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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青春/戀愛]櫂末高彰 -【學校的階梯.八】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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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8 05:50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TENORIKUMA 於 2009-4-8 09:18 PM 編輯


內容簡介
當選下一任學生會長的幸宏,即使距離接任還有一段時間,卻已經準備好要全力以赴!同時階梯社與山上桔梗院的二度對決也逐漸具體成型,為此熱血沸騰的幸宏開始勤加練習,以備與波佐間對決──但這時卻出現了一名令人意外的幫手!?原本是敵人的水戶野竟然願意幫助幸宏。水戶野拜託幸宏一定要戰勝波佐間,這一席話令幸宏感到迷惘……這次的階梯賽跑是階梯社首次遠征!浪費青春時光萬歲!話題持續發燒的青春校園小說第八砲隆重登場!!

作者簡介:
櫂末高彰 Takaaki Kaima
生於一九七七年,現為兼職作家。在偶然的機會下得獎之後,加入了輕小說作家的行列,靠著出道作「學校的階梯」獲得爆發性的人性人氣。



原日文書名:學校の階段 8
原所屬文庫:Fami通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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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8 05:55 PM|只看該作者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父親是個很嚴厲的人。

  從我懂事開始,他就叫我去合氣道的道場當門生,並且為我請家敦。上小學之後,他甚至叫我開始練習羽球。當時的我很畏懼父親,只能無奈的聽從他的指示,過著繁忙的每一天。

  父親似乎很著急。

  升上小學四年級之後,我開始懂得判斷父母親的臉色。我會注意他們的言行舉止和表情,藉此推敲他們的心情好壞,並說出能讓他們高興,或是至少不會讓他們生氣的話。尤其對我的母親面言,這麼做十分有效。

  可是父親卻時常露出苦澀的表情。

  當我考試得到滿分、在道場戰勝大人、或是在練習比賽打敗高年級生時,週遭的大人和母親都會非常高興。可是父親卻只會笑著拍手說:「做得很好。」並且用悲傷的眼神看著我。我發現那是父親覺得不滿意時的動作,因此我一直告訴自己必須更加努力。才十幾歲就懂得謙虛,讓週遭的大人以為我很成熟,但其實我每天都在看父親的臉色過日子。

  只是這樣的日子也在某一天結束了。

  父親在出差地自殺了。

  老實說,我當時根本搞不清楚狀況。母親驚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我週遭的氣氛也很僵。身邊的大人連續好幾天都到家裡來,面露難色的討論事情。母親在喪禮結束後立刻累得睡著,最後由祖父打理一切。

  然後,我終於得知了真相。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從小就要受英才教育的原因。

  祖父、母親、週遭的大人,一次又一次的告訴我——

  你必須對天崎家復仇。

  所以我必須成為一個復仇者。

  父親就是為此才嚴格的教育我……

  當時我認為,已經死去的人不可能說話,也絕對無法改變過去。接下來我要說的,就是那時發生的故事。

  高中二年級,十二月——


  第一階  枷鎖

  兩人穿越四樓的直線穿廊。

  波佐間勝一從內側向前奔馳;稹島慎雖然位在外側,但是他活用以往在田徑社練出的腳力,全速追趕。稹島的跑步姿勢十分標準,在單純的短距離衝刺上,連波佐間也勝不過他。

  但這並不是一般的短距離衝刺。這條長度約五十公尺的走廊,筆直地向左右兩側延伸。他們只花六、七秒就從頭跑到尾,然後兩人必須衝下左手邊的下行階梯,一口氣奔至一樓。

  「呼。」

  波佐間輕輕吐了一口氣,繞過轉角時,地面發出「吱」一聲。接著稹島切進內側,波佐間一邊斜眼注意他的光頭,一邊大力跨出右腳,用腳尖踩踏貼在階梯上的金屬製止滑條。接著他的身體順勢彈起,躍上空中,在距離五段的階梯踏穩左腳後,向前跨出右腳。同時扭轉身軀,讓右腳在著地前反轉。最後在接近牆角的位置落地時,彎曲膝蓋藉此緩和衝擊,他利用這股反作用力再度朝前方奔出。

  「唔喔?」

  波佐間躍至繞進內側的稹島面前,然後又配合階梯的止滑條踏出腳尖,從胸部使力向前跳。這回他一口氣飛越了較剛剛多出一倍以上的階梯。他除了雙腳之外,還用伸長雙手,藉此保持姿勢。他奔出一步、兩步、三步,接著到達三樓走廊,完全領先在稹島前頭。

  「可惡!」

  稹島似乎使起了性子,開始死命地向前追。儘管如此,賽道換成階梯時,還是完全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當波佐間抵達一樓時,他才好不容易從二樓的樓梯間衝下,但似乎因為太過焦急,不小心跌倒了。波佐間看了他一眼,確認氣得皺起濃眉的他立刻爬起身之後,才又安心地在走廊奔跑。

  「波佐間,站住!」

  輕快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與在階梯時截然不同。果然直線衝刺對自己比較不利。雖然不至於會被超越,但是被緊跟在後的感覺也挺難受。

  看來這是需要改進的地方。

  衝出玄關的波佐間心裡如此思考著,然後立刻奔上右手邊的階梯。他在相當近的距離閃過置於牆角的滅火器後,踏上了階梯。這時稹島來到玄關。

  「吁。」

  波佐間從齒縫間呼出空氣,以一口氣跨過兩段階梯的方式向上奔馳。盡可能奔進內側的他,專注看著樓梯間的一處,並在階梯只剩兩段時用力跨步,像是跳躍一般的將身體躍至空中反轉。接著他用右腳在樓梯間著地——

  吱。

  地面發出沉重的聲響。波佐間覺得室內鞋有些重心不穩,急忙跨出左腳以防跌倒。這時稹島抓准機會,躍過波佐間的後背。

  又失敗了……看來這也是要改進的地方。

  「好!」

  稹島超前之後吶喊了一聲,自我振作。他只花了兩步繞過二樓的走廊,波佐間則是以一次跨過兩段階梯的方式追趕在後。接著波佐間也用兩步過彎,這時稹島位在上行階梯的中央,並死守內側。波佐間看向外側的牆壁——

  應該可以。

  波佐間當機立斷,從內側奔向外側,斜向地奔上階梯。接著他順勢將腳踏上牆壁,感覺踏穩之後,整個人便大力跳至空中。他踢擊沒有窗戶的樓梯間牆壁,先在上行階梯的前方落下,然後一次跨過兩道階梯向上衝,打算從外側超越稹島。

  「沒那麼容易!」

  稹島大力擺動手臂,死命的衝上階梯。當快要衝出三樓的時候,稹島刻意減速卡住內側,但這似乎也在波佐間的預料之中。

  飛越吧。

  波佐間開始大步地助跑,並且稍微傾斜身體內側,在階梯前方跨了一大步。他抬起右腳,想像以自己的頭為中心畫弧,在全身傾斜的狀態下輕輕跳躍。

  「蹬」一聲。

  波佐間踮起腳尖,並且用右腳踢擊牆壁,繼續飛躍。他在上行階梯的中間一度用左腳著地,接著又再度開始跳躍。他一邊扭轉身軀,一邊用兩腳在樓梯間站定。

  「!?」

  稹島輕易被超越,不禁瞠大了眼。波佐間以斜眼確認他的反應後,才跨出右腳準備奔上通往四樓的上行階梯。

  「哈啊……!」

  波佐間看到稹島抵達終點後,立刻在玄關坐倒下來的模樣,便低頭對頂著光頭的朋友說:

  「不要躺在這裡,很難看耶。」

  「難看……個頭啦……」

  稹島勉強坐起上半身,但還是忍不住靠上附近的單人座椅,不停地將空氣吸進肺部。他身上的運動服已經被汗水濕透,穿著運動褲的雙腿看起來好像在顫抖。

  「……」

  波佐間補充水分的同時,一面用毛巾擦拭汗水。他在原地輕輕跳躍,舒緩僵硬的肌肉,將水壺放在背包旁邊後便望向稹島。只見他疲累地靠著椅子,張口不停喘氣。

  「該起來了吧?我今天打算來回跑一百趟,現在才跑二十五次第五十趟而已耶。再休息下去,會沒時間的。」

  波佐間仰望掛在牆上的時鐘,對稹島說道。「什麼?」稹島驚慌地叫道,趕緊站起身。

  「你、你說什麼……你今天打算來回幾次?」

  稹島不斷反覆短而急促的呼吸,一面徵詢波佐間。正伸展阿基裡斯腱的波佐間回答:「一百趟。」

  「拜託……我會死。會被你操死的。」

  波佐間見到稹島無力地靠在椅子上,不解地歪著頭問道:

  「怎麼了?你以前是田徑社的吧?難道體力退步了嗎?」

  「……不,跟體力退步沒關係,不是那種程度的問題。」

  「快起來,我一個人無法練習卡位之類的技巧。」

  波佐間將手伸進稹島的腋下,硬將他拉起身。「等一下。」波佐間用單手支撐他靠過來的身軀。

  「你太心急了吧!距離比賽日期還久得很耶……」

  稹島開始抱怨。

  「現在才十一月……他們現在正忙著應付學生會的選舉,比賽要到十二月才能舉行。這件事是你問來的吧?沒必要現在就拚老命鍛煉啊。」

  「我想這應該還不算拚老命吧?」

  波佐間拉起想盡辦法要坐下休息的稹島。

  「你的體力太差了吧?再練一——」

  「波佐間同學、稹島同學。」

  從階梯傳來說話聲。轉過頭一看,一位高個子的男學生正走下樓。他灰色襯衫上只穿著一件制服的西裝外套,由於身材較瘦,讓波佐間不禁覺得他很像一棵枯樹。

  「你們很吵耶,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跑來跑去的。能不能安靜一點啊?」

  這棵枯樹很明顯地表露出「我很不高興」的表情。他大概是來抱怨兩人在走廊及階梯奔跑,引起了噪音吧。然而儘管他說得合情合理,語氣卻總讓人覺得語帶輕視,就好像是在侮辱對方是笨蛋。

  「喔,對不起。」

  但是波佐間卻□一率地道歉了。稹島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無力地坐倒在椅子上。波佐間低頭看著全身攤在椅子上的稹島,無奈地開始收拾行李。

  「只不過考到一次第一名,就輕鬆成這樣啊。」

  枯樹對波佐間的背影說道。回頭一看,才發現他正用夾雜敵意、嫉妒、侮蔑等情感的眼神瞪著自己。

  「……」

  波佐間不想多做回應,只是默默地收拾行李。可是枯樹卻似乎因此自尊心受損,故意朝他走近歎道:

  「唉——我們這所知名的精英學校真是沒落了。這棟大樓是學校為了讓優秀的學生有更良好的自習場所而設立的,可是竟然會有人在走廊和階梯四處奔跑。」

  枯樹故作無奈地搖頭。波佐間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女同學在場之後便脫下襯衫。雖然他沒有流很多汗,但仍覺得應該要換件衣服比較好。

  「喂,波佐間同學!你有沒有在聽啊?」

  「喔,有啊。抱歉,我奔跑時已經盡量選人煙稀少的地方了,以後我會再多注意。」

  波佐間雙手合十,低頭道歉。這裡是資優生專用的自習場所,基本上很少人來。自習室只供在校成績排行前二十名,或是在社團活動有優秀成績的學生使用。能夠使用自習室的人大約只有八十位,但是因為大多數人都不使用,所以這裡一直很冷清。而且現在三年級生在為升學考試做準備,會在校舍留到很晚,因此四樓的三年級生自習室幾乎是空無一人。波佐間和稹島看準這點,刻意選擇一樓和四樓做為標準賽的練習場地,但是噪音似乎還是傳到了二年級生所在的三樓。

  「你真沒腦袋,因為運氣好偶然考上第一名,就這麼得意忘形,我看你很快就會遭到滑鐵盧喔。不過,就算你不是碰巧拿第一,我也會在下次的期末考將冠軍寶座奪回來。」

  枯樹冷哼一聲。波佐間露出虛偽的笑容,敷衍地回答:

  「嗯,我只是一時運氣好,贏不過你的。」

  枯樹得意地抽動一下鼻子,露出笑容答道:

  「呵,其實波佐間同學的成績也不錯。你至今一直都排在我的下面,一定覺得很悔恨吧?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一直位居第二名很痛苦吧?這樣也不錯啊,至少讓你靠運氣當上一次第一名了。」

  枯樹故作親切地輕拍了拍波佐間的肩膀,波佐間則微笑回應,可是他不明白「排在我下面」是什麼意思。

  「喂,姓俵的,你少說兩句。我們可沒有在三樓奔跑啊。」

  本來一直保持沉默的稹島突然發難。枯樹轉過頭,很明顯地皺起眉頭回答:

  「稹島同學,你在這裡幹什麼?這裡是只有被選上的學生才能進來的神聖場所,不是你這種成績吊車尾的學生可以進來的地方,快給我出去。」

  「你說什麼!」

  似乎姓俵的枯樹——說的話讓稹島氣憤地起身。可是他起身的同時,立刻跌了一個踉嗆。「哈哈哈。」俵輕視般地嘲諷稹島:

  「怎麼?你連起身都不會嗎?果然是笨蛋啊。」

  俵故作無奈地搖頭。此舉讓波佐間也感到有些不悅,他轉過頭面向俵——

  「你講話真不客氣啊,枯樹男。」

  當波佐間還來不及開口,就從別的地方傳來了出入意外的辱罵。俵抖動肩膀,嚇了一跳。

  「喂,乾癟枯樹男,你有沒有聽到啊?別裝傻好不好?」

  從下行階梯走上來的,是一位留有一頭銀髮、身材姣好、胸圍傲人的女同學水戶野凜。水戶野平時就顯得刺人的眼神變得更加尖銳,用宛若要貫穿對方般的目光盯著俵。俵完全不理會她,不知他的行動是否為刻意。

  「輕輕鬆鬆被勝一奪去全學年第一名的位子之後,就找稹島出氣嗎?真沒用。你這個人很礙眼耶。制服也不穿得像樣一點,哪有人配灰色襯衫啊?你以為這樣穿很帥嗎?真是有夠思的。啊,因為你是枯樹,所以只能穿顏色比較黯淡的衣服?是這個意思嗎?」

  水戶野譏笑道。她一邊走近,一邊辱罵俵。俵似乎盡力不讓水戶野進入視界範圍內,因此他刻意轉頭面向波佐間。

  「總、總而言之,下次期末考的第一名會是我!你最好要做好心理準備。」

  說罷,便從走廊逃走。雖然波佐間很想對他說:「階梯就在水戶野旁邊。」、「你剛剛才要求別人不要在走廊奔跑。」等等,可是最後還是決定保持沉默。他轉而看向稹島問道:

  「慎,你不要緊吧?」

  「……你還敢說哩,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這樣。」

  坐回椅子的稹島,開始出言抱怨。波佐間不禁苦笑了一下。

  「那是因為你太沒用了吧?不要怪到勝一頭上。」

  水戶野靠到波佐間身上。她的體溫很高,似乎到剛剛都在運動。波佐間輕輕推開水戶野,收好自己的背包。接著背上背包,問起那個令他在意的問題:

  「對了,慎,剛剛那個人姓俵嗎?他所說的『排在我下面』是什麼意思?」

  「啊?」

  波佐間的疑問讓稹島瞠大了眼,喃喃問道:「你該不會……」

  「你該不會不知道他是誰吧?直到你上次考試得到全學年第一名為止,第一名一直都是他啊。你在那之前都是第二名,所以他才說『排在我下面』啦!我還以為你認識他哩。」

  「啊,原來如此。我懂了。」

  波佐間理解似地點頭。可是稹島卻一陣啞然,水戶野則是笑著拍手叫好。

  「真好笑。勝一,你太厲害了吧?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耶。果然那個噁心枯樹男不被你放在眼裡。」

  「……你這個人真恐怖。」

  看了兩人的反應後,波佐間轉頭看向走廊前方。當然,俵已經不在哪裡了。

  「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事。」

  「沒關係啦,你不必理會那種人。我問你,等一下要不要跟我去卡拉OK啊?我想要去唱歌發洩情緒。」

  水戶野勾上波佐間的手臂。

  「我不去。」

  「我又沒問你。」

  稹島筋疲力盡地說道,水戶野則冷冷地予以回應。波佐間輕輕地拉開她的手,搖頭回答:

  「我也不去,因為我今天還要去別的地方。就這樣吧,慎,明天見。」

  「再見。等一下,你明天還要練啊!?」

  「不用擔心,我會換別的地方練習。」

  「呃,問題不在那裡啦。」

  波佐間不顧稹島慌張的吐槽,換好鞋子就走到室外。水戶野急忙追上他。

  「勝一!」

  「還有什麼問題嗎?我接下來有事要去處理……」

  「不是的,我是想說……」

  水戶野很難得地突然說不出話。等了一會兒,她用試探性的眼神看著波佐間問道:

  「你最近是不是認真過度了?就算不練習到這樣,你也能輕鬆勝過神庭那傢伙啊。」

  「……是嗎?我並不覺得自己認真過度,我只是努力準備比賽,以求獲勝而已。而且這次的比賽對我來說——不,算了,沒什麼。」

  波佐間差點說溜嘴,急忙打住。「再見。」他說罷,轉身告別水戶野。雖然他感受到對方的視線,但是因為對方沒有追上來,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出校門。

  波佐間先回家整理行李。雖然今天結束練習的時間比平常早,但是也不到需要刻意消磨時間的地步,因此他直接騎腳踏車前往醫院。

  他前往一間蓋在市中心,佔地面積寬闊的綜合醫院。波佐間的母親在此住院。他的母親從五年前開始就不斷反覆住院。他每週固定會去醫院兩次,帶母親的換洗衣物和想要的東西過去,再將待洗衣物拿回來。

  「還沒五點啊……」

  他在停車場停好腳踏車,看著手錶確認時間。探病時間只開放到下午五點,所以一般的訪客應該就快被驅離醫院了吧。波佐間有得到特別允許,因此可以隨時進出醫院。他認識負責夜間出入口的警衛,只要打聲招呼就能進入。

  波佐間迷惘了一下,但是他覺得只差幾分鐘應該不要緊,便直接走向夜間出入口。寬敞的等待室內,有幾位像是住院病患的人坐在沙發椅上。由於門診時間即將結束,所以室內人很少。波佐間一如往常地定向電梯,按下電梯開關,再按下熟悉的樓層按鈕。乘載波佐間的電梯發出「嗡」一道低沉的聲音,持續上升。電梯停在八樓的特別病房,這裡是和一般人根本無緣的樓層。

  「……可是,這樣做效果會打對折吧?」

  「我們好像已經被發現了,那間顧問公司正在查我們的底細……」

  「但是計劃已經在實行了啊,事到如今怎麼能退縮?」

  「想辦法加快MBO(註:ManagemnetBuy-out,管理階層收購)的腳步。只要能在年內拉攏股東,到時就算他們出動,也沒辦法制止我們……」

  電梯門一打開,就聽見這樣的對話。儘管對方有顧慮到場所是醫院,因此而壓低說話聲,但還是聽得見聲音。一群穿著西裝的男子,坐在設立於電梯前的長凳上,不停地竊竊私語。波佐間看了他們一眼。不出所料,對方是他認識的人。

  「啊,少爺。」

  「勝一……你今天來得真早。」

  男子們一一站起身,向他點頭行禮。波佐間裝出爽朗的笑容,向大家問好:「午安。」然後立刻背對他們,前往病房。

  快給我滾吧。

  波佐間在內心裡低聲說道,加快腳步前往母親的個人病房。這裡的護理站平時沒有人,所以可以直接通過,不必打招呼。

  雖然波佐間敲了房門,但他不等對方回應就直接進房。房間以套房來說相當寬敞,床就置於窗邊。沒有開燈的房內顯得有些昏暗,而他的母親就坐在病床上眺望窗外風景。

  「媽媽,我帶換洗衣物過來了。」

  波佐間關上門,開口說道。母親停了約兩拍的時間,才轉過頭來輕聲說道:「勝一。」並露出微笑。

  「已經這麼晚了啊?」

  「我今天來得比較早。這是你說想看的書,我放這裡喔。」

  波佐間將從家裡帶來的書放上床邊的書架,並隨手整理。這裡的置物櫃要比一般病房還要大上許多,櫃上的書架放有許多書籍,而且年代都頗為久遠。

  「最近天氣變得很冷,就算只待在病房,也要注意保暖喔。我有幫你帶幾件外套過來。」

  他將換洗衣物和披肩放進低矮的衣櫃,再將放在下層的髒衣服收進紙袋;而母親只是茫然地眺望窗外。

  「你三餐有按時吃嗎?應該沒有再要性子,給護士添麻煩了吧?你現在還在住院,不該對醫院的伙食挑毛病啊。如果想吃得奢侈一點,那就早點康——」

  「今天早上——」

  母親突然輕聲說道。波佐間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轉過頭,卻看到母親依然眺望窗外。

  「今天早上,我夢見憲一——夢見爸爸了。」

  母親看著窗外喃喃說道。波佐間靜靜地聆聽。

  「他在夢裡看起來很痛苦。他一直在大聲呼救,說自己很痛苦、很怨恨。他很憎恨那些天崎家的人。」

  母親的臉醜惡地扭曲起來。她開始咬牙切齒,眼神變得銳利,彷彿仇敵就在窗外。

  「都是因為他們……是他們害憲一……」

  她緊緊抓住床單,彷彿想抓破床單般緊緊地、用力地抓著。波佐間默默地看著她。突然間,她轉過頭來,探出身子對波佐間叫道:

  「勝一!」

  「小心!」

  波佐間立刻扶住差點要從床上摔下的母親。母親緊抓住他的手臂,「啊啊」地呻吟起來。母親的握力很強,讓他不禁要訝異,這雙纖細的雙手怎麼會有這種力量。

  「媽媽,你冷靜一點。」

  「勝一!勝一!媽媽只能拜託你啊!媽媽只有你了!拜託你,為憲一雪恨,對天崎家復仇!我絕對不允許那些殺人犯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憲一現在還很痛苦,甚至怨恨、詛咒、憎恨他們!希望有人為他復仇啊!勝一,你應該可以理解吧?你能感受到他的恨意吧?」

  「媽媽,你放心吧。」

  波佐間溫柔地攙扶母親坐回床上,然後回答:

  「我從小就一直被這樣教育啊。我會聽媽媽的話,一定會替爸爸報仇雪恨。所以請你再等一下,我還需要點時間準備。」

  「啊啊,勝一。」

  母親抬起頭來看著波佐間,充血的雙眼滿溢淚水。波佐間露出微笑,點頭回應。總算冷靜下來的母親,拿起枕邊的毛巾擦拭眼角。她一邊擤著鼻子,一邊說道:「真是的,我怎麼這麼丟臉。」

  波佐間就這麼和情緒平復的母親在醫院閒聊了好一陣子,也說了一些學校的事。聊著聊著,母親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輕輕擊掌,興趣盎然地提問:

  「對了,御神樂家的千金好像回國了耶。前幾天御神樂先生特地來探病,真是對他很不好意思,我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啊。不過我們跟他的關係很重要,所以你要跟人家的千金好好相處喔。要不要我幫你們正式締結婚約啊?」

  「媽媽,爸爸以前就說過,那只是個玩笑話吧。就算你沒說,我也已經跟她打過招呼了,你不用多此一舉啦。」

  「你幹嘛這麼害羞啊?這是件很重要的事啊,非常重要呢……」

  說著說著,母親的語氣又漸漸變得低沉。糟糕,這個話題讓她想起父親的事了。波佐間急忙站起身,提高音量說道:

  「媽媽,我差不多要走了。」

  他伸手拿起放在地上的紙袋。原本快要陷入回憶中的母親突然回過神開口問道:「啊,你要走了嗎?」

  「已經六點多了啊,現在算是晚餐時間了。雖然他們通融讓我進來,但是我也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你可以在這吃晚餐啊。一樓的餐廳有賣一般的套餐,要不要叫他們送過來?」

  「媽媽,不能這麼任性啦!而且餐廳早就關了。」

  「是嗎?那我送你出去。」

  母親將腳伸至床外後下了床。波佐間從衣櫥拿出羊毛衫,披在她肩上。「謝謝。」母親道謝後,連忙穿上羊毛衫。

  「啊,波佐間小姐,你要出去嗎?」

  打開門的同時,碰見了擔任護士的阿姨。波佐間低頭打招呼:「晚安。」對方也認識波佐間,便笑著回答:「勝一,你來了啊。」

  「我送兒子到門口就回來。」

  母親大聲說道,然後快步向前走,優雅的行為舉止與在室內判若兩人。波佐間在內心暗暗咋舌。母親就是這種人,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忘裝出光鮮亮麗的模樣。

  兩人從夜間出入口走到屋外,互相告別。母親輕輕彎起手肘,向波佐間揮手。波佐間也輕輕揮手回應,然後前往停車場。直到繞過轉角為止,他都沒有放鬆心情。

  「呼……」

  他繞過轉角,走到母親看不見的位置後才歎了一口氣,緩緩向前邁步。十一月底的空氣十分乾冷,但他卻覺得很舒服。他脫掉外套,就這樣走向停車場。迎面吹來的冷風,吹亂了他的瀏海。

  沒人詳細告知他母親的病名。

  可是,他自己也隱約察覺到,那是一種心理上的疾病。自從五年前的那一天以來,母親的健康狀況就不時惡化,經常要住院。母親一開始也接受過精密的檢查,但是過了一陣子之後,開始有一位臨床心理科的醫生專門負責治療母親。住院期間院方也沒有安排母親做任何檢查,只是持續觀察母親的健康狀況,只要病情一好轉,就讓她出院。

  或許母親很脆弱吧。也可以說她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小姐。波佐間的祖父馬淵啟三似乎很寵愛自己的女兒,讓她無憂無慮地長大成人。然後母親在從來沒有外出工作過的情況下和父親結婚,一直仰賴父親活到現在。

  所以當她失去父親時,精神承受不了打擊。

  在那之前,她只是一名平凡的母親:勝一也和一般的孩子一樣,對母親抱有親情以及些許的厭煩。當然,這並不會使他討厭母親。只是覺得母親很脆弱。

  「啊。」

  停車場有個人影站在波佐間的腳踏車旁邊,對方發現波佐間之後,後退了一步。波佐間裝出毫不在意的模樣,走到自己的腳踏車旁。

  「勝、勝一……」

  站在那裡的是水戶野。波佐間看到她有些尷尬的模樣,直接說:「我不打算去卡拉OK。」僅在一瞬間露出迷惘眼神的水戶野則回答:

  「我不是要說這個……」

  然後露出猶疑的態度,與她的個性大不相像。

  「那你有什麼事?」

  波佐間解開大鎖,將紙袋放進腳踏車籃子。接著穿上外套,背起背包。

  「那、那個……我直接問你喔。」

  看起來像是下定決心的她不客氣地提問,接著又一如往常地黏上波佐間。

  「御神樂是誰?」

  水戶野發問的同時,將臉貼了過來,波佐間不禁瞠目。他沒有想到會從水戶野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我們上次去天栗濱的時候,你好像很在意她。其實你們互相認識對吧?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水戶野像是連珠炮似地發問。波佐間想起和母親的對話,內心燃起一股無名火。

  「你少煩我。」

  波佐間喃喃說道,然後推開了水戶野。

  「勝一,等一下!」

  「水戶野同學,可以請你少問兩句嗎?還有,你跑到這裡來找我,未免太失禮了吧?我說過很多次,我家的事與你無關,請你不要再多管閒事了。」

  波佐間不等水戶野回應,就騎乘腳踏車離去。「等等我!」波佐間雖然聽到了背後的叫聲,但他沒有停下,接著更一口氣加速騎出醫院。直到整棟醫院自視界內消失後,他才轉過頭確認水戶野沒有追上來。

  波佐間重新踩起踏板,一路上不由得自我反省。剛剛不該對水戶野惡言相向。她這個人很敏銳,只要自己表露的態度與平常不同,她就一定會追查原因。剛剛應該更若無其事的打發她才對。或許是因為剛剛跟母親談到關於御神樂的事,所以自己的情緒才受到影響吧。

  波佐間曾和水戶野說過自己家裡的事和母親經常住院的事。可是那是為了預防她胡亂東問西問,導致其他人——尤其是寺城知道家裡的內情。波佐間很討厭這種事,因此決定告訴她部分真相,藉此讓她閉嘴。可是,他沒想到水戶野竟然會因此對素未謀面的天崎產生反感,又莫名地和自己親近起來。

  是我判斷錯誤了嗎?

  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和任何人說這件事。關於寺城也一樣,自己最後還是將父親過世的事告訴他了,而且他現在似乎還知道更多內情。儘管一開始就覺得他是個好管閒事的人,但也沒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繼續踩動踏板的波佐間,只感覺傍晚的風很冷。

  口袋裡的手機開始振動。波佐間在路旁停下腳踏車,拿出停止振動的手機,原來是手機收到簡訊。他擔心發送人是水戶野,心裡不免緊張了一下,不過其實發送人是淺澤。他鬆了一口氣,開啟這封簡訊。

  「任務完成。」

  內容就只有如此。波佐間默默地露出微笑。

  一切就快準備就緒了。

  神庭同學,我很期待和你一決勝負。

  這是一場我擅自決定的「賭注」。不論輸贏,都將決定我未來的命運。我希望我們能排除所有干擾因素,盡全力一戰。因此,我不能讓你知道馬淵家的宿命,否則我會很困擾。我希望你是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奔跑。天栗濱校慶的前一天,你自然坦率地說:「其實只要肯努力,許多事情都是有可能改變的。」我希望你能用當時的眼神和態度,來和我一決勝負。

  我只想知道,那句話是不是真的。

  我並不是想要故作偉大,去確認那句話的真假,而是單純想要讓自己得到一個結果。到底是不是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還是有些事情怎樣都無法改變呢?

  只要能知道答案,就不需再苦惱了。

  波佐間再度踩著腳踏車,一心只想趕快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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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8 05:56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階  繼承、回國、三對三

  選舉結束之後,進入十二月的第一個星期六。

  神庭幸宏正迫切地希望課程趕快結束。

  「到此都是期末考的考試範圍。你們要拿出死背整篇課文的覺悟,將它牢牢記住。」

  說罷,大津結束了課程,下課鐘聲也同時響起。

  向大津敬禮告別之後,教室內立刻瀰漫起一種充滿解放感的氛圍。幸宏快速將文具收進書包後站起身來,視線望向在各自行動的同學中,那位親切地與聚集過來的女同學聊天的少女。她輕輕地撩起宛若波浪般的卷髮,近似西洋人偶般的雪白肌膚與半月形的大眼睛更給人強烈的印象。

  幸宏走到她身邊問道:

  「御神樂同學,你有空嗎?」

  本來在和女同學聊天的御神樂,瞥了幸宏一眼,然後緩緩地轉過頭。她是御神樂綾女,不久之前和幸宏在學生會幹部選舉爭奪學生會長職位的少女。選舉最後由幸宏獲得勝利,但是在幸宏的懇請下,請她擔任副會長。

  「神庭同學,找我有事嗎?」

  和神色從容的御神樂比起來,幸宏顯得有些緊張。他顧不得周圍有其他女同學在,和御神樂說起昨晚想到的計劃。

  「一月要召開預算委員會吧?」

  「是啊,所以我們必須在今年內將所有事情準備好才行。首先要讓監察委員長提出監察報告書——」

  「關於這件事,我也有想過。我想要拜訪校內所有的社團和同好會,這樣不但可以更加清楚地瞭解他們的現況,也可以發現形式化的會計監察所看不見的問題。星期一我們要開第一次的正式幹部會議,我希望可以在那之前做好草案——」

  「等一下。」

  御神樂制止幸宏繼續說下去。她從椅子上站起身,拿起書包。

  「那我先走羅。」

  「啊,你要回家了?」

  「我會再發簡訊跟你們聯絡喲。」

  「再見羅。」

  圍繞在御神樂身旁的少女們向她揮手告別。御神樂露出笑容回應後,也跟著走出教室。幸宏急忙追趕在後。

  「御神樂同學?我還沒說——」

  「等一下,我說第二次羅。」

  幸宏跑到走廊,可是御神樂卻在他的嘴邊豎起食指,制止他說下去。幸宏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無奈地舉起雙手,做出投降姿勢。

  「那個,我是……」

  幸宏怯生生地說道。「唉。」御神樂無奈地歎口氣。

  「你肯熱心工作是一件好事,不過也該看看時間和場合吧。」

  接著她用眼神示意幸宏注意背後,他才呆呆地轉回頭。

  「沙」的一聲,從教室窗戶探出來的頭全部縮了回去。幸宏覺得自己好像可以聽見同學們的竊笑。

  「咦?這是……我只是想和你談關於學生會的工作啊——」

  「我以前就覺得……」

  御神樂輕輕搖頭說道:

  「你這個人很單純耶,神庭同學。」

  「唔……」

  幸宏很久沒有被人這樣說過了,他不禁感到有些沮喪。或許對方沒有惡意,但是他總覺得對方是在說自己「不識相」。

  「如果你只是單純想和我聊天,要在教室或任何地方都沒有關係。可是如果要談的是學生會的事,總會有些事情不方便讓一般學生聽到吧?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注意這點。你是不是誤會了?」

  御神樂又繼續追打上來。幸宏的腋下開始冒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

  御神樂重新拿好書包後,再次對幸宏的後方掠過一眼。幸宏不解地轉頭,想一探究竟——

  「走吧。」

  就在這時,御神樂抓住他的手臂,強硬地將他拉走。看在旁人眼裡,就像是御神樂主動勾上幸宏的手臂,這使他十分緊張。他環顧左右,與一雙直盯著這邊看的眼睛對上眼。

  對方綁著一頭短短的馬尾,還有一副苗條的身材。她是班上的田徑社社員三島真琴,現在她正從教室的門探出半個身子,注視兩人的行動。她凶悍的眼神讓幸宏嚇了一跳。她很快就轉過頭返回教室,可是那雙宛若斥責般的眼神,卻教幸宏難以忘懷。

  咦?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嗎?

  幸宏被御神樂拉著走的同時,腦海中不解地想著。

  「把你剛剛要說的繼續說下去。」

  但是他的思緒卻被御神樂的一句話打斷。幸宏走到御神樂的身旁,邊走邊繼續剛剛未完的話題。

  「為了預算委員會的事,我想要去拜訪各個社團和同好會。關於這件事的草案,我想問問你的意見,希望能在星期一之前做完……」

  幸宏愈說,御神樂的眼神就變得愈來愈兇惡。結果他開始心生恐懼,最後甚至交代得不清不楚。等他完全閉上嘴之後,御神樂轉頭面向他。

  「我說學生會長大人,您知道這所學校裡總共有多少個社團和同好會嗎?」

  御神樂露出薔薇般的微笑問道。幸宏有一種遭到荊棘鞭打的感覺,他重新抬頭挺胸回答:

  「……呃……五十個……左右嗎?」

  「哇!要是那麼少就好了☆」

  御神樂綻放華麗的笑容答道。覺得自己好像全身赤裸地被丟到荒野的幸宏,拭去了頭上的冷汗。

  「……是七、八十個嗎?」

  「超過一百個。」

  用力搖頭的御神樂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可不可以實際一點?我早就說過了,想要支援所有的社團是不可能的事。學生會沒有那種空——」

  「有超過兩百個嗎?」

  這回換幸宏打斷御神樂的話。「空——」御神樂話說到一半,張著口看向幸宏,眼神漸漸浮現不安。

  「神庭同學,我想應該是我多心了吧——」

  「不,你沒有。社團跟同好會有超過兩百個以上嗎?還是三百多個?還是更多?」

  「沒有那麼多啦。也不到兩百個,可是——」

  「那就不是不可能。試試看吧!我們一起完成吧!我知道這樣會很麻煩。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光是要整理草案就會花上很多時間,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太好了,我原本擔心除了社團數量之外,是不是還有什麼問題沒注意到呢。這樣一來,只要能拜訪所有社團,草案就能完成了吧?」

  幸宏一鼓作氣地問道。御神樂直盯著他,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

  「你真的想做啊?」

  御神樂像是死心般地喃喃說道。她的手指抵著額頭,輕輕閉上眼。

  「御神樂同學?」

  「就算你要拜訪社團,也要考慮彼此的時間。我們要先用學生會的名義發通知單給各社團代表,請他們告知不方便的時間。然後決定日期,再和他們聯絡,同時告知他們我們會問的問題、想具體看到怎樣的活動過程,以及希望他們提供的資料也要一併寫在通知單上。如果對方是社團,那也要跟顧問聯絡才行。草案上要列出日程表,簡陋一點也沒關係,可是要清楚記明理由和目的。王於校內的社團和同好會有幾個,我會去查我手邊的數據,之後再告訴你。」

  「……」

  御神樂的說明太過流暢,讓幸宏一時之間無辦法理解。等到他理解御神樂話中的含意後,漸漸露出微笑說道:

  「謝謝你!御神樂同學。」

  「話說在前頭——」

  幸宏高聲道謝,御神樂則立刻冷冷地回答:

  「我只是告訴你草案的製作方法而已。至於要不要實行,要在幹部會議中決定。你可不要搞錯了。」

  「好、好的。」

  幸宏神采奕奕地回答,「對了。」然後從書包內取出筆記本。

  「我想要趁還記得的時候,將你剛剛說的寫下來。抱歉,要請你再從頭說一次了。不過在這裡不太方便,我看我們去餐廳說吧。我請你喝果汁。」

  說罷,幸宏邁步向前。御神樂再度無可奈何地以手指抵著額頭,然後默默跟上。

  「御神樂同學真不簡單啊。她說得對,我的確應該先問清楚對方幾時方便,而且也要和指導老師一起協調。原來如此……」

  幸宏一邊走向餐廳,一邊在筆記本上寫筆記。本來還一頭霧水的草案雛型,不一會兒就變得十分明確且實際。

  「順便告訴你,因為要發通知單給社團,所以會花到學生會的經費喔。你最好想想看會需要多少支出。」

  「啊,說的也是。應該會用到很多A4影印紙吧……」

  立刻寫下這點的幸宏,思索了一會兒問道:

  「不能只用口頭詢問,一定要發通知單嗎?這樣可以節省紙張。」

  「那太危險了。口頭約定可能會在日後起紛爭,一定要有憑有據才行。」

  「這樣啊……」

  幸宏原本以為自己的提案不錯,想不到立刻被御神樂反駁。他將這點一併寫入筆記本,點了點頭回答:

  「嗯,的確該考慮到日後的問題。」

  「為了怕你誤會,我再說一次,這件事要先經過幹部會議,才能決定要不要實行喔。」

  走在身後的御神樂彷彿說了些什麼,幸宏走到餐廳的門口時便回頭問道:

  「你想喝什麼?我也可以請你吃便宜的午餐。」

  「不必破費了,我自己有錢。」

  御神樂拒絕幸宏的提議,走向自動販賣機,但隨後又立刻止步。只見一位背對幸宏他們的女學生站在自動販賣機前。這位女學生身穿山上桔梗院的制服,而且她的背影讓幸宏感覺似曾相識。

  「嗯?哇,怎麼這麼不巧……」

  她似乎察覺到兩人的視線,連忙轉過身來。與幸宏等人四目交會之後,她立刻露出不快的神色,開口抱怨道。

  「水戶野同學,你又來了?」

  幸宏有些錯愕地向她——水戶野凜攀談,並且不由自主地看著她的頭髮。水戶野注意到幸宏的視線,輕輕搔了搔瀏海威嚇道:「再看我就跟你收觀賞費。」

  「啊,對不起……」

  幸宏輕輕低下頭,但仍然無法不去注意。因為水戶野的頭髮全染黑了,而且完全沒化妝。

  「那麼,請問你來這裡有事嗎?」

  幸宏試探道。水戶野不耐煩地回答:「沒什麼。」

  「那可以請你離開嗎?這裡可不歡迎外校的學生來閒晃。」

  站在幸宏身旁的御神樂刻意語帶諷刺地插話。水戶野聽了之後咋了咋舌:

  「真囉唆。」

  「囉唆總比沒禮貌好,難道你要我請老師來嗎?」

  「你很囂張嘛!又想嘗苦頭嗎?」

  「有本事就來啊!」

  「這可是你說的。」

  水戶野向前踏出一步,幸宏急忙站到御神樂前方勸道:

  「請等一下!」

  「走開,別礙事。」

  「神庭同學,我不會有事的。」

  即使遭到水戶野怒瞪,又被御神樂要求讓開,但他仍還不退讓。

  「我不走。水戶野同學,上次的事情,你應該還欠我們一份人情。請你就此罷手好嗎?」

  幸宏的態度轉為強硬,水戶野巧妙地揚起單邊的眉毛問道:

  「人情?」

  「是的,你欠我們人情。我聽學長姊說過了,上次我們做面子給寺城先生,將你交給他處理了對吧?如果你這次還要再來找麻煩,我們自然有對策!」

  其實幸宏什麼法子都沒有,只是故意虛張聲勢嚇唬對方到底。儘管他也覺得自己無法嚇倒別人,可是就是不想讓御神樂出面。最終演講當天的事情,他還記憶猶新。

  「……你還真敢說啊。對策是什麼?你有方法對付我嗎?說來聽聽啊。」

  水戶野果然不是省油的燈,馬上就針對要害吐槽幸宏。幸宏張開口,可是卻不知該如何回應,因為他想不到比較好的理由。

  「我打算……」

  「我打算這麼做。」

  水戶野的身體頓時僵住。在她耳際的呢喃聲讓她臉色一變,眼瞳微微轉動。

  「水戶野,我一不注意,你就給我亂來。看來你根本沒有好好反省嘛。」

  幸宏幾乎不敢置信。到前一刻為止,水戶野的身邊都沒有任何人,可是現在卻有一位魁梧的男子站在一旁。他是幾時出現的?

  「水戶野,你可以說看看我今天帶你到這裡來的理由嗎?只要從你記得的程度來說就好。」

  站在水戶野身旁的男同學,體格又高又壯。臉上的輪廓深厚,有著高挺的鼻子,那應該叫做鷹勾鼻吧。留著一臉未經修飾的落腮鬍,加上他散發出來的氛圍,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他是高中生。山上桔梗院的西裝外套款式制服,根本和他不搭調。

  一臉落腮鬍的男子輕輕推動水戶野的後背。水戶野看起來一臉不滿,但還是默默挺直身子,心不甘情不願地低下頭。

  「上次給你們造成麻煩,真的很對不起。我有反省了……請原諒我。」

  儘管不悅的態度非常明顯,可是水戶野還是深深地低頭致歉。幸宏十分困惑,轉過頭看向御神樂。她也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我不會再犯了。真的非常對不起。」

  水戶野用彷彿照本宣科般絲毫不帶感情的語氣,說出道歉的言語。一臉落腮鬍的男子神色認真,一同低頭道歉。幸宏不知該如何回應,用眼神向御神樂求助。

  「……真是的,你剛剛的氣勢上哪去了啊?」

  雖然御神樂小聲抱怨,但仍向前站出一步。她輕輕撥開肩上的髮絲,看著低頭道歉的水戶野問道:

  「你真的有反省了嗎?」

  「……是的,我有深切反省。」

  「可是你剛剛看起來不是那樣子。」

  「……對不起。」

  「你是真心在道歉嗎?」

  「……是真的,很對不起。」

  御神樂雙手交叉在胸前,凝視低頭致歉的水戶野,但她的眼神看起來還有些憤恨。幸宏察覺到這點,立刻出聲喊道:

  「御神樂同學?」

  御神樂這才回過神,「有事嗎?」她回頭看著幸宏,並露出虛偽的笑容。

  「啊,不。我知道我沒資格這麼說,不過我覺得應該可以原諒她了吧……」

  「你現在的眼神很嚇人。」這句話幸宏說不出口。

  「說的也是。不過你要記住,我下次絕對不會放過你。」

  御神樂說罷,轉身背對水戶野,稍微遠離了幸宏等人。而抬起頭的水戶野,則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嗚哇……

  幸宏背脊一寒,覺得隱約看到了女孩子恐怖的一面。

  「嗯,你表現得還可以。同學,你叫御神樂嗎?你放心吧,我不會再讓她胡來了。」

  滿臉落腮鬍的男子撫摸下巴的鬍子說道。他先是對著御神樂的後背說話,然後才看向幸宏。本來嚴肅的神情,也突然變得十分高興。

  「你就是神庭幸宏嗎?原來如此,有意思。」

  「啊,我就是……你好。」

  幸宏被初次見面的人評價「有意思」,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胡亂答腔。滿臉鬍鬚的男子邊笑邊敲打自己的額頭說道:

  「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寺城源八郎,你們應該聽刈谷說過,我和這個調皮女孩一樣就讀山上,目前是三年級生,同時也算是那裡的領導者。日夜都為冷漠的學園興起革命而奮鬥,請多指教。」

  寺城用宏亮的嗓音自我介紹。「啊啊。」幸宏有些感慨。雖然他有聽刈谷說過,可是寺城的存在戚比他想像中還要來得強烈。

  「我今天是來跟你們討論比賽的事。對了,恭喜你當選學生會長!你一定要好好努力,讓學校變得更快樂喔。」

  「謝、謝謝你……呃,那可以請你等我一下嗎?我也很想立刻帶你去參觀,不過我現在有些事要處理。」

  幸宏看向背對自己的御神樂。寺城點點頭回答:

  「沒關係啦,不然我們自己先去好了。水戶野應該知道位置吧?」

  「那就麻煩你們先等我一下了。」

  御神樂走回來時,手上拿著一張紙。她將紙遞給幸宏。

  「晚上再打電話給我。」

  紙條上寫著御神樂的手機號碼。

  「啊,嗯。我知道了。抱歉喔,御神樂同學。」

  「不必在意,那我走羅。」

  御神樂輕輕地揮手,向寺城點頭告別後,就此離去。幸宏將手上的紙條收進書包,重新面向寺城等人。

  「那我們走吧。」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寺城舉起單手回應,並且輕推水戶野的後背。「唉……」閉口不說話的水戶野跟著向前邁步,然後刻意大聲地歎了口氣。

  眾人來到老地方第一體育館屋頂。推開厚重的金屬門走出校舍,寒風立刻席捲而來,天氣相當寒冷,讓人重新體認到現在時序已進入冬季。

  「好,決定羅,決定羅!就這樣定案啦!」

  一道神采奕奕的說話聲傳來。幸宏看向前方,隱約可以看見大家的頭在地勢較低的位置露了出來。其中有一個人像兔子般反覆跳躍,頭也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

  「……一定又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一旁的寺城喃喃說道,幸宏聽到後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寺城說的話,簡直和社團的學長如出一轍。

  「我帶寺城同學他們來了。」

  幸宏快步跑到大家身旁。本來像兔子般跳個不停的頭轉了過來,用貓眼般靈活的圓溜溜眼瞳看著幸宏。

  「喔喔,來啦、來啦。看來演員都到齊了。」

  一名個頭嬌小的女孩精神飽滿地邊說邊爬至高處。將手舉高的她還喊了聲「YEAH」,要向前奔來的幸宏和她來個擊掌。幸宏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不過還是配合她舉手擊掌,「啪」地發出響亮的聲音。

  「YEAH!瓶蓋,YEAH!這樣瓶蓋也同意了。」

  「……什麼?九重學姊,剛剛這是什麼意思?」

  幸宏低頭看著個頭嬌小的少女。她是三年級的九重優子,同時也是幸宏所屬社團階梯社的社長,別稱「寂靜子彈」。

  「你在問什麼啊?我剛剛是在徵求你的同意,打算這次跟山上的階梯賽跑比賽,要以三對三的團體戰形式決勝負啊。我們剛剛已經擊掌了,你可不能反悔喔。」

  「……你這根本是詐欺嘛。」

  幸宏無奈地歎氣。儘管他已經司空見慣,可是九重的任性還是讓他很受不了。

  階梯社和階梯賽跑,聽起來很誇張,然而卻是不爭的事實。階梯社是天栗濱高校實際存在的社團,主要的活動內容是盡可能讓自己在校內跑得更快,尤其將重點放在階梯的上下移動。而階梯賽跑就是利用階梯的賽跑比賽。種類共有短跑、標準賽、拉力賽三種,各有其特有的奔跑方法。當然,這是很危險的活動,除了教師不贊成之外,學生會也將他們視為問題分子。不過在歷經曲折之後,他們不但在校內打響了名號,也在學生間得到了一定的認可。

  「九重,你還是這麼霸道。」

  寺城走到前方。「喔喔!」九重擺出戰鬥姿勢。

  「小源,你來了!我可不會輸喔!」

  「咻咻咻。」寺城不解地低頭看著連續輕快擊出刺拳的九重,他僅用目光向待在地勢較低處的眾人提出疑問。

  「這次的比賽,你會和我們的社長對決。」

  回答的是一位高個子的男同學。他的五官端正,相貌帶有一種野性,全身散發出一種凜冽的氛圍,讓人覺得只要待在他身邊,就會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他是擔任社團副社長的三年級生刈谷健吾,同時也是暗中支撐階梯社的人物。

  「社長說這次的比賽要用三對三形式來對決,而我們都贊成她的意見。其實也算是被迫的吧,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你的對手就是社長。」

  雖然刈谷說到一半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但還是繼續向寺城說明狀況。寺城驚訝地張開大口說:「在我來之前,你們就已經決定好了啊?」

  「呵呵呵!先說先贏啦!是你自己太晚來了!」

  九重愉快地跳起戰鬥步伐,連續毆打寺城的腹部,不過似乎一點都不管用。

  「對不起,我們被她的氣勢壓倒了。」

  一位身穿山上桔梗院制服的男同學抬頭對寺城說道。肌膚白皙的他,秀麗的相貌足以讓人誤以為他是偶像歌手。他是山上桔梗院學園的二年級生,波佐間勝一。他搔著頭,露出有些困擾的微笑說道:

  「只靠我和淺澤,實在是拗不過九重同學……」

  在他身旁不停地低頭道歉的人,正是淺澤慶司。戴著眼鏡的他有一張娃娃臉,目前是山上桔梗院的一年級生。

  「嗯,這也不能怪你們……連我都拿她沒辦法。」

  寺城邊說邊抓住不停毆打自己腹部的九重衣領。他輕巧地揪起九重,然後若無其事地將九重放到刈谷等人所在的位置。

  「唔喔——!小源,比賽現在才開始!」

  「你說得對。」

  寺城平靜地回答,接著將九重推向刈谷。刈谷一把抓住九重的臉,制止她繼續暴動。

  「給我適可而止。」

  「嗚啊!」

  九重總算停止動作。幸宏也跟著往下跳,向階梯社眾人打招呼。一位身材修長的美少女站在他身旁,她那烏黑秀麗的黑髮自然地披在背後,光是一個微笑,就足以讓周圍的氣氛變得清新明朗。她是二年級的階梯社社員天崎泉,世界級的大企業組織天馬財團的會長,正是這位干金小姐的祖父。

  「這回我好像沒有機會出賽。」

  天崎低聲對幸宏說道。她身上散發出一股甘甜的香味,讓幸宏頓時心跳加速。

  「這、這樣子啊……」

  幸宏勉強從喉嚨擠出話回答天崎。「呵呵。」天崎則微笑回應。她在階梯社被稱為「黑翼天使」,可是剛剛那抹微笑與其說是天使,更像是小惡魔。

  「這回我會代替天崎出賽。可以久違地層現一下路線規劃天才的真本領。」

  一位戴眼鏡的少年對心跳不已的幸宏攀談。他是二年級的學長三枝宗司。如同本人所說,他是階梯社擁有「路線規劃天才」別稱的智將。在他片刻不離手的筆記型電腦內,存有大量的數據資料。他會參考數據進行細密的計算,找出距離最短的奔跑路線。

  「這次的比賽要在山上舉行。由於我們是第一次當客隊,所以必須從現在開始收集情報,讓我期待得不得了。」

  三枝的眼神發出光芒,似乎真的很高興。另一方面,幸宏則是對「要在山上舉行階梯賽跑」這件消息大吃一驚。他看向九重時,刈谷慘叫一聲:「嗚哇!」接著放開抓住九重臉部的手。

  「你這混帳,竟然舔我的手……」

  「嘿嘿嘿,健吾你還太嫩了。想要勝過我,還早一億萬光年啦。」

  九重逃離刈谷的束縛,露出一臉得意的神情吐舌挑釁。

  「光年是距離的單位。再說,一億萬是什麼鬼東西啊?」

  刈谷一邊用手帕擦拭手掌,一邊吐槽。九重依舊笑著。

  咦?她剛剛說的,我以前好像在哪兒聽過……

  對於光年一詞非常在意的幸宏,不禁微微歪頭。這時頭髮宛如刺婿般豎起的少年叫道:

  「對了,稹島同學沒來嗎?」

  說話的人是井筒研,與幸宏同屬一年級生。幸宏點頭表示贊同。對了,就是那個叫稹島慎的山上桔梗院學園二年級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當時好像是淺澤吐槽他。

  的確,今天來到這裡的只有寺城、水戶野、波佐間、淺澤共四人。頂著光頭,一臉凶相的稹島沒有來。井筒說的話讓淺澤和寺城露出苦笑。水戶野沒有走過來,從這裡只看得見她的背影依然在遠方四處徘徊。

  「稹島他不方便過來,因為他已經累攤了,今天就先回家了。」

  寺城輕拍波佐間的肩膀答道。波佐間故意裝作不知情,幸宏也不明白為何寺城要拍波佐間的肩膀。

  「先不說這個,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喂,水戶野!」

  寺城大聲叫喚水戶野。站在校舍出入口附近的她,看起來很無聊。聽到寺城的叫喚之後,才擺出一副不甘願的樣子走過來,有氣無力地跳到地勢較低處。

  「哇——!?水戶野妹妹,你的頭髮怎麼會變這樣?完全變成黑色了耶!」

  九重看到水戶野,立刻驚聲叫道。她那雙大大的眼瞳,瞠得比原來更大。水戶野不耐煩地別過頭去。

  「哇~~好厲害喔!跟日本人一樣耶。」

  「她本來就是日本人啦……」

  「我的意思是說,她變得更像日本人了!」

  九重和刈谷拌嘴;水戶野雙手交叉在胸前,不發一語。幸宏心想:「雖然她的態度不佳,不過從頭到尾都沒有咋舌,這應該也是她的讓步吧。」然後寺城按住她的後腦杓,將她推到天栗濱眾人面前。

  「水戶野,你有話要說吧?」

  「……各位,對不起。」

  水戶野依舊雙手交叉在胸前,以蚊子般細小的聲音喃喃說道。寺城拿開按住水戶野頭的手,乾咳一聲說道:

  「你沒忘記跟鍵谷先生的約定吧?」

  「!」

  水戶野的臉頰抽動了一下。幸宏沒聽過這個名字,可是天崎和三枝卻有所反應。水戶野似乎察覺到他們的視線,她和向御神樂道歉時一樣放下雙手,面露不滿地致歉:「對不起。」

  「我再也不會給你們添麻煩了。」

  雖然水戶野說得很沒誠意,不過九重卻「喔喔!」地大聲叫好,為她拍手。然後又挺起胸膛回答: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憑什麼說這種話?我們這群人裡面,受害最深的是小泉吧?」

  刈谷插嘴說道。天崎輕輕揮手回答:

  「我沒什麼不滿,應該是神庭比較困擾吧?啊,還是御神樂同學……」

  「她剛剛已經跟御神樂同學道歉了,我也覺得她沒有做出什麼傷害我的事……」

  「那事情就這樣算了吧。只不過我覺得她的道歉方式不是非常好。」

  井筒做出總結,階梯社眾人一致認同他的意見。寺城也低下頭道歉,事情就此告終。

  當大家都以為事情結束時——

  「什麼嘛,你們以為自己很寬大嗎?礙眼死了!」

  水戶野突然罵道,讓所有人呆住了。接著寺城大發雷霆,厲聲斥責:

  「水戶野!」

  寺城舉起手。「哇啊!」淺澤邊叫邊舉起手機抵擋。

  啪!

  這時傳來出入意料的清脆聲響。

  啪!啪!啪!

  接著又傳來連續好幾聲。眼前的景象讓幸宏倒抽一口氣。寺城也呆住了,舉起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中。

  「這樣夠了吧?還想討打嗎?」

  天崎揪住水戶野的衣襟,連續對她掌摑。她舉起手臂,狠狠地瞪著對方,彷彿隨時可以再打水戶野。

  「我會打到你滿意為止,但絕不容許你就這樣逃避。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是絕對無法抹消的!」

  天崎的語氣相當強烈,與平常截然不同。水戶野反瞪她一眼。

  那是幸宏第一次看到水戶野受傷的表情。她推開天崎,低下頭低聲說了幾句話後,轉過身子爬到地勢較高的地方。

  「水戶野!」

  寺城叫道。她頭也不回地喊了聲:「我要走了!」接著就直接跑走。

  「真是的。波佐間,剩下的就麻煩你了。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

  寺城向幸宏等人行了個禮,連忙上前追趕水戶野。他只靠單手的力量躍起,奔馳出去。身手比外貌還要來得靈敏多了。

  「小泉,你怎麼了?」

  「真想不到你會打她。」

  「好厲害!小泉學姊,你好帥喔!」

  九重瞠圓了眼瞳,撲上天崎。三枝搖了搖頭,井筒則是高興地稱讚。而天崎本人則顯得有些茫然。

  「小泉學姊,水戶野同學最後說了什麼?」

  幸宏很在意,於是開口詢問。天崎像是回過神一般——露出苦澀的表情答道:

  「……她說:『對不起,謝謝。』」

  「唔——?」九重用全身表達疑問。天崎有些靦腆地微笑解釋:

  「我想水戶野同學是一個很乾脆的人,所以她想要在被我們討厭的情況下結束這件事。可是我覺得那是一種逃避行為,所以才出手打她,想藉此告訴她我不會讓她逃走……我到現在還心跳不已呢。」

  天崎掌摑水戶野臉頰的右手還微微抖動。

  「對不起,驚擾你們了。為了慎重起見,我們要不要再對這次的比賽內容做個確認?」

  波佐間突然發問。他的態度十分自然,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受到幸宏等人目光注視的他,露出了微笑。

  「這次的比賽就定在十二月二十二日結業式當天,地點在山上的校內。形式采三對三的團體戰,由三枝同學和淺澤進行第一戰,九重同學和寺城學長進行第二戰,最後再由我和神庭同學進行第三戰。比賽方式都是拉力賽,這樣沒錯吧?」

  波佐間馬不停蹄地說道。幸宏則是一陣愕然。

  不對勁。

  他有些不對勁。

  波佐間的笑容就好像是虛偽的雕飾品,在他那溫文儒雅的態度下,隱藏著兇惡尖銳的刀刃。那是他過去只看過一次的模樣。校慶初日,和波佐間擦身而過時,從他身上感覺到的神秘且渾沌的氛圍,現在好像又再次出現,令他不禁戰慄。波佐間默默注視幸宏的眼神,不帶一絲笑意。

  「那、那個……波佐間學長?」

  第一個開口的人是淺澤。他怯生生地發問。波佐間面帶和藹的笑容轉向他問道:

  「淺澤,有事嗎?」

  「啊……不是啦……那個……對、對了!我想起來了。三枝同學,下次我會將山上的資料全部傳給你們!就像上次你給我們的資料一樣。這回換我們看看,你們能靠那份資料提升多少戰力。」

  淺澤像是求助般地單手拿著手機走到三枝身旁。他露出裝模作樣的笑容搭訕道:「其實我最近換了支新手機喔!」

  「比賽的事我們沒有異議。不過我們想去山上勘查地形,你們方便嗎?」

  「關於這點,只要有本校學生陪同,想要進入學校並不難。事前先和寺城學長說一聲,他應該就會讓你們順利入校。」

  「是嗎?那我之後再直接跟他商量吧。」

  刈谷巧妙地改變這股緊張的氣氛。他和表面上溫順平和的波佐間針對比賽事務交談了幾句,等到事情做出結論之後,波佐間向眾人告別:

  「那我先告辭了。神庭同學,我很期待和你的比賽。」

  直到最後,波佐間看起來都十分和藹可親。淺澤與他相隔一些距離,跟在後方。

  「這個……波佐間同學是不是故意無視水戶野同學啊?」

  等到兩人離開之後,井筒開口問道。三枝和九重也用力點頭表示贊同:

  「他們可能是在吵架。剛剛水戶野妹妹不肯靠近波佐間,我看八成是波佐間在外面搞外遇被她發現了。」

  「……問題是出在那裡嗎?」

  九重的說法讓幸宏不禁歪頭。雖然她故意挺起胸膛,但仍然讓人感覺不到一絲威嚴。

  「我可是戀愛專家,對於感情這件事,絕對不會錯看的啦!」

  你完全錯看了吧。

  幸宏在內心吐槽時,看向刈谷。他期待刈谷會出言糾正,可是他卻沒有開口,反而是向三枝問道:

  「你幾時能整理好山上的資料?」

  「他們說今天會傳給我,所以我會在星期一整理完成。到時再來討論詳細的對策吧。」

  「好,那就麻煩你了。」

  「健吾,別說那些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討論啊!」

  九重將手舉高,環顧眾人說道:

  「瓶蓋成為學生會長了!」

  「恭喜你!」

  天崎向幸宏道賀。

  「接下來應該會很忙吧,你要加油喔。」

  「努力去做吧。」

  三枝和井筒鼓勵幸宏,「謝謝。」幸宏跟著答謝。可是,九重似乎對他們的反應很不滿,嘟起嘴抱怨:

  「你們在幹什麼?我看你們根本沒搞懂嘛!瓶蓋成為學生會長,就代表階梯社已經支配這所學校了!我們應該更加積極地層開攻勢!」

  九重毅然決然地握拳,高聲宣告。

  「讓階梯社成為校內最大的勢力吧!首先你去勸說所有學生會幹部,要求他們全都加入階梯社。」

  九重用手指著幸宏叫道。「什麼?」幸宏慘叫。

  「這怎麼可能啊!」

  「怎麼不可能!?你是學生會裡面最偉大的人,應該有這些權限啊。你只要大方地命令他們就好啦!」

  「那只是強人所難而已啦!而且我根本沒有權限。」

  「你胡說什麼!你當初競選時的積極態度到哪兒去了?如果他們拒絕,你就逼到他們答應為止啦!」

  九重的情緒持續高漲。刈谷乾咳一聲,舉手說道:「社長。」

  「我也有事想說。」

  「喔,健吾你也說說他吧!讓他知道階梯社的時代就要來臨了!」

  刈谷聽到九重的要求,環顧幸宏等人說道:

  「我也希望你們能認真思考階梯社的未來。」

  「喔喔!沒錯、沒錯!健吾你說得真好!」

  九重的眼瞳散出光芒。刈谷繼續說道:

  「只要事情順利,明年我們三年級生就會畢業。之後的階梯社該怎麼辦,我想有必要在第三學期思考並且開始行動,尤其是要決定下屆社長由誰擔任。關於這些事情,我希望大家一起討論。」

  「……」

  幸宏直到這一刻才體認到現實。

  刈谷說得很對。雖然三年級生畢業是明年的事,但是時間也只剩三個月,到時刈谷和九重都會離開。這樣一來,這個階梯社會變得如何?不,要變得如何,都掌握在自己和其他在校生手上。向來神采奕奕、四處闖禍的九重,再過不久也會離開這裡。

  「我明白了。」

  第一個回答的是三枝。他很認真地點頭回應。接著天崎、井筒和幸宏,也都表示認同。

  「……健吾,你要畢業嗎?」

  九重驚愕地張著口,對刈谷問道。刈谷手抵著額頭反問:

  「優子,難道你不畢業嗎?算了,你想留級的話,就一個人留級吧。」

  「唔——我也會畢業啦!那下一任社長就讓小泉擔任吧!就這麼決定!」

  「由、由我當社長嗎?嗯,如果是社長指定我……」

  「這樣太隨便了吧?」

  天崎打算接受九重的任命,可是三枝卻插話阻止:

  「我想這種事情,正應該用階梯賽跑決定才對。況且我們社上有年僅一年級的學生會長,而且井筒應該也有資格成為社長吧?」

  三枝環顧眾人,說出來的話充滿挑釁意味。刈谷興趣盎然地點頭贊同:

  「你說的沒錯。」

  「唔唔唔——事情好像愈演愈烈了啊。小泉,你不能輸喔!這樣一來,你要靠實力得到社長的寶座。」

  「好的!」

  九重和天崎彼此勾起手臂,似乎組成了奇妙的同盟。

  「事情愈來愈有趣了。」

  幸宏對井筒說道。像這種時候,他總是最熱血沸騰。然而事實卻出乎幸宏意料,他只是默默地沉思。

  「……井筒?」

  「……嗯?啊,你叫我?」

  井筒遲了一拍才回應幸宏的叫喚,露出驚訝的模樣。幸宏歪過頭問道:

  「你怎麼了?我們在討論該由誰擔任社長耶。」

  「喔,我有聽到……我知道該怎麼做。」

  幸宏完全不認為井筒理解了剛才的對話,但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保持沉默。刈谷再次舉手宣告:

  「那今天就到此解散吧。各位,期末考快到了,要好好唸書喔。」

  這句話為討論劃下句點。如同刈谷說的,期末考就快到了,到時社團會進入休社期間。幸宏等人離開第一體育館屋頂後,各自返家。

  隔天是星期天,幸宏來到機場。

  這座海上機場蓋在幸宏等人所居住的城市隔壁,也就是山上市的郊外。只需一路搭電車就可以抵達這座體積彷彿超出沿岸的機場,交通還算方便。可是對幸宏來說,卻是個鮮少會造訪的地方。他搭乘希春開的車來這裡,一路上搖搖晃晃,折騰了好一陣子。在抵達這片平坦無比又遼闊的土地之後,走到建築物的出入口環顧四周。今天天公肯做美,天氣萬里無雲,相當晴朗。

  「要走羅——!」

  幸宏聽到希春的叫喚,連忙穿過自動門,追趕走在前方的四位女性。她們是目前正和幸宏同居的四位堂姊。走在中間領導另外三人的是長女希春,她就是剛剛叫喚幸宏的人。眼角微微下垂的她,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站在她右側笑著的是三女千秋,她的個性和短髮造型給人的印象相差無幾,是位活潑的大學一年級生。參加籃球社的她,最近也開始擔任天栗濱高校籃球社的臨時教練。

  走在希春左側的乖巧女孩是么女美冬。目前二年級的她,和幸宏同樣就讀於天栗濱高校,也是網球社的王牌選手。沉默寡言的個性和微微揚起的眼角,會讓人誤以為她很凶悍,但其實她是很溫柔的人。幸宏現在已經慢慢理解美冬的性格,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常常被她怒瞪。

  再來,有一位綁馬尾的女性走在她們三人身後,雙方距離只差一步。她是次女小夏,現在將白板夾在腋下往前走,臉上一副茫茫然的表情,讓人不禁懷疑她是不是睡著了。其實她是一位數學老師,目前在天栗濱高校擔任代課老師一職,而且還是幸宏等人所屬的階梯社顧問。昨天她沒有出現在屋頂的理由,或許就是因為現在已進入考試前的休社期間,所以才刻意缺席。

  「這裡就是候機大廳吧?我想時間應該是差不多了……」

  今天幸宏等人要迎接暫時從羅馬出差回國的四位堂姊之父,神庭歲正。希春瀏覽頭上的電子佈告欄,確認歲正所搭乘的班機資料。從羽田啟航的班機似乎已經降落了。

  「飛機已經降落了,應該就快來了吧?」

  千秋的視線越過了其他同樣來接機的人群,看向門的另一端。這時正好有幾個人從自動門走出來。

  小夏在白板上寫了些字後,將其高高舉起。幸宏不經意地窺視一下白板,不禁叫出聲:「唔哇……」白板上寫著「咒!父親,歡迎回去!」

  「小夏姊,你寫錯字了啦!那個是詛咒的『咒』!你要寫的是祝福的『祝』(註:咒與祝的日文發音相同)吧?示字旁那個對不對?還有,不是寫『回去』,應該寫『回來』吧?」

  「……嗯,沒寫錯。」

  「沒寫錯……那問題就大了啊!」

  幸宏從小夏手中搶過白板,快速擦掉上頭的文字。「你們在做什麼?」希春一臉不解地轉頭問道。

  「不,沒什麼。是小夏姊說想要在白板上寫字迎接伯父……」

  「喔,很好啊。那我們該寫什麼呢?」

  希春輕輕拍了一下手表示贊同,然後打算伸手接過白板。「喂——」就在這時,千秋揮手叫道。抬起頭一看,一位穿西裝,拉著旅行箱的男子,正一手拿著外套朝這裡走來。

  「喔——真不好意思啊,讓大家特地來接機。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你們都過得好嗎?」

  中年男子一看到幸宏等人,便露出滿面笑容走來。他是四姊妹的父親神庭歲正,也是幸宏的伯父。

  「爸爸,歡迎回來。媽媽果然不回來嗎?」

  希春向父親問好。歲正露出苦笑回答:

  「是啊,今日子已經在那邊住慣了。她今天應該也去參加地方的公益活動了。難得有機會回來看女兒,她卻要留在那裡,真是無情無義。」

  「這代表她信任我們啊!你能在這裡待多久?」

  「大概兩個禮拜左右吧,我得在聖誕節前回去。羅馬的聖誕節是假曰,我說過希望能留在日本度假,可是我們的社長是個死腦筋啊。」

  歲正開口抱怨。然後看向千秋和小夏,再度露出笑容。千秋大聲向父親問好,可是小夏卻打算再將白板舉起,幸宏急忙先發制人,將白板一把搶走。

  「喔喔,幸宏,好久不見了。嗯?你長高了嗎?臉看起來變得精悍不少啊?」

  歲正走到幸宏身旁,手抵著自己的下顎,由右至左觀察他。幸宏靦腆地笑了笑說道:「伯父,歡迎回來。」

  「嗯,我回來了,謝謝……小夏,看到你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

  歲正看向幸宏後方,露出疲憊的神情。不知從幾時開始站在幸宏背後的小夏,默默地注視著歲正。雖然幸宏不覺得小夏排斥歲正,但是氣氛顯得有點僵。

  「美冬,快跟爸爸打聲招呼呀。」

  這時希春將美冬推向前。美冬喃喃地說了句:「歡迎回來。」後,又立刻轉栘視線,似乎不怎麼歡迎歲正。

  「美冬也長大了啊。」

  然而歲正卻露出極為欣喜的表情說道,並且張開雙手,準備上前一把抱住美冬。但她卻一下子躲到希春背後。

  「……」

  歲正保持張開雙手的狀態,僵在原地。不協調的父女再會讓幸宏十分困惑,千秋走到他身旁,小聲說:

  「美冬正處於『討厭爸爸的時期』啊。」

  「討厭爸爸的時期?那是什麼?」

  「好像每個人都會有莫名討厭爸爸的時期啊。我還在讀國中的時候,也很討厭爸爸。小夏姊更誇張,到現在都還有後遺症……啊!我開玩笑的啦!小夏姊,住手啊!」

  小夏從千秋背後架住她,將她拖走。「啊。」希春叫道。

  「你們要先走嗎?那我們也準備回去吧。」

  眾人回到停車場,將歲正的行李放進後車廂。前來機場時,幸宏坐在副座,可是現在美冬卻快速坐上副座,幸宏只好坐到後座。

  「咦?千秋姊呢?」

  幸宏在上車前環顧四周,發現小夏的摩托車駛入視界範圍內。

  「啊,小夏姊——」

  筋疲力盡的千秋,被綁在小夏所騎乘的摩托車後座。

  幸宏目睹她們從眼前駛去後才打開車門。坐在駕駛座的希春問道:「有看到千秋嗎?」

  「……千秋姊好像要和小夏姊一起回去,你不用擔心。」

  幸宏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報告。車內在一瞬間陷入沉默,然後希春說道:

  「那我們回家吧。」

  同時發動車子。

  算了,反正她應該不會死……

  幸宏一邊這樣告訴自己,一邊眺望窗外風景。一路上交通順暢,車子快速地穿過沿岸的寬闊道路。歲正談起自己在羅馬的生活,希春配合他談天說地。而美冬和幸宏則同樣眺望窗外的風景。

  歲正突然手指著窗外,幸宏將視線栘向左邊。距離港灣有段距離的地區,有不少新大樓。其中有一座塔,牆壁上的圖樣是一隻老鷹展翅翱翔,周圍佈滿桔梗花,那是山上桔梗院學園高等學校的校徽。

  「那就是山上桔梗院嗎……」

  幸宏認真地注視著頭一次見到的山上桔梗院學園校舍。這次的階梯賽跑比賽就要在那裡舉行。他們的校舍不像天栗濱那般雜亂無章,一切都顯得很有條理。刈谷之前也說過,想去勘查一次地形。

  「那裡本來是山上高校的校舍,山上後來和你們就讀的桔梗院女子學校合併,變得更大了。原本的桔梗院校舍現在好像成了國中部的校舍?那個計劃不知道還有沒有持續進行?」歲正淡淡說道。幸宏心不在焉地聽著,可是下句話讓他嚇了一跳。

  「對了,也得去和波佐間打招呼才行。好久沒和他見面了。」

  而且希春也繼續附和這個話題:

  「我上次好像有碰到勝一。他給人的感覺變得很不一樣,所以我一開始認不出來。他現在是在山上唸書吧?」

  「是啊,他和美冬同年,所以應該是二年級吧。我和勝一真的很久沒見了。」

  這怎麼可能?

  幸宏離開窗邊,將視線轉向身旁的歲正。他現在提到的「勝一」,不就是波佐間勝一嗎?難道歲正認識波佐間嗎?而且不只是歲正,似乎連希春都認識波佐間。

  「那個……」

  「不說這個了,今年的聖誕節,你們打算怎麼過?要不要在家辦聖誕派對啊?」

  「嗯,今年小宏也在家,我們可以隆重一點。」

  「幸宏應該很久沒參加人數眾多的派對吧?以前你曾經到我們家一起吃飯,那時候你才這麼小呢。」

  「……啊,是啊。」

  歲正和希春改變了話題,幸宏無法詢問關於波佐間的事,只好隨便回話,接著重新將視線轉向窗外。

  「?」

  幸宏不經意地看向副座,才發現美冬正盯著他□瞧。可是彼此四目交會後,她又轉頭面向

  結果幸宏一直無法開口問歲正和希春關於波佐間的事,就這樣到了星期一。

  幸宏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而且為了製作和御神樂討論過的草案,讓他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做好草案,還得在幹部會議和大家說明,得到幹部的同意才行,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學生會長大人,您看起來氣色不錯啊。」

  「學生會長大人,您好。」

  下課後,吉田和渡邊露出思心的笑容走近。這兩個人最近都是這種態度,他們並不是真的在拍馬屁,而是在開玩笑,所以更讓人感覺厭惡。

  「幹嘛啦?我是學生會長,很忙耶。」

  幸宏出言反駁。「喔喔。」兩人同時舉起雙手。

  「態度竟然變得這麼高傲?以前的你不是這種人啊。」

  「有些人就是這樣,只要一掌權,個性就變了……」

  渡邊開始假哭;吉田拿下眼鏡,假裝看向遠方,十分地煩人。

  「夠了、夠了。我今天真的有事。今天是學生會幹部的正式交接日,所以我必須去學生會室。你們有事就快說吧。」

  「什麼啊,沒事就不能跟你聊天嗎?你很冷淡耶。」

  「就是說啊。你應該要更珍惜朋友。」

  你們自稱是朋友,在選舉時卻完全沒有幫忙。

  幸宏內心浮現不愉快的回憶。但是他認為要是說出這句話,就會被加倍糾纏,所以只是漫不經心地聽著他們的對話。隨後他直接拿起書包走到走廊。

  「等一下、等一下。老實說,我們有事想拜託你。」

  「可以讓我們見習幹部會議嗎?只要一下子就好。」

  出入意外的,吉田和渡邊跟了過來,而且還很認真地提出要求。幸宏停下腳步,開始聽兩人說話。

  「你是說要像電視轉播國會一樣,讓大家看到幹部會議的模樣嗎?」

  原來如此,這是個好主意。

  幸宏不禁開始思考。如果隨時有學生觀看幹部會議,或許就可以避免幹部有公私不分的情形發生。

  「不,我要說的不是那麼認真的事。」

  然而幸宏的想法卻輕易地被推翻了。

  「對女神委員會來說,這次的學生會幹部非常引入注目啊!」

  「你沒發現嗎?以副會長綾女大人為首,班級委員長、風紀委員長、保健委員長、文化委員長、圖書委員長、以及書記和會計,全都是女生耶!男生只有你那和體育委員長那個猛男,根本就是後宮嘛!」

  「可惡!為什麼你每次都有好康拿?我們要堅決地譴責差別待遇!」

  「沒錯,沒錯!你這渾蛋太令人羨慕啦!」

  嗚哇——這些人太糟糕了吧。

  幸宏被吉田和渡邊搖晃肩膀,同時在內心歎息。的確,這期的學生會幹部除了幸宏和體育委員長之外,全都是女生。雖然三大重任之一的監察委員長是男生,但是因為執行部部長是女生,所以整體上還是女生的比例較高。

  不過,她們都是御神樂的支持者啊。

  幸宏認為自己所處的環境並沒有像吉田和渡邊所想的那樣美好。

  總而言之,幸宏甩掉兩位煩人的同學,趕赴位於社團大樓最上層六樓的學生會室。

  「失禮了。」

  幸宏敲門之後,開門入內。室內已經齊聚不少人,御神樂等人並排坐在大桌子的內側;而坐在靠近門口的,似乎是前期的幹部。游佐站在最角落,他一看到幸宏,就高興地起身打招呼:「嗨。」

  「這樣人都到齊了吧。新任的學生會長,請你坐這裡。」

  游佐用手指示內側中間的位子。御神樂就坐在那位子的左邊,體育委員長坐在右邊。

  「對不起,我遲到了。」

  幸宏低頭道歉後,趕緊入座。「不不不,你很準時。」游佐如此回答後,敦促一旁的女同學進行會議。這位女同學是司儀,新舊學生會的交接在她的主持下揭幕。

  交接的業務內容相當簡易,但細節的部分似乎要個別討輪。幸宏隨意瀏覽發下來的資料時,也打量了一下前任幹部們。前任幹部的人數剛好是男女各五人,擔任書記的男同學在選舉時有見過,他好像有參選圖書委員長。

  「這樣交接就完成了。從明天開始,不,從現在這一刻開始,你們就是本校的學生會幹部。你們要不分日夜努力,讓學校變得更美好!」

  所有的議題都討論過後,游佐站起身做出總結。幸宏等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這時,前任幹部開始鼓掌。

  「神庭同學,別在乎你是一年級的事情,盡全力去做吧。我很期待你喔。」

  游佐走到幸宏身旁,伸出手要求握手。幸宏從椅子上站起,與他用力握手。

  「好的!我一定會努力去做!」

  「很好、很好。那我們就此告辭吧。」

  游佐一聲令下,前任幹部紛紛站起。

  「啊!請等一下。」

  幸宏試圖挽留眾人。游佐「嗯?」地轉過頭吟詠一聲。

  「為了表達對各位學長姊的感謝,我們打算在近期舉辦簡單的餐會。」

  幸宏說出他在交接途中想到的構想,游佐立刻「啪」地彈指說道:

  「很好啊,我一定參加!」

  游佐一個人興高采烈的說道,但其他幹部紛紛露出困惑的神情,

  「想不到學弟竟然這麼景仰我,我好高興喔。謝謝你,神庭同學。」

  「請別在意,真的只是簡單的餐會而已。」

  「你的心意讓我很感動啊。好,企劃可以交給我來辦嗎?我知道哪裡有適合的會場。不要局限於學生會內部,也請一般學生來吧!」

  「咦?不好吧,怎麼可以讓學長費心……」

  「神庭同學,你胡說什麼啊?我跟你交情這麼深,有什麼好介意的?你就將一切都交給我去做吧。」

  游佐輕拍幸宏的後背,笑著走出學生會室。

  「那、那個……這樣可以吧?」

  門關上之後,幸宏喃喃問道。眾人紛紛開始責備幸宏:

  「當然不行!這是要慰勞學長姊的餐會,怎麼能叫他們去處理?」

  「而且你偏偏交給游佐學長!」

  班級委員長和保健委員長怒瞪幸宏。

  「再說事關經費,我想不能都交給他處理。」

  接著連會計也舉手發言,指責幸宏說話不經大腦。

  「啊,說的也是……對不起,我會再跟游佐學長討論。」

  「好~~等一下,難道這個活動是勢在必行了嗎?」

  這回換文化委員長責備幸宏;其他女同學也點頭表示同意,只有御神樂表現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們就做吧!很抱歉,我自作主張提出這件事。但是我認為我們對學長姊的謝意,應該要用具體的形式來表達!」

  對於這件事,幸宏並沒有退讓。他覺得雖然這是臨時的構想,但卻非常重要。當他強調之後,反對意見出乎意料地停止。

  「那這件事就給學生會長處理,我們可以解散了嗎?」

  班級委員長再度說道,並且用尖銳的視線看向幸宏。她打開手上的護唇膏蓋子,開始塗抹嘴唇。

  「等一下,其實我有件事想在今天決定。」

  幸宏對抗她刺人的視線時,拿起了自己的書包。他從書包內拿出一疊影印好的草案,交給坐在角落擔任書記的女同學。

  「我在選舉公約內提過,要加強補助社團活動。而預算委員會將在一月召開,因此我想從現在開始調查校內社團以及同好會的現狀。我希望我們能親自拜訪所有的社團和同好會,看看他們有什麼問題,並且確認撥給他們的經費是否恰當。」

  大家都拿到影印的草案。他們低下頭,開始瀏覽內容。

  「我知道社團的數量很多,可是如果我們這麼做,就可以為預算委員會做準備。為了讓學生會運作得更順利——」

  「那個——」

  幸宏說明到一半,班級委員長就舉手要求發言。幸宏不知不覺倒抽了一口氣,馬上就有人反對了。

  「老實說我覺得這很愚蠢,根本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和經費。」

  「我認為既然這件事情和預算委員會有關,那麼就是監察委員該做的事,而不應該由我們來干涉。」

  「從今天開始算起,剩下的時間不到一個月吧?再加上期末考期間我們大概無法做事,怎麼會有空拜訪所有的社團呢?我覺得這太不切實際了。」

  「這上面寫的詢問事項,就算不當面拜訪,也可以得到答案吧?要一一排時間對彼此來說太麻煩了。」

  「追根究柢來說,想要援助所有社團的想法根本就太空泛了。我可以理解學生會長的心情,但是能請你多考量一下現實嗎?」

  「……」

  簡直是人人喊打。

  這已經不能說是單純的指責了。她們從一開始就本著「反對」的原則在說話,根本不能算是理性的討論。弦外之音中,那股拒絕提供協助的氛圍讓幸宏全身刺痛。幸宏望著體育委員長,向他尋求協助,可是他平常那股強烈的存在感競在此時消失無蹤。他坐在椅子上,縮起巨大的身軀,一邊承受幸宏視線,一邊慌張地左顧右盼,還小聲說:「我覺得這樣做很好。」他大概被女同學的集團壓力給壓倒了吧。

  不行,我不能在這裡認輸。

  幸宏早就知道這件事做起來不容易。他鼓勵自己,勇敢地面對反對聲浪,室內頓時展開你來我往的爭論。當然,幸宏是一個人面對女同學集團。對方在起初佔有數量的優勢,接連不斷地提出犀利的論斥。可是當幸宏一一反駁之後,她們也漸漸變得無力。幸宏自己也沒想到,爭論竟然會如此順利。他甚至覺得只要爭論不斷進行下去,就會對自己愈來愈有利。

  「綾女同學應該也反對吧?」

  對方大概是感覺到開始佔下風了吧,保健委員長在途中徵詢御神樂的意見。女同學集團突然閉上口,幸宏也安靜下來看向御神樂。一直在瀏覽資料,沒有參加爭論的御神樂,承受眾人的視線,輕巧地抬起頭說道:

  「你問我?我是副會長,所以只會給會長建議,但是不會下決策。最後的決定權應該是在會長身上。而且就我看來,這個草案相當具有可行性。」

  御神樂乾脆地說道。原本猛烈反對的女同學們,突然變得無力許多。

  「……呃,那我可以下決定了嗎?」

  幸宏的草案輕鬆過關,剛剛的爭論就好像不曾發生過。

  幹部會議結束之後,大家紛紛離席。由於草案才過關,幸宏接下來必須製作真正的通知單。當他思考此事時,身旁的巨人突然站起身。幸宏抬起頭來看向巨人,渾身肌肉的巨人正用頭撞牆。

  「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叩!叩!牆壁在震動。幸宏急忙抱住巨人的身體加以阻止。

  「請、請你冷靜!你怎麼了啊……」

  「我、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同志在賭命戰鬥,我卻只能縮得像只吉娃娃一樣,怯懦地發抖!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啊啊啊啊啊啊!」

  叩!叩!巨人不斷撞牆。幸宏只能死命叫道:

  「請你冷靜!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所以請你不要再撞牆了!」

  幸宏邊喊邊拉住巨人。他將自己的身體卡進巨人和牆壁之間,用雙手和一隻腳抵住牆,拚命擋退巨人。眼前的巨人額頭紅腫,雙眼不停地落淚。他再度大聲嘶吼:「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總而言之,你先坐下吧。」

  幸宏提議巨人坐下,自己也跟著就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巨人才乖乖坐下。周圍的其他委員長看得呆了,她們確認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才重新往門口移動。其中一人將門打開,但是似乎在門外碰上別人,嚇得叫出聲。

  「神庭同學……有人找你。」

  女同學手握門把,怯生生地呼叫幸宏。幸宏疑惑地站起身,跑到門前。

  「啊,對不起。你們還在開會嗎?」

  天崎站在走廊問道。她輕輕舉起手,比出道歉的手勢。

  「不,會議已經結束了。有什麼事嗎?」

  幸宏走到走廊詢問天崎的來意。這時,幸宏發現有另一個人站在天崎背後。她身上穿的並非天栗濱高校制服,而是一件水手服。胸部豐滿得像是要將衣服撐破、再加上凶悍的眼神和鮮紅的雙唇——對方正是水戶野凜。

  「咦?水戶野同學?」

  「其實是她有事找你。」

  天崎說道,幸宏不解地歪過頭。

  「換個地方吧,這裡感覺很差。」

  待在天崎身後的水戶野提議。走到走廊的委員長們,個個都用憤恨的眼神看著水戶野。這也當然,因為她就是傷害御神樂的犯人。

  「那我們走吧。」

  幸宏將打算移動到走廊的御神樂推回室內,然後敏捷地拿起自己的書包,再回到走廊。三人一同離開社團大樓。

  「我們去學生餐廳怎麼樣?坐著說話比較方便。」

  兩人聽從天崎的建議,前往學生餐廳。由於現在正值期末考前夕,大部分的學生都會直接回家。雖然餐廳有營業,但是顯得門可羅雀。幸宏等人在靠窗的四人座餐桌坐下。

  「我直接問你,你跑得比天崎快嗎?」

  水戶野翹著腿,直接了當地問道。幸宏看向天崎。

  「呃……你是在問階梯賽跑的事吧?這很難說。如果是短跑,我們的成績差不多……」

  「是啊,如果是拉力賽,就要看賽程而定。大概算是平分秋色吧。」

  兩人回想起平常的成績說道。對幸宏來說,這已經是相當大的進步,可是水戶野卻不客氣地回答:「太爛了。」

  「這樣不行,你一定要跑得比天崎更快。我告訴你,勝一的速度是我的好幾倍耶。」

  「這樣啊……那個,為什麼你要跟我說這些事情呢?波佐間同學很強,對你們來說沒有害處吧?」

  幸宏搞不清楚事情的重點在哪。水戶野停了一下回答他的疑問:

  「……因為這次你一定要贏。」

  「?」

  幸宏和天崎一同凝視水戶野。她微微低下頭,開始說道:

  「勝一最近很奇怪。我知道他有很多事得面對,可是……」

  水戶野掠過天崎一眼,天崎的臉色頓時變得黯淡。

  「這陣子他好像一直在逼迫自己。對於這次的比賽,他也莫名地執著……如果他獲勝了,我覺得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波佐間要面對的是什麼事情嗎?」

  「……這些我不能說。因為勝一平常不會提這些,所以我不能講。只不過,我知道他打算藉著這次的比賽下定某種決心。他平常對待我,就算是說謊也會露出笑容,親切地和我說話。可是上次他卻很不高興地怒斥:『你少煩我。』……我想他一定有問題。」

  水戶野說的話教人摸不著頭緒,甚至讓人覺得她只是想太多了。可是,幸宏等人也不能忽視她特地跑來這裡商量這件事的事實。幸宏點頭回答:

  「我明白了,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認輸。」

  「你有勝算嗎?光靠沒有根據的自信是無法戰勝勝一的。」

  「我會從現在開始找出勝算。」

  水戶野很明顯地露出輕蔑的表情。天崎補充說道:

  「神庭很擅長在短期間之內找出對策,而且現在三枝也開始分析波佐間同學的資料,你放心吧。」

  「……是嗎?沒辦法,我也只能相信你了。」

  水戶野似乎還是很不滿。她反覆叮嚀幸宏數次之後,就此離開。

  「水戶野同學是怎麼了?竟然這麼擔心波佐間同學?」

  幸宏開玩笑般地說道,可是天崎看起來很鬱悶地在思考事情。幸宏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便不再說下去。

  結果幸宏沒能從天崎身上打聽到什麼,只好就此返家。

  幸宏回到家,更衣之後直接躺上床,回想水戶野說的事。儘管她說得相當曖昧,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經過,幸宏也開始覺得心情愈來愈低落。

  波佐間同學有許多事情要面對啊……

  「關於馬淵家的宿命……」

  幸宏想起波佐間在校慶時,對自己輕聲說出的話語,還有上回歲正和希春的談話。詢問他們兩人,應該就可以得知一些內情。可是一旦知道了,就不能再回頭。如同水戶野所說,既然波佐間自己不想提,那或許不要知道那些事比較好。

  「唔嗯——」

  幸宏煩惱了好一陣子,但還是做不出結論。然後他下樓吃晚飯,看到千秋臥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在講電話。

  「嗯,對啊、對啊。你是山上畢業的吧?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我們真的沒有像樣的練習設備啊,只要寒假期間借我們就好……沒錯,就是這樣。我會在結業式那天去拿……好、好。感謝你的幫助……啊?傻瓜,我只是暫時指導他們而已啦。」

  山上這個語詞讓幸宏有所反應。千秋在談什麼事情?幸宏在客廳的椅子坐下,感覺渾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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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8 05:5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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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階  父親

  七日將開始舉行山上桔梗院學園的第二學期期末考。

  為了面對明天的期末考,大部分學生下課後也都繼續唸書。有些人選擇回家自習或者是去補習班,但是因為校內有具備冷暖氣的自習室,所以不少學生會留校唸書。甚至有些資優生在考試期間根本不回家,成天住在大樓內準備考試。

  「呼。」

  儘管考試將近,波佐間仍然一個人練跑。他選擇在校舍內人煙稀少的階梯,反覆練習過彎技巧。

  在這個時候跨步會產生數公分的誤差。這樣會使跑步姿勢變形,所以非得在更前面微調動作不可。

  波佐間正準備從上行階梯奔入樓梯間。他打算不斷練跑,直到找出完美的轉彎位置為止。淺澤收集到的天栗濱階梯社資料中,有些相當有趣的影片。那是叫做刈谷的三年級生專門使用的銳角過彎技巧。自己從前陣子就開始試著獨自練習這項技巧,但在嘗試過後,開始對能將此技巧練王駕輕就熟的人感到驚訝與尊敬。另外還有其他影片顯示,神庭曾一度成功施展同樣的技巧。當時他似乎是利用了地板的凹陷處,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成功了。這樣一來,自己也必須學會才行。

  V字轉彎,這是比想像中還要來得困難的技巧。刈谷大概對天栗濱所有校舍的地板狀況都一清二楚吧。倘若不是這樣,就不可能在任何階梯都施展這項技巧。就算是樓梯間的地板,也會因為地點不同而產生截然不同的狀況,使過彎時機和位置都有略微的差異。或許那只是數公分,甚至數公厘的差異,可是卻足以左右結果。因為只要有些微的誤差,人就會輕易喪失平衡,導致跌倒。

  波佐間看準樓梯間的一處,跨出左腳。同時反轉身子,盡可能傾斜身體。地板清脆的發出「啾」一聲,在這一瞬間,腳後跟支撐了全身的體重。壓力一口氣襲來,化為反作用力湧上。他大步跨出右腳,腳掌踩上的並非樓梯問的地板,而是通往下一段階梯的梯面。

  「就是這樣。」

  波佐間在一瞬間將全身重量向前傾,加重右腳的負擔。他一邊慎重地承受這股重量,一邊踏出左腳奔馳,享受身體貫穿空氣的滋味。

  蹬!蹬!蹬!

  波佐間大步地衝上階梯。當他回過神時,已經奔至二樓走廊。由於他煞不住車,一直朝牆壁衝去,所以只好伸出雙手當作避震器,藉此停下腳步。

  「呼……」

  剛剛那樣算是成功了吧。

  波佐間回過頭,走到剛剛瞄準的地方,低頭注視剛剛衝過的階梯。他專注地注視著樓梯問的地面。原本以為這裡的地面是一片平坦,現在卻發現有一處色澤明顯不同。雖然感覺還很陌生,但是自己似乎已經抓到了在這個樓梯間奔跑的訣竅。

  ……原來如此,這就是刈谷同學所看到的世界嗎?我還只能茫然地窺探一二,但是這個世界的確和一般人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

  從身體深處湧上的成就感讓波佐間揚起嘴角,可是他又立刻搖搖頭,止住笑意。不行,距離技巧完成還差得遠。剛剛只是偶然成功而已,如果不練到爐火純青,就沒有任何意義。而且過彎之後,無法控制承受反作用力的身體,會導致奔跑時出現太多不必要的動作,最後甚至撞上牆壁。照理說,當時應該要在通往三樓階梯的轉角繼續使出V字轉彎才對,可是自己卻根本沒有那種餘裕。

  踏入、踩定位置、然後轉身站穩、接著跨步向前、加速衝出、最後再回到踏入這步驟。所有的動作都要做到完美無缺,並且絕不間斷。從一樓到四樓持續施展的話,要連續成功五次。如果在下行階梯也施展的話,就要十次……

  噗通一聲,波佐間的心跳了一下。光是這棟校舍就不知有多少座階梯。這項技巧除了要能夠掌握各處地板的狀態,還要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動作,並且同時考慮到競賽對手的行動才行。相信大部分的人都不會想學習這項技巧吧。能夠將這項技巧納為己有的人,怎麼想都覺得是瘋狂了。

  ……我能在比賽前變得更加熟練嗎?

  但是對波佐間來說,這並不是「辦得到、辦不到」的問題,也不是「實行、不實行」的問題,而是「能不能在期限前完成」。他以成功為必然的前提考量這件事,只是必須在結業式二十二日之前完成目標。

  「喂,波佐間。」

  波佐間的思緒被叫喚自己的聲音打斷。他很清楚在叫自己的是誰——那個人就是稹島。

  「明天就要期末考了,你還敢練跑啊?」

  稹島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朝波佐間走近。他似乎到剛剛為止都在自習室唸書。

  「因為時間不多了。為了獲勝,我有許多事必須在比賽前完成。」

  波佐間露出微笑,若無其事地答道,態度就像平常一般自然。稹島直來直往的個性和水戶野不同,應該能輕鬆蒙騙過去。

  「……你可真有心。」

  如同波佐間所想,稹島只是聳了聳肩就輕快地走下階梯。當然,因為無法確定他幾時會回頭,所以千萬不能大意。波佐間謹慎地維持戴在臉上的假面具。

  「我上次快累死了,陪你練習簡直是在玩命啊。」

  「抱歉,因為那練習量對我來說很平常。」

  「唔哇,你真敢說耶。」

  稹島繞過樓梯問,抬頭對波佐間笑道。波佐間裝模作樣地跟著露出笑容。

  「波佐間,我問你。」

  稹島笑著問道。

  「我覺得你最近好像有些不對勁?這次的比賽對你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千鈞一髮。

  波佐間覺得自己的笑容差點就瓦解了。但他立刻調適心情,帶著微笑扭了一下頸子回答:

  「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我很平常啊。硬是要說的話,大概只是想對讓你一敗塗地的天栗濱階梯社復仇吧。而且我在考試期間本來就不會唸書,這點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波佐間說出適當的藉口的同時,還夾雜了一些玩笑話。他認為這樣事情就會擺平,可是稹島卻收起笑容,走上階梯說道:

  「……我以前一直故意不提,覺得這樣做對你比較好,可是……」

  稹島看起來很憤怒:波佐間開始思索稹島生氣的理由。難道是自己有什麼疏失嗎?

  「波佐間,你這混帳!不要想一直裝出笑臉迎人的模樣!」

  稹島揪住波佐間的T恤領口。波佐間立刻放低重心,準備防禦。雖然最近疏於練習,不過從小就在道場學習的護身術,似乎已經讓他熟記在心了。

  「慎,你是怎麼了?我說的一敗塗地只是玩笑話啊。你沒必要這麼生氣吧?」

  波佐間擺出一副不曉得為何遭受斥責的表情,拚命安撫稹島。波佐間雖然遭到稹島猛力揪住領口,但是他並不覺得恐怖。因為在這個狀態下,他要制壓稹島、或是將他摔出去都是可能的。但唯一的問題是,波佐間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稹島會發怒。

  「……去你的,你還真會說話。原來我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這讓我很失望。」

  稹島默默瞪視波佐間許久,然後露出無奈的眼神,將手放開,接著一言不發地走下階梯。

  波佐間覺得應該要對他的背影說些什麼,卻找不到適當的言詞,只能默默看著他離去。

  走廊又變得鴉雀無聲。自習室裡明明還有其他學生在場,現在卻感覺好像一片死寂,十分寒冷。波佐間突然失去幹勁,在階梯上坐下。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到底哪裡有疏失?自從上次遇見水戶野之後,他就特別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如果是敏銳的水戶野就算了,為什麼連稹島都能看出他有問題?

  「他們為什麼要干涉我?」

  波佐間不希望別人干涉他。「我會自己決定事情,請別來管我。」他拉起了這道線,可是周圍的人卻總是將腳踏進來。讓他煩到受不了。

  「……可惡。」

  波佐間想起了一件很討厭的事。讀國中時,曾經有人比水戶野和稹島更早擅自踏入他的防線,那個人就是羽球社的顧問。那位老師獨力創辦羽球社,並且強迫不打算入社的波佐間加入。他就在最不恰當的時機,踏入了波佐間的內心。

  當時是國中三年級的秋天,全國大賽男子組單打的決賽前。

  「阿勝,今年一定要拿下冠軍啊!」

  「在其他大賽已經碰過這個對手好幾次了,你一定能贏!」

  「學長,這次一定能贏!對方看起來狀況不佳啊!」

  波佐間接受同學和學弟的聲援時,把玩著羽球拍的羽弦。這是他的習慣,不具任何意義,只是因為做著習慣的動作容易使心情放鬆而已。

  「好,波佐間,你過來。」

  顧問叫道。「加油!」其他人再度鼓勵波佐間,然後退到後方。波佐間站在顧問面前行了個禮,心想可以得到賽前最後的建言。

  「……一路走來,真是辛苦你了。」

  顧問說話的語氣似乎有點猶豫。相處兩年半以來,第一次看到他在比賽前這樣說話。波佐間微微歪過頭。

  「……關於勝負這件事,我不打算再多說什麼。打從你還是一年級的時候開始,我就說過好幾次,你的實力足以拿下每場比賽。我想你老是得亞軍的理由,應該不是因為我說的話對你造成壓力吧?」

  「是的。不論是去年還是前年,我會在決賽落敗都是因為實力不夠,沒有別的理由。」

  波佐間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並非謊言,在羽球的世界裡絕對沒有偶然。波佐間本來就這麼認為,而顧問也一直這樣教導他。

  「這樣啊……」

  波佐間的回答讓顧問大力點頭,然後又開始猶豫,似乎有口難言。他心裡彷彿有波佐間所不能理解的糾葛。

  「老師,怎麼了?」

  時間所剩無幾,波佐間敦促顧問。這已經是最後一場比賽了,不管是什麼事,他都希望顧問直接告訴他。

  「……波佐間,我說這些可能很奇怪,不過我想就一位熱愛羽球的人、和羽球社顧問的立場,徵詢你對未來的打算。」

  「好的,老師請說。」

  為什麼要這麼慎重?波佐間雖然感到疑惑,但仍等顧問開口。顧問好像還是很猶豫,但是瞥見主審坐上裁判台之後,彷彿下定決心般注視著波佐間問道:

  「波佐間,你覺得打羽球快樂嗎?」

  「什麼?」

  「抱歉,我問的問題很怪吧?只是我一直覺得,你的羽球技巧很精湛。精湛得無與倫比,而且不帶任何感情,就好像是為了履行義務而揮拍。」

  波佐間聽了之後感到震驚不已。

  他並非因為顧問的一席話而感到訝異,而是沒有想到顧問會對他這麼說,更沒有想到會被顧問看穿馬腳。這兩年半以來,他一直隱瞞得很順利,不論學長、同學、還是學弟,都沒有人發現。

  波佐間依照父親的指示打羽球鍛煉體力,會持續到現在也只是為了履行義務,而顧問似乎很清楚這點。

  「波佐間,現在不要去管勝負。我拜託你!就算只有這場比賽也好,我希望你能在國中的最後一場比賽快樂的打羽球!好好享受羽球的樂趣!」

  顧問首次在學生面前低頭請托,這時主審吹哨,比賽也正式開始。波佐間機械式地行了個禮,然後邁步走進球場。

  但是我最後還是無法享受打羽球的樂趣。

  波佐間坐在階梯,回想最後一場比賽。勝負在比賽開始之前就已經決定了。只為了鍛煉體力才將打羽球視為義務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成為冠軍。波佐間打從一開始就計劃在比賽落敗,而他也順利落敗了。他為了讓人覺得這是一場好比賽,刻意與對手打拉鋸戰,而且裝出樂在其中的模樣。可是,顧問一定早就看穿他了吧。

  比賽結束後,顧問沒有責備波佐間。他讚賞波佐間得到亞軍的成就,並且激勵後輩。大概是在配合波佐間演戲吧。

  世上的一切都會按照計劃進行。

  波佐間起身仰望階梯。

  所以請不要擅自來干涉我。

  波佐間的腦海浮現許多好管閒事的朋友,最後想起神庭幸宏。

  神庭同學,你很乾脆地說:「許多事情都是有可能改變的。」但是那句話我來說等於是詛咒。從我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由別人來決定我的人生道路,而我也只能按照他們的決定生存。

  我們來做個賭注吧。

  在我的計劃中,你將會輸給我。就算你使出渾身解數向我挑戰,也贏不了我,我會盡全力獲勝。但是如果你真的勝過我……

  波佐間微微揚起了嘴角。

  隔天就是期末考。波佐間認為考試期間不方便在校內練習,等到考試結束後,就立刻返家到戶外練習。雖然無法在校內階梯練習過彎很可惜,但是階梯的上下奔跑倒是出乎他意料,能夠在許多地方練習。

  第二天。考試結束後波佐間打算盡快回家,可是卻被疑似在校門口等候的寺城給叫住。

  「嗨,波佐間。考得如何啊?」

  「你好,寺城學長。我覺得考得還算普通,應該可以及格吧。」

  波佐間比平常更慎重地戴上假面具,露出笑容問好。這個人很危險。打從認識起,他就是波佐間最謹慎以待的人。雖然自己曾經和水戶野說過家裡的事,卻完全沒有告訴他。因為波佐間認為他和水戶野不一樣,只要知道了部分狀況,就會很理所當然地插手管事。但即使如此,波佐間還是覺得他似乎掌握了一些內情。

  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干涉我。

  打算默默離開這裡的波佐間盡可能地避免交談,快步穿過寺城身旁。寺城直到波佐間經過身邊為止,完全沒有做任何動作。在這麼近的距離,即使寺城想要他留下,他也能夠直接穿過去。確認狀況後,他開始加重牽著腳踏車的雙臂力量。

  「啊,對了,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寺城突然擋在他面前。

  「……」

  波佐間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波佐間轉移視線為止,寺城應該都是一直站在原地。他沒有做任何預備動作,不可能有辦法移動身軀。

  不。

  事實並非如此。其實寺城做出了預備動作,只是波佐間沒有看穿。體格和熊一樣壯碩的學長悠然站在眼前,波佐間記得他有劍道和居合道的段位。能夠在不讓他人察覺的情況下做好準備,並且在瞬間完成所有的動作,這種事只有傑出的武術家才辦得到。他不認為年僅十七、八歲的高中生能有這種水準,但是接近武術家水準的寺城應該也有十分的本事。

  「怎麼了?」

  波佐間裝出有些驚訝和疑惑的表情問道。寺城先若無其事地說了句:「是這樣的——」才繼續說道:

  「前幾天我和刈谷通過電話。現在他們也在考期末考,不過等到考完試,他們就會來勘查地形。神庭也會一起過來。」

  「這樣子啊。等到日期確定之後,請通知我。我也想要為他們介紹校園,麻煩你了。」

  「好,我知道了。到時就麻煩你羅。」

  寺城輕鬆地答道,並且讓路供波佐間通過。波佐間再次低頭走過校門,然後坐上腳踏車,踩起踏板。

  ……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不覺得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要告訴我神庭的事,可是除此之外他又什麼都沒提。我也沒有多說什麼。

  是我想太多了嗎……難道這就是他的用意?

  波佐間百思不得其解。他調整心情,思考接下來該做什麼。他本來打算選今天或明天去醫院探望母親,不過現在決定今天就去。他可以慢跑去醫院,或是一路跑過去會更好。

  波佐間回到家。當他走過家門時,發現有一位身穿西裝的男性站在玄關大門前。是公司的人嗎?他們經常去醫院,可是卻很少會來家裡。波佐間牽著腳踏車朝他接近,對方似乎聽到聲響,轉過頭來。

  「喔,勝一,太好了……你長大了。」

  說話者是一位年約五十幾歲,頭上有幾根白髮、肩膀寬厚的男子。波佐間覺得對方的容貌似曾相識,可是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過。對方很自然的叫喚自己的名字,看來很有可能是認識的人。

  「請問你是哪位?」

  波佐間直接了當地問道。「啊啊……」男子笑了一下,向他走近。

  「你不記得我啦?我叫神庭歲正,之前承蒙令尊許多照顧。」

  神庭。波佐間首先有所反應的是這個姓氏,然後才意識到對方和父親的關係。他是父親的朋友?這樣說起來,的確有些印象。總之先點頭打招呼。

  「很抱歉突然登門拜訪。我今天到這附近工作,所以就決定順便來拜會一下,希望可以為他上柱香。」

  自稱為神庭歲正的男子,低頭向波佐間說明來意。雖然記憶模糊,但他也對眼前的男子有點印象,因此覺得沒有必要將對方打回票。

  「請你等一下,我將腳踏車停好。」

  波佐間將腳踏車牽到後院的空位停好,然後立刻返回。男子靜靜地在玄關前等待。波佐間打開大門,請對方入內,帶領他到設置佛壇的房間。

  「對不起,現在家裡沒有人在,不能好好招待你。」

  「沒關係,我只要上柱香就會走了。」

  歲正微笑道。他一走進房間,就立刻在佛壇前坐下。基於母親的強烈要求,家裡一直將父親的照片裝飾在佛檀前。歲正注視照片,低頭致歉:「憲一,一直沒來看你,真是對不起。」

  「……」

  看來他真的是父親的朋友。

  神庭歲正。從記憶深處翻出來的名字,總算和突如其來的拜會者容貌拼湊起來。沒錯,我曾經見過他數次,還記得他有比我年長的女兒,在父親的葬禮也曾碰到他。不管怎麼樣,雖說是偶然,但想不到父親的朋友也姓「神庭」啊。

  波佐間先走回房間放下書包,然後到廚房準備泡茶。就算對方說會立刻離開,自己也應該奉茶款待。

  他從櫃子內找出一些甜點,連同茶水一同送上。拉開紙門時,歲正對著佛檀雙手合十,閉目陣念。

  「請用。」

  波佐間將裝有熱茶和甜點的托盤放在桌上,然後拿出座墊請對方使用。歲正睜開眼睛,注視父親的照片良久。

  「我跟你應該自從葬禮以來就沒碰面了吧?跟令堂倒是還有碰過幾次面。我今年春季就到羅馬出差了,出發前有去向令堂拜會,不過當時你在上課。」

  歲正頭也不回地說道。波佐間跪坐下來,傾聽歲正的談話。

  「請問……令堂又住院了嗎?」

  「……是的。最近她身體不舒服,頭暈昏倒了。目前正在醫院療養。」

  「希望她能早日康復。」

  「謝謝關心。」

  儘管歲正看不見他的動作,但波佐間還是低頭致謝。然後歲正轉頭面向波佐間。

  「你看起來過得很好,真是太好了。」

  他用懷念的眼神看著波佐間說道。波佐間微微行了個禮,請歲正用茶。

  「你現在在山上唸書吧?以前我女兒受到那裡的校長諸多照顧,當時那所學校還沒有和山上合併,仍然是桔梗院女子。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你是說校長嗎?我想應該過得很好。你說的女兒是我曾經見過的……」

  波佐間故意語帶疑問地問道,可是歲正卻毫不存疑地回答:

  「啊,我想你搞錯了。你見過的應該是長女希春,不過受到校長照顧的是二女。我家四個孩子都是女孩,當她們的爸爸很辛苦呢。」

  「哈哈哈。」歲正笑了起來。波佐間暗暗鬆了一口氣。果然這只是偶然。既然對方的子女都是女孩,那和神庭幸宏應該沒有關聯。

  「勝一,你現在是高二吧?將來會讀大學嗎?」

  「是的,我有此打算。」

  「這樣子啊,那明年就要準備考學校了,好好加油吧。我相信令尊一定也會支持你。」

  波佐間聽到這句話時,突然覺得內心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他不禁咬緊了牙根。

  「令尊時常提起你——」

  「那個,不好意思。」

  波佐間打斷歲正的話,站起身說道:

  「我必須要去醫院探望母親,或許不能聊太久。」

  「啊,好的。抱歉,我停留太久了。那我就此告辭。」

  歲正急忙站起身,拿起外套。波佐間送他到玄關。

  「打擾你了,請你代我向令堂問好。」

  「好的,謝謝你在百忙之中前來。」

  波佐間鄭重答謝。歲正穿上外套,向前邁步——

  卻又突然轉回頭問道:

  「勝一,你有在考慮未來的事嗎?」

  歲正問得很突然。波佐間瞠大眼睛,故意裝出疑惑的樣子,試圖摸索他的真正用意。

  「因為令尊總是掛念著你,所以關於你的將來——」

  「對不起,我真的快沒時間了。」

  波佐間很意外自己會說得那麼大聲。歲正似乎很吃驚,但是又立刻露出尷尬的笑容賠罪:「對不起。」隨後離開家中。

  波佐間關上玄關大門,走回設有佛檀的房間,俯視著父親的照片。

  剛剛的態度似乎有點不夠自然。

  其實沒必要硬生生將對話打斷。可是當歲正提及父親時,心中就升起一股無名火,他才忍不住打斷對話。想去醫院探望母親固然是事實,但是就算明天再去也無妨。不,其實就算和他促膝長談,也還是有充分的時間去探病。

  ……狀況愈來愈差了。

  這陣子自己的假面具很容易被揭穿,或許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一定要快點做出決定才行。不管是哪條路,一旦下定決心,自己就不會再猶豫。

  真想快點比賽。

  波佐間低頭看著冷掉的茶,內心如此思考。


  第四階  奔走、協力、捉迷藏

  天栗濱高校在八號到十號舉行為期三天的期末考。

  幸宏本來應該停止學生會的活動,但是因為時間不夠,他只好每天上工,連考試前都留在學生會室處理工作。因為還要唸書準備考試,所以非常繁忙,可是他卻不怎麼覺得疲倦。或許是因為心情亢奮,所以活動力在一時之間提升了吧。附帶一提,當他在家唸書念到深夜時,偶爾會碰到為了處理事情而晚歸的歲正和希春。他們兩人似乎並非為了年末的繁忙業務,而是為了其他事情忙得不可開交。

  另外,在考試期間,還發生了一些奇妙的事情。

  明明留在學生會室的只有幸宏一人,可是當他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著,醒來之後卻發現有人將薄毛毯蓋在自己身上;原本為了通風而略微開啟的窗戶也被關上。他很肯定一定有人來過學生會室,只是不知道對方是誰。更不可思議的是,有些非確認不可的問題,幸宏還沒主動跟對方聯絡,對方就自己找上門:甚至還幫他收集好要用的資料。

  幸宏曾經鼓起勇氣詢問御神樂,可是她卻很乾脆地反問幸宏:

  「為什麼我要做那種事?」

  總而言之,期末考就在忙碌的每一天之中度過了。

  「結束了!」

  「再來就等放寒假啦!」

  學期最後一天。當最後一堂課結束之後,吉田等人開始吶喊。幸宏迅速收拾手邊物品,準備走出教室。

  「且慢,學生會長大人。」

  「學生會長大人,你最近很冷漠啊。」

  吉田和渡邊抓住幸宏的雙臂說道。幸宏很明顯地皺起眉頭問道:

  「我真的很忙啦。我現在要去處理學生會的工作,難道你們要幫忙嗎?」

  「哈哈哈,你這笑話真好笑。」

  「神庭選手,你的本事進步羅。」

  兩人輕拍幸宏的後背,他只能苦笑回應。

  「那快放開我啊。期末考考完了,現在社團活動會重新開始,我必須把握時間。」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那麼緊張嘛。不過……」

  吉田突然降低聲量。

  「聽說結業式當天會有派對,這是真的嗎?」

  「我聽說是酬謝前任學生會幹部的派對啊。」

  眼神閃閃發光的渡邊問道。幸宏點頭答道:

  「是啊,我們會辦。本來是該由我們準備的,結果卻全部交給游佐學長處理。啊,一般學生也可以參加,如果你們想來,等時間和場地決定好之後,我會告訴你們。」

  「幹得好,學生會長。」

  「這才像話啊,學生會長。當天我在籃球社還有點事,不過我會盡快處理,趕去參加的。」

  兩人伸出手向幸宏請求握手。幸宏敷衍地配合他們,總算獲得釋放。

  今天就先確認明天要開始的討論時間表吧。快速處理完這件事,再去參加社團活動。

  幸宏快步穿過走廊。這時,有人在背後叫喚他的名字:

  「那、那個,請等一下!」

  幸宏起初沒有聽見對方的聲音,一路走向階梯。直到開始下樓才注意到叫聲,轉過頭一探究竟。

  「那個……神庭同學……」

  一位戴眼鏡的矮個子少女怯生生地伸出手。她沒有害怕地低下頭,但也沒有直視幸宏。幸宏眨了眨眼睛問道:

  「風原同學,有事嗎?」

  她的名字叫做風原千繪,和幸宏同樣都是一年級生,亦是電影研究同好會的會員。雖然看起來不太起眼,但其實長得很可愛。她在校內被部分男同學稱為「月之女神」,並受到他們的愛戴。

  風原現在不停地發抖,她用抖動的手遞出了一張紙給幸宏,細聲說道:「對不起,我們遲交了。」

  「咦?喔,最近的活動報告啊。其實等到參觀當天再給我也可以,謝謝你特地拿過來。」

  風原認真的態度讓幸宏為之感動,正想收下活動報告,但下一刻又突然停止動作。

  「風原同學,是誰去請你們繳交報告的?」

  「咦?呃……沒、沒有啦。沒有人找我們啊,我沒騙你喔。」

  風原的反應很明顯地不對勁。幸宏看到她的樣子,一下子茅塞頓開,忍不住想打自己一巴掌。

  「啊,原來如此。我終於懂了……」

  「是、是的。我真的沒有騙你。」

  「我知道。沒關係,謝謝你喔。」

  幸宏向風原致謝後,轉身離去。路上幸宏不禁開始深入思考,其實這些事都有蛛絲馬跡可循。原本以為「他」是為了準備考試,所以最近才看起來顯得很累。但看來事情並非如此,一切都是「他」在暗地裡協助自己。

  幸宏確認過學生會從明天開始的行程之後,換上運動服前往第一體育館屋頂。其他社員已經聚集在那裡,正在做暖身運動。

  「啊,瓶蓋來了!瓶蓋來了!你不能掉以輕心喔,戰鬥就要開始了哦!」

  九重看到幸宏前來,舉起拳頭叫道。為自己的遲到致歉的他,左右環顧了一下,發現井筒坐在地上,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

  「井筒,辛苦你了。」

  「啊?喔……考試真累人啊。」

  眼睛下方出現黑眼圈的井筒,說出宛如藉口般的詞語。幸宏這時終於確定,在考試期間發生的種種怪事都是井筒所為。可是在聽到井筒這番話之後,他也不能加以吐槽。

  「距離山上的比賽不到兩星期。」

  刈谷開口說道。三枝和天崎暫停暖身運動。

  「能在剩餘時間處理的事有限。關於基礎體力這方面,社長、三枝還有幸宏應該都已經沒問題了。從今天開始,我們要徹底計劃對山上的戰略。尤其是幸宏,你的定位很重要。」

  「波佐間同學似乎有無限潛能。就比賽來看,既然我們是三對三的團體戰,那麼壓軸自然相當重要。」

  三枝補充刈谷的發言後,開始操作筆記型電腦。

  「我總算分析完波佐間的資料了,還有山上的校內資料也整理完成。他們的校舍構造很單純,賽道應該不會太複雜,重點是在個人的本事。」

  三枝解釋的同時,一面讓螢幕上顯示山上桔梗院學園的CG影像。螢幕上出現校舍的骨架,內部呈現透明狀,是大家熟悉的構造圖。

  「真厲害,這是在考試期間做的嗎?」

  幸宏探出身子問道,三枝若無其事地回答:

  「不,這是淺澤做的。我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構造圖。其實他做的原圖比這更精細,只是我有刪減過。因為要是太精細,會導致一次吸收過多的資訊,反而沒有幫助。」

  「喔……是這樣嗎?」

  井筒拖著疲憊不已的身軀走近觀看。九重「唔唔唔——」地露出苦惱的神色問道:

  「好不容易得到了構造圖卻不使用,這樣真的好嗎?」

  「社長,有好必有壞啊。現在這年頭只要想收集資訊,馬上就可以找到一大筆。但重要的是,能否在大量的資訊中過濾出真正需要的資訊。再說淺澤給我們的構造圖也只是素材,想要加以活用,就一定要由我們自己修改才行。比如說我和社長想瞭解的細部構造也不太一樣,這方面就要靠自己處理。」

  三枝侃侃而談,九重瞠圓眼瞳,手指著刈谷叫道:

  「就是這樣。懂了嗎,健吾!?」

  「嗯,懂了、懂了。」刈谷敷衍地回答。

  「那我們個別練習吧。我想社長和刈谷學長、還有井筒一組;我和神庭還有小泉一組,這應該是最合適的配對。」

  對於三枝的提議,幸宏等人不解地側著頭。三枝調整一下眼鏡位置後,繼續說明:

  「關於寺城同學,老實說我沒有他的資料。跟我比起來,社長和刈谷學長應該更瞭解他。井筒,不好意思,你就去幫忙他們。不過你最近好像沒什麼精神啊。」

  「我、我不要緊的。」

  井筒逞強說道,可是聲音卻聽起來很無力。

  「好吧,那就由我和井筒來輔助社長。但是你沒問題吧?」

  刈谷接受三枝的提案。

  「這樣我也比較好練習,因為我的勝負關鍵是在於資料的處理方式。為了要鍛煉神庭,分析波佐間的資料可以說是不可或缺的一環,而小泉也適合擔任他的練習對手。」

  三枝回答刈谷的疑問,事情就此定案。

  「好,你們兩個一起上吧!看我替你們報仇!」

  九重神采奕奕地繞轉手臂。幸宏對天崎及三枝低下頭說道:「請多指教。」天崎則微笑回應。幸宏又望著三枝,他這才露出凝重的表情,簡短地答道:「等會兒見。」

  總而言之,階梯社分為兩組人馬開始練習。

  很快的,九重等人已不知去向。幸宏等人在練習前要聽三枝解釋狀況,所以留在屋頂等待。但這裡實在太冷了,大家決定回到校舍避寒。他們移動了一點距離,來到第三校舍的地下室,在自動販賣機旁邊的長椅坐下來交談。三枝將筆記型電腦的電源接上牆壁角落的插座。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

  天崎拿出手機,走到別處講電話。過了一會兒,她走回來說了聲:「我離開一下。」然後就跑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

  「天曉得?總之你先聽我說。我剛剛講過,已經分析完波佐間同學的資料了。老實說,我覺得你獲勝的機率很低。」

  三枝興趣缺缺地說道。幸宏注意聽三枝解釋。

  「畢竟波佐間同學很強嘛!他曾經在校慶時,跑出接近刈谷學長的秒數啊。」

  幸宏注視著電腦螢幕答道。三枝卻搖搖頭說:

  「如果只是跑得快,那也沒什麼。」

  「咦?這是什麼意思……」

  「我問過羽球社的同班同學,他們有國中的羽球全國大賽影片,我有複製一份。這是前年的影片。」

  三枝邊說邊將DVD放入電腦內。電腦發出機器轉動的聲音,開始呈現影像。

  畫面上出現的是某座體育館的比賽會場。球網設置在羽球場的正中間,攝影機從斜上方的角度拍攝比賽。

  「這是波佐間同學的第二場晉級比賽。老實說,就算我們是門外漢,也能看得出雙方的實力差距。」

  三枝說話的同時,有兩位選手走進場內。走在前方的是不認識的選手,但對面的選手一眼就可以辨認得出是波佐間。雙方練習一會兒後,比賽也正式開始。原本加油聲此起彼落的球場,變得安靜許多。

  比賽由前方的選手開始發球。他的左手輕輕抓著羽球,右手握著球拍,將拍頭(註:球拍支撐拍線的區域)固定在斜下方準備發球。然後輕柔地丟出羽球,迅速擊出。

  嘶啪!啪!啪!

  波佐間在一瞬間做出反應,奮力回擊。對方也矯捷地退至後方予以回擊,羽球響起清脆的聲響。波佐間輕輕往前一步回擊這球,對方見狀趕緊奔向前方。

  「!」

  原以為對方會朝波佐間的臉部擊出殺球,可是事實卻出乎意料,羽球輕輕地落在前方。剛剛完全是假動作。

  咚!

  然而下一剎那,羽球竟被擊落在對方球場。波佐間將羽球回擊至距離邊線咫尺的位置,讓對手來不及反應。更驚人的是,原本被假動作欺騙的波佐間,竟然會衝上球場前方。照理說他的重心應該會向後傾,根本無法移動才對。

  接著交換發球權,由波佐間發球。他也和對手一樣,一邊輕輕抓著羽球,一邊靜靜地注視對手。對於只懂得網球的幸宏來說,這是相當不可思議的情景,大概羽球有它獨特的規則吧。

  「啪」一聲,波佐間發出一記挑高球,球像彈出一般飛去。對方在一瞬間躍起,予以回擊;而波佐間也立刻反擊,將球打高。對方輕快地踏起步伐,再度擊出殺球。波佐間靈活地將球救起,雙方持續拉鋸戰。面對敵人連綿不絕的攻勢,波佐間也謹慎地反擊。

  「……咦?」

  幸宏發現一件事。正在猛攻的對手,動作十分激烈。並非他揮拍幅度過大,而是因為他不停地在球場上東奔西走。和四處狂奔的對手比較起來,波佐間的動作顯得單調許多。

  「!?」

  對方似乎體力不支,回擊的球速開始變慢了。

  咚!

  羽球再度尖銳地射入對方球場。波佐間在剎那間轉守為攻,躍起將近一公尺,狠狠地將羽球擊落。這時對方來不及移動,球又擊向難以揮拍的位置,使他根本無法反應,只能轉過頭眼睜睜地看著羽球飛過自己面前。

  「……」

  之後發球權不再交替,比賽呈現一面倒的局面。對方不停地在球場上奔跑,只要退到後面,球就會被擊落至前方;一旦衝上前面,球就會飛至後方。波佐間就好像操縱這一切似的。不一會兒,比賽結束。三枝暫停影片,看向幸宏問道:

  「感想如何?」

  「……波佐間同學的羽球打得真好。」

  幸宏姻一率地說道。可是這似乎不是三枝想聽的答案,他困擾地笑著回答:

  「呃,是這樣沒錯啦。他是全國大賽的亞軍,羽球技術自然不差。可是我要問你的是關於波佐間的動作。他對羽球的應對能力的確比一般人優秀,因為他很習慣。但是你不覺得他的跳躍力和身體柔軟度也高人一等嗎?只看剛剛的比賽你可能無法理解,但是如果看到更激烈的比賽,你就會看到他以各種姿勢回擊羽球喔。這些片子給你帶回家看吧。啊,你家應該可以看DVD吧?」

  「沒問題。所以說,重點是在體能上的差異嗎?」

  「才不只這樣哩。」

  幸宏喃喃問道,但是一道熟悉的凶悍聲音傳了過來。一名將銀髮染為黑髮,胸部豐滿的少女站在兩人面前。

  「這是勝一打羽球的影片?好像挺有趣的。我也要。」

  「水戶野同學!?你怎麼又來了?」

  幸宏抬頭看著水戶野,最近她經常造訪天栗濱。

  「水戶野同學是來幫我們的喔。」

  天崎站在水戶野身旁,溫柔的笑著說道。水戶野很不滿地澄清:「我才不是那個意思!」

  「她說她願意協助你練習哦。」

  「我不是為了你,是因為擔心勝一。」

  「啊,她不是傲嬌,是真的在擔心波佐間同學喔。」

  「……你真惹人厭。」

  「你沒必要那麼害羞啊。」

  天崎四兩撥千斤般地回答水戶野的惡言。她們似乎從上次的事情之後,立場就有很大的變化。原本對天崎滿是敵意的水戶野,講話變得客氣了一些;天崎面對水戶野也顯得自在許多。

  幸宏很驚訝天崎知道「傲嬌」這個語詞,可是他更訝異水戶野竟然肯協助自己練習。她好像從前陣子就開始對波佐間的事抱有危機意識,但是沒有想到她會為此幫助敵方。

  事情真的那麼嚴重嗎……

  波佐間同學要面對的事到底是什麼?

  他很想知道。雖然想知道,卻又覺得自己不該知道這麼多。矛盾的心情讓他十分苦悶。

  「總之你先聽我說。」

  水戶野低下頭,以鄙視的眼神看著幸宏。幸宏抬起頭,發現她將雙手叉於胸前,用宛若肉食性猛獸般的眼神狠狠瞪著自己。

  「距離比賽剩不到兩個星期,體能上的差異不可能在短期內改善。我們必須想一個就算體能差,也能獲勝的方法。」

  「好、好的……」

  「關於這點,我有個主意。」

  三枝代替被水戶野氣勢壓倒的幸宏,舉手說道。他毫不畏懼水戶野的瞪視。

  「你們三人來玩捉迷藏。」

  「什麼?」

  「啊?」

  「三個人玩捉迷藏?」

  三個人都瞠大了眼睛。三枝開心地微笑道:

  「對,捉迷藏。只不過規則要改變一下。首先要請水戶野同學負責逃,然後神庭去追。」

  三枝先指著幸宏,隨後將手指轉向水戶野。

  「然後小泉去追神庭。」

  接著再指著天崎,隨後將手指轉向幸宏。幸宏不解地問道:

  「咦?你的意思是說,我要一邊追人,一邊被追嗎?」

  「沒錯。你要在被小泉逮到之前,抓到水戶野同學。」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水戶野皺眉問道。「這個嘛……」三枝聳聳肩,開始解釋:

  「我本來只想讓小泉和神庭玩捉迷藏,可是既然有三個人,那麼不如一起捉迷藏,效率會更高。水戶野同學也說過,距離比賽不到兩星期了。其實我想針對每一個動作和你解釋,讓你反覆練習,但是時間不夠。所以我必須要用比較野蠻的訓練方法。

  神庭,這個訓練方法的重點就在於你能思考到什麼地步。如果你只是漫無目的地奔跑,那一定捉不到水戶野同學,而且很快就會被小泉逮到,甚至無法從中獲得啟示,最後就這麼輸掉。但是等到你能捉住水戶野同學的時候,你就會有驚人的成長。」

  「……這樣啊。好啊,我就幫你這個忙。」

  「我也可以。」

  水戶野和天崎都首肯。幸宏立刻站起身向她們低頭行禮。

  「水戶野同學、小泉學姊,請多多指數。」

  三枝也從椅子上站起說道:

  「那就這樣決定了。你們要不要先試一次看看?先各自間隔十公尺再開始吧。」

  在三枝的指揮下,迎戰波佐間的訓練揭幕了。

  「你看起來快死了。」

  幸宏一走進學生會室,就被告知不幸的消息。他連還口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坐上學生會長的座位,同時「唉——」地歎了口氣。

  「你這幾天看起來老了不少。」

  御神樂嘲諷道。「唔——嗯——」幸宏趴在桌上,開始呻吟。

  「你今天還要拜訪書法社、茶道社、推理俱樂部、布娃娃俱樂部和天栗濱高校。玉石會吧?玉石會是什麼組織啊?」

  御神樂坐在隔壁,告知幸宏接下來的行程。說完最後那句話時,他不解地詢問了一下躺在別人帶來的沙發上,看著漫畫的文化委員長。她身上的制服緞帶不知為何換成了粉紅色的領巾,只見她放下漫畫雜誌,興趣缺缺地回答:「我不知道——」

  「好啦!我這就去、我這就去!我才不會因此放棄哩!」

  即使幸宏的語氣有點自暴自棄,但還是站起身,大聲叫道。「加油~~」文化委員長一邊看漫畫雜誌,一邊鼓勵幸宏。

  「對了,其他人在做什麼?」

  幸宏對御神樂問道,言下之意帶有反擊的意味。她流暢地說明:

  「體育委員長代替你拜會社團,現在應該在橄欖球社吧。班級委員長和風紀委員長正在處理派對的事。圖書委員長和保健委員長正和各自的委員會開會。書記和會計正在電腦教室整理剛從監察委員長那邊拿回的會計監察資料。至於文化委員長,你剛剛才從游泳社回來吧?」

  「對啊——我已經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別想再叫我做事。」

  在沙發上翻滾的文化委員長說道。

  「……我明白了。那御神樂同學,請問你在做什麼?」

  「如你所見,我正在匯整大家收集來的校內社團活動資料。」

  御神樂指示手邊的紙堆。雖然說不上堆積如山,不過也有相當的數量。

  「還真多啊。」

  「目前消化得很順利。照這樣子看來,應該可以趕上預算委員會吧。」

  「這樣啊……對了。」

  幸宏想起一件事,隨後請御神樂到室外。

  「有事嗎?要說話可以在裡面說啊。外面很冷耶。」

  「嗯,我不想讓其他幹部聽到這件事……井筒是不是有在幫忙我們?」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我沒有證據,單純只是覺得有可能而已。如果他真的有幫我們,麻煩你向他道謝,但是不要說出我的名字。」

  幸宏雙手合十地拜託御神樂。御神樂瞇起其中一隻眼瞳回答:

  「你還挺聰明的嘛!其實井筒同學也叫我不要告訴你。你們為什麼要這麼拐彎抹角啊?想幫忙對方的話直說就好啦,你想道謝也可以直接告訴他。」

  「啊——嗯,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啊。井筒一定是知道如果他當面說要幫忙我,會被我拒絕,才會找御神樂同學吧。所以我要裝出不知情的樣子,不然就太對不起井筒了。對不起,要你做這麼麻煩的事。」

  幸宏再次合起雙手地拜託。御神樂露出不太能理解的表情,但還是回答:「好吧。」

  「我聽井筒同學說,你要和波佐間同學比賽階梯賽跑?」

  接著御神樂主動詢問幸宏。她理所當然般地提起波佐間,讓幸宏覺得很奇怪。

  「御神樂同學,難道你認識波佐間同學嗎?」

  「是啊,我和他是青梅竹馬。」

  「什麼!?」

  幸宏忍不住大聲叫道,聲音在走廊上迴盪。

  「真的嗎?」

  幸宏急忙壓低聲量。御神樂若無其事地點頭回應。

  「那……」

  你知道波佐間家的事嗎?

  幸宏本來想開口詢問,但是又硬生生將話吞了回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內心一直告誡他不應該問。

  「什麼事?」

  「啊,不,沒什麼。」

  幸宏傻笑矇混過去。雖然有點不解,但她沒有追問,反而繼續說道:

  「我們的雙親互相認識,而且我和他小時候在同一間合氣道的道場當門生。但是因為我最近都沒去練習,身手都退步了,所以上次才會被那個女的偷襲成功……」

  御神樂看起來有些不悅,大概是在講水戶野的事吧。幸宏的腋下緊張地冒汗。要是她知道水戶野最近幾乎天天出沒校內,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幸宏不敢想像結果,打算絕口不提。

  「總而言之,你要和波佐間對決吧?」

  「嗯,不過目前還沒什麼勝算。正在為了獲勝而拚命練習。」

  「你怎麼可能贏得了他。」幸宏覺得御神樂會這麼說。做好心理準備的他,露出尷尬的笑容說道。

  「……這樣啊。或許你真的能戰勝他。」

  可是御神樂的反應卻與他所想的完全相反,反而讓幸宏不知該如何回應。

  「那我回去羅。啊,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我的確有分配一些工作給井筒同學,但是他從來沒有走進學生會室。」

  說罷,御神樂不管聽得一頭霧水的幸宏,便直接轉身走回學生會室。幸宏聽到關門聲之後回過神,將雙手叉於胸前,怎樣都想不通最後一句話的意思。難道是指其他幹部都不知道有關井筒的事嗎?可是這說法也太奇怪了。

  咦?等一下,如果井筒從來沒有進入學生會室,那當初幫我蓋薄毛毯的人是誰?

  幸宏察覺到這點,又開始重新思考。本以為真相大白,想不到又陷入了迷陣之中。

  ……唉,再想下去也沒用,先去拜會社團吧。

  幸宏一一拜會過社團後,還有地獄般的魔鬼訓練等著他。他為了調整心情,刻意開始奔跑。「捉迷藏」從期末考結束後開始實行,但他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贏過。原因並不是因為天崎或水戶野跑得太快,而是他總是會顧此失彼,最後露出破綻,搞得全盤皆輸。如果只顧著追水戶野,天崎就會在不知不覺中繞到他面前;可是如果只顧著躲藏天崎,肯定逮不到水戶野。

  不管怎麼想,那個訓練對我來說都太不利了啊……

  水戶野只需要儘管逃跑:而天崎只要一心一意追趕幸宏。再者,萬一她們兩人合作,那幸宏根本沒有勝算。究竟這項練習是否真藏有對付波佐間的關鍵?

  三枝學長叫我思考,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思考什麼。

  幸宏無奈地咬牙,前途仍然是一片黯淡。

  當晚,幸宏在客廳觀賞三枝給他的DVD。內容收錄了波佐間的比賽,他已經重複看過兩、三遍,有個地方教他十分在意,或許這件事和目前進行的訓練有所關聯也說不定。幸宏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專注地盯著電視機猛瞧。

  「美冬——今天的晚飯是什麼啊?姊姊已經餓得受不了啦——」

  千秋走進客廳。今天希春和歲正似乎會晚歸,只有美冬站在廚房做飯。穿著圍裙的堂姊,好像在煮火鍋。

  「……」

  接著小夏也現身廚房。她看到千秋跑去廚房騷擾美冬,就對她輕輕揮手。

  「啊?小夏姊,你叫我嗎?什麼?要我喊十次披薩?這遊戲我好像聽過。好,我要喊羅。披薩披薩披薩披薩披薩披薩披薩披薩披薩,披薩!」

  「辛苦了。」(註:日本的玩笑之一。故意讓對方喊十次披薩,最後只回答「謝謝」或是「辛苦了」之類的話語)

  「哇哩,就這樣!?氣死人了,而且我念到一半就覺得你會這樣要我,讓我更火大!」

  吵死了……

  堂姊們因為無聊的玩笑而大聲笑鬧。幸宏轉頭看向她們。「喔?」千秋察覺到他的視線,便走過去用手架住他的脖子問道:「你在看啥啊?」

  「千秋姊,你快放手啦。」

  「這是什麼?羽球的比賽影片嗎?你幹嘛看這個?」

  「這是我朋友的比賽影片,我正在研究他的動作。」

  「研究?這跟階梯賽跑扯得上關係嗎?」

  「總之你先放開我啦。」

  幸宏拚命想將輕輕勒住自己脖子的千秋推開,可是小夏卻跟著壓了上來。幸宏感覺很重,非常的重。

  「很煩耶!你們不要來妨礙我啦!」

  「怎麼那麼冷淡啊。啊,對了。要研究的話,你可以問美冬啊!反正網球跟羽球很像嘛。」

  「根本不一樣好不好!快走開啦,重死了!」

  「喂——美冬,過來一下——」

  千秋無視幸宏的抗議,叫喚位在廚房的美冬。拿著鍋子走出廚房的她緩步走來,立刻看到幸宏被兩人壓住。

  「美冬,謝謝。好啦,你要問什麼?」

  千秋一邊對美冬招手,一邊對幸宏問道。「千秋姊——」當幸宏想要叫罵的時候,小夏匆地站起身。幸宏以為總算可以解脫,但是美冬卻撞了過來。不,其實是小夏抓住美冬,然後推著她一同飛撲過來。結果幸宏和美冬一起成了千秋和小夏的墊背。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啊!」

  「好——美冬的解說時間到羅。你要問美冬什麼事啊?」

  千秋根本不打算理會幸宏。但和美冬貼在一起,令他內心十分緊張,可是他心想如果在這時驚慌失措,到時又會被美冬使眼色,於是極力保持冷靜地操作遙控器,播放自己一直十分在意的影像。

  「這裡、就是這裡。你看,站在外側的選手做出假動作,但內側的選手卻能夠立刻反擊。他明明就要往後退了,為什麼還有辦法衝回前場?」

  那是波佐間原本要往後退,但是卻又在一瞬間奔上前,予以回擊的片段。其實影片中有好幾次類似的情況發生。

  「好,美冬,請你解釋吧!」

  「我說過了,網球跟羽球根本不一樣啦!」

  幸宏開口抱怨,但是美冬卻出入意表地盯著螢幕。然後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他在做假動作。」

  「啊,是啊。這我看得出來。我搞不懂的是,為什麼站在內側的選手被假動作騙到了,卻還可以——」

  「不是那樣,是站在內側的選手做假動作。」

  美冬說罷,從幸宏手上拿走遙控器,開始倒帶。影片重新停在波佐間準備退後的地方。

  「他看起來像要退後,其實是將重心放在向前跨出的左腳上。我想就是因為他故意做出轉身動作,所以對方才會將球擊至前方,這樣正中他的下懷。具體而言,他在之前的對打故意裝出想要退後的樣子,其實正是他的策略之一;同時他還刻意把球打得很高,讓對方容易在前場回擊。」

  「!?」

  「美冬姊,你真厲害!」幸宏聽完美冬精闢的講解,忍不住叫道。然後他猛地轉過頭,發現美冬的臉就近在咫尺。

  「哇!」

  啪!

  幸宏被打了一巴掌。「變態。」美冬小聲罵道,然後從小夏的壓制中掙脫,走回餐桌。

  「既然謎題解開了,我們就準備吃飯吧。」

  「嗯。」

  千秋和小夏也很乾脆地走向餐桌。幸宏無力地趴在地上,感到很沮喪。

  剛剛的事純屬意外啊……

  幸宏抬頭看向電視。螢幕上出現波佐間假裝要轉向後方的模樣。不可思議的是,聽過美冬的解說之後,看起來的確覺得他將重心放在前方。

  原來如此,波佐間才是真正施展假動作的人啊。

  幸宏靈光一閃,猛然站起身,盯著電視螢幕。

  原來是這樣……是我一直搞錯了!

  幸宏轉過頭,忍不住笑了出來。

  「美冬姊,謝謝你!我總算明白了!」

  幸宏大聲答謝。「不要笑得那麼噁心好不好?」可是千秋卻吐槽他;美冬則是羞紅了瞼,趕緊轉過頭去。

  一旁的小夏擺出一貫的撲克臉,將飯盛得像山一樣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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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8 05:59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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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階  塔

  期末考的成績公佈了。

  二年級全學年第一名,波佐間勝一。這個結果並不教人意外,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真正令人意外的是,水戶野凜的名字出現在第二名。儘管她的排名本來就一直保持在前二十名內,但名次未曾爬到這麼高過。

  最近她看起來收斂多了,或許這是件好事吧……

  這幾天都沒有碰到水戶野,差點以為她之前的死纏爛打都是在作夢。當然,我並不會感到寂寞,反而覺得沒人干涉,樂得輕鬆。不過,我擔心她是不是暗中有什麼計劃。

  距離比賽只剩下一星期,神庭同學應該快過來勘查地形了吧。我很想親自去迎接他,不過外校的學生總不方便隨隨便便就跑去其他學校……

  波佐間前往「塔」的同時心中如此思考。山上桔梗院學園的建築物設計單純,可是唯獨這座塔例外。學生們對於校方興建塔的原因,有各式各樣的猜測,但是沒有人知道真相是什麼。最可信的說法是因為這裡靠近海邊,而且機場又在市內,所以設立塔作為醒目的標的物。但是,雖然機場在市內,也離山上有好一段距離。

  姑且不論塔的存在意義為何,波佐間在期末考結束後,每天放學都在這裡練跑。這裡本來禁止學生進入,可是寺城似乎得到允許,便將鑰匙借給他。這裡是個難得能讓他獨自專心練跑,而且不會給任何人造成麻煩的地方。

  波佐間快速衝上階梯,奔至頂樓。這座塔共有八層樓高,畢竟一口氣跑上頂樓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波佐間從周圍佈滿了玻璃的瞭望台眺望校舍。穿過校門後,距離最近且最高大的建築物就是本館。在這樣四層樓高的建築物內,三個學年的所有教室和教職員辦公室,以及事務室都包含在其中。

  大小是本館兩倍以下的別館,經由直線穿廊與本館互相銜接,主要設有理化教室、視聽教室等各種特別教室。從這裡看過去,別館位在左側;本館的右側則與餐廳相連。

  另外還有其他建築物與別館縱向並排在一起。別館前方是體育館,體育館前方則是社團大樓。波佐間目前所在的「塔」設立在較為偏遠的位置,從塔裡眺望餐廳的方向,可以看到資優生專用的設施蓋在離校舍群有點偏遠的地方。本館後方幾乎都是運動場區域。

  真煞風景。

  波佐間眺望校內,再一次這麼想著。他第一次看到天栗濱時,覺得那裡的校舍群設計得亂七八糟,毫無條理可言。雖然那裡的地理環境惡劣,但是也未免設計得太複雜了,讓他差點迷路。可是當他拜訪天栗濱數次之後,立刻就習慣了那裡的構造。他並沒有走過所有的校地,但是他覺得那裡的校舍群其實是很有系統的相連在一起,十分人性化。

  相比之下,雖然山上桔梗院的校舍設計得井然有序,但是在簡單明瞭的外觀下,卻讓人感覺充滿了難以親近的無機質感。或許正因為籠罩在這種氛圍下,所以這所學校的學生才會顯得死氣沉沉。

  我可以理解寺城學長想說的話……

  他想讓學生變得更有活力,這大概就是他所說的「革命」的根本吧。可是波佐間覺得,面對這個無機質的龐然大物,他一個人,不,就算聚集二、三十個人,也很難有辦法改變。

  口袋裡的手機傳來振動。

  「你好。」

  波佐間接起電話,是寺城打來的。他不禁感覺有些諷刺,嘴角微微揚起。

  「波佐間,你在哪裡?你的勁敵來啦。」

  寺城的聲音聽起來很有朝氣。波佐間立刻看向校門,依稀可以看到身穿天栗濱高校制服的細小人影。

  「我馬上過去,在校門碰面就可以了吧?」

  「嗯,我等你。」

  波佐間等不及聽完,就直接掛掉電話,衝下「塔」的階梯。

  「歡迎你們。好久不見了。」

  波佐間跑到校門,露出與剛剛截然不同的微笑打招呼。神庭第一個轉頭面向他,低頭問好:「你好。」

  「抱歉,因為我們突然有空,所以特別麻煩寺城同學讓我們進來。」

  「別在意,小事一樁罷了。」

  寺城笑道。除了幸宏之外,來勘查地形的天栗濱學生有天崎、三枝、刈谷。寺城詢問井筒和九重為何沒來。九重是被老師找去討論升學學校的事,井筒則是有事先回去了。

  「真不夠意思,我還打算要帶他逛校園耶。」

  井筒沒來似乎讓稹島很不滿;淺澤則是一如往常地用手機拍照。另外,也看到了好久不見的水戶野。出入意外的是,她竟然在和天崎說話。她們說話時的感覺看起來沒有非常要好,但也不算差,兩人似乎很認真的在討論事情。

  「大家一起行動太麻煩了,要不要分組?」

  寺城建言。

  「也好,大家想勘查的重點應該也不太一樣。要怎麼分?」

  刈谷答道。水戶野立刻回答:

  「那我們兩個要一起行動。」

  「等會見。」

  令人震驚的是,水戶野竟跟天崎一起前往校舍。波佐間偷偷環顧四周,發現和他同樣感到驚訝的只有稹島和淺澤。天栗濱的三位同學則一臉平常;寺城似乎早就理解了她們的關係。

  「我們要一起走。」

  「有人要跟我們一起嗎?」

  淺澤和三枝詢問大家的意見。寺城和刈谷回答:「那就一起定吧。」稹島瞥了波佐間一眼,跟著說道:

  「那我也跟你們一起。」

  五人隨後便一同離去。仍留在原地的波佐間看向幸宏,露出微笑。

  「他們是故意的吧?」

  「大概吧……請你多多指教。」

  「也請你多指教。」

  說罷,波佐間帶領幸宏出發。他們首先前往本館,然後依序介紹餐廳和別館。神庭很訝異山上竟然可以穿鞋進入,有感而發地說:「這樣的話,奔跑時的感覺一定不一樣。」途中他們也和其他組別擦身而過。大家都很認真的在討論事情,可是波佐間和神庭並沒有聊得太多。波佐間淡淡地介紹環境,神庭大多是默默聆聽。

  「有什麼想問的嗎?」

  波佐間覺得光是一直說話不太好,於是開口詢問幸宏。幸宏露出困擾的表情回答:

  「老實說,我覺得不實際跑看看,還是搞不清楚狀況。我現在也很想奔跑,內心一直在忍耐呢。」

  哈哈哈哈哈。波佐間看到幸宏靦腆的笑容,突然有種莫名的不滿。不,或許這是焦慮也說不定。我沒有低估神庭,但是我也不覺得會輸給他。然而這種奇妙的不快感到底是什麼?

  「那要不要跑看看?」

  當波佐間回過神來時,他已經這麼說了。

  「啊?可以嗎?」

  「嗯。有一個適合奔跑的地方,不過不是在這裡。到那個地方去,想跑多久都可以。只不過,不能在這奔跑,還是有點可惜。」

  「能跑就好,請問要到哪裡跑?」

  神庭立刻回話。波佐間手指著窗外說:

  「你有沒有看到那裡有座塔?」

  「我看到了。」

  「我們要到那座塔去。」

  波佐間露出微笑,不忘在內心提醒自己要盡可能表現得爽朗。

  打開門走進塔內,感覺裡頭比外面要來得溫暖一些。波佐間脫下穿在運動服上的羽絨外套,將外套放在牆角。神庭除了防寒外套之外,連制服上衣都一併脫掉。「有點冷。」他邊說邊做起暖身運動。

  「這座塔是做什麼用的?」

  「關於這個問題,沒有學生知道答案。因為頂樓是三百六十度的瞭望台,所以有人說這是一座監視塔。不過也有人說這是學校為了樂趣而興建、或是因為這裡靠近海邊,所以蓋燈塔可當做夜晚的標的物。總之眾說紛紜,但是沒有人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

  「想不到你們學校也有這種奇怪的建築物。不過其實我們學校的古怪建築物更多。」

  伸展阿基裡斯腱的神庭笑著說道。他還真是無憂無慮。為什麼他能夠那麼樂天呢?波佐間覺得他不可能沒有煩惱,可是卻感覺不到他有背負一絲黑暗面。

  「……先試跑一次吧!我先走羅。」

  波佐間朝階梯奔去。他一次踏過兩段階梯,疾馳而上。從銜接出入口的走廊筆直前進就會看到階梯,階梯沿著牆壁延伸至頂樓,寬度剛好只夠兩個人並肩行走,如果有人站在中央,就很難從旁穿越。當然,只要靠上牆壁即可通過。

  「哈……呼……」

  雖然只是輕鬆的試跑,但是八層樓的高度還是非常累人。波佐間抵達頂樓,站定腳步回頭看,神庭的腳步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快。他抵達終點,立刻雙手和雙膝著地跪了下來。

  「還滿累的吧?」

  「……嗯……腳都沒力氣了。」

  兩人邊休息邊在瞭望台內打轉。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整面平煙一的地板。不過能見度很高,如果有設置望遠鏡,一定可以看得很遠,只可惜沒有那種設備。

  「……這裡的風景真不錯。哇,站在這可以看到校內全景耶。」

  神庭靠上窗邊的扶手,眺望下方景色。波佐間站在一旁,望著剛剛看過的風景。現在這個時間會有很多學生返家。身穿制服的迷你人群,穿過模型般大的校門離開學校。

  「我可以計測秒數嗎?其實我有帶馬表來。」

  神庭笑著從口袋裡拿出馬表,對波佐間問道。「好啊。」波佐間回答後直接下樓。「好冷。」神庭說出理所當然般的感想,他緩步下樓時,還試著觸摸牆壁、抓住扶手。

  「在不熟悉環境的情況下一起奔跑很危險,所以我們分開來測時吧。」

  「你說得對……那我可以先跑嗎?」

  「當然可以。」

  波佐間讓路給神庭,接過馬表。神庭站在階梯前方,伸展幾次身體之後,開始扭轉膝蓋。「各就各位。」波佐間說道,神庭立刻停止動作。「預備——」然後蹲下身子。

  「開始。」

  一剎那間的起跑衝刺相當驚人。

  神庭的身影立刻消失無蹤。從這裡起跑,大概會花上一分鐘以上。波佐間在這裡的最快折返時間是一分七秒八八,神庭是第一次奔跑,應該會耗費更久。

  神庭奔回終點,總共花費一分十四秒三二。波佐間認為這成績不差,尤其是幸宏到最後似乎都還維持一貫的步調,讓他十分佩服。一般來說,大部分的人都會在奔上樓梯時打亂步調,造成下樓的速度和走路一樣。

  「啊啊……呼……這真的……很累……」

  神庭抵達終點後,立刻靠牆坐了下來。波佐間告知他時間,並且將馬表交給他。原本以為他會坐上一陣子,想不到他立刻站起身,從防寒外套的口袋內取出毛巾擦汗,還不忘敦促波佐間:「波佐間同學,換你了。」

  「可以嗎?那我就跑羅。」

  波佐間就起跑位置後彎下腰,仰望階梯。

  「各就各位,預備——」

  他吸了一口氣,肺部頓時充滿乾冷的空氣,令他覺得精神抖擻。

  「開始!」

  波佐間聽到起跑口令的同時,奮力衝上階梯。

  總而言之,一定要跑得比神庭更快。就算無法更新自己的紀錄,也要盡可能跑出能保住面子的成績。步伐有如行雲流水般的波佐間,靈敏地衝上頂樓後快速折返,躍下下行階梯。

  波佐間耗費的秒數是一分十秒六四,成績還不錯。

  「波佐間同學,你跑得真快。你對這裡很熟嗎?」

  「嗯,因為我從前陣子開始就在這裡練習,尤其是V字轉彎。這裡是最適合練跑的地方。」

  「什麼?V字轉彎?」

  「是啊。就是刈谷同學使用的技巧。雖然我還沒完成,不過大概掌握到竅門了。只要能學會那招,在奔跑上就能多出許多變化。神庭同學也成功過一次吧?」

  波佐間挑釁般地問道。神庭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後腦回答:

  「那只是偶然啦。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而且我之後就再也沒試過了……」

  「這樣啊……」

  波佐間回應,同時看著手錶確認時間,他想知道還剩多少時間可以利用。

  「神庭同學,要不要一起跑一次?」

  波佐間隨口詢問,可是神庭聽到後眼睛為之一亮,立刻回答:「好啊!」

  真是坦率啊……坦率到讓人作嘔的地步。

  波佐間擔心內心的想法會顯露在表情,刻意轉頭面向階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補充道:

  「那我們跑到頂樓就好。」

  「嗯,畢竟是練習嘛。」

  神庭毫不猶疑的表示同意,走到波佐間身旁。波佐間將內側跑道讓給他。

  「我不會放水喔。」

  「好,請多多指教!」

  好清澈的眼神……真叫人不快。

  「各就各位。」

  神庭負責喊起跑口令。

  「預備,開始!」

  兩人同時奔出。神庭的起跑衝刺的確很不簡單,再加上他跑在內側,直接搶先一步繞過樓梯間。這裡必須馬不停蹄地跑完八層樓階梯,因此能否撐住可以說是一大關鍵。但是從神庭剛剛的秒數來看,他應該不可能打亂步調。波佐間一邊思量超越對方的機會,一邊緊跟在後。

  使用基本技巧,一直卡在中間啊。這樣根本無法從內外側超越。如果他在樓梯間沒有控制好身體的平衡,就會因為力道過強而彎到外側:如果刻意放低力道過彎,則會造成減速。

  神庭似乎想要死守內側。兩人之間的差距縮小,波佐間立刻加速,假裝要從外側超越對手。但其實他另有打算。只要像這樣施加壓力,到時神庭就會在樓梯問彎向外側。

  然後波佐間就會把握機會超越。

  神庭繞過樓梯間。波佐間看到他的後背輕輕地向外側抖動,立刻決定切進內側。

  「!?」

  然而神庭的身體卻在一瞬間宛若滑行般地移動,卡住內側的位置。波佐間為了避免衝撞,急忙減速奔跑,同時神庭又奔上了數段階梯。

  那是假動作?

  神庭並非判斷出自己的行動,而是自己被他操縱了。他刻意裝出死守內側的樣子,讓波佐間奔到外側,然後故意在樓梯間向外彎。等到波佐間衝入內側,再直接將路卡死。神庭一定是打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了。

  有意思。

  終點快到了,波佐間沒有時間猶豫。雖然他不想這麼做,但是就算是練習,他也不想輸。他決定要使用已經完成的絕招超越對手。

  咻。

  波佐間讓身體宛如傾倒般繞過樓梯間。他掌握神庭的後背和牆壁的位置,以及下一個樓梯問,接著向前跨步,一步步奔向階梯外側——

  他讓另一隻腳踩上外側的牆壁,整個人跳躍出去。

  「哇……」

  神庭驚叫。波佐間飛過他上方,用單腳降落在下個樓梯間的地面,使力站穩後,再利用反作用力向前飛跳。他踏向前方的牆壁,一口氣飛過五段階梯,最後落在階梯上。他重新站起身加速奔跑,完全超越了神庭。

  波佐間就這樣奔至頂樓。當他抵達終點之後,心裡充滿安心感。

  「呼啊!」

  神庭立刻奔至終點。正調整呼吸的波佐間,勉強地露出笑容說道:

  「抱歉,剛剛那樣算犯規嗎?」

  「……不……那不……算。因為不管是……樓梯間……還是……階梯……你的腳都有……踏上去……」

  神庭一邊喘息,一邊搖頭答道。但隨後眼睛再次亮了起來。

  「你剛剛的技巧真厲害。靠近看起來就像龍捲風一樣。衝上牆壁時還能不斷迴旋,然後一直向上奔馳。」

  幸宏顧不得自己氣喘吁吁,興奮地說道。波佐間不由得露出苦笑。

  這傢伙怎麼會這麼純真……我是為了不服輸才使出絕招,但是他卻根本不在乎勝負,還為了其他事情興奮成這樣。

  兩人等到調節好呼吸之後,一同走下階梯。很意外的,寺城等人聚集在一樓,手上各自拿著打掃用具。波佐間使眼色徵詢寺城,他煞有其事地回答:「我們要打掃。」

  「階梯社的活動中,也包含打掃活動場地。今天機會難得,所以我們決定一起打掃這裡。」

  刈谷接著說明;波佐間第一次聽到這件事。他接過掃把,聽候分配。打掃人數總共有八人,水戶野不在。她因為要去找練舞的朋友,所以先行離開。

  波佐間自然地和神庭湊在一起打掃,負責整潔下方四分之一的區域。波佐間掃地,神庭用抹布擦拭階梯。波佐間問他:「在這種天氣用冷水擦拭階梯會不會很受不了?」他回答:「我習慣了。」

  兩人默默地打掃了一會兒。神庭覺得該說些話比較好,於是開始思考話題。認真擦拭階梯的他率先攀談:

  「我上次看了你的羽球比賽影片。雖然我不懂羽球,不過我覺得你很強。跳起來打羽球的樣子看起來就好厲害啊。」

  「啊啊,你是說國中的比賽嗎?你怎麼會有那些影片?」

  「抱歉,我們為了分析你的實力,跑去向羽球社的人借的。不過不是我,是三枝學長。」

  「分析啊……沒關係,淺澤也有調查你們的活動,所以這樣算是扯平了……原來你有看過我國中的影片啊……那還有聽說其他事情嗎?」

  神庭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家裡的事情了?波佐間內心湧上一絲不安。他希望神庭可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他對決。

  神庭沒有立刻回應。他停止擦拭階梯,抬起頭反問:

  「老實說,我有想過去問水戶野同學或是御神樂同學。她們應該都知道關於你家的事吧?」

  「……對,她們都知道。所以呢?你問了嗎?」

  「不,我沒有那麼做。」

  神庭露出爽朗的表情解釋:

  「水戶野同學也跟我說過,既然你自己不會主動提起那些事,那我想我也不應該去問。而且我想盡可能在單純的情況下和你比賽階梯賽跑,所以決定不去過問。」

  「……這樣啊。」

  波佐間差點說不出話來。為什麼他可以這麼率直?率直到讓人惱火的地步。

  「你真不簡單……」

  忍不住喃喃說出這句話時,他立刻在內心暗叫不妙。神庭露出一臉狐疑的表情。

  「抱歉,你別在意。我只是覺得你的個性很率真而已,一定是你的父母教得好吧。」

  波佐間隨口扯開話題,可是神庭的臉色卻突然變得很落寞。他露出悲傷的笑容說道:

  「……你說得對。當他在世時,我也沒察覺到,不過我現在覺得我的父親很瞭解我。一個男人要撫養小孩非常不容易,可是我卻完全沒有想到他的辛勞。」

  「啊,對不起。莫非令尊……」

  「抱歉。我沒說過嗎?我的父母都已經過世了。母親在我小的時候就去世,我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父親則是在去年發生意外。啊,請你不要那麼在意,對不起。」

  啊哈哈哈哈。神庭淡淡地笑著:波佐間則覺得自己快要暈眩倒地。

  「是、是這樣啊……對不起,其實我的父親也是在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就過世了。看來我們……不,你連令堂都失去了,應該是你比較辛苦吧。」

  「不會啦,請你不要在意。應該是我跟你道歉才對。原來令尊也過世了……啊,難道說你家的事就是……」

  「不,跟這個……沒關係。嗯,沒關係。」

  波佐間很清楚感覺到內心在動搖,無力地靠上扶手。「你沒事吧?」神庭起身問道。

  「神庭同學,你恨過令尊嗎?」

  「什麼?」

  「……」

  他提出了很失禮的問題。

  波佐間心知肚明,就算問這種事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沒有恨過他。」

  神庭詫異地看著波佐間。啊啊,我忘了。他的父親應該不會對他施予強烈的壓力,所以他可以不必負任何責任。他和我不一樣,而且他理所當然地享受那份自由。

  「……神庭同學,你之前說過『人只要想去改革,就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事。』那我問你,你能改變過去嗎?」

  「過去?」

  「我對這次的比賽下了一個賭注,等著看最後鹿死誰手。這只是一個小賭注而已,你不會有任何損失,所以你不用在意。不過,對我來說卻很重要。」

  波佐間的眼神愈顯兇惡;神庭看起來很困惑。波佐間吸了口氣——

  「你們掃完了嗎?」

  稹島神采奕奕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等、等一下,快掃完了。」

  波佐間改變聲調答道,然後再度拿起掃把繼續打掃。

  之後,他沒有再和神庭交談。

  等到眾人一同走出校門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天崎同學,我送你回去吧?」

  寺城問道。天崎回答:「不用麻煩了。」深青色的凌志轎車就停在前方道路不遠處。

  「我有請人來載我了。西園寺小姐聽到我在山上,十分驚訝呢。」

  天崎開心地向天栗濱成員說明後,就揮揮手率先離開。

  「今天真是謝謝你們。」

  「等比賽時再見羅。」

  眾人各自告別後,神庭等人也踏上歸途。波佐間等人目送他們離去之後,隨即解散。波佐間打開車燈,坐上腳踏車。可是在騎過數棟房屋之後,停了下來。

  天崎出現在馬路旁,站在轉角,一直看著波佐間。波佐間在她面前停車,露出微笑問道:

  「你怎麼站在這裡?」

  「我有事想問你。」

  「問我?」

  波佐間覺得自己還真會裝蒜。接送天崎的車不在附近,看來是她請對方離開了吧。這樣一來,要說的肯定是那件事。

  「波佐間同學,你是馬淵家的人吧?」

  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確認。看來她已經略知一二了。

  「是啊。」

  波佐間簡短地回答。「果然沒錯。」天崎喃喃說道,然後突然低下頭。

  「那個……我至今一直什麼都不懂,關於馬淵先生的事,也只有聽過姓名。請你告訴我,以前我們家跟馬淵家到底發生過什麼!拜託你!」

  天崎像是要甩開什麼似的,猛然抬起頭叫道,眼神十分真誠。波佐間歎了口氣,心想:「是嗎?原來她也是在什麼都不知情的情況下長大的。」

  「為什麼天馬財團裡,沒有任何馬淵家的人?為什麼大家都把馬淵先生的事當成禁忌,絕口不提?我有調查過,知道他曾經造成財團分裂,但是詳情我不清楚……」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波佐間踩上踏板。

  「等一下。」

  天崎按住腳踏車的龍頭。波佐間瞪著她說道:

  「有些事情打從一出生就注定了。」

  「?」

  「這件事就是如此。」

  天崎一定無法理解自己說的話吧。因為這句話根本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且太過拐彎抹角。看來自己對這位天崎家的千金小姐似乎真的抱持著恨意,只是一直以來都沒有察覺罷了。

  「可以請你讓開嗎?腳踏車和轎車不一樣,騎起來是很冷的。」

  波佐間諷刺天崎。她放開龍頭繼續詢問:

  「那我問你,為什麼要挑戰神庭?這不關他的事,你可以跟我比賽啊。水戶野同學說你在這次的比賽中,可能做了很重要的賭注。如果那個賭注的內容和天崎家跟馬淵家的恩怨有關,那你就不該找神庭,而應該找我較量才對。」

  天崎態度強硬地說道。想不到她會這麼強勢。而且她很確實的理解了自己剛剛所說的意思,才加以反駁。

  「的確,你說的很有道理。」

  「那就——」

  「但是我想對戰的對手不是你,是神庭同學。我是為了決定自己的未來而戰,所以對手應該可以由我決定吧。而且這件事跟他並非毫無關聯。是他逼我做出決定的。因為他說出很不客氣的話,那我想確認一下,到底他說的是真是假。」

  「……神庭跟你說了什麼?」

  「這你該自己去問他。」

  波佐間握住龍頭,踩上踏板。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神庭會贏的。」

  正要離開時,天崎說了一句有趣的話。波佐間轉頭面對天崎,她也直視波佐間繼續說道:

  「神庭會愈來愈強。等到比賽時,一定會超越你。」

  「……那可真令人期待啊。但是我也一直在練習啊,從他的成長步調來看,應該是我比較有勝算吧。」

  波佐間說完便騎上腳踏車,頭也不回地離去。

  ……真糟。

  想不到她會直接挑戰我。但是我剛剛也對她說了,我想挑戰的人是神庭。雖然剛剛我沒有明說,但是我敢肯定,如果跟天崎對決我一定能贏。她無法帶給我「恐懼戚」。能讓我感覺可能會輸的人還是只有他——神庭幸宏。雖然他的技巧不精湛也不純熟,但是我總覺得隨時有可能會被他幹掉,無法忽視他。事實上,我剛剛差點就輸了。而且被他看到一張王牌,可說是損失慘重。

  父親,你的兒子正遵照你的計劃,和天崎家的人反目成仇。你從小教育我,就是為了讓我成為「復仇者」吧?請問現在你滿意了嗎?還是說直到事情完成為止,你都無法滿足呢?

  腳踏車疾駛於夜路。

  波佐間在一片黑暗中,瘋狂地踩踏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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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階   特訓、決戰、結業式

  本週四就是結業式,同時也是比賽的日子。

  幸宏自我提振精神。現在是放學時段,他打算前往學生會室,盡快將工作處理完,再趕去社團練習。關於「捉迷藏」,雖然他到現在還是無法逮到水戶野,不過已經漸漸抓到了訣竅,現在他只要將能力鍛煉到爐火純青即可。

  「好。」

  他整理好行李站起身。三島幾乎在同一時刻問道:

  「神庭同學,你們要在結業式舉辦派對吧?那個派對是自由參加嗎?」

  「啊,是的。其實本來只打算辦小型派對,找學生會的成員參加。可是現在事情愈搞愈大,變成自由參加了。不過要收參加費就是。讓我想想是多少錢喔……」

  「那沒關係。神庭同學也會參加吧?」

  三島輕拍幸宏的胸膛。「當然會。」幸宏答道,然後她心滿意足似的點頭。

  「這樣啊,我明白了。」

  「三島同學也要來嗎?我們差不多要將時間和地點公佈在佈告欄上了。」

  「嗯——這個嘛——你希望我去嗎?」

  不知道為什麼,三枝故意裝出考慮的模樣。幸宏回答:「有空的話就來吧。」然後三島的臉色變得愈來愈不高興。

  「神庭同學,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這種時候應該回答『請你一定要來!』才對啊!來,重說一次。」

  三島手指幸宏的胸口,微笑說道。幸宏雖然覺得三島莫名的興奮,但仍重新照她的意思去做。就在他要開口時——

  「神庭同學,跟我來。」

  本來已經離開教室的御神樂,慢慢走回來。然後強硬地拉住幸宏的手臂,打算將他拖出去。幸宏急忙阻止她說道:

  「御神樂同學,等一下好不好?」

  「喔,不好意思。你們還在聊天嗎?」

  御神樂對三島問道。「我……」三島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又搖了搖頭。

  「喔。那我們走吧。」

  御神樂更強硬地拉住幸宏的手臂。他踉艙地跟上御神樂,離開教室前還轉頭叫道:

  「三島同學,請你要來參加派對喔。」

  三島揮手回應幸宏。

  「快走吧。」

  兩人一走到走廊,御神樂就將幸宏推到窗邊,不滿地瞪著他。幸宏打直身子,以為自己又犯了錯,惹得御神樂不高興。最近她經常露出這種表情。看起來像是明明很不滿,卻只能壓抑著不說出來,徒增壓力。

  「呃,請問……到底是有什麼事情……」

  幸宏緊張的問道。「真是的。」御神樂喃喃罵道,「呼……」地吐了口氣。

  「學生會長,從今天起到結業式為止,你都不必處理學生會的工作。」

  「……為什麼?」

  出人意外的詞語,讓幸宏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說自己被革職了嗎?不對,學生會應該有詳細規定如何罷免學生會長……

  「喂——你醒一醒啊。」

  御神樂在面前大力拍手說道。原本陷入思考的迷宮,一時無法脫身的幸宏猛然回過神,注視御神樂。她用近似於同情的眼神看著幸宏說道:

  「我的意思是,到結業式為止,學生會長沒有被分配到任何要做的工作。真是太好了啊。」

  「咦,真的嗎?那我去幫忙其他人吧。工作可以愈早結束愈好啊。看看拜訪社團的行程能不能提前吧……」

  幸宏以為這是個好主意,可是因為御神樂的笑容顯得愈來愈僵硬,讓他也愈說愈小聲。當他閉口不說時,御神樂露出帶有殺氣的笑容,一字一句宛如確認般的問道:

  「我說過了,直到結業式為止,學生會長在下課後都不必來學生會室。這樣懂了嗎?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我想你一定懂吧?」

  幸宏感覺到非比尋常的壓力。他死命的思考對方的話中含意,總算理解了意思。

  「啊,我懂了。可是……真的好嗎?」

  「學生會長大人,我不想再說廢話了。」

  御神樂露出帶有強烈壓力的笑容,簡短的說道。幸宏立正站好叫道:

  「抱歉。謝謝你!」

  說罷,從走廊疾馳而去,前往第一體育館屋頂。

  謝謝你們,學生會的各位,還有井筒。好!我一定要贏!

  幸宏在內心感謝眾人,快速衝上了階梯。

  「喔,你今天動作挺快的嘛。」

  頭一個打招呼的人是三枝。刈谷和九重在寒冷的屋頂做著暖身運動;天崎換上運動服,注意看著三枝的電腦螢幕。唯獨井筒不在這裡。

  「啊,是瓶蓋!好久沒看到瓶蓋了!沒見到我,你一定很寂寞對不對?沒關係、沒關係,就算你不說,我也可以理解。」

  九重一邊神采奕奕的叫道,一邊跑到幸宏身旁,她還是老樣子。幸宏要處理完學生會的工作才會去社團,直到放學為止他都持續訓練,因此很難與九重碰面。

  「啊,你好。你沒有去勘查地形吧,請問這樣不要緊嗎?」

  「哼,優子大小姐是不需要勘查地形的,野性的直覺到哪都適用啦!」

  「是這樣嗎……」

  幸宏無法理解,只能含糊回答。他轉過頭對慢慢走近的刈谷詢問:

  「井筒今天請假嗎?」

  「嗯,他好像有事。」

  「井筒因為不用出賽,最近三天兩頭請假啊。還有,健吾也很不應該啦!竟然跟井筒說『我一個人也不要緊』,害他開始要脾氣!難道你這個人都沒有團隊精神嗎?」

  九重鼓起腮幫子罵道。幸宏看向刈谷,輕輕點頭致謝:

  「謝謝。」

  「別在意,而且這是他率先去做的。」

  「你們兩個!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九重毆打幸宏的腹部。當幸宏在道歉時,三枝叫道:

  「神庭,快點換衣服。要走了。」

  「啊,好的!」

  幸宏往地勢較低的位置一躍而下,快速換穿衣服,並且強烈後悔自己沒有在學生會室先將衣服換好,只能在刺骨的寒風中穿上運動服。

  接著他和刈谷等人告別,一如往常地走到禮堂前。

  「動作太慢了吧。」

  已經抵達的水戶野,坐在禮堂前的階梯。她真的每天都來協助幸宏訓練。天崎宛若安撫她似的,和她說了幾句話,然後水戶野默默點頭。這種情景也漸漸變得司空見慣。

  「準備開始吧。最近你表現得愈來愈好,也差不多快抓到她們了吧。」

  三枝看著電腦,接著將追蹤器交給三人。為了收集資料,三枝每次都會紀錄「捉迷藏」的過程,再將資料給幸宏看。不過他不會做任何解說,端看幸宏自己能否從中找出什麼端倪。

  「我覺得今天應該可以成功。」

  幸宏認真地扭轉腳踝說道。「真敢說啊。」水戶野哼笑一聲。

  水戶野站在第一校舍的出入口,幸宏在直線穿廊的中央,天崎則是站在禮堂的大門前。三人會配合三枝的起跑口令才開始動作,然後在校園內東奔西走,直到幸宏逮到水戶野,或是天崎抓到幸宏。

  「各就各位,預備——」

  幸宏瞪視水戶野站在階梯上的背影,接著開始試想比賽狀況。

  「開始!」

  幸宏開始起跑衝刺。

  今天該往哪跑?

  當幸宏衝上通往第一校舍的階梯時,水戶野也立刻奔上身旁的階梯。等到進入校舍之後,繼續在階梯上奔馳,追趕在後。雖然幸宏看不到水戶野的背影,但是從腳步聲可以聽出來,她也在階梯上奔跑。幸宏在三樓走廊與兩位學生擦身而過,向他們道歉:「對不起。」隨後聽到他們在背後小聲說:「啊,是愛在校內奔跑的學生會長。」

  水戶野奔至四樓後直接轉進走廊,沒有衝上屋頂。幸宏跟在她身後,看向前方。水戶野八成是想前往第二校舍。幸宏稍微轉頭確認天崎的所在位置,她正好抵達四樓。水戶野在三叉路筆直前進,進入通往第二校舍的直線穿廊。

  積極進攻吧!

  幸宏選擇在三叉路右轉。他加速衝刺,奔到盡頭後左轉,同時不忘確認天崎追趕在後的身影。快要進入通往新校舍A大樓的直線穿廊時,他與一位學生擦身而過。「抱歉。」道歉後又繼續說:「走到轉角要注意喔。」如果這位學生繼續前進,很可能會在三叉路撞上天崎。

  「呼。」

  他奔入新校舍A大樓後立刻左轉。地板發出「喀」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響讓幸宏露出微笑。最近因為空氣乾燥,過彎動作也變得比較好施展。當他漂亮過彎時,內心便會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成就感。

  水戶野同學發覺我不在背後的話,應該就會前往新校舍特別大樓。萬一她折返回第二校舍,也可以從這個地方確認位置;如果她繞過來,那更是求之不得。

  幸宏一邊預測水戶野的動作,一邊在走廊上奔跑。背後傳來天崎的腳步聲,幸宏可以大概掌握她的位置。從窗外看出去,水戶野並不在第一校舍內。幸宏索性衝進盡頭的階梯,直衝上三樓。而天崎也緊跟在後。

  即使無法確定,但是逃跑的一方有太多路可以走了。水戶野同學一定會跑到不管我從哪裡出現,都能夠即時應對的地點……

  幸宏分析過三枝給他的資料後,發現水戶野有這樣的習慣。她只要看不到幸宏,就會盡可能停留在有許多路可以逃跑的地點靜觀其變。只要一看到幸宏,就往最合適的地方逃走。她曾經好幾次往天崎的方向逃跑,讓本來要抓人的自己,反而被天崎逮到。

  幸宏綜合這些經驗,發現玩「捉迷藏」的竅門,就是要刻意讓天崎跟著自己背後,然後一步步封死水戶野的退路。他會發覺這個方法,是源自於美冬告訴他波佐間使用假動作一事。從那次之後,他才知道以前的自己總是死命地追逐水戶野,卻也呆呆地配合水戶野行動。

  但那樣是不對的,是我在追水戶野,所以我必須要「攻擊」才行。一味地配合對方行動,只會落於人後而已。就算去猜測對方的行動,只要有一個失算,反而會全盤皆輸。我真正該做的,是要讓對方順自己的意思行動。就像波佐間在羽球比賽中使用假動作操縱別人一樣,我也要設法操縱水戶野,將她逼入絕路才行。

  同時還得不時留意天崎的行動。雖然這很累人,但是為了要掌握追逐者的位置,這是最好的方法。

  到追逐戰結束為止,遊戲會不斷地鍛煉參加者的體力和技術。同時為了能夠逮到對方,還得不斷思考,耗費腦力;另外還要克服後方有人追逐的精神壓力。一個人必須要在同一時間做到三種事情。三枝學長,這真的是魔鬼訓練啊!

  幸宏在內心對三枝的構想致謝。為了能夠在有限的時間內得到最多的訓練成果,他想出了「捉迷藏」這個遊戲。

  然而第二校舍的三樓卻空無一人。或許是判斷錯誤了,果然自己的研判力還不夠準確。聿宏立刻左轉,除了考量新校舍特別大樓、特別教室大樓、以及第三校舍等的地理位置,也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從水戶野的奔跑速度來看,會抵達第三校舍的機率應該不高,那麼——

  我就前往第三校舍,從那裡反向移動。重點是要能順利躲過小泉學姊吧。

  幸宏注意緊跟在後的天崎,登上了西南方角落的階梯,接著一口氣奔至四樓。衝到走廊後,馬不停蹄地在通往第三校舍的路上直進。這時,他在走廊上發現窗外有人影衝過。

  是水戶野同學!

  幸宏發現她在新校舍特別大樓的直線穿廊。同時她也發現了幸宏,立刻轉身往回跑。幸宏不甘示弱,馬上衝進直線穿廊,追趕上去。

  她果然跑到特別教室大樓去了。八成是想在那裡觀察情況,然後往第二校舍移動吧。這樣一來,從這個地理位置來看……

  幸宏與天崎的距離沒有改變:水戶野應該也看見她了,那水戶野勢必會往下行階梯逃跑,因為她很清楚天崎在下行階梯時有多麼迅速,一定會利用這一點。

  那我就不要勉強去追。

  幸宏確認水戶野衝下樓之後,一口氣衝過彎曲的走廊。他瞥了天崎一眼,看到她一時煞不住車,向前多跑了幾步,大概是失算了。內心感到竊喜的幸宏趕緊繞過走廊。

  水戶野同學在三樓發現我沒有追來之後,應該會先觀察情況才跑回樓上。所以我還得再多加把勁。

  幸宏繞行新校舍特別大樓的走廊一圈。單純的奔跑對他比較有利,也因此和天崎拉開了一些距離。但他也不能甩掉天崎,必須要讓她不斷追逐自己才行。

  幸宏假裝要衝下水戶野奔跑的下行階梯。他勉強看見水戶野的身影,她也抬頭仰望著他,兩人四目交會。一剎那間,水戶野消失無蹤。

  成功了!

  幸宏沒有下樓,繼續在彎曲的走廊上奔馳。天崎則再度在階梯前衝過頭,她一定很想早點在自己擅長的下行階梯和幸宏分出勝負吧。

  小泉學姊,我不會下樓的。我很清楚正面對決對我不利。

  幸宏繞過轉角,衝下靠近第一校舍的下行階梯,盡可能全速奔跑。他在途中與幾位學生擦身而過,大概是文藝類社團的人吧。階梯上有這麼多人,想必天崎也很難使出「黑翼天使」的看家本領。「對不起」、「對不起」幸宏一邊道歉,一邊奔下至一樓。他在這裡再次聽到有人說:「啊,是學生會長。」

  水戶野同學可以從三樓前往第二校舍,但是她一看到我就立刻奔下了階梯。留在二樓沒有任何好處,所以她一定會下至一樓,那麼重點一定是在十字路口!

  幸宏想像水戶野的行動。她現在為了確保竄逃道路,勢必會前往一樓,然後經過第二校舍、第一校舍、再朝通往新校舍A大樓的直線穿廊前進。

  就在這一瞬間,一切都連貫起來。

  下至一樓時,天崎正從二樓的樓梯間折返。差距正不斷縮短,但這正是幸宏想要的效果。

  我要讓水戶野同學看到我和小泉學姊。

  幸宏衝出走廊,奔向十字路口。水戶野出現在前方轉角,瞄了他一眼。幸宏拔腿衝刺,她的眼瞳頓時一亮。

  她上當了!

  幸宏在內心確信。他假裝要追趕消失在十字路口的水戶野,奔向直線穿廊——

  「呼!」

  接著又立刻折返,奮力向後跳。他在躍起的同時利用飛撲翻滾的訣竅扭轉身軀,滾地之後便立刻起身。他轉過頭,眼前發生的事情如他所料。

  「!」

  「……」

  從直線穿廊奔出的水戶野,和被幸宏卡住行動的天崎撞個正著。天崎立刻做出反應,彎下身子讓水戶野通過。水戶野越過時還咋了咋舌。

  「水戶野同學,我抓到你了。」

  即使是水戶野,也無法在落地點避開幸宏。幸宏守株待兔,觸摸水戶野的後背。

  「幹得好,神庭。你最後完全控制了水戶野同學啊。」

  三枝手拿筆記型電腦走了過來。

  「因為你從前陣子開始改變奔跑方法,所以我想你那時就理解了『捉迷藏』的真正意義。看來你的身體已經能應對各種局面了吧。」

  「不,我還差得遠呢。不論是研判力還是封鎖對手的佈局,我都還不夠確實。而且波佐間同學的體能比我好很多……如果我沒有研發出屬於自己的技巧,正面對決時一定會輸給他。」

  幸宏戰戰兢兢地答道,腦中想起上次和波佐間一起練跑的事。他那招宛如龍捲風般的迴旋技巧非常驚人。利用牆壁的外進外出(註:Outinout,賽車的轉彎技巧,讓車從外側進彎,然後經彎道內側再向外側出彎。在此延伸使用)只不過是一種基本技巧,但是他的切入角度實在太犀利了。碰上那麼犀利的過彎,不管再怎麼死守內側,大概還是會被超越。雖然他的動作和V字轉彎剛好相反,但是速度大致相等。

  而且波佐間同學還說他有在練習V字轉彎。如果他學會V字轉彎,再加上剛剛那一招,現在的我恐怕會一敗塗地……

  幸宏搖搖頭,鼓勵自己。距離比賽還有時間,我要盡全力練習。

  「水戶野同學、小泉學姊,請再和我練習一次!」

  幸宏低下頭拜託兩人。水戶野露出意外的表情問道:

  「你幹嘛這麼興奮?先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拜託你!我想要盡可能有效的利用時間。而且現在的我一定贏不了波佐間同學!」

  「神庭……」

  天崎為之動容:水戶野聳了聳肩回答:

  「你又開始一頭熱了……不過你說的有道理,現在的你的確還贏不了勝一。這樣好了,我就讓你練習我和天崎的奔跑技巧吧。」

  水戶野的眼神宛如兇猛的肉食性野獸。

  「還剩兩天吧?只要抓到訣竅,一定很快就能做到。不過,你要有受傷的心理準備喔。但是千萬不要骨折。如果因為受傷而不能出賽,那就本末倒置了。」

  「啊,好的……」

  幸宏受到水戶野的施壓,不禁轉頭看向天崎尋求幫助。但是天崎卻露出笑容回答:

  「說得對。如果是輕微的破皮,我們可以立刻為你治療;就算輕微撞傷,應該也可以出賽。但是一旦扭傷,就真的沒辦法羅。」

  「……好的,我會記住。」

  雖然幸宏不停點頭,但其實內心卻感到有些後悔。

  「我回來了——」

  幸宏踉踉艙艙地走回家。他的膝蓋正在發抖。在短短一天內被強迫記下「訣竅」的他,拖著精疲力盡的身軀走到玄關,無力地坐了下來。

  「這樣就做好了吧。感覺不錯呢。」

  「一下子變得很有聖誕節的氣氛啊。」

  希春等人的說話聲從客廳傳來。幸宏脫下鞋子,跪下來一步步爬行,傾聽他們的對話。客廳內部裝飾了一棵聖誕樹。樹上掛著許多不停閃爍的燈泡。

  啊,他們已經裝好聖誕樹了啊……

  幸宏這陣子連星期天都在進行訓練,所以完全沒有幫忙家務,但是他也知道希春等人在客廳裝飾了聖誕樹。根據希春所說,其實這棵樹幸宏在以前就看過,只是他想不起來。

  「啊,歡迎回來。小宏,你怎麼了!?」

  希春從客廳探出頭,看到在地上匍匐前進的幸宏,發出慘叫。眼見希春飛撲過來,他急忙轉身企圖逃走。

  「我只是有點疲勞而已啦!不用擔心。」

  「糟糕!我帶你回房間喔。」

  「我自己會走!希春姊,放開我!」

  當兩人在玄關糾纏時,歲正剛好打開門返回家中。

  「我回來了。你們在做什麼啊!?」

  歲正看得目瞪口呆。幸宏揮揮手叫道:「伯父,救我啊!」

  「希春,別做傻事,快放開他。」

  「爸爸,你太過分了吧!難道你打算不顧女兒的幸福嗎?」

  「……你在胡說什麼?」

  歲正無可奈何地說道。幸宏勉強從希春的手臂中逃脫後,矯捷地衝上階梯。

  「啊!小宏,等等我!不要勉強啊!」

  「我不要緊啦!」

  幸宏對樓下叫道,可是希春卻踏上階梯。

  「希春,我有其他重要的事要麻煩你。其實我閒不下來,打算後天就回羅馬。」

  「要回羅馬?聖誕節快到了耶。」

  「沒辦法,畢竟我是日本的上班族啊。」

  多虧歲正阻止了希春,才讓她的動作停了下來。暗自慶幸的幸宏,準備走回房間——

  「關於勝一的事,我想了很久……」

  「嗯,我明白了。你上次有去他家吧?那我報上我的姓名,他應該也知道羅?」

  「應該沒問題。」

  幸宏偷偷低頭看向玄關:歲正和希春一邊交談,一邊往走廊深處走去,兩人的身影就此消失,也漸漸聽不見對話的聲音。

  「……」

  伯父是在拜託希春姊什麼事?應該和波佐間同學有關係吧……

  雖然幸宏已經決定不過問關於波佐間家的事,可是還是非常在意。

  幸宏搖搖頭。

  不能這樣。如果為其他事情分心,一定贏不了波佐間,現在只能思考關於比賽的事。

  幸宏轉過身去,走回房間。

  接著到了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四,第二學期的結業典禮。與波佐間較量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這是你們成為高中生後的第一個寒假。放暑假前我也說過,升學和就業的準備已經開始了,請大家不要忘記學生的本分,過一個充實又有意義的寒假。還有,切記不要為非作歹。」

  結業式結束後,不知道為什麼只有一年級生被留在禮堂,被學年主任大津責備。「大津真煩人!」同學們的咒罵聲此起彼落,過了好一陣子才得以解散。

  「好——啊!」

  「真是太好啦。」

  幸宏靠上通往教室的牆壁;吉田和渡邊興奮地纏上他。「今晚會很熱鬧喔。」幸宏聽到這句話,想起了派對的事。派對是晚上七點開始,所以應該來得及。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或許還是該告訴別人自己會因為比賽而遲到比較好吧。

  御神樂在班會結束後立刻離開教室,因此幸宏只好到學生會室找她。雖然她說這段期間沒有工作的幸宏,不需前往學生會室,但畢竟今天是第二學期的最後一天,而且幸宏也想和她談今晚的事。

  「那我先走羅!你應該知道怎麼去山上吧?」

  幸宏在走廊遇見井筒,便告訴他自己要先去一趟學生會室。井筒則回答他,自己會和學長姊先行前往山上桔梗院。

  學生會室內除了體育委員長以外的人都到齊了。她們以御神樂為中心,開心地談天說地。可是當幸宏一走進室內,對話就立刻停止。

  「啊,你來得正好,我想和你討論今晚派對的事。」

  只有御神樂一如往常地向他攀談。

  「嗯,其實我今天有事,所以可能會遲到。」

  「是嗎?你是新上任的學生會長,有很多事要做耶。比如說活動開始的致詞等等。」

  「那就讓綾女同學負責吧。」

  「是啊,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周圍的同學立刻建言。幸宏受到眾人嘲諷,只能苦笑回應。

  「如果你真的來不及,那我就代替你致詞吧……不過你們要記住,學生會長是神庭同學,不要搞錯了。」

  御神樂溫柔平緩的開口,但是講到最後一句時,刻意用尖銳的眼神瞪視周圍的幹部。本來在竊笑的幹部們,一剎那間嚇得說不出話來。

  「難道你要去山上?」

  御神樂的表情轉為認真,對幸宏問道。幸宏點點頭,毅然答道:

  「嗯,我要去和波佐間對決。」

  御神樂輕輕舉起手,當手指觸碰到幸宏的手臂時,又停止動作。她露出戲譫的表情諷刺:

  「你們不久前才被大津老師罵過,現在又要和其他學校的學生一起闖禍?」

  「噗哧。」本來一片僵硬的幹部們,突然笑了出來。御神樂依然戲謔地笑著,然後輕拍幸宏的手臂。

  「那晚上見。」

  說罷,幸宏就離開了學生會室。

  「神庭。」

  出乎意料的,天崎站在走廊。幸宏還來不及發問,她就先說:

  「大家已經出發了。可是你沒有手機吧?所以我留下和你一起走,這樣比較方便聯絡。我們走吧。」

  「啊,原來如此。不好意思,還讓你等我。」

  「沒關係……學生會的工作看起來很辛苦呢。」

  「你有聽到我們的對話嗎?該怎麼說呢,講這種話可能有點失禮,不過我真的覺得女孩子滿恐怖的。」

  幸宏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天崎看到他的反應,露出微笑說道:

  「你說得對。但是我想最辛苦的人,應該是御神樂同學喔。」

  幸宏不解地瞠大眼睛,然而天崎沒有多說,轉而提起別的話題。

  「我會留下來,其實是因為我也有些話想和神庭說。」

  「……什麼事?」

  「是關於波佐間同學的事……」

  走在身邊的天崎,露出了沉痛的神色。

  「……關於波佐間同學,他其實是——」

  「請等一下。」

  幸宏舉起手打斷她的話,然後明確說道:

  「請不要和我說這件事。」

  「……為什麼?」

  「我知道波佐間同學背負著一些事情,而且我也感覺到那些事和小泉學姊有關。但是既然波佐間同學沒有親口告訴我,那我也覺得我不該去聽這些:我覺得我必須要撇開這些問題,單純地和他較量,並且戰勝他。」

  幸宏說出自己的想法。天崎先是睜大眼睛,然後微笑道:

  「這樣啊……說的也是,我想這樣是最好的。……老實說,我去勘查地形的時候,曾經對波佐間同學說:『你應該跟我比賽。』可是他仍然堅持要和你較量呢。他說他非得要和你對決不可……神庭,波佐間同學的事就拜託你了。」

  「……你這樣說,我會有點不好意思啊。但是你放心吧!我會盡全力的。」

  「嗯。」

  幸宏的回答,讓天崎滿意地點了點頭。

  西園寺開車送兩人前往山上。她似乎想對天崎說些什麼,但是天崎主動告訴她:「不會有事的。」於是她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幸宏也刻意保持沉默,將注意力全神貫注在比賽上。

  九重等人和其他山上桔梗院的同學都聚集在校門前。等到幸宏和天崎下車之後,九重立刻舉起手宣告:

  「所有人都到齊了!準備開戰吧!」

  「歡迎來到山上桔梗學園。」

  寺城裝模作樣地打招呼,歡迎幸宏等人。幸宏和波佐間四目交會時,波佐間露出了微笑,快步向前走去。

  「他看起來好像很輕鬆啊。」

  井筒喃喃說道。

  「對了,社團的顧問小夏老師不來嗎?」

  走在前方的三枝,開口詢問刈谷。刈谷聳了聳肩回答:「她說為了以防萬一,要去做一些準備。我也搞不懂她的意思。」

  「我們也是今天舉行結業式,所以還有不少學生留在校內。這樣你還能順利規劃路線嗎?」

  淺澤一手拿著手機,出言挑釁三枝。稹島露出苦澀的表情,伸手搭上幸宏的肩膀,對轉過頭來的幸宏小聲說道:「你可不要跑得太難看喔。」井筒立即反駁:「他一定會贏的!」

  正在交談的水戶野和天崎,似乎也在偷偷觀察波佐間的狀況。

  「這裡很少會有人來,視野也清楚。」

  寺城帶眾人到上次勘查地形時也有造訪的「塔」,他似乎想將頂樓做為「總部」使用。這裡可以將校內一覽無遺。雖然看不到校舍內,不過很適合用來觀看比賽。

  「追蹤器會將實際狀況顯示在我的電腦上,所以可以從電腦看到比賽情形。畢竟我們沒辦法在這裡裝攝影機啊。」

  三枝邊說邊啟動筆記型電腦。淺澤提案:「用手機看吧。」但是他反駁:「螢幕太小了。」雖然淺澤不滿地抗議:「不要說那種老氣橫秋的話好不好?」可是後來稹島搭上他的肩膀,讓他嚇得閉上嘴。

  「好,追蹤器的反應很不錯。準備就緒了。」

  換好運動服的三枝將追蹤器交給淺澤,然後調整眼鏡的位置。穿上運動服的淺澤也開心地笑了起來,將正在把玩的手機放回口袋說道:

  「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你只走過一次校園,到底能熟記路線到什麼地步?」

  「我會讓你見識到路線規劃天才的實力。」

  第一場比賽是由三枝宗司對決淺澤慶司。起點是餐廳前面,定點是本館四樓的3-F教室、別館二樓的理化準備室、還有體育館一樓的倉庫,最後再回到餐廳前。規定的上行階梯數是四次,下行是兩次。由稹島和井筒負責擔任起跑口令和裁判,隨後四人一同前往餐廳。

  「等一下以稹島的手機作為比賽開始的信號。」

  「好。」

  寺城眺望著窗外的校舍說道。坐在電腦前的刈谷乾脆地回答他。九重從剛剛開始就忙著做暖身運動,而幸宏也和她一起。波佐間一個人在暖身;水戶野則是枯燥地打呵欠。

  「他們抵達餐廳了。」

  坐在刈谷身旁的天崎,開口告訴眾人。九重飛撲到刈谷背上,注視著螢幕。而寺城拿起手機開始講電話。

  「好,各就各位,預備——」

  水戶野也走到看得見螢幕的地方;幸宏緊盯著螢幕上的兩個光點。

  「開始!」

  寺城喊出起跑口令。停了一拍之後,光點開始移動。

  「小三三,衝啊!」

  「這是兩位資訊戰代表的對決。姑且不論體能,我想就情報方面來說,淺澤應該比較熟悉山上吧。」

  寺城發表看法。兩個光點馬上就改變了動作,代表三枝的光點從餐廳前方進入本館後,立刻奔上旁邊的階梯。可是淺澤卻繼續在走廊上奔跑。看來他打算登上走廊對面的階梯。

  「喔,中規中矩地奔跑,迴避了本館一樓的教職員辦公室啊?不過那樣做可是錯的喔。」

  寺城露出賊笑。幸宏緊盯著移動的光點,心想:三枝順利奔上階梯,這樣有哪裡不妥嗎?

  「……3-F教室和餐廳的所在位置剛好相反。三枝從四樓的走廊奔跑,有什麼問題嗎?」

  刈谷問道。「哈。」水戶野冷笑一聲。

  「啊啊,原來如此。三年級生正為了準備考試埋頭苦幹,現在走廊一定很多人吧?這樣很難奔跑啊。」

  「再告訴你們,因為我們學校可以穿鞋入內,所以就算是在本館一樓的上下入口,也不會有人潮聚集。教職員辦公室前面總是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

  「什麼……這裡不會有像齋籐老師那種障凝物登場嗎?」

  九重認真地看著螢幕。淺澤的確筆直衝過一樓走廊,準備要奔上階梯。

  「這下小三三糟啦!」

  「不,他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內心焦慮的九重,和冷靜發言的刈谷,兩人的對話重疊在一起。眾人看向代表三枝的光點,他正在三樓的走廊疾馳,而不是四樓。

  「嗯,他是避開一樓的風險和四樓的三年級數室奔跑嗎?雖然這樣很老套,不過效果很確實啊。但是繞遠路的事實還是不會改變吧。」

  如同寺城所說,率先抵達3-F教室,並且折返的人是淺澤。

  「還沒完哩!小三三,加油!」

  九重拚命送出聲援。幸宏也和天崎一樣,猛盯著螢幕。他突然在意起波佐間的動靜,抬起頭一探究竟時,發現波佐間正一個人從窗戶眺望校舍。

  ……波佐間同學對淺澤的比賽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淺澤下至二樓,直接進入別館。慢了一步的三枝,同樣衝下階梯,兩人的差距縮短了一點。在上下階梯這方面,很明顯是三枝佔上風。

  「小三三,幹得好!繼續沖——啊啊?」

  九重再度叫道。刈谷受不了她的音量,不禁皺起眉頭。

  三枝下至一樓,然後進入別館。

  「他這是多此一舉。照理說接下來應該要前往位在別館二樓的理化準備室,從本館二樓前往一定比較快。沒必要在這時增加下行階梯的次數吧?」

  寺城歪過頭說道。三枝奔上通往別館的階梯,抵達二樓。淺澤已經觸擊理化準備室,折返回來。因為別館雖然與體育館相連,但是考量到階梯的位置,其實直接跑到外側再進入體育館會比較快。

  「這段差距很難彌補吧?再來的定點只剩體育館的倉庫了。那裡從體育館後門進去很快就會到,但是後門只有要從倉庫搬東西的時候才會開,今天應該是關著的。這樣一來,三枝就只能和淺澤跑同樣的路線。」

  幸宏一聽到寺城的解說,只覺得狀況瀕臨絕望。他看向刈谷,刈谷保持沉默,似乎在思考什麼。

  「啊!」

  九重高聲叫道。代表三枝的光點抵達別館的理化準備室之後,沒有折返,直接貼上牆壁,從窗外飛跳出去。

  「不愧是小三三,從二樓跳下去啦!」

  「那樣沒用啦。我剛剛說過了,那裡雖然離倉庫很近,可是後門沒有——」

  「有開喔。」

  就在這時,從窗戶眺望校舍的波佐間說道。幸宏等人轉過頭望著波佐間。

  「體育館的後門有開。從剛剛開始就有一些人在那裡進出,搬東西出來。這樣他應該可以跑進去吧。」

  「你說的是真的嗎?好耶、好耶!」

  九重興高采烈地跑到窗邊,幸宏也跟了上去。校舍群盡入眼簾,有幾個人徘徊在位於社團大樓背面的體育館後方。

  「咦?是千秋姊!?還有吉田和渡邊……見城學姊也在那裡!」

  「那是我們的籃球社吧?他們在做什麼啊?」

  幸宏非常吃驚,想不到在遠處看見的竟然是他認識的人。千秋發號施令,然後吉田等人配合指示,搬運各種物品。為了要搬運這些物品,校方全面開啟平時總是關閉的後門。

  「太好了!運氣是站在小三三這邊的啊!」

  眾人看到三枝衝入後門。幸宏急忙回到電腦螢幕前。淺澤從正門入口進入,和三枝的光點重疊一起奔跑。

  「還沒結束呢!這樣只是平手而已。」

  寺城不甘心地說道。但是刈谷卻笑著回答:

  「不,三枝已經贏了。」

  「你說什麼?」

  「你忘了嗎?三枝在進入別館時,是先下至一樓再衝上二樓。換句話說,他已經達成了上行階梯四次的條件。相對的,淺澤是從本館二樓直接進入別館,所以上行階梯的次數只有三次。他們現在只要朝終點直衝,在這種情況下,你不覺得一座階梯的差距很大嗎?」

  「……可惡。要是體育館的後門沒開,三枝就輸定了。為什麼他會知道後門有開……」

  「天曉得?你就直接問三枝謎底吧。」

  當淺澤在本館上下一次階梯時,三枝已經穿過走廊,衝回終點。

  「好啊——!首先贏了一場羅!」

  井筒看到三枝跑回終點,立刻大聲叫好。幸宏等人圍到三枝身旁,和他擊掌。後來抵達的淺澤露出落魄的表情,喃喃說道:「怎麼會這樣……」

  「那麼,快點跟我們解釋謎底吧!別賣關子了。」

  稹島用手揉壓淺澤的頭,對三枝說道。幸宏等人也看向三枝。「喔……」他慢條斯理地調整眼鏡解釋:

  「你們是說後門開啟的事嗎?」

  「對,你何時知道後門有開?直到我們前來這裡為止,門應該都沒有開啊?」

  眾人點頭附和稹島的話。站在窗邊的波佐間轉過頭說道:

  「比賽開始之後,天栗濱籃球社的人就進來了。你怎麼有辦法在比賽中和他們聯絡?」

  他也十分不敢置信。三枝環顧所有人的表情,搖頭說道:

  「你們都猜錯了。我並非一時運氣好,才得知後門有開啟,而是事前就請他們為我開門。」

  說罷,三枝拿出手機。「原來如此。」刈谷苦笑道。

  「見城嗎?」

  「原來是這樣。」幸宏等人恍然大悟。山上的學生則一臉狐疑。九重叫道:

  「小三三有個姓見城的女朋友在籃球社!原來如此,難怪你會知道我們的籃球社要來山上,還請他們打開後門啊!」

  「還有這種事!?找女朋友幫忙應該算違規吧!」

  淺澤慘叫。寺城笑著回答:

  「這不能算違規啦。」

  「可、可是,這太狡猾了啊!竟然拜託別人幫他開門!」

  「你應該也有機會聽說籃球社會來的這件事。而且他們是來搬東西,本來就一定會將後門打開。三枝只是讓那份可能性成真而已。淺澤,你輸了。」

  寺城乾脆地反駁淺澤。三枝面對鼓起腮幫子的淺澤,如同宣告般說道: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是路線規劃天才。路線並不是只拿來規劃,而是要自己去創造。」

  「……可惡。」

  淺澤無力地坐下。

  「看來我們落後一城了。好!我感覺熱血沸騰啦!」

  「啪」一聲,寺城拍擊膝蓋,用力伸了個懶腰。他的身體漸漸打直。

  「再來換我上場了。九重,開始吧。」

  「嘿嘿嘿嘿,我一定會勝過你的。」

  九重扭動肩膀,眼瞳閃爍著光芒。

  第二場比賽,由九重優子對決寺城源八郎。

  起點是本部「塔」的頂樓,定點是資優生專用的設施、社團大樓三樓的和室A、和別館四樓的音樂教室。終點是本館正門前。天崎和水戶野負責確認抵達終點的順序,便先下樓離去。

  「我告訴你——」

  於起跑線後方就位的寺城,對著九重說道:

  「雖然比賽項目是拉力賽,但是我會盡可能跟你跑同樣的路線。算是對你放水。」

  「什麼?小源你太囂張了吧!比賽結束後,你一定會後悔的!」

  「九重,本來就是要在之後感覺悔恨,才叫『後悔』啊。」

  波佐間喊出起跑口令,阻止兩人繼續拌嘴。

  「各就各位,預備——」

  兩人擺出起跑姿勢。

  「開始!」

  接著一口氣向前奔馳。九重率先衝上階梯。原本以為個頭嬌小的九重在階梯上奔跑會較為有利,可是寺城卻一直緊跟在她後面。從螢幕上的光點來看,兩人之間幾乎沒有差距。

  「寺城學長的身體雖然壯,身手卻很矯健啊。」

  井筒為之咋舌,幸宏也有同感。他以為寺城應該只是步伐大,不擅長在狹窄的階梯做出細膩的動作。

  「他可是不容小覷喔。」

  波佐間眺望窗外,宛如自言自語般說道。注視著螢幕的刈谷,點頭附和:

  「我應該以前就說過,他有居合道和劍道的段位,而且大概還練過其他武道。他的動作絕對比外表還要來得敏捷,尤其是他的腳程。井筒好像是天生體質就與眾不同,腳部關節比較柔軟,但是他是靠鍛煉才得到那種能力。國中時,我曾經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他繞到後方,或是突然擋在眼前。」

  「他是武術大師嗎?」

  三枝吹起口哨。

  「他們跑到運動場了。」

  幸宏走到窗邊眺望運動場,看見九重和寺城正穿越運動場的角落。有幾位學生在場外,轉過頭看向他們兩人。

  「好啊!社長,繼續加油!」

  井筒貼上窗戶,拚命聲援。目前九重領先在前。雙方差距不到一公尺,卻一直沒有縮短。雖然寺城的步伐大,可是九重的跑步姿勢很標準,兩人勢均力敵。

  「寺城學長,幹掉她!」

  稹島宛如要和井筒對抗似的奔到窗邊,大聲叫道。井筒握緊雙拳,不甘示弱地跟著喊叫:

  「衝啊衝啊衝啊!」

  九重觸擊資優生專用的設施後快速折返,斜向衝入運動場。寺城也緊跟在她身後。

  「果然甩不掉他。雖然體力沒問題,可是……」

  刈谷喃喃說道,面色顯得很凝重。大家還不清楚九重會先前往社團大樓,還是別館。她目前的奔跑方向可以前往任何一處。如果她要跑最短的路線,那就該去社團大樓。但是她也必須克服上下階梯的次數,所以還是有可能去另外一處。

  「開始出現一些學生了,希望不要引起騷動啊。」

  幸宏很在意出現在直線穿廊的學生們。學生們對於朝自己奔來的外校女學生投以驚訝的眼神。九重衝入人群內,一剎那間自幸宏的視野內消失。寺城似乎也跟丟了九重,他的奔跑動作看起來有些許困惑。

  「社長真行!一口氣擺脫他吧!」

  「寺城學長,不要管她了,直接去社團大樓吧!」

  井筒大聲喝采;稹島則是悲情地叫道。幸宏極力在人群內找出九重的身影,可是卻遍尋不著。刈谷看著電腦螢幕說道:「她在體育館。」

  「什麼?體育館?不是社團大樓,也不是別館?」

  「體育館和別館相連,所以她是想去別館啊。」

  淺澤愉快地點頭說道。寺城費了一番功夫,才總算找到九重。他俐落地閃過學生們,奔向體育館。

  「這樣一來,他會從別館下至一樓,然後前往社團大樓吧……」

  「不,我們社長沒有那麼簡單。」

  淺澤試圖研判九重的奔跑路線,三枝加以糾正。他手指著和別館呈反方向,隔著體育館的建築物——社團大樓。

  「她大概是要往這前進。」

  「怎麼可能!?兩邊並不相連啊?」

  「她常常不按牌理出牌啊。」

  刈谷說話時,幸宏看到站在直線穿廊的學生們,面對體育館的方向開口喊話。然後他走回電腦螢幕前。

  「外面的學生正在大聲呼喊。難道說九重學姊又……」

  「嗯,她又胡來了。」

  代表九重的光點從體育館二樓的陽台,往社團大樓飛跳。

  「就算到了別人的學校,她還是一點都不客氣啊。」

  「雖然社團大樓就在旁邊,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跳過的距離耶!真是太危險了。」

  「啊!寺城學長也跟著跳了!」

  當淺澤仍感到錯愕時,寺城的光點已經跟著九重行動。「他們好像引起騷動了。」波佐間眺望下方,淡淡地說道。

  「……糟糕,事情愈鬧愈大了。」

  九重和寺城觸擊位在社團大樓的和室A,然後從一樓奔至外側。原本以為他們會去別館,沒想到這回衝進了本館。他們似乎打算先衝上本館的階梯,然後再前往別館。九重和寺城之間幾乎沒有差距。

  「社長被緊追到這種地步,看來狀況很不妙?」

  三枝對刈谷問道。「嗯。」刈谷簡短地回答。兩人觸擊音樂教室,一同折返。

  就在這一瞬間,光點的位置互換了。

  「啊!」

  淺澤彈響手指大叫。因為寺城超前了。

  「他出招了嗎……」

  「他竟然能輕易超越社長,這怎麼可能啊!」

  「好啊!不愧是寺城學長!」

  井筒和稹島從窗邊跑過來,對著電腦螢幕叫道。

  「我剛剛也說過了,他的動作非常敏捷,而且體格又魁梧。他的瞬間爆發力,肯定比社長還更強……」

  「……這、這下糟糕了!」

  井筒聽完刈谷的解說,臉色嚇得蒼白。「好啊!」淺澤拍手叫好;稹島擺出勝利姿勢大聲喝采:「幹得好啊!」

  「要是寺城學長勝利的話,就形成一勝一負的局面。正好可以在最後一場比賽決勝負啊!」

  「是啊,淺澤。你偶爾也會說好話嘛。」

  淺澤和稹島互相搭起肩膀。井筒雖然感到悔恨,卻找不到理由反駁。

  「別高興得太早。」

  出入意料的,波佐間竟然反駁他們。他一直從窗戶眺望校內的情形,頭也不回地對淺澤等人說道:

  「請問九重同學曾經練過田徑嗎?她的奔跑姿勢很標準。寺城學長雖然熟悉武術,但是他在奔跑方面與常人無異啊。」

  波佐間大概是在詢問刈谷吧。使用敬語說話的波佐間,彷彿對自己的看法深信不疑。幸宏不禁感覺背脊二況。

  這個人真是觀察入微,能夠這麼細膩地判斷事物。

  「你說的沒錯。」

  刈谷和波佐間持相同意見。他盯著螢幕說道:

  「其實我和社長有針對寺城開發秘密絕招,打算讓他一敗塗地。」

  九重和寺城抵達本館一樓。路程只剩通往玄關的直線走廊和最後的彎道。寺城利用他的體格優勢徹底擋死九重,她已經無計可施了。

  「社長,拜託你了!」

  井筒閉上眼,雙手合十祈禱。「我們要贏啦!」淺澤興高采烈地說道:幸宏滿心祈禱地看著螢幕。兩個光點用相等的速度在直線走廊奔馳,幾乎重疊在一塊,連動作都完全相同。

  「……咦?」

  幸宏感覺有些不對勁。他看向刈谷,刈谷露出微笑,看著螢幕。

  「好,上吧。」

  兩人距離最後一個轉角只差一步。位在前方,代表寺城的光點稍微向外移動了一點點。

  就在這一剎那,九重切進內側跑道。

  不一會兒,九重就逆轉情勢,衝進了終點。

  「可惡,我竟然會輸!」

  寺城很懊悔地罵道。「喔呵呵呵呵~~」率先抵達終點的九重,刻意走到他背後持續發出尖銳的笑聲,還不停地轉圈。

  「小源,你還差得遠啊。想要勝過我,還早五萬億年啦!」

  「……哪有這種單位啊?對了,社長,你最後是使出了那一招嗎?」

  刈谷故意拐彎抹角地問道。九重他們在最後的直線穿廊到過彎為止,發生了一些從光點上看不出來的事。

  「什麼?那一招?呵呵呵,沒錯!我就是用那一招!」

  「很成功啊!」

  刈谷對一臉得意的九重豎起大拇指。

  「那個,請幫我們解釋一下好嗎?」

  井筒說道,並且交互看向九重和刈谷。九重看起來似乎更加高興,跑到井筒面前不停轉圈問道:

  「你想知道嗎?你想知道嗎?想知道優子小姐的華麗絕招是什麼嗎?」

  「她讓腳步聲消失了,而且完全配合我的步調奔跑。結果我轉彎的時候,為了確認她的位置刻意回頭看,她就抓準時機超越我。」

  寺城不理會故意賣關子的九重,直接答道。九重頓時停下動作罵道:

  「喂——!小源!拜託不要搶我的鋒頭好不好!為了懲罰你,我要你請我吃一個月的閃電泡芙!」

  「原來如此,難怪光點的動靜會完全一樣。」

  「我沒有想到她能將氣息完全隱蔽起來,真是太疏忽大意了。」

  三枝頻頻點頭:寺城不顧氣呼呼的九重,繼續說道。「聽我說——!」九重朝寺城飛撲過去,結果被他輕易的躲開。「別吵了。」刈谷一把抓住九重的臉。因為他從下顎往上抓,所以九重無法像以前一樣用舌頭反抗,只能不停地憤怒掙扎。

  「糟了!」

  天崎跑過來緊張地叫道。

  「階梯賽跑的事,好像被老師發現了!」

  「他們好像一個接著一個過來了,大概是我們玩得太過火了吧?」

  水戶野傭懶地說道。幸宏等人急忙從窗邊向下看。

  「老師都往塔集合……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事。」

  波佐間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現在還來得及,快逃吧。」

  喃喃說道的寺城環顧了一下眾人。

  「本校的教師很嚴格,如果被他們逮到,可不會只有說教了事,最起碼也會被停學。而且他們一定會聯絡天栗濱,我想你們還是走為上策。」

  眾人閉口不語。

  「我去當誘餌搗亂他們。只要不是現行犯,就算被他們抓到也可以找藉口開脫。你們還是快走吧!」

  說罷,寺城就走向階梯。他轉頭發現沒有人跟上,不禁皺起眉頭。

  「你們在幹什麼?刈谷,沒時間了啊。」

  「抱歉,寺城。我不打算逃走。」

  「身為主人怎麼能丟下僕人,讓他去當誘餌呢?」

  刈谷和九重反駁寺城。幸宏等人也認同他們的意見。寺城將視線栘向山上的成員,他特地看了水戶野一眼。

  「水戶野,這樣好嗎?」

  「當然不好啊——但是你經常說,絕對不能容忍做了壞事就逃跑的人,現在卻要逃跑嗎?真是礙眼耶。」

  水戶野面向別處,頭也不回地答道。稹島驚聲叫道:「哇,你吃錯藥了嗎……」隨後大腿被踹了一腳。

  「……真是的,你們全是傻瓜啊?」

  「你不會現在才知道吧?當我們在做這件事時,應該就心知肚明了。」

  刈谷回答寺城。寺城露出賊笑,走向窗邊。已經有幾位教師聚集在塔的出入口,他們仰望著頂樓,互相交談。

  「都已經走到這裡了,卻不敢上來嗎?看來本校的教師被規矩綁得死死的啊,真糟。明明直接衝上來教訓學生就好了,他們卻打算照程序來,想等到校長允許才進塔嗎?」

  「不如我們主動下去吧?」

  眾人對幸宏的進言表示同意。

  「喂,你們看!」

  就在這時,手指校門方向的稹島大聲叫道。

  「好像又發生其他騷動了!」

  原本遙望著塔的學生,現在紛紛往校門的方向移動。眾人注意觀察狀況,發現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從校舍後方出現了。

  「真的假的啊!?」

  「是小夏老師!?」

  「她在做什麼啊!?」

  漆黑的學生長衣隨風飄逸。一位身負黃金飛龍的夜叉,騎乘改裝過的巨大摩托車飄進運動場,令學生們看得目瞪口呆。聚集在塔出入口的教師們開始討論對策,其中一位教師被指派前往面對小夏。他才走出幾步,就嚇得逃回來。接著又有幾位教師從校舍衝出來,他們看到小夏後,有些人開始停下腳步,不,是漸漸向後退。

  「小夏老師在想什麼啊?竟然將事情愈鬧愈大!」

  幸宏困擾地抱頭叫道。現在不只學生,甚至連教師都將注意力放在小夏身上,沒有人理會這座塔。

  「……神庭同學,我們開始第三場比賽吧。」

  波佐間輕拍神庭的肩膀,將追蹤器交給他。

  「咦?波佐間同學,你胡說什麼啊?現在事情鬧成這樣……」

  「正因為如此,才更應該比賽啊。她是階梯社的顧問對吧?我想她衝進來引起騷動的理由只有一個。」

  「原來如此。的確,現在就算我們在校內奔跑,也不會受人注目。」

  三枝再度開啟拿在手上的筆記型電腦,隨後將它放在地上。刈谷和寺城互相使了個眼色。

  「不愧是夏夏老師!在這種時候最可靠了!」

  九重很單純地大聲叫好:水戶野則開始微笑。

  「這下很糟啊。她不就是傳說中的夜叉姬嗎?我有聽說過她的傳聞,但是從沒想到能看到本人耶。真希望她大鬧一場。」

  「神庭,上吧!不要白費小夏老師的一番苦心!」

  「雖然我搞不懂狀況,不過這下看來很刺激啊!你們兩個就拚一場吧!」

  井筒和稹島興奮地叫道;站在一旁的天崎雙頰微微泛紅。

  「……那就請你多多指教了,波佐間同學。」

  「嗯。」

  幸宏低頭說道,波佐間也立刻回應。

  「但是現在不能經過運動場和資優生設施,所以我想賽道要改得簡單一點。你們覺得這樣如何?」

  淺澤對三枝出示手機螢幕。三枝點頭後,開始動手敲打鍵盤。

  「你們兩位準備好了嗎?起點和終點都是這裡。定點分別是餐廳、本館二樓的1-C教室、本館三樓的2-D教室、別館一樓的圖書室、別館三樓的視聽教室、社團大樓二樓的物理社社辦共六處。餐廳是一定要前往的定點,剩下只要在其他五個定點中,通過其中三處即可。上行和下行階梯的最少次數都是五次,不過這裡的階梯不予計算。以上。」

  「好的!」

  「我明白了。」

  幸宏和波佐間回應三枝的說明;天崎站到起跑線前方。

  「我想頂多再拖十分鐘吧。你們要在那之前回來。」

  寺城宣告時還不忘打量運動場的狀況。

  「你們要盡全力奔跑,不要留下遺憾。」

  刈谷敦促比賽開始。幸宏和波佐間在起跑線後方並排站好,然後天崎讓開道路,在幸宏的耳邊呢喃:

  「你一定會贏的。」

  「謝謝你。」

  幸宏點頭致謝。「各就各位——」同時九重喊出起跑口令。

  「預備——」

  場上得氣氛突然變得十分緊張,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兩人吸了一口氣——

  「開始!」

  然後輕輕吐氣,一同飛奔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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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階  羽翼——決定、決心、選擇

  兩人同時衝下階梯。位在內側跑道的波佐間,敏捷地往中間卡位。這座狹窄的階梯只能讓兩人並行,如果能跑在前方擋住對手,那就是壓倒性的有利。幸宏也很清楚這點,立刻盡可能朝外側的牆壁靠近,對波佐間施壓。衝到樓梯間時,他刻意切入內側,試圖讓波佐間移位;波佐間謹慎地奔跑,在不減速的狀態下,以一口氣躍過兩段階梯的方式下樓。

  當他們下行三層樓的高度時,幸宏卡進內側。雙方的攻守瞬間交替。幸宏踏過樓梯問的地板,準備過彎,而波佐間緊跟在後。這回換幸宏想要守住中間;波佐間則試著讓他露出破綻。

  「!」

  幸宏施展技巧。他嘗試天崎教導的階梯飛降。雖然他的技術還稱不上完美,但是已經掌握了個中訣竅。這裡的樓梯間沒有窗戶,可是只要配合水戶野教導的跳躍技一起施展,就不會有問題。

  「喝啊!」

  幸宏從階梯的途中開始飛跳。他讓雙腿踏上牆壁,藉著反作用力再次躍起。他在樓梯間的地面飛降,然後繼續跳躍,一口氣抵達下行階梯的中間區段。他感覺波佐間施予的壓力漸漸遠去,於是向前再跨一步,踩著樓梯間的牆壁反轉。

  「!?」

  當幸宏重新面對下行階梯時,看到了不敢置信的情景。波佐間和幸宏用同樣方法跳了下來,他藉著踏擊牆壁的反作用力加速,再度跟上幸宏背後。

  看來光是這樣,還不足以甩開他。

  直到奔至一樓走廊為止,兩人勢均力敵。他們筆直地衝過穿廊。波佐間的腳程比較快一點;兩人並排在一起,衝至塔外。

  寒風立刻迎面襲來,吐出的白煙流向身後。

  我要先發制人!

  幸宏注意周圍狀況。有許多學生走到直線穿廊和運動場上,同時也有很多人從校舍的窗戶觀看運動場發生的事。這樣的狀況並不適合直進。

  剛剛在階梯並沒有機會佔上風。我不清楚校內的詳細狀況,如果想要在拉力賽贏過波佐間同學,就一定要想辦法操縱他的行動。我得設法逼他面臨難以奔跑的狀況,讓他增加無謂的動作才行。

  幸宏奔跑時內心如此策劃。等一下就會看到社團大樓的出入口,但是那裡的學生也很多,因此看來得放棄定點之一——二樓的物理社社辦比較好。

  「!?」

  不知何時開始,波佐間緊緊跟在幸宏身旁奔跑。他沒有觸碰幸宏,但是卻刻意的阻擋幸宏朝右側移動。再這樣下去,幸宏就會衝進聚集在社團大樓附近的學生集團當中。

  他想的跟我一樣!

  波佐間打算將自己逼進社團大樓。看來,當自己企圖先發制人時,反而被制敵機先了。雖然這樣很丟臉,但是比賽才剛剛開始。

  既然你想逼我進去,我就沖給你看吧!

  幸宏刻意向前衝,筆直奔進學生集團內。

  「什麼?又有人來了?」

  「啊,是波佐間……」

  「他們在幹什麼啊?」

  學生們察覺到幸宏等人,紛紛回頭張望。幸宏在一瞬間找了出學生集團的縫隙,彎下身軀穿越過去。

  「對不起。」

  幸宏彎下身軀閃躲學生時,還不忘致歉。他行雲流水般地穿過學生集團,衝過社團大樓前,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會如此順利。

  很好……?

  幸宏猛然發現波佐間不在右側,然後回頭一探究竟。波佐間——

  衝進了社團大樓。

  什麼!?這才是他的目的嗎?

  幸宏當場理解。波佐間是在利用幸宏,讓他為自己打開通往社團大樓入場的道路。打從一開始,這就是波佐間的目的。

  我上當了,完全被他先發制人。

  奔過體育館側邊的幸宏,只能憤恨地咬牙。

  ****

  看來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波佐間奔上二樓時,心中如此思考著。

  神庭不熟悉地理環境,如果他想勝過自己,就只能靠過人的體能取勝、或是善用智慧,牽制自己的行動。就體能這方面來說,他並沒有特別優異,反而是自己佔上風;這樣一來,神庭能使用的戰術就只有善用智慧一途。既然清楚了他的作戰方法,要制敵機先就很簡單。

  神庭同學,我不期待你臨陣磨槍的智慧。我想看的是你蘊藏的無限可能性。只有徹底擊敗它,我才能算是確確實實的獲勝。

  波佐間在階梯和走廊都沒有碰到其他學生,或許大部分的人都跑去外頭看熱鬧了吧。他觸擊物理社社辦的門,立刻轉身折返。達成了一個定點。

  你對我說:「人只要想去改革,就真的可以改變很多事。」那你現在就改變這個對我絕對有利的狀況,逆轉情勢給我看吧。

  如果你辦得到的話——

  波佐間衝下下行階梯。

  ****

  幸宏決定先前往位在別館三樓的視聽教室。他奔上階梯時,心中開始推測波佐間現在會在哪裡奔跑。他很可能已經通過物理社社辦,正往這裡移動;或者他會前往位在別館一樓的圖書室?雖然圖書室的位置比較偏遠,位於一樓的最深處,但是搶先消化定點對他更加有利。他只要在通過物理社社辦之後繼續前往圖書室和視聽教室,然後再奔去餐廳就算大功告成。最後只要在抵達終點前達成上下行階梯的次數即可。對於做事規矩的波佐間來說,是不是很有可能這麼做?

  不,這樣太理所當然了。

  幸宏進一步思考。他衝至三樓走廊,快速觸擊視聽教室的門,然後將視線停留在通往本館的直線穿廊,而不是階梯。他看到前方有幾位學生。

  雖然他剛剛在大樓內部沒有碰到學生,但是圖書室那邊很有可能會有人。倘若他覺得那邊的走廊不適合奔跑,應該就會前往其他定點。還有,定點和上下行階梯數這兩件事,不該分開思考才對:波佐間同學比我更熟悉校園,他應該能想出更方便的奔跑路線啊。

  「你恨過令尊嗎?」

  這句話突然浮現在腦海裡,幸宏內心為之一震。從那一天起,這句話就一直停留在幸宏的腦中,揮之不去。

  波佐間同學憎恨自己的父親嗎?難道有什麼不愉快的回憶……?可是,有必要在父親過世之後,繼續憎恨他嗎……

  幸宏認為自己沒有那種感情。當父親還活著的時候,他經常覺得父親很煩,或許也曾經對他產生過幾次近似怨恨的感覺。但是父親過世之後,他所能想起的回憶都是很快樂的時光。難道波佐間不是如此嗎?他跟父親真的那麼處不來?

  可是,波佐間同學一直很在乎他的父親。我不認為這種在乎的態度,會只有怨恨的感情。

  幸宏奔入本館。只要筆直前進,就能抵達2-D教室。

  「!」

  此時幸宏卻想到了一件事。

  學生們正從窗戶眺望運動場。

  對了,說不定……

  幸宏衝上通往四樓的階梯。

  ***

  波佐間沒有前往視聽教室。

  他直接奔進本館,衝上二樓。接著一口氣穿過了無人的走廊,在途中觸擊1-C教室的門。這是第二個定點。接下來他要先下行前往餐廳,然後立刻折返,前往位在三樓的2-D教室。這樣一來就能達成該經過的定點,只是上下行的階梯數還是不夠。當他抵達2-D教室時,階梯數應該是上行四次,下行兩次。就算他可以在下樓時增加兩次下行階梯的次數,最後也還是各缺一次啊。

  他勢必得在某座階梯來回奔跑。

  波佐間奔跑時不停思考。神庭現在會在哪裡奔跑?我想他大概在前往視聽教室的路上,應該進入本館了。這樣一來,他就會在三樓的走廊上奔跑。目前他已經達成的上下行階梯次數只有上行兩次。這樣看來,肯定對我比較有利。

  ……他一定不需要背負什麼吧?我們同樣都喪父,他甚至雙親都過世了。可是,他卻可以活得比我這個被馬淵家囚禁的人要來得自由許多。真不可思議,同樣都是父親,他的父親給予了兒子自由,而我的父親卻剝奪了兒子的自由,而且就連死後都還繼續束縛著我。

  神庭同學,有些事情就是無法改變的。你有辦法改變過去嗎?不可能吧?誰都無法改變過去,事情就是這樣。

  波佐間衝上階梯,進入餐廳前方放置餐券販賣機和展示櫃的位置。他觸擊餐廳門,然後回頭一看,確認神庭不在本館一樓的走廊上。他從門前折返,打算奔上階梯,可是卻在這時聽見有人在階梯上奔馳的腳步聲。看來神庭正從三樓向下衝。波佐間反向而行,奔上階梯。

  兩人四目交會。

  「「!」」

  一剎那間,腦海裡浮現出完全沒有構思過的奔跑路線。

  這傢伙是從四樓跑下來的嗎?

  那不是自己的構想,而是神庭的點子。波佐間十分困惑,彷彿神庭的想法直接傳進了自己腦內。可是,他也沒有時間一直迷惘下去。

  波佐間的身體已經開始行動了,他的腦中清楚的建立起通往終點的奔跑路線。

  抱歉,神庭同學,我要贏了。

  波佐間衝上階梯,打算前往四樓。

  ***

  事實果然如同幸宏所想。

  四樓走廊果然空無一人。大家都在教室內觀看運動場的狀況,讓幸宏可以在不受任何人干擾的狀況下奔至對面的階梯。他衝下樓時,腦海中計算自己上下行階梯的次數。目前他上下行階梯的次數已經各達到三次,再來只要前往餐廳,折返衝上三樓,觸擊會順路經過的2-D教室,他只要再經由別館的階梯下行至一樓,前往位在最內側的圖書室折返回來即可。

  不知道波佐間同學跑得如何了?

  當幸宏這麼想的時候,他看到波佐間出現在餐廳前方的位置。當時他的第一個感想是「他跑得真快」。但是當兩人擦身而過,四目交會時,他至今的奔跑路線全部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就好像他內心所想的內容,直接傳達到自己腦中一樣。

  糟糕,他想衝上四樓!

  幸宏觸擊餐廳的門,接著立刻折返,拚命追趕波佐間,可是他卻毫不猶豫地奔上階梯,衝過三樓。

  他果然……這樣一來,會對我很不利。

  幸宏心中最理想的奔跑路線是波佐間就此前往三樓的2-D教室,但波佐間卻打算先衝上四樓,再從三樓進入別館。等到觸擊視聽教室之後,再從別館或是體育館的階梯下行到直線穿廊,最後衝回塔裡,奔上終點。

  視聽教室和圖書室比起來,因為圖書室的位置在較為內側的地方,所以我會耗費比較多的時間。這樣一來,就會在抵達塔之前被他拉開些微的差距,最後導致落敗。

  幸宏奔至三樓走廊,朝2-D教室直進。他絞盡腦汁,思考對策。就算無法逆轉情勢,至少也得將狀況拉回對等才行。

  「!」

  當他觸擊2-D教室的門時,突然靈機一動。可是,他實在很不想那麼做。

  啊啊,可惡!沒有其他辦法了啦!

  當他看到通往別館的直線穿廊時,波佐間正從四樓衝了下來。兩人在直線穿廊並肩奔跑。蹬!蹬!蹬!清脆的腳步聲迴盪在穿廊。幸宏衝進別館之後,立刻向左轉,朝通往體育館的路口奔跑,波佐間則是往視聽教室衝刺。

  只能拚了!

  幸宏做好覺悟。

  山上的體育館在二樓及三樓有設置類似陽台的地方。剛剛九重和寺城就是從這裡跳到社團大樓。幸宏往陽台疾馳,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像九重和寺城那樣的飛跳,然後觸擊物理社社辦,再從一樓衝到外側。想要在這種情況下挽回局面,就只能這麼做。

  幸宏推開寫著「緊急出口」的玻璃門。陽台的角落設有階梯,似乎可以從此下至一樓。可是他沒有時間那麼做。

  「!?」

  幸宏看向對面的社團大樓,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出乎意外的,兩邊的距離其實很遠。至少不像天栗濱高校的新校舍研究大樓和新校舍B大樓那般,伸出手就可以摸到。

  「……喝啊!」

  沒有時間猶豫了!

  幸宏爬上扶手,站在上頭。有些注意到幸宏的社團大樓學生開始叫道:

  「哇,又有人要跳了!」

  「喂,就算是二樓,這樣還是很危險耶!」

  似乎有人這麼大喊。

  可是這時幸宏已經跳了出去。他朝社團大樓的陽台飛躍。伸長雙腿,盡可能加長飛跳的距離;為了要抓住扶手,他加重手臂力量向前伸。幸宏踩上扶手,然後順勢在陽台飛降。他一時煞不住車,撞上眼前的牆壁。

  「你們在幹嘛啊……」

  「一群瘋子。」

  幾位學生朝幸宏走近,喃喃說道。「對不起。」幸宏低頭致歉後繼續奔跑。他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但不是因為疲勞,而是興奮。觸擊物理社社辦的門後,他趕緊衝下階梯,穿過一旁聚集在出入口附近,正眺望運動場上混亂情況的學生集團,抵達直線穿廊。

  他不在!

  幸宏找不到波佐間的背影。他穿過人群,從直線穿廊衝向塔,並且稍微回頭張望。

  波佐間穿越人群,正卯足全力追趕上來。

  **

  他在前面!

  波佐間在一剎那間,不敢相信自己所見。但是他馬上理解狀況。對方是從體育館跳到了社團大樓。他果然是個亂來的傢伙。

  不要緊。只不過是一點差距,還可以在最後的上行階梯反敗為勝。

  波佐間盯著幸宏的後背。對方也在拚命奔跑,所以應該很難在這裡縮短距離。他決定先緊跟在後,等到奔上階梯再逆轉情勢。

  神庭衝入「塔」。他也趁敞開的門關上之前跟著滑行進去。但出乎意外的,迴盪在走廊的腳步聲很小。都已經奔跑了這麼久,他卻還有足夠的體力嗎?

  有意思。

  波佐間身體微微一震,感覺熱血沸騰。

  **

  朝階梯奔跑的幸宏,暗自下定了決心。

  我要在這裡和他分出勝負!

  如果只是照平常的習慣奔上階梯,那一定會被對方反將一軍。這點他十分清楚。所以他打算趁自己領先的時候,主動發起攻勢。而且他要使用波佐間的技巧。

  我已經記住了訣竅。在上次打掃時,也找到了適合自己施展技巧的位置。我要試一試,藉此甩開波佐間同學。

  幸宏踏上階梯。他一次躍上兩段階梯,停留在正中央,在第一個轉角瞥了波佐間一眼,確認對方的位置,然後加速衝上樓:波佐間也開始奔上階梯。兩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短,彼此較勁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就是這裡!

  幸宏在折返的同時大力抬起右腳,讓腳掌奮力踏上外側牆壁上的一處,宛如配合牆壁的凹陷奔跑。然後他抬起左腳,傾斜上半身,將牆壁當作地板,這就是在牆壁奔跑的訣竅。他讓自己感覺身體是面對牆壁呈垂直九十度奔跑。雖然只有短短兩、三步,不過他真的無視重力衝上了牆壁。這種程度不能算是龍捲風,但至少可以算是一陣旋風吧。

  幸宏用單腳繞過樓梯間,繼續衝上階梯。

  *

  眼前的神庭竟然衝上了牆壁。

  那原本是自己陪他勘查地形時所施展的技巧,如今卻被他使了出來。

  兩人在一瞬間拉開距離。原本以為快要追上,結果又產生了差距。

  他真行!

  波佐間差點要忍不住讚歎。即使他領先在前,也不打算繼續防守,反而主動出擊。而且還刻意模仿波佐間的絕招,讓他連精神方面都受到打擊。

  很好,就是要這樣!

  波佐間感覺有些情感正從自己的內心湧上,身體為之一震。

  原來如此。既然你想這麼做,那我也會竭盡全力。雖然這一招還沒練到爐火純青,但是我沒有必要保留。

  波佐間挺直了身子,固定視線,敏銳地感覺週遭所有的一切。他決定要在此發揮出練習的成果。

  我要上了!

  波佐間朝樓梯問邁步。

  *

  幸宏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壓迫自己的後背,不由得嚇了一跳。一定是波佐間要使出某種技巧,而且速度還非比尋常。

  當他如此思考時,波佐間的身體卡進了內側。他一邊加速,一邊在階梯上奔馳,然後只用單腳繞過樓梯問。他使出了V字轉彎。不,其實他的位置有些偏移,身體也會稍微彎向外側。但因為他會立刻修正姿勢,所以找不出破綻超越。幸宏在一瞬間被逆轉情勢,抬頭看向波佐間的後背。

  V字轉彎!?雖然這招好像還沒完成,不過波佐間同學似乎是想拚盡一切和我戰鬥啊……那我也要全力以赴!

  幸宏追趕波佐間時,努力讓自己的感官變得敏銳。他喚起所有勘查地形時的記憶,想起那時金屬製扶手冰冷的觸感、乾冷的空氣、塵埃輕輕飄舞在空氣中的模樣、踏上階梯時的堅硬觸感、有如蒙上一層灰的污點……

  雖然只有在勘查地形時奔跑過一次,但是我一定要成功!

  幸宏瞠大眼睛,眼瞳內似乎浮現了截然不同的情景。

  波佐間在下一個樓梯問也施展了V字轉彎。他的右腳腳踝承受重壓,感覺小腿快要引起痙攣,大腿肌肉也向他訴說痛苦。他再度因為無法承受離心力而彎至外側,但是這不會構成問題。現在和神庭已經拉開兩段階梯的差距,不過這樣還不夠,還要再往前衝,讓自己能夠完全勝利才行。神庭應該已經技窮了。雖然保持現況也能贏,可是我要使出所有的技巧取勝。

  背後傳來踏擊牆壁的聲音。停了一拍之後,神庭的身體宛如飛撲般的飛降到斜前方。他的姿勢有些不穩,但是很輕巧的落地,令波佐間忍不住倒吸一口氣。他又再度衝上了牆壁。他沒有機會在賽前準備這些,現在大概只是靠意志力成功施展技巧。最好的證據就是他落地時,全身大幅度偏栘到內側。波佐間抓准這個破綻從外側超前,再度領先。

  你還沒認輸嗎?那正合我意!

  波佐間發覺自己在笑,而且是很自然地露出笑容。在這種瀕臨極限的狀態下,自己竟然還笑出來,看來腦袋可能已經無法正常思考了吧。雖然自己氣喘吁吁,雙腿又不斷地哀號,但他就是想笑。

  還有機會!

  幸宏感覺漸入佳境。他覺得自己看得見。舉凡階梯的牆壁、扶手、地板、天花板、甚至還有止滑條,他都「看得見」。他靠瞬間的判斷修正步伐,緊跟在波佐間背後,完全不覺得自己會被甩開。不論波佐間使出多麼犀利的過彎技巧,他都有把握能夠立刻追上,而且還能夠在事前知曉。他的心臟彷彿壓迫胸口般地持續跳動。除了雙腳之外,雙臂、肩膀、以及後背的肌肉都在告訴自己,體能快到達極限了,然而他卻完全沒有感覺到痛楚。他的大腦將「繼續奔跑」這個指令優先於一切,讓他可以持續狂奔。

  波佐間不斷施展尚未完成的V字轉彎。

  幸宏驅使所有感覺到的一切,奔上階梯。

  宛如所有的拼圖碎片在瞬間被組回正確位置般,通往終點的奔跑路線明確地浮現腦中。幸宏的心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幸宏在內心嘶吼。他可以預測波佐間反覆施展V字轉彎的過彎路線,並且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一舉一動。周圍的速度在一剎那間變得遲緩,顏色褪去、聲音消失。他操縱凝重的空氣流向,配合波佐間的動作,跨出單腳過彎。他所踩的位置,比波佐間所踩的位置更後退三點六公厘。他踏步時讓腳後跟內側先落地。如此一來,就能修正上半身的偏栘,不會彎到外側。

  「咚」一聲!

  波佐間彎到外側,幸宏竭盡全力貫穿他空出的縫隙。

  幸宏的胸膛衝過了橫掛在頂樓出入口的終點線。

  「抵達終點!」

  從遠處傳來叫聲。

  波佐間全身趴倒下來,動彈不得。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勉強轉動眼瞳,觀看四周,發現幸宏倒在自己的頭頂,或者該說是前方吧。他也精疲力盡地趴在地上。

  「你不要緊吧!?振作一點啊。」

  有人在叫喚自己。感覺某人的手掌貼上了自己的後背。

  好溫暖……

  心中如此思考的波佐間,閉上了眼睛。

  因為他感覺眼皮愈來愈沉重,已經無法睜開了。

  ——神庭同學,有件事我必須向你說。

  ——什麼事?波佐間同學。

  ——是關於我之前提過的「賭注」。

  ——嗯,我記得你有提過。

  ——這場賭注是你贏了,但我決定嘗試反抗。

  ——我可以請問你,到底是什麼事嗎?

  ——嗯,其實我是馬淵家的人,而且背負著與生俱來的宿命。我必須對你的學姊,也就是天崎泉家、還有整個天崎家族復仇。

  ——什麼!?真的嗎!?

  ——是真的。為了這個目的,我從小就接受了精英教育,除了唸書之外,還打羽球鍛煉體力;學習合氣道修養精神。

  ——當時你問我是否憎恨父親,就是因為這件事?

  ——是啊,我的父親對我很嚴格。想必是為了將我培養成一個一流的復仇者,費盡了心思吧。可是,這一切都徒勞無功了。我不會成為復仇者,我要反抗一切企圖讓我背負馬淵家宿命的人。

  ——原來你所說的「無法隨意改變的事」,就是這件事情。

  ——詳情不太一樣,不過你要這麼想也是可以。我已經不想再讓莫名其妙的人事物來支配自己的人生了。

  ——波佐間同學,這是我個人的推測,不過……

  ——嗯?你說什麼?

  ——那個……我想令尊其實對你——

  他作了一個奇怪的夢。

  幸宏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正躺在陌生房問的床上。他轉頭環顧左右,發現躺在右側床上的波佐間也同樣睡著了。

  「波佐間同學……」

  幸宏突然想起夢境的內容。不,那真的只是夢嗎?難道不是自己剛剛和身旁的波佐間對話嗎?如果剛剛的對話是場夢,那未免也太過真實,而且有些內容甚至是幸宏所不知道的事。

  說不定那只是自己的幻想。幸宏試著掀開被單,將右手舉到眼前。手臂還微微顫抖。

  大概是奔跑過度,超出體能極限了吧。

  幸宏記不清比賽最後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是因為缺氧狀態使他的意識變得朦朧。不過,他很確定自己勝利了。現在還感覺得到胸膛衝過終點線的感觸。

  這裡是哪裡?

  幸宏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所在的房間。他試著坐起上半身,可是腹肌傳來的痛楚讓他不禁皺眉。就算想靠雙手施力撐起身體,手臂也會不停顫抖,根本使不上力。他拚了老命才好不容易坐起身。但除了腹肌之外,連背肌都傳來陣陣痛楚。

  「啊……好痛……」

  在床上呻吟的幸宏,聽到了一些談話聲和腳步聲。他緩緩地轉過頭,發現室內的裝潢很像保健室。隨後出入口的拉門被一把拉開。

  「喔——!你醒啦!」

  第一個走進室內的人是稹島。他看到幸宏醒來,高興地叫道。然後九重等人也立刻奔進保健室。

  「瓶蓋,你還活著嗎!?應該沒有靈魂出竅吧?」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那真是太好了。你抵達終點以後就昏了過去,讓我們嚇了一跳呢。」

  九重看起來很興奮。三枝、天崎和井筒都圍到幸宏身旁訊問他的狀況;刈谷站在不遠處注視著幸宏。根據三枝所說,這應該是因為身體的負荷過大,才會引起動彈不得的現象。當時之所以會昏迷過去,也是因為一時失去知覺。

  「保健老師說這只是暫時性的症狀,所以不用擔心會有後遺症。話說回來,當時你們兩個都昏了過去,真的嚇死我們了。」

  寺城靠近說道。他說這裡是山上桔梗院學園的保健室,當時由他和刈谷將昏迷不醒的兩人背到這裡。

  「謝謝你……比賽結束後,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小夏拖延了一些時間,但是應該沒有人逃走。因為現在所有人都出現在山上桔梗院的保健室。

  「關於這點,你不用擔心。學校只有在口頭上嚴重警告我們。不過我想你們回到天栗濱之後,應該會再被罵一頓吧。」

  寺城大概提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寺城他們將兩人送到保健室,麻煩保健老師代為照顧之後,所有人便一起前往運動場。他們做好覺悟,並且請獨自面對所有老師的小夏住手,自己承擔責任。但是一行人被火冒三丈的教師們包圍時,還是不由得感到畏懼。

  當時他們以為不會有人為自己說話,可是校長卻出面安撫了教師們的情緒。當然,她一個人並無法改變情勢,只能拖延懲處的時間罷了。然而事情卻出乎眾人意外,有意想不到的救星出現。

  「我以為我們的理事長在結業式結束後就會離開,想不到他遺留在學校。」

  山上桔梗院學園理事長御神樂總輔在這時出面了。

  「他那個人很古怪。乍聽之下好像是為了顧及名校的信譽,才刻意隱瞞這場騷動,可是我卻覺得他是在幫助我們。總面言之,多虧有理事長的幫忙,這次的事情在表面上等於是『沒發生過』。而且我們的懲處也非常輕。」

  「不過,寒假還是稍微變短了啊。」

  「要知足啊,我們只要接受短期停課和冬季輔導就能了事耶。」

  稹島和淺澤在後方抱怨。水戶野坐上保健老師的椅子,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我們的懲處似乎要等回到天栗濱再決定。我想大津老師他們大概又會來說教吧。」

  三枝補充道。井筒無奈的露出苦笑。

  「……這樣啊,我們引起了那麼大的騷動,只被罵一罵應該算不錯了。」

  幸宏也跟著苦笑。

  這時突然有人敲門。大家一同回頭望去,只見拉門被喀拉喀拉地拉開,小夏探出頭來。她已經換穿正式的西裝,頭髮也盤得好好的。

  然後一位中年婦人和中年男子走進保健室。他們兩位一同點頭示意,眾人連忙回禮。寺城壓低音量在幸宏耳邊呢喃:

  「那位女性是我們的校長,中年男子則是理事長御神樂先生。他的女兒就是在你們學校就讀的御神樂綾女。」

  「!?」

  幸宏瞠圓眼瞳。理事長對九重和稹島等人交談幾句後,走到幸宏身旁。他下巴的鬍子修得很整齊,看起來彬彬有禮。他認真地注視幸宏,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麼。

  「你就是神庭幸宏同學啊……原來如此。」

  「啊,初次見面!我經常受到御神……不,是綾女同學的幫助。」

  幸宏在床上深深低下頭。理事長後退一步,笑著回答:

  「別這麼說,是我女兒給你們添麻煩了。」

  「那個,造成這麼大的騷動,真的是很對不起!」

  幸宏覺得自己也應該要道歉,於是沒有拾起頭,繼續大聲致歉。

  「啊啊,嗯。沒關係,以後別再犯就好了。這回你們就當作是我提前贈送的聖誕禮物吧,因為我個人也想向你們致謝。」

  「致謝?」

  幸宏抬起頭問道。他覺得初次見面的理事長沒有理由向他道謝。

  「我以前一直覺得我的女兒很不懂事,不過她最近總算變得成熟一點了啊。我想是受到你們的影響吧。」

  「啊,是這樣嗎……」

  幸宏傻傻地回應。雖然理事長說御神樂是受到大家的影響,但是幸宏完全沒有感覺。「嗯……」理事長看著一頭霧水的幸宏說道:

  「雖然綾女的未婚夫是勝一,不過這樣看來,或許有必要重新考慮啊?神庭同學,你有女朋友嗎?」

  「什麼?女朋友?我沒有啊。怎麼會提到這個?」

  「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但是請你成為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因為你很可能成為候補之一啊。」

  說罷,理事長便離開了保健室。校長也跟著離去。她離開前還對小夏露出微笑,溫柔地輕撫她的頭。小夏看起來十分聽話,乖乖地點頭回禮。

  「呼。」等到理事長和校長離開之後,幸宏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他剛剛相當緊張。因為對方是御神樂的父親,害他反射性地心生恐懼感,實在慚愧。而且他根本無法理解對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啊!」

  幸宏猛然想起。

  「現在幾點了……」

  「嗯?喔,已經快要七點了。外頭已經天黑了。」

  寺城抬頭望著懸掛在牆上的時鐘回答他。幸宏急忙想要下床,可是身體的痛楚卻讓他痛得動不了。

  「你在做什麼啊?」

  井筒攙扶幸宏。幸宏死命地解釋:

  「我要趕去派對。如果我缺席,御神樂同學一定會不高興。」

  「啊,我想起來了。今天有學生會主辦的第二學期感謝派對吧?」

  井筒答道。九重也跟著興奮地叫道:

  「沒錯沒錯!由子她們也說想去參加呢!瓶蓋,你有學生會的工作要處理嗎?」

  「可是,你要是不休息的話……」

  「不,我已經不要緊了……我可以忍耐。總之,要是我不去露個臉,之後可能會被數落得很慘。」

  雖然對天崎很不好意思,但是幸宏還是靠著毅力勉強下床。井筒協助他站起身子。儘管全身上下肌肉酸痛,但還不至於動彈不得。

  「對了!不如我們大家一起去吧!瓶蓋,大家應該都可以去吧?」

  九重邀請山上的成員。「真的可以嗎?」寺城問道。

  「當然可以。那個派對本來是為了酬謝前任學生會的前輩們而舉行的感謝派對,後來改成自由參加,所以大家都可以去。只是,會收參加費……」

  「什麼?還要收錢啊?」

  水戶野罵道,同時又有另一句說話聲傳來:

  「聽起來不錯啊,我也可以參加嗎?」

  說話的人是波佐間。他是幾時醒來的?波佐間輕鬆地下床,開始穿上衣服。

  「波佐間同學,你早就醒了嗎!?」

  「抱歉,其實我剛剛在想事情。」

  波佐間看向幸宏,露出微笑。

  「……那個,剛剛我們……」

  在這裡談起了關於「賭注」的事吧?

  幸宏本想這麼說。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波佐間就直接點頭回答:

  「……你有印象?看來那不是夢啊。」

  幸宏聽到這句話,就瞭解了他的意思。

  「我也要去。」

  「我也是。」

  「我也要參加。」

  寺城、稹島、淺澤紛紛報名參加。寺城看向水戶野問道:

  「你不去嗎?」

  「……我有說我不去嗎?」

  水戶野不耐地答道。淺澤一邊竊笑,一邊操作手機說道:

  「那我來叫計程車吧。呃,要幾輛?」

  「啊,沒關係,車子我來叫就好了。我會請西園寺小姐幫忙。」

  阻止淺澤的天崎撥起了電話,開始統計人數。

  「應該四輛就夠了吧。啊,西園寺小姐。是這樣的——」

  當天崎在叫車時,幸宏等人也收拾行囊,準備離開。幸宏穿起外套後,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刈谷拿起他的書包,將書包交給他。

  「啊,謝謝。」

  「神庭。」

  刈谷的表情很認真。幸宏微微歪著頭。

  「……你看到了嗎?」

  「啊?你說什麼?」

  「……抱歉。當我沒說吧。」

  刈谷將書包遞給幸宏,然後朝門口走去。他的表情十分嚇人,讓人不由得害怕。

  刈谷學長……為什麼要問我這個?

  幸宏無法理解剛剛刈谷所說的話中含意。

  「那我們出發吧!」

  九重神采奕奕的發號施令,眾人開始移動。

  幸宏聽說派對的會場是游佐的朋友所經營的餐廳。原本他擔心因為參加人數增加了,場地會不夠大。但是到了現場,他卻為場地太過寬闊而吃驚。游佐今天似乎將店包了下來。一定進店內,就看到一張貼有「招待處」紙條的桌子,學生會的書記和會計坐在那裡。

  「啊,會長你很慢耶。而且你怎麼穿制服啊?」

  書記一看到幸宏就出言責備。這時已經超過七點四十分了,活動的開幕致詞已經結束。幸宏低頭道歉,趕緊向大家介縉山上的成員。

  「御神樂同學在裡面嗎?我去找她。」

  幸宏對她們說道,然後跟眾人低頭致歉。「你要加油喔。」井筒鼓勵幸宏。

  會場內人聲鼎沸。這家店為了空出更多的空間,應該有改變過桌椅的配置。現在桌椅都集中在室內的角落,就像無座宴會(註:餐飲采自助式,不提供座位給客人的宴會型態)一樣。甚至有人席地而坐,開始聊天。幸宏看到大家都穿便服,不禁對穿制服的自己感到有些羞愧;由於暖氣很強,他索性脫掉外套。

  「對不起,我來遲了。」

  幸宏在會場的最裡面找到御神樂後,快步定向前。但身體依然傳出陣陣痛楚,所以無法奔跑。打過招呼之後,本來和其他擔任學生會幹部的女同學聊天的御神樂,轉過頭來說道:

  「你總算來了。游佐學長有幫我們進行活動的開幕致詞,所以你只要負責活動結束時的致詞就好。」

  幸宏看到御神樂的服裝,顯得有些困惑。雖然他以前也看過一次御神樂穿便服,但是她今晚的穿著比那時更高雅,身上還配戴昂貴的項鏈。

  「你上哪去啦?而且怎麼會穿制服來?」

  「你很土耶。」

  御神樂身旁的女同學們立刻開始批評幸宏。「呃……我有事走不開……」幸宏只能支吾其詞。當他露出曖昧的微笑時,御神樂靠近問道:

  「比賽結束了嗎?」

  「嗯,我贏了。謝謝你一直幫忙我。」

  幸宏小聲答道。周圍的女同學用尖銳的眼神瞪視他,彷彿在說:「你很礙眼。」雖然她們大多數都是學姊,但是因為幸宏不甘心一直受欺,於是刻意拉高嗓門,對御神樂說道:

  「我有碰到令尊,他跟我說了一些關於你的未婚夫的事。」

  一剎那間,周圍的女同學變得殺氣騰騰。御神樂難得地眨了眨眼,稍微轉移視線,接著問道:「然後呢?」

  「他說波佐間同學是你的未婚夫?真厲害,想不到真的有這種事。啊,波佐間同學也有來,所以你等一下可以……」

  幸宏接著說下去,可是御神樂的表情卻顯得愈來愈不高興。幸宏以為自己又說錯話惹她生氣,連忙住嘴。

  「那我先走囉。」

  說罷,幸宏打算離開這裡。可是御神樂卻抓住他的手臂說道:

  「你不要誤會,那只是我們的父母開玩笑亂說的。」

  「啊?是這樣啊……」

  「對,就只是這樣。」

  御神樂的眼神很認真。他們對望了數秒,然後周圍的女同學發出慘叫。她們臉色蒼白地瞪著幸宏,讓他不禁覺得有點危險。

  「直到活動結束為止,你都可以自由行動。我們會幫你主持活動的。」

  御神樂說道,還輕推一下幸宏的後背。他急忙離開現場,逃到她們看不到的地方。

  「啊——好像有點挑釁得太過火了……御神樂同學為什麼要那麼認真的否定?她平常都會一笑置之啊。」

  幸宏靠上牆,鬆了一口氣。他茫茫然地觀看會場內的狀況,然後看到認識的人。吉田和渡邊笑得很開心;千秋正和見城等籃球社社員比手畫腳的說話,似乎正在談論和籃球有關的話題。她們看起來談得很熱烈,不過見城會不時轉移視線。從她的視線前方看去,可以看到三枝坐在牆壁下,靜靜地沉迷於電腦之中。

  三枝學長連到派對都還是這個樣子啊……

  幸宏看得呆了,不過一轉眼又看到更加吵鬧的集團。九重正拿著嗶嗶槌敲打周圍的男同學,他們一群人看起來都很愉快。不過她還真有本事,一下子就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剛剛井筒的頭被敲了,現在換淺澤主動上前給九重敲打。

  風原在不遠處拍攝會場的狀況。稹島站在她身旁,兩人似乎在交談。寺城和刈谷則是站在別的地方和游佐等人聊天;體育老師齋籐就坐在他們旁邊,他算是學生會請來監視大家的。他現在雖然將雙手交叉於胸前、坐在椅子上,臉上卻戴著大鼻子眼鏡、頭上還戴起了派對常見的尖頂帽,十分滑稽。

  感覺不錯,看來新任學生會的第一項工作算是圓滿達成吧……不過我什麼都沒做就是了。

  派對的籌備工作完全由游佐學長和其他學生會幹部處理。自己揚言要舉辦派對,最後卻還是得依賴大家。這讓幸宏覺得有點喪氣,他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當好學生會長。

  「學生會長,你來啦。」

  當他開始沮喪的時候,聽到了會讓他繃緊神經的聲音。說話的人是一位高額頭,總是配戴小型圓框眼鏡的少女。她是前學生會執行部部長中村千鶴,現在一手拿著細長的玻璃杯靠近幸宏。她今晚穿著顏色樸素但是質料高級的的便服。幸宏離開原本靠著的牆壁,立正問好:

  「中村學姊,晚安。」

  「你不必那麼緊張啦。你是怎麼了,看起來有點沒精神喔。」

  中村難得打趣地露出微笑道。「唉……」幸宏歎了口氣。

  「其實我是有點沒自信……」

  幸宏向中村說出剛剛的煩惱。中村一臉正色回答:

  「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

  「……嗯,是什麼?」

  「曾經有一個在學生會工作了一年的人,抱持跟你同樣的煩惱。」

  「什麼!?那個人是誰啊?」

  幸宏挺身問道,然後頓時感覺肌肉酸痛,不禁呻吟。「你不要緊吧?」中村瞪大眼睛問道。然後「呵呵」地哼笑一聲說:

  「那個人站在你眼前,就是我啊。」

  「啊?」

  幸宏不由得反問。他不敢相信這位總是強勢地率領執行部的階梯社天敵,竟然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中村學姊,請你不要開玩笑好嗎?」

  「這句話太失禮了吧?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因為學姊看起來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怎麼可能會有煩惱呢?」

  「呵,我就當作你是在讚揚我吧。可是,其實我還滿纖細的啊……當了一年的執行部部長,現在想起來,我當時真的每天都很茫然呢。我一直都全力以赴,可是總得不到好的結果。因此有時候我會很懊悔、甚至厭惡自己。有些事情不管再怎麼勸導,都還是會有人犯錯;同時我也一直在煩惱,認為應該有人能夠做得比我更好。

  神庭同學,這是我個人的見解,但是我認為其實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我想我們的前輩也跟你我一樣,即使感到懊惱,還是得繼續經營學生會,然後一步步改善問題。我想就算到了以後,這件事也還是不會改變。我不會對你說『放心吧』或是『你不必擔心』,因為我希望你也能認真地煩惱。只是,當你歷經千辛萬苦,克服一切困難後,也不要忘了曾經有一位學姊讓學弟覺得『雄赳赳』、『氣昂昂』喔。你應該要一直開朗的露出笑容,這樣才能讓後輩尊敬啊。因為你可是學生會長。」

  幸宏宛如當頭棒暍,一時說不出話來。中村露出他從未見過的溫柔笑容,輕輕舉起杯子說道:「要加油喔。」

  「有破綻!」

  嗶嗶槌朝她的後腦杓敲下。中村氣得瞪大眼睛,轉過頭厲聲叫道:「九重!」

  「你幹嘛突然打我啊?」

  「你還敢說?我才要問你,你對我們的學弟胡說八道什麼啊?瓶蓋,不管她說了什麼,你都不能上當喔!她是一位背叛者啊!」

  九重揮舞著嗶嗶槌叫道。「你胡說什麼,我哪是背叛者!?」中村怒罵。

  「哼——像你這種靠推薦甄試上大學的人,根本就是全國考生的敵人啦!」

  「那是因為我們平常的行為水準不一樣!而且你也太瞧不起考試了吧?我聽老師說過,你想跟我報考同一間大學?你知道什麼叫做偏差值(註:日本評量學力的數值)嗎?」

  「我不是想和你讀一所大學,而是要和健吾讀同一所!如果健吾考得上,那我一定也上得了啊!」

  「你說什麼……!刈谷同學的成績比你好太多了啦!」

  「啊,游佐同學好像也說要考同一所大學喔。」

  「聽我說話!」

  當兩人還在鬥嘴時,幸宏悄悄地離開了。他最近開始覺得,或許這兩個人感情不錯?

  「嗨,神庭同學。咦?你怎麼會穿制服?」

  幸宏沿著牆壁行走,這回換三島神采奕奕地向他問好。他對一臉狐疑的三島露出苦笑,再度曖昧地回答:「我有事來不及換衣服。」

  三島理所當然穿著便服。這回她的穿著和上次看電影時不一樣,不再是輕便的服裝。她這次還擦了淡淡的口紅,讓幸宏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裡看,不時轉移目光。

  「神庭同學,等一下好像有跳舞時間喔。要不要跟我一起跳舞?」

  室內似乎很熱,三島滿臉通紅地問道。幸宏希望她不要一直拍打自己的手臂,但沒有說出來,只是頻頻點頭回應。「神庭同學,一起去跟大家聊天嘛。」三島邀約幸宏,可是他還想再一個人休息一會兒,便回答她:「我要去跟招待處的人換班。」就此逃走。雖然他沒有這個打算,但還是走到門口。

  「啊,小宏!你來迎接我嗎?」

  然而幸宏這回竟然在玄關碰上希春,她直接飛撲過來。幸宏無力閃躲,「嗚啊!」只能承受希春的撞擊,踉艙數步。「你沒事吧?」希春攙扶幸宏問道:

  「小宏,你怎麼了?你看起來臉色很差耶。」

  「……我有點累。」

  「什麼!真是辛苦你了!姊姊抱抱~~」

  幸宏被希春緊緊擁入懷中,讓他叫苦連天。而且這副模樣還被待在服務處的兩位同學看到,讓他連精神層面也倍受打擊。

  「希、希春姊,你放手啊。為什麼你會來這裡啊?」

  「啊,對了。我聽小夏說,勝一有來這裡吧?我有東西想要交給他。爸爸拜託我處理這件事,他認為要早點將東西交給勝一比較好。」

  「啊,這樣啊……波佐間同學在裡面,我帶你過去。」

  幸宏說道,心裡一直想要早點從希春的手中掙脫。總算離開了希春胸懷的他,和希春一同走回會場。

  波佐間坐在會場角落的椅子上。他原本以為應該不會碰到認識的人,但卻有一些國中時打羽球認識的朋友來和他說話。他隨便打過招呼之後,繼續一個人獨處。他不想回家,但是又想要花點時間整理心情,並且想著未來該怎麼辦,所以才來這裡;他也請水戶野暫時讓他一個人獨處。

  波佐間看著眾人在派對享樂的模樣,心中思考自己的未來。他已經決定要反抗馬淵家的宿命,再來就要思考該如何具體行動。先進大學以研究員為目標,最後進入研究室應該會是不錯的選擇。或者是索性到國外留學也不錯。總而言之,他要去和天馬財團無關的地方。不過,想要逃離那個世界級規模的財團可能並不容易。

  「要喝點什麼嗎?」

  突然有人問道。波佐間露出笑容,抬起頭打算回答:「謝謝,不用了。」可是他卻立即呆住了。

  眼前是一隻黃金鼠。

  正確來說,是黃金鼠模樣的布娃娃。要用上雙手才抱得起來的巨大黃金鼠布娃娃,用圓圓的眼瞳看著波佐間。

  「……天崎同學,請不要嚇我好嗎?」

  「對不起。不過,我覺得要是不這麼做,你可能不會理我啊。」

  天崎放下布娃娃,露出微笑說道。

  「這是校慶時的獎品,你還記得嗎?」

  「我知道,不過我說過我不能收吧?」

  「是啊,但是我覺得現在的你或許會收下它,所以急忙將它帶過來了。我還特地跑到社長的家去拿喔。」

  「……為什麼你會覺得現在的我肯收?」

  波佐間看向天崎的雙眼,感覺不到一絲惡意。

  「嗯,大概是直覺吧?我總覺得你在比賽結束後,變得不一樣了。」

  「直覺啊……」

  波佐間真的笑了出來。是啊,兩人之間的糾葛好像也消失了。現在的確可以坦率地收下布娃娃。

  「那我就收下它了。」

  波佐間接過黃金鼠布娃娃。布娃娃意外地沉重,十分具有存在感。

  「喂,你不是說想要一個人獨處嗎?」

  水戶野插進兩人中間。她不滿地低頭看著波佐間手拿的布娃娃,還試圖推開天崎。「你閃邊去啦!」天崎就算面對發怒的水戶野,也還露出很自然的表情回答:「你真的很會吃醋耶。」讓水戶野氣得火冒三丈。

  她完全被天崎同學要著玩啊。

  波佐間看著她們兩人,心中如此思考。他早就察覺到水戶野對別人的依賴心很重。天崎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竟然能夠得到她的認同。

  「波佐間同學。」

  又有人呼喚自己。轉頭一看,是神庭站在那裡。同時他身旁站著一位年約二十多歲的佳麗。她看到波佐間之後,主動問好:「勝一,好久不見了。」

  「你忘記我了嗎?我是神庭希春。當你還就讀小學的時候,我們曾經見過幾次面。我的父親和令尊是朋友啊。」

  「你是說神庭歲正先生嗎!?」

  波佐間驚訝得從椅子上站起。

  「咦?請問你和神庭同學是……」

  「我們是堂姊弟。我也完全不知道你們認識,讓我嚇了一跳啊……」

  糟糕,自己當初的想法太過單純,結果反而沒想到這種可能性。看來當時的自己的確是亂了方寸。

  「我今天會來是有東西要交給你,不過這本來是我父親代為保管的。」

  「給你。」希春從包包內找出一封信,將信交給波佐間。

  「原本好像是要等你二十歲之後再交給你,但是我父親認為現在就交給你會比較好。」

  信封正面似曾相識的字跡,只寫著「給勝一」三個字。

  「這是你父親在生前所寫的信……我想他一定是對自己的命運有所預感吧。所以將這封信交給了我父親。」

  「……我先告辭了。」

  波佐間低頭說完後,就直接離開現場。他衝出會場,不知不覺中奔跑起來。他在離店家不遠的地方找到公園,走到設置在街燈下的板凳就坐。冰冷的感觸讓他身體顫抖,他吐出縷縷白煙,可是現在沒有心情管那些事。

  這是父親寫給自己的信。

  信裡會寫些什麼?我已經下了決定。明明就已經下了決定,卻還是忍不住開始猶疑。難道說,父親還要繼續束縛我嗎?

  波佐間冰冷的雙手無法好好地打開信封,最後乾脆整個撕破。他將手指伸入信封內,宛如抓取般將信抽出來,然後低頭看著信紙——

  猶豫到底該不該看這封信。

  他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數過十秒之後,他才睜開眼睛打開信紙。

  第一行文字映入眼簾。

  勝一,恭喜你長大成人了!

  從今天起,社會將視你為一個大人看待。我希望你能對此有所自覺和責任感。

  當你閱讀這封信時,代表我的預感會以最壞的形式成真,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關於這點,我從以前就有覺悟,所以我可以接受。只不過,有些事情不能這麼簡單帶過,尤其是你。

  我接下來所寫的內容,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說。因為大概沒有任何證據,而且要是其他人知道你知情,或許連你都會有危險。你就當做這是一份輔助判斷用的參考資料,將事情記在自己心裡就好。

  我不知道當你讀這封信時,天馬財團的狀況會是如何。不過,現在財團正面臨分裂的危機。原因是出自於我的大恩人,同時也是岳父的馬淵啟三先生。啟三先生以前曾經誤入歧途,因為錯誤的經營方式,使公司欠下大筆債務。後來他將債務推到財團內的其他企業身上,使自己可以全身而退。這件事的真相沒有被報導出來,不過曾經有雜誌提及這些事,讓敵三先生喪失了經營權。

  受到啟三先生照顧的大人們,從你小的時候就一直對你說天崎家的壞話,其實那些都是謊言。我為了顧及立場,遲遲無法告訴你真相。這件事我直到現在都還很後悔,對不起。

  再說回來,雖然啟三先生喪失了經營權,但是他仍持有一些股份;而財團內除了我以外,也有許多受到啟三先生栽培的人。現在啟三先生打算召集這些人,一起分割天馬財團。然後聯合所有從天馬財團離開的企業,創造只屬於馬淵家的新財團。

  我反對這個分割計劃。啟三先生對我有極大恩情。就我的想法而言,我也想支持他的野心。但是從經營者的角度來看,我覺得他的計劃太危險了。要是在此時分割財團,雙方一定都會弱化,最後被有錢有勢的外資併吞。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發生,我會睹上性命阻止這次的分割計劃。最壞的情況下,我可能真的會喪命。我並不能幹,能有今天都是多虧啟三先生看得起我,而且還將沙羅許配給我。為了報答他的恩情,我會說服他到最後。

  我祈禱你可以不用讀這封信。但是身為一個經營者,就有義務要考量最壞的情況發生。不,身為你的父親、身為一個父親,我希望至少可以讓最心愛的兒子知道事實的真相。

  勝一,我無法逃離馬淵家的枷鎖。因為我已經接受了他們太多的恩情,雙方的交集也太過深入:但是你沒有必要被東縛。我一直很想告訴你這件事,但卻一直無法說出口。我現在告訴你我真正的想法。勝一,你是自由的,你沒有必要背負馬淵家的宿命。從你還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對你很嚴格。我請家教指導你唸書、叫你去打羽球鍛煉體力、甚至要你去學合氣道,藉以修養精神。這一切的行為,我都說是為了要對天崎家復仇。

  但是,事實不是這樣的。我是為了要讓你能夠脫離馬淵家獨自生存、讓你有本事自力更生,才命令你去唸書、運動、習武。我想你現在一定正面臨人生的分歧吧?你不必客氣,儘管無視馬淵家,照自己的希望生存吧。不管其他人做什麼,現在的你都有足以打倒他們的智力、體力、以及精神力。我對此深信不疑。所以,我希望你能自由的活下去,因為沒有任何事物能東縛你。

  不過,只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聽我這位父親的請求。請你照顧沙羅——照顧你的母親。我真的很想一直陪在她身邊,但是或許我辦不到了。所以我拜託你,一定要保護你母親。這是我這位失職的父親,最後想拜託你的事。

  對不起,勝一,我單方面說了這麼多。我永遠都會祈禱,希望你有一個美好的人生。

  父親上


  波佐間無法制止自己緊握信紙。

  爸,你真是太傻了。根本是又傻又只會自作主張的笨蛋。

  你太過分了。

  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沒有直接告訴我,就先一步過世。

  波佐間本來想要忍耐,卻忍不住。他用力吸入空氣、緊緊閉上眼,試著就此忍耐,可是還是克制不了。

  他低下頭將臉貼上信紙。

  波佐間勝一哭了好一陣子。

  他拚命壓低聲音,但還是不斷啜泣,頻頻流淚。

  這時,靄靄白雪從天空一片片的落下。

  「啊,下雪了耶!真的是雪!」

  有人出聲說道,眾人一同跑到窗邊。純白色的雪自夜晚的天空飛落。

  「喔喔!下得真是時候!」

  本來就很興奮的九重,現在變得更加欣喜若狂。幸宏在這個再度變得熱鬧的會場內,思考關於波佐間的事。那封信到底寫了些什麼呢?

  「你看起來臉色好多了。」

  刈谷拿椅子過來,請幸宏坐下。雖然幸宏委婉地拒絕,但是刈谷伸手按著他的胸膛,命令道:「坐下吧。」他只好乖乖就坐。

  「你很在意波佐間嗎?」

  「啊,看得出來嗎?是的……或許我很羨慕他。」

  「羨慕?」

  刈谷瞇起其中一隻眼瞳。

  「我沒有得到像那樣的信件,因為我的父親一定沒有想到自己會死……不管信中內容是什麼,至少他能得知父親最後的遺言。我覺得這教人有點羨慕啊。」

  「原來如此。」

  刈谷靠著牆壁,沉默了一會兒。

  「或許這個意見不足以彌補你的缺憾,不過我想你可以去聽聽還在世的人們聲音啊?」

  刈谷向他使了個眼色,他看向刈谷示意的方向——

  剛好和望著這裡的美冬四目交會。兩人同時嚇得身體一震,美冬看了一下左右,然後緩緩走過來。

  「我走羅。」

  刈谷說完就逕自離去。幸宏站起身,迎接若無其事走來的美冬。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或許是因為穿著的關係,今晚的美冬看起來比平常更漂亮。他覺得自己的臉變得愈來愈熱,可是無法轉移視線,彷彿全身被吸住一般。

  「幸宏。」

  美冬叫道。幸宏感覺到一種無可奈何的焦躁感。

  「美冬姊——」

  「幸宏,你在這裡啊!」

  「小宏,你不要緊吧?千秋,你在幹什麼啊!」

  「……」

  幸宏承受千秋、希春、小夏的三重攻擊,立刻倒了下來。雙眼水汪汪的美冬,似乎說了些什麼,但是幸宏聽不見。

  「等、等一下,你們快住手啦……」

  「讓各位久等了!接下來是今天的重頭戲!」

  幸宏的聲音和游佐重疊在一塊。接著有許多盞燈被調暗,室內突然變得昏暗不少。

  『等一下好像有舞會時間喔。』

  幸宏想起三島說過的話。大家露出滿心期待的表情,環顧四周。

  「啊,找到了。神庭同學、神庭同學。」

  三島踩著清脆的腳步聲前來,小聲地叫喚幸宏。他勉強推開三位堂姊,將手伸向三島。一旁的希春環顧周圍問道:「怎麼了?怎麼了?有什麼活動嗎?」千秋精神飽滿地回答:「好像是要跳舞喔。」一剎那間,希春的眼瞳閃過光芒。

  「小宏!」

  「啊,那個,我事先跟別人有約了……」

  「神、神庭同學,我們剛剛說好了吧?」

  幸宏的左右兩臂分別被希春和三島抓住。他困擾地觀看四周狀況,發現場內的學生都靦腆地笑著,開始尋找舞伴。在視界的角落,還看到見城正拉著三枝的手臂。

  突然,幸宏的襯衫衣背被輕輕揪住。

  他嚇得轉回頭。是美冬輕輕抓住幸宏的襯衫,直盯著他瞧。在昏暗的店裡,她圓潤的眼瞳綻放出一絲光芒。

  「……美冬姊。」

  「喔,真是標準的你爭我奪啊。」

  御神樂朝幸宏走近。他看到幸宏的模樣之後,思索了一會兒,提出驚人的意見:

  「這種事情還是應該要讓男方主動邀約,才合乎禮儀吧?」

  希春和三島宛如當頭棒喝,凝視幸宏。同時幸宏感覺背後的壓力十分駭人,想必美冬也正盯著這裡吧。他的額頭冒出惱人的汗水。

  「說吧,你想要選誰?」

  御神樂朝他走近,露出愉快的微笑,然後自然地伸出右手。她的一舉一動好像在說,握住她的手是理所當然的事。右邊是希春刺人的視線、左邊是三島欲言又止的眼瞳、背後則是美冬強烈的殺氣。幸宏被完全包圍,感覺根本無路可逃。

  ……呃,我到底該選誰啊?

  全身發熱。頭腦一片混亂。周圍的同學大多都已經找好舞伴,所剩時間不多了,一定要快點做出決定。

  「我想——」

  「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彷彿注入靈魂的咆哮聲震撼全場。

  「啪」一聲,聚光燈照向一處。

  「你們等很久了吧?一定想快點看到對吧?是不是早就想看到我們了啊?既然如此,我們就得要回應你們的期望!我的腹直肌不論何時都是無懈可擊啊!」

  頂著光頭的肌肉猛男,豪邁地伸出手指,比劃出帥氣的健美動作。

  「好戲上場啦啦啦啦啦!」

  「好啊啊啊!」

  「我要爆炸啦!」

  渾身肌肉的猛男們從四面八方奔來。當大家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時,場內播放起動感的音樂,猛男們配合音樂開始跳舞。赤裸上半身的猛男們在會場各處接二連三地做出各種健美動作。他們的上臂二頭肌受到燈光照耀,發出燦爛的光輝。上臂三頭肌、三角肌的天作之合,使得正面雙手二頭肌炸裂全場。大胸肌因為太過興奮,壓抑不住震動;頓時有人發出宛若太陽般強烈的怒吼。猛男將雙手握拳朝下,動員胸鎖乳突肌到腹直肌為止的所有肌肉纖維,做出自選動作。他們興奮到最高點,使出渾身解數。

  「好強、好有勁啊!這是今天最後的大爆炸!」

  「肌肉在聖夜降臨了!實在是太神聖了啊!」

  「這是要給孩子們的聖誕禮物!盡情展現吧!」

  猛男們身穿會讓人聯想到聖誕老公公的紅底白邊比基尼泳褲。為了要強調緊繃結實的臀大肌和猛然覺醒的大腿四頭肌、大腿二頭肌之間的完美組合,硬是讓秀出側面胸大肌時微微伸出的腳漸漸彎曲。就宛如在冰上的鶴,輕巧且強壯地只用單腳的腳尖站立。他的大腿四頭肌徹底彎曲,將肌肉濃縮至極限,造就了有如岩石般的粗獷感。然後前脛肌有如對照般的纖細伸展,徹底的守護那孤獨且高貴的純潔,靜靜地支撐巨大的肌肉群。

  「你們給我來啊!對我使出匹配得上聖夜,充滿破壞力的一擊吧!」

  「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比感動的猛男,拿起竹刀對秀出腹肌與腿肌的同志腹直肌砍去。不到幾下,竹刀就斷了。同志露出笑容,竹刀的斬擊完全無法動搖他燦爛的微笑。對於擁有靈魂的肌肉來說,竹刀根本只是玩具。

  「震撼吧!聽聽我們的心跳!這就是人類所擁有,最原始的音樂啊!」

  肌肉猛男們奮力用手掌拍打自己的三角肌、僧帽肌、大胸肌、大腿四頭肌,讓肌肉作響。拍打肌肉的聲音化為強而有力的音色,讓人們心醉神迷。震撼自然和大地的聲音譜出基調,讓生命與生俱來的原曲變得愈來愈熾熱。

  「新任學生會長,來吧!跟我一起展翅翱翔!」

  體育委員長跑到幸宏身旁。

  「啊?什麼?嗚哇!?」

  「小宏!?」

  「幸宏!」

  幸宏被體育委員長扛上肩膀。在一片混亂中,他看到游佐被光頭猛男扛上肩膀,高興地揮手。他悠然眺望著被肌肉風暴席捲的會場。他看到幸宏之後,豎起大拇指問道: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驚喜啊。你喜歡嗎?」

  「我一點都不喜歡!我討厭這種結尾啦!」

  幸宏竭盡全力叫道。

  「啊哈哈,真糟糕啊。合田同學,他說你們還太嫩了。」

  「什麼!?你們這些人,肌肉不夠有勁啊!再給我使力施展肌肉!」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派對朝錯誤的方向愈演愈烈,幸宏仰天哀號:

  「這樣大家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嗎嗎嗎嗎!?」

  波佐間從櫃子裡取出羽球拍。

  他當初連袋子一起收起來,但如今再拿出來看,發現顏色都褪色了,而且佈滿灰塵,袋內還有一股霉味。取出羽球拍,發現球線都鬆了。只是拿來嬉戲還可以,如果想要練習或是參加比賽,勢必得重新上線。有些羽球的羽毛也折損了。他從中選出比較完好的羽球,走到庭院。

  波佐間先試著輕輕揮打羽球。他將拋起至空中的羽球垂直揮起。雖然覺得有些生疏,可是感覺很懷念。

  他將羽球揮上高空時,想起了數天前的事。

  那是他去母親所住的醫院采病時的事。

  波佐間走出電梯之後,看到幾位穿著西裝,像是上班族的男子聚集在板凳旁交談。他們還是老樣子,露出不滿的表情,甚至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

  「想不到竟然會失敗,我們策劃了五年啊……」

  「到底是誰走漏風聲的?『白馬騎士作戰』是秘密啊……」

  「有些地方進行得很成功,並沒有全然失敗……」

  波佐間聽了一下他們的對話,然後主動問道:

  「大家好。」

  「啊啊,少爺。你好。」

  「你們在討論什麼重要的事嗎?」

  「啊,不是的。那麼我們就此告辭……」

  男子們狼狽地坐上電梯逃走。波佐間轉過頭,前往母親所在的病房。

  「媽媽,你還好吧?」

  走近室內,看到母親又在茫然地眺望窗外。她聽到波佐間的聲音之後,輕輕轉過頭,小聲叫喚:「勝一。」

  「上次雖然有下雪,不過沒有積雪啊。聽說今年的冬天好像會很冷呢。啊,今年也快結束了嘛。難道說等到過年的時候,氣溫會驟然上升嗎?」

  波佐間一邊說著玩笑話,一邊放下行囊。母親看向他。

  「我今天早上夢到爸爸了。」

  她又開始說起熟悉的話語。波佐間轉頭面對母親說道:

  「媽媽,其實我今天早上也有夢到爸爸。」

  「什麼?」

  母親的眼神出現一絲動搖。波佐間將放在病床旁邊的椅子拉過來,坐下繼續對母親說:

  「爸爸並不怨恨任何人。可是他對我說,他有一件事一直放心不下。」

  「……什麼事?」

  母親宛如求助般問道。

  「他說媽媽一直沒有精神。雖然他一直待在媽媽身旁,但是媽媽總是無精打采的,讓他很難過。他說他想要看到媽媽開心微笑的樣子。」

  母親睜大眼睛,用不停顫抖的手覆上自己的嘴唇。

  「我在夢中答應爸爸,會保護媽媽。所以請你讓爸爸看看你的笑容吧。」

  波佐間輕輕將手放上母親的肩膀。母親低下頭,淚水頓時劃過臉頰。

  「放心吧,爸爸並不怨恨任何人。他永遠都在我們的身邊,希望我們能過得幸福。」

  母親不停哭泣。波佐間輕撫她的後背,如此說道。

  彷彿訴說著他的決心。

  揮空了。

  羽球掉到庭院的地面。看來技巧真的生疏了,國中時不管多久都可以一直打下去。他用羽球拍撈起羽球。成功撈上羽球的那一瞬間,又感到一股懷念的感覺,讓他覺得很開心。

  波佐間讓羽球在羽球拍上「咚」、「咚」的彈起數次,然後再次將球往上打,重新開始垂直的擊球練習。

  再過一小時,就要去醫院接母親。

  母親病情突然好轉,讓主治醫師嚇了一跳。雖然出院決定得很倉促,但這也是件好事。

  我要不要參加什麼社團呢……雖然有點遠,不過去天栗濱練習也是個不錯的方法;或者是像寺城學長一樣,在山上掀起革命;我可以在山上創立唯一一個體育類社團,這是個好主意。

  波佐間將球往上打時,如此思考著。他又想打羽球了。這回他想要認真去體會,在國中時無法好好享受的羽球。

  另外,關於今後的人生方向,他的想法也有些改變。他不打算抵抗馬淵家的宿命,也不打算接受宿命,成為復仇者。

  我要選第三條路。

  我要背負馬淵家的名字。但是我不會復仇,而是要讓馬淵家重生。我要就讀大學,然後進入天馬財團的企業工作,為財團的發展盡一己之力。我要藉此替祖父贖罪、表達我對父親的敬意。有朝一日要讓馬淵的名字復活。

  我認為過去是無法改變的。

  當然,想要改變過去發生的事是不可能的。可是,人可以改變對事情的看法。當人改變對過去的看法時,自己的內心說不定就會產生和改變過去同等的變化。

  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至今一直綁在身上的枷鎖,其實足為了保護自己的鎧甲;原本束縛雙手的種種,其實是為了讓自己操控的武器。

  當我這麼一想之後,過去和世界都變得截然不同。

  波佐間將羽球垂直擊起。

  用鴨毛做成的羽球劃過天空,抵達最高點之後,才慢慢落下。

  我是自由的。

  波佐間再度將落下的羽球擊起。水鳥的羽毛展翅翱翔——遨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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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4-8 06:36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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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惡魔造訪A氏經營的公司,向他推銷商品。

  「我想向你推薦一種劃時代的植物種子。」

  惡魔張開長達耳朵的血盆大口說道,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A氏覺得很不舒服,只想盡快請對方打道回府,然而惡魔卻意外地纏人。

  「這是很棒的植物喔。只要有了這個東西,你的公司就可以成為全世界銷售之冠。」

  「到底是什麼植物?」

  A氏拗不過惡魔,開始聽對方介紹。惡魔臉上的詭異微笑變得更難看,然後拿出裝有數十粒種子的小瓶子,以及剛剛提及的植物葉子,將它們放在桌上。

  「不管是牛還是豬,或是其他動物,你都可以試著將這個葉子混進飼料裡,供它們食用。吃過這種飼料的動物,肉質會變得十分鮮美可口喔。」

  「原來是賣藥草的啊。抱歉,這種東西我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研究了,根本沒什麼好稀奇的。你請回吧。」

  A氏揮揮手示意。可是惡魔卻依然保持微笑回答:

  「該藥草和一般藥草不同,它是人類尚未發現的新品種。任何品種的動物只要吃了一點點,就能消化體內毒素,味道也會變得相當鮮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論哪種動物都一樣?你是說真的嗎?」

  「是的。」

  惡魔露出賊笑。A氏看到惡魔的笑容,跟著笑了出來。

  「我要買,價格多少?」

  「我一開始就說了啊,這是要拿來推薦給你的。」

  惡魔說罷,從窗戶飛了出去。

  A氏將惡魔留下的葉子帶到契約牧場,試著將它混進飼料,給即將出貨的家畜食用。A氏原本還半信半疑,可是實際效果卻非常好,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肉。

  「這真是太棒了。」

  A氏立刻開始著手種植植物。

  植物的種植過程很順利。很快的就開始發芽、長莖、並且開花。A氏從此收集許多葉子,並且得到了更多的種子。他開始大量的種植這種植物。

  「惡魔是要我使用這些葉子,做出世上最好吃的肉吧。」

  可是A氏的目標並非如此。他故意將混雜葉子的廚餘放到烏鴉聚集的場所,或是老鼠經常出沒的地方。然後抓了數只跑來吃廚餘的烏鴉試吃,發現它們的味道十分可口;抓來的老鼠也一樣。動物體內對人體有害的毒素會全部消失,而且變得美味可口。A氏確認此事之後,開始致力研究種子,並且成立了捕捉街上老鼠和烏鴉的公司。

  A氏標榜可以用低廉的價格為大家驅除有害動物,宣傳得很成功,工作源源不絕。當然,他們愈工作,公司的負債就愈重,可是A氏根本不在意這件事。他活捉老鼠和烏鴉,將它們送到新設立的專用工廠,讓這些有害動物吃下葉子。不一會兒,肉質鮮美的肉就這樣誕生了。

  A氏開誠佈公地宣告這些是老鼠和烏鴉的肉,然後將它們推銷給糧食不足的國家政府。官員一開始認為他是在侮辱政府,相當憤怒。可是在試吃過之後,態度馬上轉變。

  有害動物的肉,頓時拯救了糧食不足的國家。很快地,其他境遇雷同的國家也找上了A氏。A式向大家說明葉子的事,接續和各國簽定契約:同時他開始販賣葉子。而買下葉子的國家政府,甚至制定要將葉子加入廚餘的規定。因此,城市內的老鼠和烏鴉的肉都變得頂級美味,甚至有人開始偷竊走私這些肉品。

  不到數年,城市內就再也沒見到烏鴉。不僅如此,還有許多鳥類也消失了;老鼠消失了、還有許多有害動物都消失了。最後人們開始養殖繁殖力強的動物。

  葉子以驚人的速度席捲全球。世上只有A氏的公司持有植物的種子,而他只出售栽培好的葉子;A氏的公司等同是掌控了全世界的糧食,成為了世界的王者。他被視為解決全球饑荒問題的英雄,得到各種榮譽,賺進了大筆的財富。日子過得一帆風順。

  有一天,許久未露面的惡魔來拜訪A氏。

  「你看起來過得不錯啊,太好了。」

  A氏認為惡魔是來收取回饋的。心想不論要多少財產,都可以付給他。如果有其他自己幫得上忙的地方,也可以盡量提供幫助。因為這些行為對A氏來說,都只是小事一樁。

  「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不,我今天足來向你道謝的。感謝你做出了這麼好吃的食物。」

  「被惡魔道謝的感覺可真差啊。」

  「請別這麼說。我們非常感謝你呢。」

  「……我們?」

  這個詞語讓A氏感覺很弔詭。惡魔張開長達耳際的大嘴巴說道

  「是啊,我們都很謝謝你。我沒說過嗎?我們惡魔都是靠吃人為生的啊。」

  「嘎」一聲,惡魔張開血盆大口。

  「人類持續食用吃過葉子的動物,味道變得非常美味啊。你讓全世界的人都變得這麼好吃,真是太感謝你了。」

  大家好,我是櫂末高彰。已經五個月不見了吧。

  我有在「FB Online」和《FBSP》寫短篇,所以不覺得相隔特別久,但本篇故事的確讓各位久等了,對不起。我絕不是因為將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導致無法專心寫作。真的喔。(註:「FB Online」為Fami通的官方綱站,《PBSP》為旗下的期刊式雜誌)

  呃,當這本書發售的時候,我在「FB Online」上面執筆的專欄「無意義奔跑日記」也到了最後一回。我曾經在專欄提過,可能會有人嫌我囉唆,不過為了只看文庫本的人著想,我還是想再寫一次,關於剛剛提到的「其他事情」。

  其實我在二月二十三日(星期六)那天,有幸受邀參加愛知縣名古屋市東海中學。高中所舉辦的「第十二回星期六座談會」。那是一個每次都會邀請近七十位各行各業知名人士開設座談會的學生會活動!可是卻找我去,真的是非常感激。不過,如果有人說我是名人,那我真的會忍不住歪頭……

  我說那是「學生會活動」,其實內容就是由擔任執行委員的國中生和高中生一起決定要請誰來演講,然後再去和對方交涉。關於事前的討論和聯絡也都是由學生親自處理,真的是很不簡單。我不方便寫名字,不過負責協助我的兩位同學真的很能幹。我要再次謝謝你們。

  那麼,最重要的是關於座談會的內容……哈哈哈哈……

  那麼久以前的事,我已經忘記了……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擅言詞,也不習慣面對太多人,所以在事前討論時,我就請負責人將座談會的形式設計為回答問題的「你問我答」單元,盡可能減少負擔。可是到頭來,人這種生物果然不可能突然改變啊……老實說,我講得很隨興。由於來參加座談會的人大多是讀者,因此我感覺有一種主場氣氛。就算我說得不怎麼有趣,大家也會給我回應,讓我感覺輕鬆不少。在此感謝各位參加的來賓。

  不過,現在想起來……在後面一直看著我的責編,好像很想在中途斃了我。其實他可以用吹箭之類的道具讓我昏睡過去。因為他很清楚,我這個人講話不但空泛沒有內容,而且還會因為一時不注意,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啊。

  因此,我這次得到的教訓,就是理解到人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物。我想應該沒有下次機會了,不過如果還有機會,我下次一定會好好表現!(學不乖)

  只寫和專欄相同的內容很沒誠意,所以我再提一下我的近況。

  這件事我也曾經在「FB Online」上寫過,而且因為過了好一陣子,不能算是近況,不過——去年十月,我在東京秋葉原的「虎之穴」舉辦了簽名會。「這是我人生第一場簽名會!好!我一定要加油!」當時我幹勁十足,可是當天卻因為颱風的影響,下起了狂風暴雨。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是因為我平常作惡多端的關係?

  非常謝謝不怕狂風暴雨,特地前來的讀者;在此也要向拿到參加券,卻因天氣太差而無法參加的人致歉。沒拿到參加券的人別擔心,我以後還會再舉辦的。(個人希望)

  附帶一提,當時的我幾乎都沒有說話,只顧著默默地簽名,然後不時點頭致意,真的是很糟。所以說,人真的是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呃,我太囉唆了?說的也是。

  最後還要不厭其煩的在此寫下感謝詞。首先謝謝責編川崎先生,謝謝你。另外也謝謝我們的女王陛下,甘福老師,謝謝你。還要謝謝成為三個孩子父親的學弟和親戚、朋友等我所認識的人,謝謝你們。也謝謝協助簽名會和「星期六座談會」的各位人員、參加者、以及所有相關人士,謝謝你們。最後更要感謝各位讀者,真的很謝謝你們。

  那麼,我們有緣再相會。

  二零零八年三月櫂末高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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