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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酒小七 -【陛下請自重】《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29 PM     標題: 酒小七 -【陛下請自重】《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5:11 PM 編輯

【書名】:陛下請自重(陛下請淡定)

【作者】:酒小七

【內容簡介】:

    作為一個太監,田七的八字兒比金剛鑽都硬,一口氣剋死三個主子不費勁。

    後來,皇上不怕死地欽點了這個太監來乾清宮伺候。

    一句話簡介:女版韋小寶混皇宮,假太監與皇帝不得不說的二三事。結局1v1,HE。

    註:由於女主是喬裝改扮的,所以本文的「他」和「她」用得略有混亂,大家領會精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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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30 PM

第1章 第三個主子

    景隆四年二月初三,是田七職業生涯中十分特別的日子。

    這一天是她成為太監的七週年紀念日。

    七年前的今天,她只有十一歲,因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她利用紫禁城的管理漏洞,進宮當了個太監。過了兩年,逢上先帝駕崩,今上即位,次年改元景隆,一直到現在。

    田七還記得先帝駕崩時的熱鬧場面,那時候她只是個無名小卒,連著穿孝好多天,被總管帶著去先帝停靈的地方嚎幾嗓子,以示哀痛。

    現在,她依然是個無名小卒,她依然在穿孝,她依然在哀痛。

    這回是真的哀痛,痛苦死了!

    眼前死的這一個是宋昭儀,與田七隻有半個月的主僕情分。半個月前,田七花了大力氣,又是託人又是使錢,來到宋昭儀身邊伺候。

    別看宋昭儀只是個四品昭儀,但前途無量。她之前只是個小小的才人,入宮不到半年,很快得到皇上寵愛,後來又懷上龍種,皇上一高興,直接給晉了昭儀。只要她成功誕下皇嗣,無論男女,加封是肯定的,最差也是婕妤。

    是人都知道燒熱灶,因此宋昭儀身邊的位子很搶手。田七之前在內官監,是個從六品長隨,她花了自己一多半的積蓄,謀了個冷衙門的監丞來做,監丞是正五品。有了這個正五品的帽子,她來到天香樓時就夠格近身伺候昭儀主子了。也是她正趕上了,宋昭儀身邊的太監搞鬼,被昭儀主子開發了,於是田監丞頂上,引得無數人羨慕嫉妒恨不提。

    田監丞長得好看,嘴巴又甜,腦子也機靈,昭儀主子很是喜歡,不過半月光景,一主一僕已然打得火熱,昭儀主子隱隱有把田七當心腹的趨勢。

    眼見前景一片大好,卻誰也沒想到,宋昭儀生孩子時難產死了。不止大的,連小的都沒保住。可憐那小皇子,小胳膊小腿的長得十分健全胖乎,被抱出來時早已斷了氣。

    田七哭了個肝腸寸斷。二百多兩銀子,求爺爺告奶奶燒了多少香,老天爺啊你這不是坑我嗎!

    當然,心疼昭儀主子也是有的,畢竟這主子待她著實不錯。

    一提起這個主子,田七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前兩任主子。她之前伺候過一個美人一個才人,倆人都是能入皇上眼的美人坯子,可惜兩個主子無一例外地均在田七到職一個月之內身亡。

    再看看眼前這個。

    ……你大爺!

    天香樓是宋昭儀生前住的地方,她死後靈柩也停在這裡。宋昭儀年紀輕輕沒留下血脈,唯一的孩子這會兒正躺在她懷裡,於是夜晚沒有男丁給她守靈。她位分低,也不能由皇上的兒子來守。

    所以這事兒也只能由太監代勞了。

    田七自告奮勇,主動承擔了守靈的任務。反正她是天香樓裡級別最高的,又得昭儀主子疼愛,給主子守個靈也是本分。

    在春寒料峭的夜晚獨自守著一口棺材,絕不是什麼美妙的體驗。大概老天爺也覺得昭儀主子死得可憐,天氣驟然就冷下來了,凍得人指尖發木。此時已經是初春,炭盆撤了,田七也不好麻煩旁人再點來炭盆,眼前燒紙的火盆又不足以取暖。她跪在地上,只好兩手嚴嚴實實揣在一起,外面有風吹進來,她冷得縮了縮脖子。

    還是想哭。

    她攢了七年的錢,都他娘的用在打點人上頭。可惜打點完一個死一個,死了一個又一個,死了一個又一個……好苦好累好崩潰!

    田七有一種被命運玩弄的無力感。

    於是她又哭了起來,眼淚糊著眼睛,眼前模糊一片。她乾脆緊閉雙眼,放聲嚎啕,反正這裡只有她一個人,完全不必顧忌儀態問題。

    倘若有人責問,她可以說自己是哀痛過度,不能自已。

    哭了一會兒,她伸手向身側的地上摸了摸,摸到手帕,拿起來擦乾眼淚,把手帕又丟回原地。

    接著哭。

    靈堂裡空曠冷清,四周掛著白幡,門大開著,風吹進來,白幡隨風輕晃,白亮的燭火被吹得不停跳動,像是在迎接逝者的歸魂。

    靈堂內跪著一個人,背影纖細,腰背無力地駝著,肩膀塌下來,一抖一抖的。

    滿室迴蕩著這個人的哭號,「主子……你為什麼要死啊主子……」頓了頓,吸了吸鼻子,接著哭,「你死了我可怎麼辦啊……」

    這是紀衡剛一踏進靈堂時看到的景象。

    聽到那人的哭號,紀衡的臉色暗了暗。昨天是二月二龍抬頭,挺好的日子,乍聽到宋昭儀生產,本以為會雙喜臨門,卻沒想到是一屍兩命。他在產房外等了一天,從日出等到日落,聽到母子皆未能保住,一時間不敢相信,站起來時身體踉蹌了一下,便被人扶回了乾清宮。

    到頭來竟未能見上宋昭儀最後一面。

    紀衡白天已經來看過宋昭儀一次。今天晚上他無心召幸,乾清宮冷冷清清的,他出門信步閒走,便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天香樓。樓外值夜的太監看到紀衡,剛要報唱,卻被他制止了。

    還是不要擾驚了香魂吧。

    於是紀衡邁進靈堂,打眼看到田七的伶仃背影,入耳是一片哭聲和絮叨聲,有點淒慘,有點悲切,也有點……聒噪。

    白天他來靈堂時也看到許多人在哭,但哭得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就不知道了。現在此處寂靜無人,這人還能哭成這樣,看來是真的難過。

    紀衡無聲地嘆了口氣,想不到宋昭儀死後還有人能如此傷心欲絕,她在天之靈大概也能有幾分安慰吧。

    這個奴才倒是忠心,心眼兒也實。

    跟在紀衡身後的是太監總管盛安懷,這會兒看到地上跪的人哭得十分忘我,便想要開口提醒田七轉過身來見駕,卻不想他剛把嘴張開,紀衡背後長眼一般,抬手制止了他。

    紀衡抬腳走過去。他停在田七的身邊,眼睛怔怔地望著靈柩,便沒顧著腳下。

    滾金邊兒的緞面皂靴底下,結結實實地踩著一塊半濕的帕子。他猶自不知。

    盛安懷倒是看到了,可是看到也該當沒看到,傻子才會提醒皇上您踩到人家東西了。

    紀衡站了一會兒,感慨萬千,胸中堵了許多話說不出來,到頭來只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這聲嘆息被田七響亮的哭聲掩蓋了,所以田七未能察覺。她現在依然閉著眼,臉上又沾滿了淚水,於是她抽出手,摸向一旁的帕子。

    手還沒觸地,便已摸到一塊布料。田七這會兒已經哭得昏了頭,沒細想,摸到布料就抓起來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

    盛安懷站在後面,看得目瞪口呆。

    這個畫面的衝擊力太大,以至於這位有著三十多年工作經驗的靠譜太監一時竟然忘記出聲阻止,石塑一般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珠幾乎瞪掉出來。

    田七擦完眼淚,不過癮,一邊哼哼著又把布料向下挪,堵在鼻子前。

    紀衡感慨了一會兒,想要出聲安慰那傷心欲絕的太監幾句,順便給點賞賜,作為對忠心奴才的獎勵。

    他低下頭,看到這傷心欲絕的太監正扯著他的衣角擦鼻涕。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31 PM

第2章 罰你去打更

    「大膽!」

    盛安懷一聲怒喝,把紀衡和田七俱嚇了一跳。

    紀衡再次抬了一下手,盛安懷息聲。

    田七睜開眼睛,入眼看到手中抓的布料,荼白的素錦,上繡著水藍色花紋。這錦是松江府產的,好幾兩銀子一尺,她瘋了才會拿這種東西做手帕。

    她心裡一咯噔,目光順著布料移動,緩緩向上。藍色的海浪之上是一片白雲,雲霧中盤著一條龍,數數爪子,是五個不是四個。她不死心地繼續目光上移,視線掠過紀衡的腰胯,停在他的腰帶上。深藍色的腰帶,繡著暗紋,正中一顆寶珠帶扣,看不出什麼。

    興許是她看得太認真,紀衡只覺此人的目光似乎化作實質,由下往上一路摸過來。

    生平調戲人無數的紀衡頓時就有點被調戲的感覺,對方還是個太監。他一陣彆扭,面上卻還保持鎮定,背手而立,低頭看她。

    田七的目光終於爬過他的胸膛,停在他的臉上。霽月光風的美男一枚,眉宇間貴氣逼人,不過現在貴氣全被郁氣取代,他正凝著眉頭打量她。

    「啊!!!」

    田七受到了驚嚇,失聲喊了一嗓子,緊接著連滾帶爬的滾到一旁。

    紀衡不自覺地摸了摸臉,很嚇人麼。

    田七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她好像用皇帝的衣服擦鼻涕來著?

    媽呀!!!

    她二話不說調轉身子跪在紀衡面前,拚命地磕著頭,腦門撞在地板上發出砰砰砰的沉悶聲響,迴蕩在整個靈堂之中,頗顯怪異。

    「奴才駕前失儀,請皇上饒命!皇上饒命!」田七一邊磕著頭,一邊說話,因為太緊張,嗓音打著顫,到後來只一直重複著「皇上饒命」。她覺得自己這回是真栽了,不求別的,但求能留一命,於是重點也只在這四個字上。

    盛安懷在一旁聽著,心想這小子真會給自己開脫,你那是駕前失儀嗎,根本就是褻瀆聖體!

    他對田七的印象很深刻。盛安懷是內官監掌印太監,管著紫禁城內所有太監的職位調動,這田七想往宋昭儀跟前湊,必然要把盛安懷那裡打點妥當,一來二去也就混了個臉熟。盛安懷和田七的師父關係不錯,他覺得田七這個人人品還行,腦子也靈光,因此願意提拔著些。現在看到田七發昏衝撞聖駕,他也挺意外的,但是皇上明顯不高興,於是他也不敢給田七求情了,默默地在一旁裝透明。

    紀衡被田七的磕頭聲和求饒聲弄得有點心煩,「你起來。」

    田七的耳朵一直支棱著聽紀衡的反應,聽到他說,她趕緊停下,「謝皇上。」說著站起身,恭敬地垂著頭聆聽聖訓。

    紀衡認識這個太監,新近跟在宋昭儀身邊,嘴巴甜會來事,除此之外也沒別的。哦,還有,長得好看。太監長得好看的也有,但是這個人跟那些好看的太監不一樣,眼睛乾乾淨淨的,不像個太監。

    紀衡的思維飄得有點遠,見田七垂著頭,他不由得說了一聲,「你抬起頭來。」

    田七十分聽話地抬頭,就差道一聲「遵旨」了。雖然抬著頭,也不敢看紀衡,眼皮依然耷拉著,剛剛哭得又紅又腫的一雙大眼泡展現在紀衡面前。

    ……好難看。

    紀衡覺得自己有點無聊,他背著手,又問道,「你為何哭得如此傷心?」

    來了!田七知道自己有命沒命在此一舉,她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嘆出來,目光染上一層憂傷,「主子風華無雙,這一下香消玉殞,莫說是奴才這樣受主子恩惠的,就算是個普通人,乍一聽到也要難過。更何況還有個小皇子,滿宮上下誰不盼望小主子臨世,誰料到……」說著,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淚,偷眼看著紀衡的臉色,接著又說道,「主子寬恤體下,待奴才恩同父母,她這一去,奴才就彷彿失去爹娘一樣難過。」

    盛安懷在一旁聽到此話,腹誹道,這小子好不要臉!我喜歡!

    她這番話說得,不藉機表現自己對宋昭儀多麼忠心,只說死去的人多可憐,勾起皇上的惻隱之心,又說死去的主子對她多麼寬容多麼好——你好意思在舊人的棺材前弄死她疼愛的奴才?

    紀衡眯眼看著眼前這哭成癩蛤蟆的太監,倒不知道他這是真實誠還是真聰明了。

    田七說完,復又跪下來請罪。

    一想到這奴才剛才抱著他的衣服擦鼻涕,紀衡剛緩和的神情又不好了。

    罷了罷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田七最終被罰去更鼓房打更一個月。

    更鼓房裡都是犯了事兒服刑的內官,每天晚上去玄武門的門樓上打更,差使倒不累,就是得晚上去,也沒油水可撈。

    這個懲罰已經相當輕了,田七暗暗慶幸。皇上果然是個宅心仁厚的仁君,有君子之風。

    紀衡之所以意思意思地罰了,還是覺得這奴才大半夜的獨自一個人哭是真心的,看來心眼兒是真實誠。

    雙方對彼此的印象都產生了些許偏差。

    ***

    第二天,田七在內官監登記了一下自己接下來一個月的職務——打更,然後就回到了十三所。

    十三所建在紫禁城外,是太監們的住處。皇宮裡的大部分太監都住在十三所裡,只有值夜班的或是經常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太監,才有資格住在紫禁城內。田七搬進紫禁城不過半月,就又搬出來,說起來挺丟人的,不過還好,她臉皮夠厚,也就不當回事。

    田七回到十三所,發現老巢還沒有被佔,甚好甚好。同屋一共住著三個人,其他兩個都不在,她回到房間蒙著被子大睡特睡,緊著白天補眠,晚上好去受罪。

    一覺醒來,睜眼看到門前掛的藏藍色棉布簾子在晃,過了一會兒,由簾子旁邊探進來一顆腦袋。

    田七:「……」

    她好像又忘記拴門了。

    那顆腦袋看到田七醒了,呲牙一樂,「狗小子!」

    田七趕緊下床把他請了進來,嘴裡說道,「師父!今兒刮的是什麼風,怎麼把您給吹來了?您不在德妃娘娘跟前伺候嗎?」

    「我出來辦差,正好過來瞧瞧你。」那人由田七攙扶著進來坐下,田七趕緊給他倒茶,他說道,「你別忙活了,我待不了多大功夫,咱們爺倆說會兒話。」

    來的這人叫丁志,是田七打一進宮就跟的師父。丁志原名叫丁志遠,後來當了太監,覺著這名字聽起來頗諷刺,不管志向多遠大也還是個太監,於是他乾脆改了名叫丁志。

    丁志現在是御用監的少監,從四品,離太監只有一步之遙。

    「太監」是宦官們的俗稱,在宮中也是官職名,宦官做到頭兒了,就是太監,正四品。

    內官們雖大部分由二十四衙門統領,各有各的級別和職責,卻也經常兼著后妃身邊的差使,原本的職責反倒退了後,誰讓妃子身邊賞賜夠厚呢。當然,也不是所有主子都有錢,沒錢的那些自然沒人上趕著去,只能由內官監來指派。田七和丁志都是一身而兼二職,更厲害的,像盛安懷,一人而兼數職。

    丁志現在伺候的是德妃。德妃比皇上還要大兩歲,模樣不是最出挑的,年紀也大了,所以改走賢德路線,雖膝下無出,皇上卻還記得她,每一兩個月總要去她那裡轉轉。

    田七使喚一個小太監拎來一壺熱水,現沏了茶端給丁志。

    丁志把茶蓋掀開一看,淺碧色的茶湯清亮通透,似一碗透明的翡翠,翡翠中漂漾著一簇茶葉,已經被泡得舒展開來,葉片飽滿豐厚,碧綠如鮮。他閉眼深吸一口氣,馨香撲面,登時精神一振。

    「廬山雲霧,」丁志睜開眼睛,「這個好!你小子就是個金耙子,什麼好東西都不會落下,這又是從哪兒弄來的?」

    田七撓了撓頭,笑道,「還不是沒了的昭儀主子賞的,我知道您好這個,早想拿給您,可惜趕上昭儀主子出事,我一時忘了。」

    丁志掀著茶蓋緩緩地劃著茶碗,輕輕地吹著氣,還沉浸在雲霧茶帶來的清爽怡人的感覺中,隨口應道,「看來你在宋昭儀那裡混得不錯。」

    「不錯是不錯,可惜好景不長。」田七失落答道。

    丁志聞言,放下茶碗,勸她道,「要我說,你也不必氣餒,這個死了,還有下一個呢,後宮裡總會有得志的,你小子會來事兒,有前途,只要搭上條好船,站穩了腳跟,總會有出頭之日。」

    田七搖了搖頭,「我的好師父,您是不知道,我搭哪條船,哪條船翻,」說著,朝丁志比了三根手指頭,「三個了,說實話,我真有點心灰意冷。」

    丁志回想了一下,確實如此,他頓時對田七同情起來,開始給她出餿主意,「要不你測測八字去?御膳房的老劉好像會測這個,你去試試?」

    「別提了,我早去過了,他說我八字兒太硬,克主。」

    「那怎麼辦?」丁志也為這個徒弟著急,「有沒有破解的法子?」

    「沒事兒,」田七搖了搖頭,「其實老劉的話也不靠譜,他還說我是娘娘命呢。」

    丁志聽罷嘿嘿笑起來,「這傢伙還真敢胡謅。要是個宮女也還罷了,你這賣相興許真能混個小主子噹噹。」

    說到宮女,丁志的話題開始往歪路上帶。哪個宮女好看,哪個宮女好上手,如數家珍。田七聽得頭皮發麻,乾脆告訴丁志她昨天衝撞了皇上,被罰打更。

    丁志果然驚訝地問道,「怎麼回事?」

    田七便把昨天的事情對丁志說了,隱去擦鼻涕的環節,只說自己光顧著哭沒看到皇上。

    丁志再次對她發表了一番同情,又安慰了她一會兒,接著要走。田七把那包廬山雲霧包了一半給丁志,把這師父哄得臉笑成一朵大菊花。

    送走了師父,田七也睡不著了,下午在床上發了半天的呆,早早地吃了晚飯,去更鼓房上值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32 PM

第3章 皇上的信任

    三更時分站在門樓上向四處望,就感覺自己是迷失在茫茫大海中的夜船。遠處掛著燈籠,在夤夜中散發著團團幽光,像是岸邊的燈塔,也像是海霧中窺視的眼睛。

    田七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是嚇得,是凍得。半夜正是人元氣弱的時候,她還站在高處吹冷風。涼風順著肚臍灌進肚子裡,她覺得五臟六腑像是被涼水泡了一遍,別提多難受了。

    皇城內外,千家萬戶都睡了,只有倒霉催的如她,才會大半夜的爬上門樓,就為敲幾下梆子。

    打完這一更,田七仰頭望瞭望天。繁星漫天,銀月如鉤。湛藍的天空像個倒扣的霽藍釉大飯碗,碗內沾著星星點點的白飯粒。

    ……她餓了。

    夜晚熬夜就容易餓,她早該想到這一點的,可惜出來的時候匆忙,沒帶吃的。

    想起她曾經讀到「寒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的詩句,當時覺得妙不可言,現在看來,這個人勢必要吃飽飯再去倚樓,否則苦不堪言。

    田七嘆了口氣,摸著肚子下了門樓,回到值房。

    回到值房時,看到一個瘦弱的太監正捂著棉被歪著,睡得香甜,田七氣不打一處來,朝他身上踢了兩腳,復又坐在他旁邊,扯過被子蓋住腿。

    田七用腦袋輕輕向後磕著牆壁,心想,明兒一定早點來。

    也不知道最近的太監們是怎麼了,一個個安分守己得很,更鼓房裡受處罰的太監只有兩個,另有一個負責監督他們。田七雖緊趕著來,卻晚了一步,讓另外那人得了先。

    先來後到,於是商量好了,他打前半夜,田七打後半夜。

    因為白天睡了會兒,所以田七不怎麼困,好容易熬到半夜睏倦,剛睡著,就被叫醒了:該她打更了。

    出門時還迷迷瞪瞪的,等爬上門樓,早就醒了——凍得。

    現在打完三更,田七回來也不敢睡。她跟值班的太監不熟,怕對方不上心準時叫她,倘若睡誤了點,又是一宗罪,指不定到時候倒霉成什麼樣。

    得了,熬著吧。

    田七怕自己忍不住睡迷過去,因此困得不行了就去外面轉一圈,等睏意被冷風吹散再回來,然後接著犯困,然後接著吹冷風……

    那個罪受的,甭提了!

    好不容易挨到五更過三分,終於下了值,她撒丫子跑回十三所,也沒心思吃飯,蒙上被子倒頭便睡。這一睡就睡到下午,醒來時去廚房找了點吃的墊吧,又包了些,帶著些零碎和吃食跑去更鼓房等著。

    ……就不信這次你還能比我早!

    那人果然還沒來,田七有點得意。

    和她一塊被罰的這個人叫王猛,人長得一點也不猛,瘦的跟逃難的災民似的。田七一看到他就下意識地想給他點飯吃。

    就這麼個弱雞,還敢跟她田大爺搶先,反了他了!

    田七提前帶了兩本話本子,一邊看一邊等,快上值時把王猛等來了,他也沒說什麼,坐在田七身邊,抄起另一本話本子來看。

    田七:「……」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對方如此鎮定,她也不好意思小肚雞腸,看就看吧。晚上打完自己那通更,她把另外一本話本子也扔給王猛,揣著胳膊貓在一旁想睡會兒。

    然而半點睏意也無。她白天睡得太多了。

    與她相反,王猛渾身都是睏意,走路都眯著眼,一步三搖。他打完更,怕自己睡著,和田七一樣,坐一會兒就出去轉一圈。

    田七看著感同身受,有幾分快意,卻更多的是不落忍。大家同病相憐,真沒必要互相踩踏。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算是一個好心人。於是她對王猛說道,「我白天睡夠了,要不我替你打吧。」

    要是有人對田七說這種話,她一定會先懷疑,接著猶豫,繼而推辭。可是眼前這小弱雞,聽到此話,道了聲謝,倒頭就睡。

    一瞬間鼾聲就響起來了。別看人長得不威猛,打呼嚕倒是挺威猛,簡直像是春雷砸在炕上。田七幾乎能感受到牆壁的輕微震動。

    田七:「……」

    她覺得自己純粹是吃飽了撐的多說這麼一句。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也不好意思趁機使壞。反正也不困,幫忙就幫忙吧,就當日行一善了。

    這個時候她壓根兒就不會想到,自己這一舉動會帶來救命的機會。

    ***

    下了值,田七照例直奔十三所老巢,補眠。可惜剛睡了沒一會兒,就被人拎起來。她睜眼一看,這人認識,是乾清宮的太監。

    御前的太監來她這裡做什麼?田七一瞬間有點不妙的預感。

    那太監說道,「皇上傳你問話,趕緊的吧。」

    田七腦子嗡的一聲,慢吞吞地下炕穿鞋披衣服,一邊從一個小炕箱底下翻出塊碎銀子塞給他,「勞駕您跑這一趟……皇上怎麼想起我來了?」

    對方把銀子塞回到田七手中,「你見到皇上就知道了,我就是個傳話的,別的不清楚。」

    田七明白了,不能透露,這事兒應該小不了,且準不是好事兒。她尋思著,自己在更鼓房沒出紕漏,難道是皇上後悔罰得輕了,想再加點?

    這可就難辦了。

    一路惴惴不安地跟著小太監來到乾清宮,田七被盛安懷引到暖閣,對著紀衡跪拜見禮。

    紀衡掃了她一眼,就沒再搭理她。

    一動不如一靜,皇上沒說話,田七就老老實實地跪著,一言不發。在紫禁城當了七年的太監,她其實是一個特別懂規矩的,現在跪著愣是能挺著腰紋絲不動,她也不怕膝蓋疼。

    紀衡正在看一本書,看到精彩處,不願被打斷,所以一直沒理會田七。

    田七的目光在四周晃了一圈。偌大的暖閣沒別人,盛安懷候在外面。龍床很大,明黃色的帳子勾起來,隱約可見上頭繡的同色龍紋。田七十分好奇,這麼亮的顏色,皇上晚上能睡踏實嗎。

    紀衡歪在炕桌前,把一個枕頭壓在腋下,肩膀靠著桌沿;雙腿併攏自然地橫在炕上,靴子也沒脫下來,鞋幫正好搭在炕沿上。

    從田七這個角度來看,他正好是側躺在她面前。柔軟的衣料貼在身上,勾勒出他身體的線條,腰部現出一個自然的凹度,腰間掛的一塊玉珮垂下來,明黃的穗子鋪在炕上。他的雙腿疊在一起向外伸展,看起來修長又筆直。

    田七腦子裡瞬間蹦出一個成語。

    玉體橫陳。

    咳咳咳咳咳……

    這種褻瀆聖體的念頭讓田七頗為惶恐。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紀衡突然撩眼皮看了田七一眼。

    田七臉一紅,慌忙低下頭。

    紀衡便繼續看書。室內一時安靜得只剩下翻書聲。

    暖閣裡暖和舒適又安靜,沒有涼風可以吹,田七一開始還警醒著些,到後來腦子就漸漸地有些沉了。

    按她正常的作息算,這會兒正該是她呼呼大睡的時候。熬了夜的人又會特別累,腦子昏沉,自制力下降。

    於是紀衡翻著翻著書,突然發現室內竟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他愣了愣,放下書,左右看了看,最後目光定在跪在地上垂著腦袋的某人。

    就這麼睡著了?還打呼嚕?

    紀衡簡直不敢相信,他起身下地,走至田七面前,蹲下身看她。眼前人雙眼閉著,呼吸平穩,兩頰泛著淡淡的紅,看來是真的睡著了。秀眉深鎖,似乎睡得不大舒服。

    ——能夠跪著睡著,本身就是身手了得了,又怎麼會舒服。

    紀衡仔細端詳著她的臉。鵝蛋臉面,膚色白皙,透著潤紅。額頭飽滿,雙眉細長清俊。睫毛修長挺翹,彎彎的弧度透著那麼一股活潑。鼻子小巧柔膩,雙唇嫣紅豐潤,唇形精緻,不用點胭脂,卻是胭脂難以描畫出來的。

    這面相,怎麼看怎麼清貴,卻長在一個太監的臉上。

    紀衡遺憾地搖了搖頭。他伸出手指撥了撥她的長睫毛,她擠了擠眼睛,卻沒有醒。

    實在是太困了。她垂著頭,脖子彎著,壓著下巴,導致鼾聲形成。

    人長得秀氣,打的鼾聲也秀氣,低低的,像是廊下慵懶安臥的貓。

    紀衡站起身,想起之前有人向他打的小報告,不禁搖了搖頭。宋昭儀的早產來得蹊蹺,死得也蹊蹺,後宮中主事的妃嬪查不出來,他只好親自接手。本不覺得田七有嫌疑,但是昨天有人進言說這太監與別宮太監過從甚密,加之宋昭儀確實是在田七到來之後才開始出現早產的徵兆,於是紀衡便想把他叫過來問一問。

    卻沒想到他就這麼跪著給睡著了。

    從來沒見過如此膽大包天的奴才,但這也從側面證明了一個問題:這個人心裡沒鬼。倘若他真的與宋昭儀之死有什麼牽扯,無論偽裝得多麼好,也不可能在駕前睡得這麼沉。

    於是紀衡沒等問,就先相信了田七。他踢了踢田七的膝蓋,「起來。」

    田七咂咂嘴,繼續睡。

    紀衡只好捉著她的後衣領把她提起來,田七緩緩睜開眼睛,看清映入眼前的那張臉,登時嚇得頭髮幾乎豎起來,瞪大眼睛看著他。

    眼見此人的眼睛從橫著的兩顆棗核一下變成杏核,紀衡不禁好笑,心情好也就對她的失儀不予追究。他放開她,「你回去吧。」

    田七不知道自己這一睡睡出了怎樣的信任。她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皇上唱的是哪一出,又有點後怕,她好像又幹傻事了?

    不管怎麼說,這次可以平安退身。田七覺得皇上雖然是個人來瘋,但是心地好,大度。

    在以後的日子裡,她將把後兩項一筆一筆地劃上好多叉。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36 PM

第4章 重大危機

    第三天去更鼓房上值,田七和王猛也有些熟了,彼此分享了話本子和吃食,坐在一處聊天。

    王猛在酒醋面局當差,別看這衙門的名字不夠上檔次,卻也是個能撈好處的地方,因此雖然他品級不如田七高,也收穫到田七的嫉妒。

    這小子因得罪了人,被打發到更鼓房。這種理由是內官們獲罪的普遍原因,相比之下田七的獲罪原因就有點駭人聽聞了。

    什麼,衝撞聖駕?!

    不獨王猛,連監督他們的太監聽說此,都瞪大眼睛,搖頭感嘆田七不幸。不過她也是幸運的,畢竟衝撞了聖駕,到頭來連板子都沒挨,可見這小子背字兒並沒走到底。

    倒不是說皇上有多凶殘,這裡頭有一個緣故:皇上他討厭太監。

    之所以討厭太監,完全是先帝爺給這個兒子留下的心理陰影。死去的那位皇帝在朝事上是個甩手掌櫃,這也就罷了,他還培植宦官勢力,致使宦官坐大,手握重權,在朝堂上橫著走,百官也要看他們的臉色。

    太不像話。

    太監們眼裡都是錢,哪裡會治國,一朝讓他們得了勢,必然要干些令人髮指的壞事。朝上那些苦讀十載考上來的官員們對這些太監又嫉妒又鄙視,還很無奈,必要的時候還得討好這群閹豎,實在是苦不堪言。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當年有個一手遮天的大太監,跟貴妃娘娘暗暗勾結,天天給皇帝上眼藥,想勸皇帝廢儲,改立貴妃娘娘的兒子為太子。

    差一點被廢的那個太子就是今上。

    這下樑子可就結大了。

    你說,皇上能喜歡這群閹豎嗎?

    所以後來皇上登基之後,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剷除宦官勢力,以司禮監秉筆大太監為首,領頭的那些太監一個沒跑,全部人頭落地。行刑那天大理寺卿親自監斬,京城裡萬人空巷,都跑去看殺太監。朝野上下一片叫好聲,皇上的威望就是從那時候建立起來的。雖然大家沒有明說,但是都很默契地達成共識:

    你比你爹強多了!

    皇上登基時才十八歲,之後打了這場漂亮仗,直接把權力收回到自己手上。大臣們見識了他的手腕,也就不敢搞什麼么蛾子,一個個乖得很。於是皇上雖然是少年天子,卻沒遇到大多數少帝初登基時所面臨的難題:怎樣與老臣和諧相處。

    到今年,皇上已經登基五年了,這五年間許多東西改變了,卻有一點從未改變:他討厭太監。

    綜上,在這樣的背景下,田七隻是被皇上打發來更鼓房,可見他手下是多麼的留情了。

    田七有點意外。她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行徑,拿皇上的衣服擦鼻涕,在皇上面前睡大覺,這些怎麼看怎麼是罪無可恕,掉腦袋也不為過,怎麼皇上對她就如此寬恕呢?

    一旦出點事兒,有些人喜歡從自身找原因,有些人喜歡從別人身上找原因。田七這兩種都不算,她才不管誰對誰錯,她喜歡舉著放大鏡扒拉著找陰謀。

    ……皇上不會是想憋個大的吧?

    於是她就有點不安了,又自我安慰著,皇上九五之尊那麼忙,才不會無聊到追著一個小小的監丞找彆扭。

    王猛看到田七的表情跟走馬燈似的一會兒一個樣,不知道她的心思轉了幾道。眼看著要打一更了,他推了推田七,「嘿,該打更了。」

    今兒田七依然到得早。不過她反正白天睡夠了,估計到了後半夜也睡不著,於是擺了擺手,「你打前半夜吧。我一整晚不用睡。」

    王猛又沒跟她客氣。

    五更三分,下了值,田七低頭緊走,王猛卻追上來,跟在她身邊。

    見田七沒搭理他,王猛低聲說了句,「知道嗎,你快沒命了。」

    田七猛然頓住腳,她揉了揉眼睛,問道,「是我沒睡醒還是你沒睡醒?」說著轉身又要走。

    王猛跟上來,說道,「我是覺得你這個人不錯,所以想幫你一把。」

    田七快困死了,懶得搭理他的胡言亂語。於是王猛就這麼一路跟到十三所,還很不禮貌地跟進了田七的房間。

    一進房間,他對田七說,「你把腰帶解下來。」

    啪!

    未等細想,田七的手先一步反應,甩了他一巴掌。

    王猛捂著臉,有點委屈,「你不會以為我要非禮你吧?你覺得一個太監要怎樣非禮另一個太監?」

    田七摸了摸鼻子,看著他臉上迅速浮起來的紅腫,有點愧疚,「你到底想幹嘛?」

    「你把腰帶解下來,我先確認一下。」

    田七隻好聽從此話,解下腰帶遞給他。

    「剪刀。」

    又遞給他剪刀。

    王猛坐在桌旁,將腰帶邊緣的針腳跳開,對著桌面抖了抖,抖出一些粉末。

    田七有些奇怪,「這是什麼?」

    王猛沾了些粉末,放在鼻端嗅了嗅,又嘗了嘗,說道,「這裡邊有桃仁和紅花,是去瘀通經的;有麝香和瀉葉,是性寒促瀉的;有斑蝥和商陸,是有毒的。除了這些,還有別的,配在一起研成細粉,塞在你的腰帶裡。」

    田七雖不懂藥理,這幾句話卻是聽懂了,一瞬間白了臉色。

    王猛看了她一眼,總結道,「總之,這些藥對孕婦來說是大大的不利,宋昭儀小產,大概原因正在於此。」

    田七兩腿發軟,摸了張椅子坐下,聲音飄忽,「你怎麼認識這些東西?可做的准?」

    王猛點了點頭,「跟你說實話,我家原是行醫的,後來犯了罪,我才被迫進宮做了太監。這些藥我從小就辨認,雖多年不碰,卻也還識得。」

    田七看著桌上那被拆開的腰帶,心口一片冰涼。是她,是她害死了宋昭儀。宋昭儀待她那麼好,卻沒想到是引狼入室,她竟是她的災星。

    宮裡頭人情淡薄,交心的少,算計的多。田七雖是有目的地接近宋昭儀,但也是真心地想伺候好這個主子。現在突然發現,原來害死宋昭儀的正是她,田七覺得造化真是弄人。感覺到臉上發癢,她摸了摸,竟然是淚水。

    王猛嘆了口氣,說道,「你別急著哭,先想想怎麼辦吧,」他用手指挑起那條腰帶,「你被人利用了,現在是百口莫辯,倘若這個東西被拿到御前,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田七抹了把臉,她拿過那條腰帶,抖了抖,又抖出好多粉末。

    這些粉末是一格一格地絮在腰帶裡的,估計抖也抖不乾淨。田七攥著腰帶,對王猛說道,「謝謝你。」

    王猛擺了擺手,「別客氣。你放心,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田七點點頭,「我知道。」要是想害她,也就不會告訴她了。

    接下來的事兒王猛不想攙和,於是告辭了。田七也沒了睡意,盯著那條腰帶髮呆,心念電轉。

    這腰帶是她師父丁志親手拿給她的。她升了監丞,丁志去幫她領了新衣物。

    丁志是德妃的人。

    德妃不得寵,宋昭儀得寵。德妃沒有孩子,宋昭儀懷了孩子。

    田七不敢再想下去。丁志雖然名聲不太好,但與她有著七年的師徒之情,總不至於親手把她推進火坑吧。

    可是這皇宮之中,除了錢和權,又有什麼是靠得住的?連父子和兄弟都能相殘,更何況師徒?

    不過單憑這條腰帶就斷定丁志利用她,也站不住腳。田七又不能拿著腰帶去質問,去了,就是把把柄親手遞到人手上。

    算了,師父的事兒先不說,眼前最重要的是怎麼解決這條腰帶。抖是抖不完,洗也洗不掉——甭管洗得多乾淨,行家還是能認出來。

    最好的辦法是毀屍滅跡。可是內官們發的衣物都是有定製的,監丞的腰帶和長隨的腰帶不一樣,她把這一條毀了,再去哪裡找一模一樣的?去針工局要?不相當於不打自招嗎。

    田七突然想到一個很嚴峻的問題:她現在是被人利用了,如果利用她的人再告她一狀,她怎麼辦?當完了刀又當替罪羊?

    不管她是不是無辜,只要這事兒捅出來,她的命就到頭了。皇上就算再大度,也不會放過她。

    考慮到現在皇上的態度,那背後的主使確實也很需要這個替罪羊。

    ……怎麼辦!

    田七覺得自己站在了刀尖兒上,小命直打晃。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37 PM

第5章 化解危機

    太液池岸邊種著一排垂楊柳。這時節春氣伊始,柳樹還沒發芽,但渾身上下已經滲透入生命的氣息,枝條的表皮也由乾枯泛起光澤,變得柔韌。春風吹過,柳條迎風輕擺,繁而不亂,離遠了看,像是一頭烏濛濛的秀髮。

    田七背著手,在這一頭一頭的秀髮下穿行。

    她當然不是來賞春的,面臨著生死危機,她沒那個閒情逸致。

    太液池的冰已經完全化了,湖面平亮如鏡,微風掠過,掀起一波細細的水紋,魚鱗一般,順著風向著湖心滑去。

    天邊已經亮起魚肚白,但太陽還沒出來。整個世界冷冷清清的,早起上值的內官和宮人們偶爾路過,眼中還有些惺忪,不自覺地張口打個哈欠,呵氣成霧。這些天起了倒春寒,空氣涼浸浸的,激得人太陽穴發緊,一個個袖著手低頭猛走,恨不得腳下生風,好早一點進到屋內。

    因此也沒人注意到田七。

    田七走到一個偏僻處,左右張望一番,一咬牙,表情視死如歸一般,猛地扎進湖中。

    湖面濺起兩尺多高的水花,有人聽到動靜,回頭張望,只看到湖面上一圈一圈的漣漪,便以為是水鳥扎猛子進了湖,也就不以為意,腳步一刻不緩地走了。

    冰涼的湖水浸透衣服,無孔不入,田七被凍得渾身發抖,牙關打戰。她心一橫,豁出去了,手腳並用在水中劃了片刻。估摸著離岸邊遠了,田七探出頭來,解下腰帶和衣服扔進水中。衣服是棉的,腰帶上鑲著松石,這些入了水都會沉下去。

    做完這些,田七往岸邊游回來,一邊拍著水面喊「救命」。她不是沒能力自己爬上岸,只不過做戲要做全套,她「不慎落水」,總該有個證人才好。

    果然,有人聽到救命聲,朝這邊跑了過來。幾個太監解了腰帶拴在一起,拋向田七,田七捉著腰帶爬上了岸。

    她一邊吐著水,一邊向幾位道謝。

    此時田七的形象十分狼狽,渾身濕噠噠的,外袍和棉衣都不見了,小涼風吹過來,把她吹了個通透,枯草葉一般瑟瑟抖著。那幾個人見了著實不忍,想送田七回去。

    田七擺擺手,「不用,你們都已經救了我,我可不能再耽誤你們功夫,大家都有值要上,誤了你們的點,我還不如直接淹死呢,」說著站起身,「放心吧,這裡離十三所不遠,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今兒列位救了我,大恩不言謝,回頭你們用得著我,我一定萬死不辭。」

    於是問清楚了幾個人的姓名和所屬司衙,告辭走了。

    回到十三所,田七早就凍木了,趕緊招呼一個小太監提了熱水過來,洗澡。她在太監裡屬於中等級別,住的房間還算寬敞,自己在房間內辟出一個小隔間來沐浴。同屋的太監知道田七的毛病,愛乾淨,愛洗澡,還不能被人看——據說這人一被人看到**就小便失禁。此傳言沒有被證實過,但是也沒人去觸這個霉頭。

    田七洗澡的時候,把胸放出來晾了晾。從十二三歲開始,她的胸像其他女孩兒一樣開始長大,當時的感覺,怕羞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害怕,一旦被發現是女的,她絕對會小命不保。於是她想了各種辦法裹住,穿好衣服之後與尋常太監無異。但是把胸裹了不代表它就真的變小,該長的時候依然在長。白天胸口被擠壓得難受,田七也不好意思委屈了它,晚上就脫光衣服在被子裡放鬆一下。她怕被發現,就在床四周立了木架,吊起帳子,把木板床改造成一個簡單的架子床,晚上睡覺時放下床帳。然後又放出傳言,說自己一被看光光就會小便失禁。

    如此一來倒是相安無事。說實話,沒有人會對太監的身體感興趣,雖然太監裡頭容易出變態,但變態的目標永遠是非太監人群。

    洗完澡,田七又自己弄了點薑糖水來喝。但是由於她這回凍得太狠了,熱水澡和薑糖水都無法拯救她,下午時分,她開始打噴嚏,腦袋暈乎。

    這個時候,御前的太監又來了,說皇上傳她去乾清宮問話。

    田七偷偷拍了拍胸口,暗暗慶幸自己先走了一步棋。

    皇上現在沒在暖閣,而是在書房等她。田七行了禮,起身垂首而立,眼睛盯著地面,規規矩矩地等著問話。

    地面是漢白玉的,雕著吉祥蓮紋,乾乾淨淨,縫隙上半點塵土不染。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她依然十分緊張,心跳咚咚咚的,壓也壓不住。腦子又沉沉的,反應不如平常快。

    紀衡從書案後抬起頭,打量了她一眼。她低著頭看不清臉,身條纖細,穿著鴉青色公服,更把人襯得清瘦伶仃,雖如此,卻並沒有顧影自憐的意思,反透著那麼一絲淡然與倔強。

    他突然想到攀在懸崖上的酸棗樹,看起來細弱不堪,卻年年開花結果。

    越是卑微,越是頑強。

    紀衡站起來,走至田七面前。

    「你抬起頭來。」他命令道。

    田七聽話地抬頭,目光平視,看到他的下巴,以及一段脖子。他今兒的便服是深紅色的,領子是黑色,領下露出一圈白色中衣,白色的交領口襯得脖子修長白皙。

    「抬起頭,看著朕。」紀衡重新下了一遍命令。

    田七便抬頭看他。說實話,她雖然見過皇上不少次,這一次卻是真正認真地看他。額頭光潔飽滿;俊眉黑而清,根根分明不雜亂,長長地斜飛入鬢;細長眼微微眯著,目含精光;高鼻樑,薄唇,膚色白皙如玉……長相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難得的是整個人的氣質溫潤平和,貴氣內斂。

    田七欣賞紀衡的臉時,後者的手摸上了她的腰。田七心頭一緊,僵硬著身體一動不敢動。

    紀衡低頭觀察著田七的表情,目光平靜。眼前人一臉憔悴,目光迷濛,鼻子紅紅的,莫不是病了?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腰上,春天的衣服還很厚,卻遮不住她纖細的腰肢。手順著腰帶摸,摸到帶扣,輕輕一挑,解下腰帶。

    田七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臉頰浮起兩朵霞紅。

    紀衡放開田七,退開兩步打量她。嗯,確實緊張了,不過好像是因為……害羞?

    盛安懷走過來,接過紀衡挑給他的腰帶,過了一會兒又進來,回稟道,「皇上,奴才和太醫仔細驗過了,什麼都沒有。」

    紀衡坐回到書案後,盯著田七,問道,「你有幾條這樣的腰帶?」

    「回皇上,一共發了兩條。」

    「另一條呢?」

    「丟了。」

    紀衡眯起眼睛,目光漸漸有些冷。

    田七趕緊跪下來,「奴才也是情不得已,請皇上恕罪!」

    「情不得已?」

    「是。奴才今兒早上不慎落入水中,因還穿著棉衣,浸了水太沉,墜著不得上岸,奴才只好把衣服脫了丟進水裡,又經太液池邊經過的同僚們搭救,這才撿回來一條性命,那些人可以為奴才作證。之後腰帶和衣服一起沉入水中,再找不回來。奴才不知道皇上要腰帶做什麼,也不敢揣測聖意,皇上您要是需要,這一條儘管拿去,倘若不夠,針工局想必還有很多。」

    紀衡直勾勾地盯著她,「你倒是大方。」

    田七吞了一下口水,「謝皇上誇獎。」

    紀衡看到她厚著臉皮把嘲諷當誇獎的樣子,有點來氣,揮了揮手,「下去吧,自己去針工局,缺什麼領什麼,今日之事休向旁人提及。」

    「遵旨。」田七爬起來,麻利兒地出去了。

    紀衡看著書案上的一張字條,上頭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田七腰帶內有乾坤。

    這是一封匿名告狀信,告狀的人怕被認出字跡,是用左手寫的。信的來源他已下令查了,只是對方既然敢寫,想來就有把握不被查到。

    至於田七的腰帶裡是不是有乾坤,紀衡覺得答案該是肯定的。告黑狀的人不會冒著自己被揪出來的危險胡說八道,說得又如此明了,那麼就應該是十分確切。

    今天把田七拉過來一查,知道他落水,腰帶弄丟,紀衡就更坐實了這個猜測。

    田七腰帶有問題,與宋昭儀之死有關。

    但凶手不是田七,因為如果真的是他所為,那腰帶早該在宋昭儀死時便被處理掉,不會等到今天。

    也就是說,這太監被人算計著利用了,又被扣了個黑鍋。

    他倒是有幾分聰明,提前發現了,又不聲不響地處理掉罪證,還讓人揪不出錯兒。

    紀衡的手指悠閒地敲著桌面,突然想起他傻大膽似的在御前睡大覺的一幕。他心想,這個奴才不錯,該聰明的時候夠聰明,該傻的時候也夠傻。

    復又想到方才他被解開腰帶時羞得滿面飛紅,目光躲閃,小姑娘一樣。他勾著嘴角,搖頭笑了笑,一抬頭,命令盛安懷,「去,找個太醫,給田七看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39 PM

第6章 收穫好基友

    回到十三所,田七仔細咂摸了一會兒,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勁。皇上二話不說上來直接解她腰帶,說明他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知道她腰帶有問題,在這樣的前提下再一看她的落水,就顯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想到這,田七的心又懸起來。

    緊張了一會兒,又覺得反正皇上已經把她放回來了,說明她暫時安全。如果皇上回過味來要收拾她,那也是她無力改變的。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她就等著吧。

    果然,沒一會兒就把事兒給等來了。

    也是她運氣好,覺著屋裡雖暖和,卻有些悶,於是把窗戶支開來透了會兒氣。透過窗縫,離挺遠她就看到盛安懷由一個太監引著朝這邊走來,他身後還跟著個人,手裡提一小木箱,下巴頦兒一撇鬍子,證明這不是個太監。

    連盛安懷都出動了,田七覺得皇上很可能已經發現玄機,所以派這個心腹來索命了。她嚇得在屋裡團團轉,耳聽得外面交談聲由遠及近,一個說「是這嗎」,另一個答「就是這,您請這邊走」,接著,門被咚咚叩響。

    雖然嘴上說著聽天由命,但坐以待斃不是田七的風格,她趕緊翻窗而出,把窗子放下來,接著趴在窗下聽著屋裡的動靜。

    盛安懷敲了會兒門,見無人應答,乾脆一推門走了進來。

    屋裡邊沒人。盛安懷心思細,他走到田七床前,發現被子是展開的,伸手摸了摸,尚有餘溫。

    這說明人剛離開不久。

    把他們領過來的太監見盛安懷不高興,於是陪笑道,「盛總管親自來看田七,真是折煞那小子了。我才見他回來,想來是剛出去。不知道您來找他有什麼貴幹,倘若方便透露,回頭我一字不差地轉告給他,也能不耽誤您的事兒。您在御前裡裡外外的忙活,沒的讓那臭小子拖著。皇上若是一時不見您,怪罪下來,一百個田七也擔不起。」

    盛安懷神色稍緩,答道,「也沒什麼,田七祖上積德,皇上親自下了口諭讓太醫給他瞧病,我這不就趕緊帶人來了,卻沒想到他竟不在。」

    田七趴在窗下,聽到這裡,悄悄拍了拍胸口,還好還好,不是來賜死的。不過……太醫是萬萬不能看的,一旦診出她不是純種太監,那就離死也不遠了。

    於是她剛剛落下來的心又懸起來。田七發現自己這些日子真是流年不利,麻煩一個一個接踵而至,都不帶歇口氣的。回頭一定找個廟燒燒香,去去晦氣。

    裡邊盛安懷又和那個太監聊了幾句。等了一會兒,不見人回來,他也不敢久坐,乾脆讓太醫繼續等著,他自己先回乾清宮了。

    田七坐在牆根下想了一會兒,起身回了房間。看到屋裡的太醫,不等對方詢問,她先倒打一耙,問他是干什麼的。

    太醫把事情說清楚了,又問他是誰,田七什麼時候來。

    「我叫王猛,田七剛剛出去了,你等著,我把他給你找回來。」

    她說著,轉身出門去了王猛的住處,直接把補眠中的王猛從被窩裡拎出來。王猛揉著眼睛,迷茫地看她。

    田七捉著他的衣領,一路拖著走,邊走邊說道,「我看你身子骨弱,所以找了個大夫給你看看,一會兒你什麼都別說,只管看病。」

    「我自己就是大夫。」

    「閉嘴。」

    王猛本來就是一個不擅長拒絕的人,他連別人的客氣話都經常照單全收,這會兒田七稍微強勢一點,他果斷閉嘴。

    就這麼打劫似的把人給拖回自己房間,看到太醫,田七指著王猛說道,「行了,人到了,您給看看吧。」

    太醫仔細給王猛切了脈,看了看眼睛和舌頭,又在他肚子上的幾個穴位按了按,最後搖頭說道,「你的腎臟和脾臟都不好,身子以前虧空過,現在做下病根,要慢慢調理,急不得。」

    王猛低頭道,「你說的這些我知道,可是買藥不得花錢嗎。」

    太醫嘆了口氣,「我看你也不容易,反正這回是皇上的旨意,我索性給你開點好藥,直接拿著藥方去太醫院領,不用花錢。」

    王猛瞪大眼睛,「你說——」

    田七及時按住了他的嘴巴,扭頭對太醫說道,「麻煩您,多開點。」

    太醫想了想,開得太多怕被清查出來,沒必要給自己惹麻煩,於是他開了兩個月的,又說道,「藥方大致是這樣,吃完之後看情況再增減一二。你還年輕,長期吃下去,過個幾年,應該就能調理回來。」

    王猛被田七捂著嘴巴無法發聲,又被田七按著腦袋猛點頭。

    送走太醫之後,田七拍了拍胸口,總算又一次化險為夷。這幾天過得真刺激,時不時就在生死線上溜躂一圈,她的心臟都跳出羊癲瘋來了。

    王猛卻不滿意了,「這到底怎麼回事?」

    田七攬著他的肩膀,「好兄弟要同甘共苦,欺君之罪,有你的一份兒,也有我的一份兒。」

    「欺君!」王猛的眼睛瞪圓了。

    「別緊張,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還能混些藥吃,何樂而不為。」說著,田七彈了彈那張藥方,「回頭我去給你領藥。」

    「就算我上了賊船,你也得把話說清楚,好讓我心裡有個底。」

    田七隻好把事情簡單給王猛說了一番

    王猛有些奇怪,「太醫給你看病是好事,你怎麼不願意?」

    「我這不是想著你呢嗎。」田七胡謅道。

    王猛有些半信半疑。

    田七心裡頭有點過意不去,翻箱倒櫃把壓箱底的家當拿出來,還剩一百三十五兩七錢銀子。她把整的給了王猛,整整一百兩的銀票。

    王猛看著那銀票上的數字,眼睛有些發直。說實話,並不是所有太監都像田七一樣能攢錢,王猛自己雖在一個不錯的衙門待著,卻沒多少閒錢。

    「你什麼意思。」王猛把銀票還給了田七。

    田七又塞回來,「拿去買藥吃,加上太醫開的藥,差不多夠吃一年的,一年以後我賺了大錢,再給你買更好的。」

    王猛鼻子有點發酸,「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救了我,我今兒還利用了你,所以我又得報恩,又得給你陪不是。這點錢,不夠。」田七實話實說。

    ***

    在更鼓房待了一個月,田七重新做回了都知監監丞。

    都知監是二十四衙門裡的「下下衙門」,屬於沒有半點油水可撈的地方,這也是田七之前能夠順利升職的主要原因。許多人躲這個地方還來不及,她上趕著往前湊,就好像一頭痴痴傻傻的肥羊主動親近老虎,自己想不開能怪誰。

    其實都知監以前不是如此,這個衙門曾經管著如今司禮監和內官監的一部分職責,也有風光的時候,不過那些都是光輝歲月,現在都知監的主要工作是在皇上出行時清道蹕警的。

    但凡聖駕過處,總要先有兩排小太監去前路上鼓巴掌,意在警惕這條路上的人:皇上來了,趕緊走開!

    田七干的就是這個。

    雖說這也是一個接近聖駕的機會,但是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概率微乎其微。你可以因為有眼色會來事兒,或是嘴巴甜會拍馬屁而受到注意,但是,你聽說過因為巴掌拍得響亮而被皇上盯上的嗎?

    再說了,經過之前那些事兒的鬧騰,田七暫時也沒心思揀高枝。所以她的巴掌拍得不響也不亮,跟旁人無異。

    然而紀衡還是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了她。

    這天朝會時間長了些,下朝時候已是旭日冉冉。東方佈滿了朝霞,像火燒雲一樣彤紅,但比火燒雲多染了一層亮金色,顯得朝氣勃勃活力十足。太陽像是剛從煉爐裡取出來的一枚鐵丸,籠著紅光,散發著灼灼的熱量,烘散黎明時的那幾分涼氣。

    整個世界都暖融融起來。

    御駕從皇極門回來,一直往慈寧宮的方向而去。紀衡坐在龍輦之上,背著朝陽而行。前面一溜小太監鼓著手掌開道。

    紀衡的目光向前面隨意一掃,視線聚攏在某一處。

    青色的公服,纖細的身條,腰桿子尤其細,卻挺得筆直;揚著頭,輕輕擊掌,手指也是細細的,白皙通透,陽光漏過指縫,像是在指尖上打了個繞,亮亮的十分奪目,使人移不開眼睛。

    這種簡單的事情,他做得十分專注,腰背筆直,身姿挺拔。像是一竿翠竹。

    紀衡心裡湧過一個念頭。

    這麼好的奴才,一定得放在御前。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4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38 PM 編輯

第7章 差錯

    聽說自己被調到御前時,田七簡直不敢相信。她沒託人,也沒花錢,最近又倒霉,突然聽說天上掉了個大餡餅,第一反應是這餡餅有毒沒毒。

    然而盛安懷說了,「這是皇上親自下的旨,御前太監那麼多,鮮少有人能得這份兒尊榮,你小子還不趕緊領旨謝恩。快跟我走。」

    田七連忙腆著臉笑道,「小的謝主隆恩……謝謝盛爺爺。」

    盛安懷四十多歲,因沒有鬍子,看起來像三十多歲。但是宮中趕著他叫爺爺的太監數不勝數,十八歲的田七不算誇張,還有三十八歲的也厚起臉皮這麼喊,誰讓這位是御前首領太監呢,必須討好。

    所以眼下被田七叫「爺爺」,盛安懷也不覺違和。他用拂塵輕輕敲了敲田七的頭,笑道,「你小子,還真有幾分能耐。」

    「哪裡哪裡,都是多虧了師父的教導,還有您的指教,」田七撓了撓頭,又問道,「那什麼……我多嘴問一句,皇上他為什麼要調我到御前?」

    盛安懷有些奇怪,「你不知道?」

    田七搖了搖頭,看到盛安懷懷疑地看她,她趕忙辯解,「這個,我有多少斤兩,能越過您直接找到皇上的門路?就算我真能往御前遞上一句半句的話,但您在皇上跟前是這個,」說著,豎起大拇指,「您能一點不知道?」

    這幾句馬屁拍得熨帖,盛安懷也就放下疑慮,囑咐了她幾句,領著她去乾清宮了。

    由於不知道田七的底兒,皇上又沒說明白,所以盛安懷不知道該給田七安排什麼差使,索性把他放在值房先領著閒差,聽候調遣便是。皇上要是想起他,讓他幹什麼,也方便支使。

    御前太監的差使基本分兩種,一種是職責明確的,該幹什麼幹什麼,不該你管的一個指頭都不用碰,比如司設的、奉膳的、看門值夜的;另一種就是田七這樣,沒有確定要幹什麼,有什麼臨時要派的事兒,直接點他們。

    第一天,田七隻見了皇上一面,給他行了禮,之後就一直在值房等著,什麼差事都沒有。

    好嘛,清閒是清閒了,可是沒差事相當於沒錢賺。哪怕給各宮跑個腿傳個話,即便對方是個選侍,也不可能讓御前的人空手而歸不是?

    田七又是個眼睛鑲金嘴巴嵌玉的,賺這些錢她特別在行,現在讓她閒下來,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斂財,難熬!

    其實盛安懷不給田七安排差使,並不是有意針對她、給她下馬威。盛安懷是個人精,既然皇上親自下旨要人,說不好皇上還惦記這太監幾分,他得打量著皇上隨時傳喚田七,因此前幾天沒讓她幹別的事兒,光在值房等了。

    等了幾天,等到了清明節。這一天的活動比較多,首要的就是祭陵掃墓。一大清早,紀衡帶著隨侍、護衛以及大理寺分管祭祀的官員們出發了。皇陵修在京城往北八十多里的天壽山裡,此處群山環抱,景色宜人,是風水絕佳的萬年壽域。紀衡他爹、他爺爺以及他的先祖們,都躺在這裡。

    田七跟著其他太監一起隨駕,謹小慎微,大氣也不敢出。凡事一旦和死人扯上邊兒,氣氛總是莊嚴的。不過田七的心情比表情要雀躍幾分,因為她今兒終於攤上差使了——給皇帝打傘。

    此時天上飄著綿密的春雨,放目遠眺,整個世界像是籠了一層如雲如霧的軟煙羅。盛安懷要鞍前馬後地忙,還要隨時處理各種突發情況,所以不能一直保持在紀衡的視線之內,於是打傘這種事情就交給了田七。

    考慮到自己和皇上之間的身高差,為了打好傘,田七隻能舉高胳膊,雖然手臂發酸,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身為九五至尊,掃個墓也比別人排場大,過程複雜。要先行禮,行完告見禮行告成禮,接著還要宣讀祭文。

    紀衡的嗓子很好,嗓音清越,聲線溫潤澄澈,跟在後面的大理寺官員普遍認為,聽他讀祭文是一種享受。

    但是突然之間,這種享受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折磨。

    許多人心下詫異,皇上讀祭文怎麼會讀出顫音兒來?而且還顫得很有節奏,不是行文停頓的那種節奏,而是……每隔相同的一段時間,他都要頓一下,尾音打著飄忽,像是波浪一樣抖動。

    閉上眼睛聽,還以為皇上他在做什麼不和諧的運動。

    許多人開始惴惴不安起來……皇上不會被走過路過的祖宗們給附上了吧……

    紀衡沒有被附上。他的神志很清醒,也很憤怒。因為脖子上在很有規律地滴雨水,水滴匯聚,順著衣領流進去,那滋味,別提多銷魂了。

    有些本能是理智無法控制的,於是冰涼的雨水一滴下來,他的聲音就跟著打顫。

    他斜了斜眼,罪魁禍首還一臉懵懂加無辜。

    田七不知道自己的傘打斜了,整個傘面上的雨水被積攢起來灌進紀衡的領子裡。

    這時候她的胳膊早就酸得麻木了。

    她不知道,但是有人看得清楚。這一幕被平台下離得近的幾個人收進眼裡,目瞪口呆者有之,心驚膽顫者有之,還有些心軟的,暗暗為這小太監的小命捏了把汗。

    說實話,有那麼一瞬間,紀衡真想直接結果了這太監。他是皇帝,當主子的想要誰的命,都不用抬手指頭,一個眼神的事兒。

    讀完祭文,行了辭行禮,紀衡奪過田七手中的雨傘,自己撐著闊步而行。

    田七不明所以,唯唯跟上。

    盛安懷已經知道了事情緣由,但是他不會為田七求情,因為他暫時沒把田七當自己人,覺得值不當為這人費心思。

    紀衡一路沉著個臉,心裡想著怎麼處理這奴才。殺了吧,顯得他這當皇帝的太刻薄,好歹是條人命;饒了吧,又不甘心。想著想著,紀衡一扭頭,看到田七低著頭不知所措地跟在他身邊,一副窩囊樣子。這奴才不敢往他的傘下湊,倒騰著小短腿追著他跑,肩膀被雨水打濕了一片,帽沿上也在滴水,濕濕嗒嗒的,引得他時不時地抹一把臉。

    紀衡冷哼,傘卻不自覺地往田七那邊挪了幾分。他覺得自己真是一個仁慈又大度的君主。

    聖駕沒有回宮,而是先去了離皇陵不遠的行宮。背上衣服都濕了,就這麼回去,實在難受。

    早有人提前去了行宮預備。紀衡到行宮的時候浴湯已經準備好了,行宮裡的幾個宮女端著用具想要伺候紀衡沐浴,紀衡卻一指田七,「你,過來。」他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田七乖乖地跟著紀衡進了浴房,宮女們放下東西都出去了。

    紀衡站在浴桶旁邊,抬起胳膊,等著田七上前給他解衣服。他倒要看看,這人能不能發現自己幹的好事。

    田七當然沒發現——第一次親手去脫男人的衣服,她緊張得要死,又哪還顧得上其他。每脫下紀衡的一件衣服,她的臉就紅上一分,等把他的上半身脫完,她的臉早就紅成了一個大番茄。

    紀衡:「……」

    就沒見過這麼容易害羞的太監。作為皇帝,紀衡身邊的下人們自然都是訓練有素的,別說太監了,就算是宮女,面對著j□j的他,也能做到眉毛都不眨一下,該幹嘛幹嘛。

    而眼前,他的褲子還在呢,這不男不女的小東西就害羞成這樣,到底是太不把他放在眼裡,還是太把他放在眼裡?

    別是個變態,專喜歡男人吧?

    這個念頭一冒,紀衡身體一緊。恰巧在這個時候,田七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乾脆利落地解了他的腰帶,他的褲子就這麼落下來。

    田七蹲下身,想要把紀衡的褲子取下來,然而他呆站著一動不動。她只好一手扶著他的小腿,一手扯著他的褲子,「皇上,請您抬……」

    「出去。」

    「啊???」

    紀衡腿一動,抖開她的手,「出去。」

    田七道了聲遵旨,果斷退出去,一點不留戀。出來之後,她鬆了口氣,接著又有些不安,更覺莫名其妙。這皇上的脾氣也太陰晴不定了些,剛才在皇陵時她就不知道他為何而生氣,現在又是如此,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裡邊紀衡自己褪了餘下衣物,邁進浴桶,先把小腿洗了一邊。剛才被那小變態一摸,他腿上肌膚起了些顫慄。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不是厭惡,但也不是喜歡。他的手指細膩柔軟,還涼絲絲的,像是上等蠶絲織成的軟滑綢緞,一碰上肌膚,清晰的觸感從腿上直達心底,讓人忍不住想要立刻擺脫。

    腦子被一種奇怪的情緒佔據著,紀衡也就忘了料理田七這回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43 PM

第8章 小美人

    田七覺著自己果然是霉運還沒走到頭。到了御前又怎樣,伺候皇上又怎樣,好處沒撈到,反而惹得皇上不高興,都不知道皇上接下來會怎麼收拾她。

    她有些洩氣,離開浴房自己在行宮附近四處溜躂,也不急著找到組織,反正皇上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想看到她。

    行宮太大,轉著轉著,她竟然迷路了。

    這頭紀衡洗完澡,出來之後發現雨已經停了,雲層正在退散,太陽還未出來。

    空氣清新濕潤,春雨洗刷過的世界生機勃勃。

    紀衡起了遊玩的興致,便不急著回去。

    這附近有一處坡地,坡上種滿了杏樹。自從唐人杜牧「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一句詩之後,這世界上憑空多出許多杏花村。此處行宮之內,也辟了一塊地方專門弄出個「杏花村」,雖然村中幾乎沒人,只有杏花年年開了又落,落了復開。

    這時節杏花開得正好,加上微雨初露,倒很適合賞花。於是紀衡只帶了盛安懷,去了杏花坡,在一片粉色煙霞之中漫步。

    杏花的花瓣是白中透著淡淡的粉紅,不像桃花那樣豔麗,也不像梨花那樣無暇,但偏有一種小家碧玉式的嬌羞。一樹樹的杏花開得正濃,亭亭而立,在這寂靜而孤獨的山坡上,怒放起它們短暫而美麗的生命。

    地面上落著一層薄薄的花瓣,遠看似繁星萬點。它們被風雨夾擊,香消玉殞,提前委地,只等著零落成泥。

    這樣淒美的時刻,就該有一個小美人與我們的皇帝陛下來個偶遇。一個花開正好,一個憐花惜花,倆人勾勾搭搭,成就一段佳話。

    ……紀衡也是這麼想的。

    恰在這個時候,杏林深處響起一陣歌聲。聲音清冽柔軟,又透著那麼一股純淨和嬌憨。那調子低沉而憂傷,紀衡聽在耳裡,心中莫名地就湧起一股惆悵。

    吾本是,杏花女,

    朝朝暮暮為君舞。

    看盡人間多少事?

    知己只有吾和汝。

    吾本是,杏花女,

    夢裡與君做詩侶。

    但願天下有情人,

    總有一天成眷屬。

    這應是民歌,沒什麼文采,但是感情直白又濃烈。紀衡聽得有些呆,腳步不自覺地循著歌聲前行。

    盛安懷覺得,後宮之中大概又要多一個小主子了。歌聲這麼好,人應該長得也不錯,難得的是現在這個氣氛,太好。

    這一主一僕猥瑣地前行著,終於,歌聲越來越近了。再轉過一樹杏花,他們就能看到小美人了。

    此刻,連太陽都很給面子,突然從雲層裡冒出來,撒下熹微的光,掠過這一片花海,給眼前的景象鍍上一層柔美。

    紀衡不自覺地把腳步放輕,滿心期待地走過去。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太監。

    那太監穿青色公服,此時折了一支杏花在手中把玩,低頭邊走邊唱。杏枝在他手中翻轉,花瓣被他殘忍地一片片撕扯下來,隨手丟在地上。

    紀衡:「……」

    畫面與聲音的差距太大,那一瞬間,他很有一種分裂感。

    太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發覺他們的存在。眼看著他一路向前走,幾乎要撞進紀衡的懷裡,盛安懷只好喝住他,「田七!」

    田七頓住腳步,抬頭發現了他們。

    皇上的臉近在咫尺,田七震驚過度,一時竟忘了反應,捉著杏枝呆呆地看著他。

    紀衡竟然也不說話,低頭和田七對視。這太監太過臭美,還戴了朵花在冠上,最可惡的是他長得好看,戴花更好看。

    但再好看,他也是個太監。

    盛安懷斷喝道,「還不跪下!」

    田七兩腿發軟,屈膝要跪,然而跪到一半卻被紀衡捉著後衣領提起來。她骨架小,長得瘦,份量輕,紀衡幾乎沒費什麼力道,就把她提得兩腳離地。

    「怎麼又是你,」紀衡無奈咬牙,「怎麼老是你!」

    田七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惹皇上生氣,總之他現在是生氣了。於是她乖乖地被提著,努力把自己化作一塊抹布。她低著頭,結結巴巴說道,「參、參見皇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紀衡問道。

    田七剛才是亂逛迷了路,看到這裡好玩,就多玩了會兒。當然她不敢說實話,於是發揮狗腿精神,答道,「回皇上,奴才是看到此處花開得漂亮,想折幾枝回去給您賞玩,不曾想您竟然親自來了。奴才方才一時驚喜,誤了見駕,請皇上恕罪。」

    盛安懷在心中對著田七比了個中指。拍馬屁也要看天分,胡說八道張口就來,看來這小子天賦極高,孺子可教。

    紀衡把目光向下移,停在田七手中的花枝上。枝上的花瓣已經被她揪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幾點,他氣得直樂,「禿成這樣,你想讓朕怎麼賞玩?你是想先自己玩兒個痛快吧?」

    田七自然不敢承認,於是胡謅道,「這個,皇上有所不知,奴才把花瓣扯去,為的是留下花蕊。蕊是花之心,花瓣妖嬈好看不假,然而花香是從這蕊中散發出來的。花瓣容易迷人眼,蕊香卻是騙不了人。所以要看一朵花好不好,不必看花瓣,只需看花蕊。要賞花,就要賞花心。」

    盛安懷在心中默默地對田七豎了兩根中指。

    紀衡把田七放下了。剛才那一番話雖淺顯,卻頗有理趣。識花如識人,不能被表面迷惑,都要看其本心如何。這太監方才所言,是專指花,還是以花喻人?

    紀衡突然覺得這小太監倒有些意思。太監精明者有之,但通透者卻少。此人不夠精明,偶爾還犯傻,卻有一種難得的悟性,只這一點,就比那些蠢貨強上百倍。

    他意味深長地打量田七,把田七看得又一陣緊張,趕緊雙手捧著那禿禿的花枝,獻給紀衡,「皇上,請笑納。」

    盛安懷:不要臉!太不要臉!

    紀衡欣然接受了這不要臉的花枝,他持著它敲了敲田七的腦門,「你喜歡戴花?」

    田七早忘了自己往帽子上別了朵花,「啊???」

    「那就多戴點吧。」紀衡說著,摘下了她的帽子。

    當天,田七頂著一頭杏花回了宮。一共二十五朵,皇上說了,等回宮他要檢查,一朵都不能少,少一朵回去打十板子,五朵以上買五贈一。

    「多掉幾朵,咱們今生的主僕情分到此為止。」紀衡似笑非笑。

    「皇上,下輩子我還給您當奴才。」田七眼淚汪汪,不忘狗腿。她這造型頗像一個移動的花籃,在臉上撲點粉,可以直接登戲台扮丑角了。

    由於怕風吹掉頭上的花而她不知道,所以田七一路上走得膽顫心驚。後來,紀衡特許她坐在他的馬車上。

    田七縮在馬車的角落裡,一動不動,一臉鬱悶。

    紀衡看著她扭曲的表情,心情總算舒坦了不少。

    回到皇宮,紀衡特意帶田七溜躂了一會兒。許多人見識了田七的神奇造型。

    田七在內官之中不說混得好,但也絕不差,這會兒丟這麼大人,她真是無地自容,臉皮再厚也扛不住,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到此,紀衡的氣也出得差不多了。

    回了乾清宮,紀衡果然讓田七把杏花摘下來,他一五一十地數起來。田七急得直翻白眼,她總覺得這不是皇帝該干的事兒。

    數到最後,少了三朵。田七不等紀衡發話,先一步抱住他的腿痛哭,「皇上,奴才死不要緊,可是奴才捨不得您呀,就讓奴才再伺候您幾年吧……」

    看著她跪地告饒,紀衡心中大爽。

    於是這頓板子就以記賬的方式存下來,按紀衡的原話說就是,「等攢個整數再打,省得行兩次刑。」

    因為一次就能打死了……

    田七叫苦不迭。

    很久之後,田七把這筆賬改了改,數目不變,只是把「打板子」改成「跪搓衣板」。

    紀衡叫苦不迭。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4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39 PM 編輯

第9章 臉的重要性

    盛安懷覺得田七很有前途。

    不說這小子的厚臉皮和拍馬屁的水平,只說他在御前幹了那麼多蠢事,放在一般太監身上早夠死一萬次了,然而田七愣是能夠次次化險為夷全身而退,還賺得皇上對他和顏悅色。就這份本事,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盛安懷其實有點不理解。皇上雖看起來春風和煦,但其實並不是個好脾氣的軟柿子,杖斃個奴才,連眼皮都不帶跳一下的,怎麼到了田七這兒,他的耐心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膨脹呢?

    不懂歸不懂,身為御前首領大太監,該有的眼色是不會少的。於是盛安懷對田七的態度總算有所改善,也不讓她去值房等著了,而是直接放在紀衡的眼皮子底下。

    紀衡在養心殿批摺子,田七就站在下面,支棱著耳朵眼觀鼻鼻觀心,聽候吩咐。這個活看著閒,其實累得很,因為得時刻集中精神,片刻放鬆不得。盛安懷年紀大了,精神不如從前,不可能一直把神經緊繃著,他也怕自己太過疲憊出點什麼差錯,得不償失,於是大方地把這差事兒分給田七來做,既可以省些力氣,又能賣田七一個面子,兩全其美。

    紀衡批一會兒摺子,抬頭往下溜一眼,放鬆一下眼睛。他對盛安懷辦的事兒很滿意,田七這小太監放在這裡放對了。雖然不中用,但虧了有一副好皮相,往那一戳,安安靜靜斯斯文文,倒十分賞心悅目。人長得好就是佔便宜,紀衡覺得自己對田七的一再容忍,跟他這副好皮相脫不開干係。若是個形容猥瑣的人往他脖子裡灌雨水,那麼此人大概連皇陵都沒機會走出去,擎等著死了化作肥料滋養皇陵裡那一排楊樹吧。

    紀衡突然就有點理解田七為什麼會喜歡男人了。這人長成這樣,如果不是挨那一刀,一定會成為一個漂漂亮亮的小相公,不是像他這樣英俊瀟灑,而是雌雄莫辯的那一款。這樣的男人太適合干斷袖分桃的勾當了,擱在女人手裡,他大概也行動不起來……

    想著想著,紀衡發現自己有點猥瑣了。他輕咳一聲,掩飾心中的尷尬。

    田七一直在注意紀衡的動靜,聽到他咳嗽,她以為他有話要說,抬頭看他。

    被田七一看,紀衡更覺彆扭,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田七:「……」

    怪不得人人都說伴君如伴虎,這皇上的脾氣也太陰晴不定了些,之前一點苗頭都沒有,就又生氣了。田七不自在地低下頭,心想反正不關我的事兒。

    這時,兩個茶水上的太監走進來,一個端著托盤走到紀衡的案前,另一個雙手捧著托盤裡的一碗茶,輕輕放在案上,小心說道,「皇上請用茶。」

    紀衡點了一下頭,那兩個人便退了下去。

    田七伸長脖子偷偷瞟向那碗茶。見紀衡端起來,掀起茶蓋刮了兩下,薄而淡的白色熱汽從茶碗中溢出來,裊裊升起,飄在空中游散開來,稀釋在空氣中。

    田七深深地吸了口氣,聞到空氣中有清新的茶湯味兒,以及淡淡的藥香。她眯著眼睛,一臉陶醉,心想,賺錢的機會來了,這次一定不能錯過。

    這藥茶應該是太后娘娘專門讓身邊的人制好了送來的。

    皇帝陛下吃了什麼喝了什麼,一直是全後宮的主子們密切關注的。吃多少,吃的時候是什麼表情,喜不喜歡,有多喜歡,這些都是可以去找主子們回稟的,這也是御前太監們創收的方式之一。

    現在田七親眼看著紀衡喝了太后送來的藥茶,只要他不太討厭,田七自然能在太後面前把這藥茶誇一番。就算皇上不愛喝,她也可以說成「雖然藥味有些濃,但皇上感唸到太后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感動著把茶給喝了」。總之人嘴兩張皮,只要豁出去不要臉,這筆賞錢就一定是她的囊中之物。太后娘娘大方,賞銀肯定少不了。

    這邊紀衡喝了口茶,一抬頭看到田七正陶醉地吸著氣,還傻樂,他便問道,「你懂茶?」

    田七回過神來,「回皇上,奴才不懂,只是聞著這味道怪好聞的,想來一定是極品。」

    紀衡聽到此話,把茶碗向前一推,「既然如此,賞了你吧。」

    田七:「……」

    當主子的偶爾會賞給下人們吃的喝的,有時候甚至把自己吃了一半的東西賞下去。有的奴才把這當做體面,但是田七真的很不適應這種體面。她愛乾淨,別人碰過嘴的東西她就不想碰。皇上又怎樣,皇上也長著一張人嘴,他喝過的茶讓她喝,她就有那麼點嫌棄。

    然而「嫌棄」這種話是不敢說的,甚至連表情也不能透露,還必須要裝出一副感恩戴德樣子。田七感動地走過去,捧著那碗茶,下了半天決心,終於還是不想喝。她於是諂笑道,「皇上,您賞給奴才這麼好的茶,奴才捨不得糟蹋,我想把它端回去供起來,一天燒一炷香,以此感念皇恩浩蕩。」

    她裝得好,一般人看不出來,但紀衡不是一般人,她面上那一閃而過的不自在又怎能逃過他的眼睛。

    紀衡就有點生氣,覺得這太監真是不識抬舉,竟然敢嫌棄他。轉念又一想,你越是不想喝,我越要讓你喝下去。於是紀衡說道,「這有什麼。這碗茶你先喝了,想燒香的話,朕再賞你便是。」說著,果然又叫人上了一碗。

    在紀衡的密切注視下,田七無法推脫,只得硬著頭皮喝了一口。

    「怎樣?」紀衡故意問道。

    「真真好茶,奴才今兒有福了。」田七苦著臉答。

    紀衡看到他不開心,他就很開心,於是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就都喝完吧。」

    田七隻好捧著茶碗仰起脖子,一口悶。

    紀衡的視線正好停在她的脖子上。修長的頸項,皮膚細白柔膩,如玉質生香,此刻隨著茶水入口,她的喉嚨處微微滑動,像是優雅的天鵝引頸而歌。

    「咳咳,」紀衡有點不自在,「行了行了,哪有你這樣喝茶的,牛嚼牡丹。」

    田七已經把茶喝光了,她放下空碗,嫣紅的唇上沾著茶水,一片光潤。

    紀衡移開眼睛,也端起另一碗茶來喝,邊喝邊岔開話頭問道,「你是怎麼入宮當了太監的?」

    「回皇上,我從小就想當個太監。」

    「噗——」紀衡一個沒忍住,一不小心噴了茶。茶水全淋在案前的摺子上,他黑著臉看著那堆濕濕嗒嗒的摺子,「胡說八道可是欺君之罪。」

    田七取了帕子來給紀衡擦著前襟,一邊答道,「奴才不敢胡言。」

    「哪有從小就想當太監的?」

    「皇上有所不知,奴才小時候生得弱,我娘說我就算能活下來也長不大,就算長得大也不能活下來……」

    「這話怎麼聽著有點神經錯亂呢。」

    「……我娘的意思,我們家裡窮,沒錢養閒人,我長大之後如果不能自力更生,也只有餓死的份兒。所以我打從懂事起就開始算計自己以後做什麼營生。我身子骨不如一般男人,想來想去當太監倒是一條出路,反正也沒姑娘願意嫁我。」田七挺佩服自己這一點的,胡編亂造張口就來,撒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

    紀衡聽得將信將疑,「你怎麼不去讀書考官?」

    「皇上說笑了,奴才連飯都吃不起,又哪裡有閒錢讀書呢,」她把帕子一收,「皇上您的衣服被茶水污了,奴才這就喚人來給您更衣。」說著,轉身出去叫人了。

    紀衡坐在椅子上,有些怔愣。他為田七的「悲慘經歷」而感到惋惜和同情。這孩子其實有點靈氣,倘若讀書,應該能混個不錯的出路。

    這邊田七早把此事拋之腦後,下了值,她樂顛顛地跑去慈寧宮搞創收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7:50 PM

第10章 打架事件

    御前的太監基本是兩班倒,早班和晚班輪著值,另有值夜的太監,是皇上的心腹,比較固定,不和早晚班的太監們輪。田七值的是早班,寅時上值,午時下值。

    吃過午飯,歇了一會兒,算計著太后娘娘午睡也該醒了,田七去了慈寧宮,找常在太后身邊伺候的宮女聊了會兒天。宮女自然明白她的來意,找時機給太后回稟了,太后一聽,命人傳來田七,看到這個奴才長得好嘴又甜,專揀她老人家愛聽的說,於是太后很高興,命人賞了田七。

    田七從慈寧宮出來,笑得呲牙咧嘴。她攤開手掌,掌心中臥著四顆金錁子,金燦燦黃澄澄,形狀像是小小的花生,上頭鑄著「吉祥如意」的字樣。掂一掂,起碼有三四兩,她小心把金錁子裝進荷包,一抬頭,看到幾個宮女太監簇擁著一個小孩兒向這邊走來。小孩兒三四歲,穿一身朱紅色衣服,衣上繡著流雲百福圖案;小臉又白又嫩,五官還未長開,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水亮有神。

    小孩兒由人領著,快走近時,田七連忙跪在道路旁邊,「參見殿下。」

    這小孩兒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的嫡長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大名叫紀秉德,小名叫如意。小如意的親娘是已故的孝昭皇后,她在紀衡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嫁給了他,生下皇長子沒多久之後就故去。現在小如意養在太后膝下,今兒不知道是從哪兒玩回來,正好被田七遇到。

    田七跪在路旁,等著如意經過。誰知這小殿下走至田七身邊時,突然停下來,轉了個身子,走到她面前。

    田七兩眼盯著地面,只見朱紅色的衣袍曳地,接著面前響起了脆生生的童音,「娘——」

    「……」

    奶娘連忙拉著如意哄走了。

    後來有人給田七解釋過,說那陣子殿下新學了這個詞,逮著女人就叫娘。由於他娘去得早,皇上和太后都不忍心苛責他。

    且說眼前,田七被嚇出一身冷汗,目送著殿下遠去,心想不愧是皇上的親兒子,果然性情古怪。不過小孩兒長得倒是挺可愛,小胖臉兒讓人很想捏一捏。

    她出了宮回到十三所,看到師父丁志正在她房間門口張望。

    田七叫了一聲「師父」,丁志回頭看到她,一呲牙,把她扯過來拍了拍腦門,「聽說你現在伺候皇上去了?」

    田七點了點頭,開門把他請了進去。

    丁志便有些不高興,「你尋著這麼好的差使怎麼也不告訴我。」

    田七低頭沒答話。自從腰帶事件,她對這個師父就存了那麼一點芥蒂,不敢接近他,也不敢直接問他。

    丁志有些奇怪,「我說你怎麼了,翅膀硬了就不用把我這師父放在眼裡了?」

    想了想,田七決定詐他一詐,於是說道,「其實,是皇上不讓我跟您說的。」

    「為什麼呀?」丁志眼裡透著古怪。

    田七一攤手,「你做的事情皇上都知道了,他要收拾你,但想出其不意。我是您徒弟,所以他特意叮囑我,不讓我和您透露。」

    丁志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皇上他……都知道了?」

    田七重重點了點頭,一邊拿眼打量著他。

    丁志突然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在房間內來回走著,腳步越來越快,一邊走一邊說道,「怎麼辦,怎麼辦,這下完了……」

    田七心口有些發涼,「師父,那個人……真的是你嗎?」

    「是我,確實是我,」丁志看向她,復又湊過來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問道,「皇上是怎麼發現的?」

    田七覺得他這是明知故問,於是指了指自己的腰帶。

    丁志一拍拳頭,懊悔道,「唉,我就知道。我跟你說,我當初就不該送給繡儀那條腰帶。你說我送什麼不好,送首飾,送古玩,哪怕送兩個金元寶,也比送腰帶強。」

    「不是,您等會兒,這跟繡儀有什麼關係?」田七有些摸不著頭腦。繡儀是御前女官,師父送她腰帶幹嘛?

    丁志一愣,「不是繡儀?難道我跟繡春的事情也被皇上發現了?」

    「……」田七終於明白丁志在說什麼了。繡儀和繡春都是乾清宮的宮女,看樣子師父和這倆人都有勾搭。她扶額嘆氣,「師父,我說的不是這個。除了繡儀和繡春,你就沒送過別人腰帶?」

    「還有慈寧宮的……」

    田七終於忍不住了,打斷他,「我呢!你就沒送過我特殊的腰帶嗎?」

    丁志用一種非常恐懼的、完全是看變態的眼神看著田七。

    田七無力嘆氣,「師父……」

    丁志突然說道,「田七,原來你暗戀我。」

    「……」

    「你不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偏喜歡太監這也就罷了,可是我是你師父。」丁志一本正經。太監或多或少都有點變態心理,但是自己這徒弟變態得很是別出心裁。

    田七也看出來了,師父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勾搭宮女之上,他大概也不會志存高遠到攪合進宮闈廝殺裡去。

    於是田七放下心來,把事情簡略地跟丁志說了。

    丁志聽罷,嚇得頭髮幾乎立起來,暗暗為田七感到後怕。但他是個沒主意的,田七也不指望他給出什麼好建議,眼下把話說開了,去掉嫌隙,也就達成她的目標了。反正謀害皇嗣這種事情,無論是她還是丁志,都沒能力追查。

    把師父送走之後,田七又掏出她的金錁子來把玩,玩兒了一會兒,便拿著金錁子去找王猛炫耀。

    田七站在王猛臥室門口扣了幾下木板門,一個鼻青臉腫的小太監給她開了門,她客客氣氣地說道,「麻煩您,我找王猛。」

    那人答道,「我就是王猛。」

    田七:「……」

    她捧著王猛的臉仔細看了一會兒,終於從這種孫悟空到豬八戒一般的進化中找尋到幾絲屬於王猛的氣息,於是她有些意外,「你怎麼弄成這副樣了?」

    王猛聽到田七問,立刻委屈得眼淚直打轉,把緣由跟田七說了。

    原來之前田七給他的那一百兩銀票,他還沒用就被偷了,後來問同屋的人,說御馬監的孫大力來串過門。王猛留了個心眼,先去兌銀子的票號,給小夥計塞了點錢,打聽了一下,果然得知孫大力來這裡兌過一百兩銀子。

    王猛去找孫大力質問,結果孫大力倒打一耙,反說是王猛偷了他的錢,還把他打了一頓。錢自然也沒追回來。

    然後他就成這樣子了。

    田七聽了,恨鐵不成鋼地搖頭,「你怎麼就那麼窩囊呢!」她說著,也想照著王猛的臉打幾下,可是舉著手瞄了半天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只得垂手作罷。

    王猛耷拉著腦袋,「對不起……」

    「對不起有個屁用!」田七憤憤瞪他。她一點也不心疼人,純粹是心疼錢。一百兩銀子,攢了好久呢,連個響兒都沒聽到就沒了,還是被搶走了,怎麼想怎麼窩火。

    御馬監的孫大力她認識,這人好吃酒好賭錢,名聲很不好,但是他師父是淑妃跟前的紅人,所以孫大力也就跟著有些囂張,喜歡欺負人。

    這孫大力本名也不叫孫大力,只因他力氣很大,所以被人取了這麼個諢號。

    總結:這是一隻有靠山的、武力值很高的壞蛋。

    田七摸著下巴,看看王猛,再看看自己,終於悲傷地發現,他們倆綁在一起也不夠孫大力練手的。

    所以說王猛敢找孫大力當面理論,也算是有膽色了。

    不過他這個方式有問題,田七搖頭,明知道對方囂張又厲害,還硬往上撞,不是找死是什麼。

    在紫禁城裡頭混,田七其實是個特別能屈能伸的,但那也要看對象,沒必要縮脖子的時候就完全不用白吃虧。最重要的,這是關乎一百兩銀子的大事。

    孫大力又不是什麼腰桿子多硬的傢伙,淑妃了不起啊,她田大爺還是伺候皇上的呢!

    田七一邊自己給自己鼓舞士氣,一邊在屋子裡來回轉悠,憋壞水兒。

    對付無恥的人,你得比他更無恥才行。

    王猛適時地問了一句,「那現在怎麼辦?」

    田七頓住腳,「先把錢要回來再說。」

    王猛無法深刻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但是看到田七表情陰森,他也就不敢再問。

    倆人吃過晚飯,去了孫大力的住處,這小子果然又在聚眾賭博。

    孫大力看到王猛進來,以為這小弱雞又來找茬,不過反正他不怕,大不了再打一頓就是。田七怕孫大力看出她和王猛的交情,所以故意晚了一步進來。進來一看到牌桌擺上,笑嘻嘻地擠上來要玩兒會兒,怕別人不帶她,她把今兒才得的那四個金錁子拍在桌上。

    孫大力果然兩眼發光,讓人給田七騰了個地方。

    田七其實不太喜歡賭錢,她總覺得賭錢容易散財,甭管是輸是贏。輸了吧,想扳回來,於是折進去更多;贏了吧,錢來得太容易,花起來就不心疼。

    而且她也沒有逢賭必贏的本事。賭錢一看心眼兒,二看運氣。心眼兒她不缺,可是運氣這東西沒準兒,逢上倒霉的時候,越算計輸得越多。

    這會兒坐在賭桌上,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贏錢。

    幾人正在玩兒的是四人一桌的推牌九。孫大力之前連贏了幾圈,桌上玩兒家已經換了兩撥,一個個兩眼發紅地盯著賭桌,恨不得立時翻盤。

    但是孫大力越玩兒越手順,沒一會兒,弄了個「天牌」。

    天牌是牌九里第二大的牌,僅次於「至尊寶」,由兩張十二點組成。孫大力翻開牌,笑眯眯地拱手,「各位兄弟,又對不住了。」說著便伸手要錢。

    「你等一下。」田七制止了他,這一句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向她。

    「怎麼了?」孫大力問道。

    「我剛才就覺得你不對勁,別是抽老千吧?」

    孫大力惱怒地重重一拍桌子,「玩兒不起就別玩兒!輸幾個錢就唧唧歪歪,敢說老子抽老千?大傢伙兒的眼睛可都亮著呢,你們說,我到底有沒有抽老千?!」他說著,向四周望了一圈,等著別人給他說句公道話。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相反,大家都懷疑地看著他。抓到好牌的人容易遭到羨慕嫉妒恨,人們感情上也有點傾向孫大力是用了不正當的方法。

    孫大力更加憤怒,抓過田七就想輪拳頭。田七故意往牌堆裡一推,幾張未發的牌被翻過來,其中一張落在桌面上,顛了幾顛,牌面上六紅六白,正是個十二點。

    十二點的牌一共就兩張,孫大力的天牌佔了兩張,那麼現在怎麼又冒出個十二點?

    這不是抽老千是什麼?

    由於之前那層嫌疑的鋪墊,大家理所當然地認為確實是孫大力抽老千。賭徒們都喜歡用拳頭解決問題,這會兒發現自己剛才輸錢完全是對方使詐,於是群情激憤,蜂擁而上把孫大力按在地上猛揍。

    田七早給王猛使了眼色,倆人把桌子上孫大力的錢一通扒拉,又按著孫大力翻了個遍,揣著一堆銀錢跑了。

    這邊孫大力也已醒過味來。而且他果真不愧「大力」之名,在被幾個人圍毆的情況下還能突出重圍,追著田七出來。

    「田七我操/你大爺!」孫大力邊追邊怒吼。

    後頭有看熱鬧的人揚聲喊道,「你拿什麼操啊?」

    「你他媽給我站住!」孫大力又吼。

    田七心想,我他媽就不站住。她和王猛暫時也不敢回自己房間,乾脆跑出了十三所。

    十三所和紫禁城就隔著一條路。孫大力追到門口,眼看著他們倆跑到路上,他想也不想地抄起手旁一個木凳扔過去。木凳在空中劃過一道曲線,直奔田七的腦袋。田七回頭一看,故意放慢腳步,等著木凳超越過去。

    於是那木凳越過田七,打著圈向街角一個白衣少年飛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8:09 PM

第11章 後續事件

    紀征是紀衡的弟弟,今年十六歲,已被封了寧王,今年過了年便立府,搬出了皇宮。先帝爺只有這兩個兒子,紀征是少子,又是寵妃所生,因此先帝難免多疼愛他一些,要不然也就不會出現當年的廢儲危機了。

    可是「愛之適以害之」,先帝對這個小兒子的寵愛漸漸就成了兄弟二人之間的隔閡。倆人完全做到兄友弟恭那是辦不到了,紀衡登基之後沒有為難這個弟弟,已經是非常的胸襟開闊了。畢竟,這是一個曾經差一點搶走他皇位的人。

    其實紀征覺得自己挺無辜。當年儲君風波鬧得正凶的時候,他才多大?整天想的是「書讀不好父皇會不會責罵」「今兒得了什麼好玩兒的東西要偷偷玩兒不要被發現」這類獨屬於童年的困擾,對於搶皇位一事根本沒有具體的概念,也就談不上興趣與*。但是他那個貴妃娘親是個有遠大志向的人,且又有點被害妄想症,總覺得自己兒子如果不當皇帝那麼太子以後登基必不會給他們娘兒倆活路,於是積極地投身於爭儲的鬥爭中。

    就這樣,昏君、寵妃、奸宦共同形成了一個廢儲小團夥,其中昏君左右搖擺,意志不夠堅定。

    當然了,這小團夥最後沒有成功。正統就是正統,不是那麼好撼動的。有的時候關於立儲的問題,朝臣比皇帝還有決定權,在滿朝文武的護航之下,太子之位雖經歷了幾次危機,但最終還是保住了。

    基於自己過去的不良行徑,在紀衡登基之後,貴妃娘娘天天擔驚受怕,怕自己和兒子受到政治迫害。加上心有不甘氣難平,她漸漸地形成了心病,一年光景就下去陪先帝了。

    紀征十歲出頭,皇家的小孩兒都早熟,這時候也終於通曉了一些厲害。他知道自己越是不上進越是安全,於是傻吃憨玩起來,太后和紀衡也就對他放了心,不再難為他。

    紀征覺得他們真是想太多了,一個沒有什麼背景的庶子,腦子裡要灌進多少水,才敢大膽地去造反搶皇位?

    他好好地當他的皇親國戚,不缺吃不缺喝,想玩兒什麼玩兒什麼,比皇帝逍遙多了。

    於是,享樂主義就成為紀征基本的人生觀。

    紀征此人長相隨了他的母親,典型的小白臉。唇紅齒白,五官精緻;臉型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輪廓漸漸分明,但還保留著少年的圓潤與青澀。

    他沒事兒出門逛大街,所過之處大姑娘小媳婦的目光都要往他的方向飄,紀征習慣了被圍觀,也就不以為意。

    今天,他又被圍觀了,不同的是,這次圍觀他的不是女人,而是一群太監。

    是這樣的,他在紫禁城北門外的街上漫步,走著走著,餘光內一個小黑點由遠及近。他一扭頭,發現一個不明飛行物翻滾著砸向他,紀征本能地要躲開。

    本來他也能躲開。

    然而突然一個人影衝過來,大喊一聲「王爺小心!」

    紀征有那麼一瞬間的愣神。就這一愣神的功夫,那身影已經飛撲向他,由於衝力太大,他後退兩步終於沒接住,和那人一起倒在地上。

    紀征今兒出門沒帶護衛,只有幾個家丁跟著。家丁們的反應普遍慢半拍,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王爺被一個飛奔過來的小太監撲倒在地。

    此時,那不明物體正好也落下來了,將將要砸到兩人的頭。紀征抽出一隻手把那東西一撥,撥向一旁。

    凳子打了個轉落在地上,但是離開時,凳子腿還是掃到了田七的額角。

    紀征摟著田七的腰,他只覺懷中的身體格外柔軟,腰肢格外纖細。對方大概由於劇烈的跑動,此時粗喘著,胸口一起一伏,火熱的呼吸噴到他臉上。

    他的耳朵便有些發紅。

    小王爺生平第一次被壓,就這麼獻給了一個太監。

    紀征有些不自在,微微別開臉。然而視線內一抹紅色突然垂落,由清晰變得模糊。緊接著,他左眼由於異物入侵而酸澀難忍,眨一眨眼,一片血色模糊。

    田七捂著額角,向呆愣的家丁們說道,「快來人,王爺的眼睛裡滴進血了。」

    王爺、眼、血,這幾個詞湊在一起簡直太令人髮指了,那些人連忙把兩人拉起來,幾個家丁圍著紀征又是擦拭又是吹眼睛,終於給弄乾淨了。

    這時,孫大力追了上來,還有幾個看熱鬧的太監也跟上來圍著,看到紀征,紛紛跪下磕頭行禮。

    紀征揉了揉發紅的左眼,「起來吧。」

    太監們紛紛起身。田七站在紀征身旁,指著孫大力說道,「你好大膽子,亂扔東西,剛剛把王爺都傷著了!」

    孫大力嚇得又跪下來,「王王王王爺饒命!」

    紀征似笑非笑地看了田七一眼,心想傷著我的明明是你。不過……反正這太監剛才救他也是好意。紀征沒有理會孫大力,而是對田七說道,「你傷口在流血。」

    田七捂著傷口答道,「謝王爺關心,奴才沒事。」

    王猛連忙掏出手帕給田七擦傷口,擦了幾下,乾脆直接用手帕堵著止血。

    紀征看著那白手帕上刺目的鮮紅,皺眉道,「還是找個太醫看看吧。」

    田七一聽太醫就頭疼,「王爺的好意奴才銘感五內,可若是驚動了太醫,上面問責下來,奴才就不好解釋了。」

    紀征想想也對,打架鬥毆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聲張的好。他從荷包裡摸出塊金子,遞給田七,「這樣,你找個好大夫看一看吧。你今兒救了我,這算是答謝。」

    「奴才怎敢當得起王爺的謝,您就當是賞我的吧。」田七一邊說著,一邊把金子接過來揣進懷中。

    紀征因怕耽誤他看傷,也就不多說,只臨走的時候看了地上的孫大力一眼,說道,「再敢生事,本王就回了皇兄,把你們全換了,打發去山西挖煤。」

    孫大力連忙臉上堆笑,「奴才不敢,不敢。」

    回到十三所,王猛給田七仔細包紮了傷口。正好他之前從安樂堂拿了金瘡藥,這會兒又有用武之地了。

    做完這些,田七和王猛湊在一處數剛才從孫大力那裡搶回來的錢,一共一百四十多兩,除去被偷走的那一百兩,還賺了四十多兩。

    田七捏著錢感嘆,真是好買賣。

    孫大力被小王爺一嚇唬,想必不敢再來找他們麻煩了。

    王猛把這些錢都推向田七。

    田七又給推了回來,「你拿著吧,再丟我可就不管了。你以後出息著點,別總等著別人救你。在皇宮裡頭混,沒些手段立足,擎等著別人踩在你頭上吧。你就算不能動手,不是還有腦子嗎?」

    王猛囁嚅了一會兒,「我笨。」

    「這倒是,」田七點點頭,「你不是會醫術嗎?會做毒藥不?做點毒藥傍身也行啊。」

    王猛點了點頭。

    田七叮囑道,「做好了一樣給我留一份兒。」

    ***

    第二天上值,田七又杵在了養心殿。

    紀衡看到田七帽簷底下一層白圈,很是好奇。他走過去把她的帽子一摘,只見她額上纏了一層白紗布。

    「你這是給誰戴孝呢?」紀衡問道,一邊又把帽子給她扣回去。

    田七把帽子扶正,答道,「回皇上,奴才昨兒腦袋磕在門框上,受了點傷。」

    紀衡打量著田七的身高,說道,「真有意思,你長這麼矮,得多低的門框才能磕到你頭上?」

    田七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心說皇上今兒很閒啊,怎麼有空跟我逗貧了呢。

    見田七不答,紀衡又道,「別走的是狗洞吧?」

    田七面部抽搐,「皇上您多慮了。」

    「田七,欺君之罪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咬咬牙,田七隻好實話實說,當然,要用一點春秋筆法,隱去某些細節,只說自己看到有人抽老千,她多嘴說了一句,便被那人追著打,才弄成這樣的。

    紀衡從她刻意美化之後的表述中精確地總結了她幹的好事兒,「賭錢,打架,」他眯了眯眼,不悅,「你整天都在幹些什麼!」

    田七趕忙答道,「皇上,我整天做的主要就是盡心伺候您。其他只是打發時間。」

    紀衡屈指敲了敲她的腦門,「油嘴滑舌。」

    田七吐了吐舌頭。

    這種表情在御前可以劃歸到失儀的範疇,不過紀衡覺得挺有趣,因此也沒說什麼。他想了一下,又問道,「把你打了的那個太監是誰?」

    「回皇上,是御馬監的孫大力。」

    紀衡於是想料理一下這個孫大力。打狗也要看主人,御前的人是誰都能打的嗎?不過這個罪名不太好找,說賭博吧,他又沒在皇宮賭;說打架吧,要罰就得罰雙方;說是抽老千吧,也太扯了點……

    紀衡一抬眼,看到田七一點不知悔改的德性。他搖了搖頭,算了,以後再說吧,這次讓這小變態吃點虧也好。

    不過,挺好的一副皮相,留了疤就不好了。紀衡便說道,「自己去御藥房領點玉雪生肌膏。下次再敢打架,朕決不輕饒。」

    「奴才謝主隆恩。」

    下了值,田七顧不得吃飯,先去了御藥房。只說受了傷皇上讓來領藥,也不說領什麼,當值的太監聽說了,包了好幾種藥給她,都是上好的東西,其中也包括玉雪生肌膏。

    再次坑蒙拐騙成功,田七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這頭紀衡終於還是找來了盛安懷瞭解情況。盛安懷早就把昨天發生的事情打聽清楚,眼下如實稟報。當然了,他已經把田七劃拉到自己的陣營裡,因此說話也偏著田七。奴才們業餘時間賭錢消遣,這一點可以理解;田七看到王爺遇險,奮不顧身地上前營救,這一點要重點強調。

    誰知,皇帝陛下聽罷他的描述,冷哼道,「什麼英勇護主,誰是他的主子?」

    盛安懷心說壞了菜了,他忽略了要命的一點:皇上和王爺之間有點不愉快的過去。如果王爺同皇上身邊的宦官有來往,總歸不是好事。至於主子這個問題,田七的主子當然只能是皇上了,說王爺是他的主子,豈不是說王爺有覬覦之心……

    萬事怕腦補,盛安想得有點多,便有些心驚膽顫,連忙說道,「皇上說的是,田七大概也沒想太多,只覺著不能累及無辜。」

    紀衡心想,那小變態八成是覺著阿征長得好看才去救他。

    想到這裡,他又是冷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8:10 PM

第12章 品位是大問題

    田七發現,孫大力雖然沒來找她麻煩,但她到底還是把淑妃娘娘的人得罪了。

    淑妃娘娘是四妃之一,性格向來有些跋扈,且又護短。孫大力的師父在淑妃娘娘面前顛倒黑白地那麼一訴苦,田七可就在這位娘娘那裡掛上號了。她現在是御前太監,除了皇上,暫時不會有別人找她麻煩,可是她一旦離了乾清宮,淑妃娘娘想弄死她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所以,一定要抱緊皇上的大腿,生要做乾清宮的人,死要做乾清宮的死人。田七暗暗握拳。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介紹一下後宮裡的勢力劃分。

    妃子裡目前品級最高的是德、淑、順、康四妃。不止中宮空懸,連貴妃和皇貴妃這倆位置都是空的。不過皇貴妃一位虛設是常態,多數時候妃子做到皇貴妃,都是貴妃死了之後追封的。

    至於貴妃一位,如無特殊情況,一般要膝下有子女才能有資格冊封。眼下後宮四妃都沒孩子,因此大家都只能蹲在妃子的位子上。

    也就是說,如果誰能生下龍種,就有機會晉封貴妃,甚至問鼎後位也不是不可能。

    沒有皇后,後宮諸事暫時由太后帶領著德妃和順妃來料理。太后很會做人,覺著自己年紀大了,也不好過多地插手兒女們的事情,因此除了個別大事要她拿主意,剩下的日常事務她只全權交給德順二妃。德妃前面提到過,人品賢良,名聲甚好;順妃是個實幹派,說話辦事既幹練又謹慎,很得皇上賞識。

    淑妃是四妃裡最年輕漂亮的,侍寢的次數最多,因此懷上龍種的可能性也最大。這是她的籌碼。

    至於康妃,雖然看起來最沒存在感,但很有後台——她是太后娘娘的親外甥女。她娘是太后娘娘一母同胞的妹妹,姐妹二人感情極好。

    總之,四妃各自有所憑仗,可以說是勢均力敵,暫時看不出什麼端倪。

    田七覺得,皇上也是個奇葩。皇后娘娘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他遲遲不立新後,很多文武大臣對此發表看法,他都不為所動。

    其實這些都不關田七的事。反正不管妃子們如何厲害,皇上永遠是最大的,她只要伺候好了皇上,閒暇時候傳個話賺點錢,小日子風生水起地過起來,就好。

    今天皇上很高興。

    因為蘇門答臘的國王進獻上來一頭巨大的神龜。

    他們當地人管這種龜叫澤龜,因生活在沼澤湖泊裡而得此名。

    蘇門答臘是個窮國,靠著打漁過日子,主要賺外快的途徑是對海上經過的商船徵收點過路費。

    大齊是天朝上國,蘇門答臘年年都要來朝貢,奇珍異寶什麼的他們拿不出來,皇帝也不缺,於是他們每年主要就是送一些土特產,比如觀賞的花鳥魚蟲,或是寶石香料啊什麼的。

    這頭烏龜是在冬眠的時候被發現的,因為太大,驚動了國王。蘇門答臘國王一見這大塊頭,心想今年的朝貢可算有著落了。他知道中原人把烏龜當吉祥物,於是樂得投其所好,直接把睡著的大烏龜裝上船,運到了大齊。

    他自己也跟船來了,號稱是來護送神龜,其實就是來蹭吃蹭喝的。

    雖然月份上看是從冬天到春天,但是由於他們的船一路向北,所以氣候並沒有暖和多少,大烏龜冬眠依舊,就這麼從蘇門答臘睡到了大齊。

    睜眼時,它發現自己的老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的世界。涼絲絲的湖水,岸邊的垂楊柳,湖面上的荷花,湖心裡的亭子。

    這些看起來都好可怕的樣子。

    而且,還遭到了嚴重圍觀。

    皇帝陛下領著老媽老婆和兒子,站在太液池邊欣賞這頭神龜。

    田七站在紀衡身後,離得比較近,所以也有幸看到這大烏龜。

    澤龜本來就比一般烏龜個頭大,這一頭更加地大,甚至連經常捕龜訓龜的人都沒見過這麼大的。它的龜殼徑長至少半丈,表面光滑黑亮,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頭頸粗大,向上彎著,瞪著一雙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岸邊人。

    田七嘖嘖稱奇。

    這時候,幾個小太監抬了好幾筐魚過來,要給神龜投喂。紀衡一回頭,看到田七踮著腳伸長脖子,瞪直了一雙眼睛看那大烏龜,兩眼放光。

    他彎了彎嘴角,對田七說道,「你,去喂一喂這神物。」

    田七得了這個光榮的使命,趕緊出列,走到魚筐前,撈起一條大魚,在手中掂了掂,然後往烏*上一拋。

    所有人的視線都追著這條魚移動。

    大魚滑著曲線落下去,「咚」地一下砸到烏龜的大腦袋上。

    滿臉期待的圍觀群眾:「……」

    烏龜反應慢,指望它主動接住是不可能的,所以結結實實地挨這麼一下,完全可以理解。雖然能理解,可是依然覺得有點凌亂……

    好在烏龜雖然反應慢,但身體皮實,挨一下砸一點壓力也沒有。它低頭探進水裡,把落在水中的大魚叼出來,吃了。

    因為個頭太大,這種份量的魚在它那裡完全不算個事兒。而且它又從冬眠中剛剛醒來,正是餓肚子的時候。

    所以它吃得很快,三兩口把魚吞了,又恢復了剛才那個仰頭靜望的造型。

    田七又撈出來一條,這回故意控制著方向,沒有往大烏龜腦袋上砸。

    魚落在烏龜脖子旁邊,烏龜這回反應更快了一些,不等那魚沉下去,就叼起來吃了。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田七就以這種方式在後宮的主子面前混了個臉熟。

    如意小朋友覺得十分有趣,於是蹦蹦噠噠地走到田七身邊,一下抱住了她的小腿,「我也想玩兒。」

    小孩兒有小孩兒的聰明,這話雖然是對田七說的,但他卻是在偷偷看紀衡。他知道誰有決定權。

    紀衡沒有反對。

    田七於是從魚筐中挑了一條小魚給如意。如意兩手捧著小魚,被田七虛虛地摟著——她怕他連人帶魚一塊進了水。

    如意把小魚向水中一拋,因為力道太小,落得有點遠。烏龜嫌棄地看了看,等了一會兒沒見有大魚扔到眼前,它於是慢吞吞地爬過去把小魚也叼出來吃了。

    眾人一致鼓掌表示捧場。

    田七和如意就這麼一條又一條地喂了起來。

    紀衡也真是閒的蛋疼,就這麼領著一大幫人看了好一會兒神龜進食,直到神龜吃飽,甩都不甩他們一眼,掉頭遊走了。

    閒的蛋疼的人大有人在,好多人竟然看得意猶未盡。

    有人打了水來給如意洗手,如意抓著田七的手一塊洗了。洗過之後,他捉著田七的衣服不放他走,「你陪我玩兒。」

    這是殿下親自下令,田七不敢應,也不敢拒絕,猶豫著不說話。

    如意便搖著她的手叫道,「娘——」

    田七趕忙跪下,嚇得臉色都有點變。小孩亂叫娘這沒什麼,可這位是皇子,親爹還在眼前呢。

    紀衡知道自己兒子最近總是見到漂亮女人就喊娘,田七又長得雌雄不辨,因此他也不去在意,只說道,「田七,你帶他去玩兒吧。」

    兒子從小沒親娘,紀衡總覺得虧欠了他,所以只要不是什麼超越底線的問題,他願意滿足他。反正孩子還小,等長大點再嚴格管教。

    於是如意就這麼把田七拐著走了。倆人手牽著手在太液池邊轉悠,田七問道,「殿下,您想玩兒什麼?」

    如意不知道想玩兒什麼。

    紀衡讓眾人都散了,他自己卻沒有離開,而是去了湖心亭閒坐,一邊喝茶賞景,一邊時不時地望一眼岸邊的那一大一小。

    這邊田七見如意也沒主意,於是自作主張地揪了柳葉來吹著玩兒。這項技能她掌握得不好,僅僅能夠吹響。當然,這一點足夠在如意面前炫耀,因為如意連吹都吹不響。

    於是如意便捏著柳樹葉跟田七學吹響。

    一時之間,刺耳的噗噗聲在湖邊迴響著。

    這尖銳的聲音很霸道,從岸邊傳到湖心亭時,依然保留了足夠的殺傷力。

    紀衡聽得直蹙眉,他很想把耳朵堵上。

    把柳樹葉吹得像放屁,這也是一項絕活了吧。

    這個田七,除了長得美好了一點,他就干不出一件美好的事兒。

    聽這種聲音實在太影響心情,最重要的,紀衡怕如意的品位被帶歪了。於是他吩咐了一聲,「讓他們別吹了!」

    太監下去傳了個話,他們果然息聲了。

    不讓吹曲兒,田七隻好折了柳枝來編東西玩兒。編個小兔子,編個小耗子,再編個小花籃,把兔子和耗子裝進去。

    如意抱著小花籃傻樂,「娘,你真厲害。」

    田七也懶得糾正他了,反正糾正也白搭。她扯著柳條又編了兩頂帽子,圓圓的,戴在頭上,像是兩口鍋扣在腦袋瓜上。

    紀衡也坐夠了,從湖心亭走出來,離得挺遠看到如意懷裡抱個東西蹦蹦跳跳地向他走來。

    走近一看,紀衡臉黑了。

    一大一小倆人頭上均扣著柳枝編的帽子。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帽子的顏色。

    「摘下來。」

    兩人十分聽話。

    看看時間,將近午時,皇上和殿下快要用膳了,田七也該下值了。在得到「明天還陪你玩」的承諾之後,如意放走了田七。

    紀衡看著這倆人的依依惜別,儼然他們才是親父子。他冷哼,總覺得兒子會被那小變態帶壞。

    好吧,他最後還是賞了田七。哄孩子其實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

    看著田七眉開眼笑地領了賞,紀衡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

    下了值,田七摸著荷包裡的銀子,心想她這大概是轉運了。

    她衡量運氣好壞的標準就是能得多少錢。這幾天賺了不少,說明她運氣要好起來了。

    然後她就被人當頭掄了一棒——這不是比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田七早上上值是在寅時,這時候天還完全黑著。她從十三所到乾清宮,要走玄武門,穿過御花園。

    在御花園某假山旁邊,她突然感覺耳後一陣風掠過,反應不及,便後腦劇痛,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8:23 PM

第13章 大難不死

    紀衡從早上起床一直到下了早朝,都沒看到田七。

    這不正常。據他所知,田七雖然滑頭了些,但並不懶惰,不至於跑到哪裡躲懶。再說了,當著御前的差,他也得有膽子躲啊。

    於是他以為盛安懷給田七安排了別的事兒。在養心殿批了會兒摺子,他問盛安懷,「你讓田七幹什麼去了?」

    盛安懷也正犯愁呢,「回皇上,田七今兒根本沒上值。奴才讓人去十三所問了,一個屋的人說他早上是準點兒出的門。」

    這就怪了,準點兒出的門,怎麼沒來上值?不會是被什麼人劫去了吧?可是誰會無聊到去劫一個小太監?

    難道被人尋仇了?

    想到這裡,紀衡一眯眼睛,「他最近都得罪了什麼人?」

    「回皇上,田七為人圓滑,基本不與人交惡。他最近只與一個人發生過爭執,就是御馬監那個孫大力,您還親自垂問過此事。」

    「去把孫大力找來。」

    「是。」

    盛安懷領旨去了,他前腳出去,皇子殿下後腳進來。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安好。」如意操著稚嫩的童音給紀衡請安。

    「我兒免禮。」紀衡見兒子小大人兒似的,不覺好笑。

    如意被他抱在腿上逗了一會兒,然後四下里張望,問道,「娘呢?」

    紀衡知道如意問的是誰,他撫了撫額,有些無奈,「他不是你娘。你記住,他是田七。」

    「哦。」如意點頭表示記住了。

    紀衡以為如意見人就叫娘是因為缺娘愛,許多人也這麼以為。後來紀衡才弄明白,如意理解的「娘」是對一個類別的總稱,比如看到貓,我們稱呼「貓」,看到鳥,我們稱呼「鳥」,看到女人,如意就稱呼為「娘」。

    對於這個兒子,紀衡偶爾會感到略有些頭疼。如意的性子也不知隨了誰,他不愛說話,且並非像一般內向的小孩那種的不愛說話——如意性格很活潑。如意的不愛說話表現為惜字如金,具體點說就是,懶得說話。比如一句話能用四個字說清楚,他一定不會說五個字。他也不會刻意憋著,有什麼想法從來都是想說就說,當然了,說出來的話言簡意賅。

    一開始見這個兒子說話慢吞吞的,又少,紀衡還以為是因為小孩兒腦子笨,結果事實證明,這小東西一點也不笨,相反還很聰明。紀衡教他幾句三字經,他背得比同齡的小孩兒快多了。

    這會兒如意聽到父皇如此說,立刻就改了口,問道,「田七呢?」

    紀衡有些好奇,「你為什麼喜歡田七?」

    如意答道,「他香。」

    紀衡一樂,「你喜歡他自然覺得他香,還能有人是臭的?」

    如意認真說道,「好多娘都是臭的。」

    「你一口氣說了七個字,難得難得,」紀衡摸了摸他的小腦瓜,「她們怎麼會是臭的呢?」

    如意蹙著小眉毛,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聞起來臭臭的。」

    「六個字,甚好甚好。」紀衡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偏了。

    他沒把小孩兒的話當回事。如意為什麼覺得那麼多「娘」都是臭的,這一點是後來田七弄明白的。有的小孩兒天生的不喜歡胭脂水粉的氣味,如意生下來就從許多女人的身上聞到過,或濃或淡,當然了,全部都不喜歡。但是他並不知道這種氣味的來源,只以為是那些女人自帶的,所以才有此一說。田七不施粉黛,所以如意說她「香」。

    如意終於還是沒有問出田七去哪裡了。於是他失望地走了。

    盛安懷進來,向紀衡回稟道,「皇上,孫大力自殺了。」

    「滅口,」紀衡直接給定了性,「田七怕是凶多吉少了。傳令下去,全皇宮搜找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盛安懷領旨下去之後,紀衡獨自坐在案前,也無心再批摺子。

    田七的一顰一笑浮現在他腦海裡,他放下筆,嘆了口氣。

    真是可惜了。

    佛法說,萬事都要講一個「緣」,其實主僕上也是如此。奴才那麼多,真正合心合意對胃口的,卻難找。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如今又被人害了。

    可憐那小變態了,無論如何,他得給他報一報仇,讓他能死得瞑目。

    孫大力殺田七的動機不足。因為賭錢打架而進行報復,可以理解,但不至於到殺人的地步。

    更何況是御前的人。

    殺人之後也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就先畏罪自殺。倘若他膽子真的這麼小,當初也就沒有勇氣殺人了。這前後矛盾。

    所以,此事必有大隱情。

    紀衡覺得室內有點悶,悶得他呼吸略有些不舒服。於是他起身,走出養心殿,看到院中的樹下,盛安懷在和一個太監咬耳朵。

    那太監神色焦急,盛安懷聽得面容肅穆。

    紀衡便問道,「說什麼呢?」

    盛安懷走過來,「皇上,田七好像有信兒了。」

    「哦,他在哪裡?是生是死?」

    「這個……奴才也說不準。奴才斗膽請您移駕,親自去看一看吧。」

    紀衡聽盛安懷如此說,便由他領著去了太液池。

    太液池邊上已經圍了不少人。紀衡走過去,一眼就看到遠處湖中浮著的田七。

    他沒來由的心頭一緊,「怎麼還不把他撈上來?都杵在這裡幹什麼!」

    盛安懷連忙說道,「皇上請息怒,他們……不敢。」

    「有何不敢?」

    「皇上請仔細看,田七他正……他正被神龜馱著呢。」

    紀衡再定睛細看,只見田七確實高出水面一些,身下小山似的龜殼因半隱在水中,所以他第一眼並未看清楚。

    這烏龜因其巨大的體型而顯得頗神異,以至於太監們不敢靠近它。

    紀衡被這幫蠢貨氣得頭疼,烏龜就是烏龜,再大它也是烏龜,有什麼好怕的!

    於是他指揮人劃了船過去,把田七運上岸來。

    田七身上透濕,手和腳都被麻繩綁結實了,麻繩浸了水,甚是難解。紀衡乾脆抽出隨身的匕首,直接把繩子割開。

    幾個小太監又在田七胸口上按了按,擠出她嗆進胸腔的水。

    田七吐了兩口水,一條小泥鰍,以及一隻小蝦米,之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眾人均鬆了一口氣,心說可算活過來了,也不枉費神龜馱他一馱。

    田七睜開眼睛,發現好多人在看她。大概是後腦那一下子敲得太狠了,她的頭有點暈,眼前發晃。

    她看到皇帝陛下在低頭看她,他的身體晃晃悠悠的,明黃色的袍子被太陽一照,亮得有些刺目。

    田七眯了眯眼,沒有說話。她還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紀衡仔細打量著他。蒼白的小臉,表情呆呆的,早沒了平時的靈透勁兒,像個白痴一樣。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說道,「倒是命大。」

    盛安懷看得仔細。皇帝陛下剛才緊緊握著的拳頭這會兒已完全鬆開。他背著手,左手抓著右手,左手手指悠閒地在右手手背上輕輕點著。

    這個小動作表明,皇上現在的心情著實不錯。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8:25 PM

第14章 試探

    田七不得不感嘆自己的命大。

    被人敲暈綁了手腳扔進太液池,這樣都能活下來,簡直的,有如神助。

    哦不,不是神助,是神龜助……

    她覺得那神龜很可能認識她,因為昨兒它來到大齊的第一頓飯,可是她招待的。大概也正是這個原因,所以她才能被它托起來。就好比獨在異鄉為異客,遇到當地一個人熱心幫你,你總會倍覺感激,如果有能答謝的機會,必會義不容辭。

    這也算是她跟那大烏龜之間結的善緣吧。

    田七被撈上來之後,皇上很體貼地給了她三天假,讓她趕緊滾回十三所歇著。

    不僅如此,他又弄了個太醫過來給她看病。

    田七發現自己今年真是命犯太醫。這回她沒來得及躲,就被盛安懷堵了個正著。幸好這次的太醫和上次那個不一樣,要不然一穿幫,她根本沒法解釋。

    也奇了怪了,太醫院的太醫是不是超員了,怎麼總有時間為她這種小太監看病呢。

    田七腹誹著,袖著手,不想讓太醫診脈。她心想,如果太醫一定要看,並且發現了她脈像有問題,她就一口咬定是因為自己被切得太乾淨,脈象越來越像女人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太醫並沒有診脈,而是扒拉著她的後腦看了一會兒,又問了一下她的感受。

    田七有些奇怪。

    盛安懷也奇怪,「不用看看脈像嗎?」

    「不用,」太醫搖頭,「這位小公公傷的是腦子,腦是元神之府,把脈是把不出端倪的。方才你說頭暈噁心,應是腦子受到重擊之後的阻滯,我給你開個方子,吃兩劑看看,這些天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干活,也不能再磕著碰著。」

    田七鬆了口氣,一一點頭應了。

    送走了盛安懷和太醫,田七躺在床上,皺眉沉思。

    她已經知道了孫大力自殺的事兒。她的疑惑和紀衡一樣,孫大力不可能因為那點恩怨就殺人,更不可能殺人之後立刻畏罪自殺。

    一定是有人借了孫大力之手要來除掉她。

    可到底是誰要置她於死地?

    她好像也沒把誰得罪狠了吧……

    如果不是尋仇,那又是什麼?皇宮裡奴才們的死,要麼就是替罪羊,要麼就是知道得太多。

    田七一下子想到了那條要命的腰帶。

    這就解釋得通了,對方還是怕留著她露餡,想殺人滅口。

    他娘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呀!

    田七想得腦仁兒疼,還暈乎乎的,又犯噁心。她只得作罷,乾脆不去想,蒙起被子睡大覺。

    睡到下午,許多宮裡的太監們下了值。

    王猛下值之後買了點補品,來看望田七。他已經聽說了田七的悲慘經歷——御前太監田七被人綁了扔進太液池然後被神龜給救了這種神蹟早就傳遍整個皇宮了。

    田七把藥方拍給王猛,讓他給她去抓藥,又讓他先去給她打飯。

    王猛乖乖地打了飯回來。他知道田七此刻應該犯噁心,所以只弄了些清粥小菜。

    田七看著王猛,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你不是會醫術嗎?怎麼不去考太醫院?」

    王猛睜大眼睛,表情訝異。

    「怎麼了?我說的不對?」

    「不是,」他抿了抿嘴,「你覺得我能嗎?」

    「這有什麼不能的,太醫院誰人都可以考,只要你醫術夠高明……話說,你醫術到底高明不高明?」

    王猛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沒跟別人比過醫術,不知道「高明」的定位是什麼樣的。

    但是現在關鍵的問題不是醫術,王猛說道,「我畢竟是罪人,又是個太監……」

    「我說你怎麼那麼不開竅呢。我跟你說,做人,得像水一樣,得見到縫就能鑽。你先考著,若是真的考上了,到時候使點錢,託人在主子面前說點好話,再往太醫院打點好了,這事兒就*不離十了。紫禁城又不是缺你一個太監就過不了日子。」

    王猛重重地點了點頭。

    田七又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說好了,到時候成了太醫,別忘了兄弟。」

    ***

    田七隻在十三所待了一晚上,第二天,紀衡下令讓她搬進了乾清宮裡專供宮女太監們住的屋子裡。她覺得此舉甚妙,敵人在暗她在明,她命大能躲得過第一次,未必就能躲得過第二次,還是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比較好。

    美中不足的就是出宮玩兒不那麼方便了。住在十三所裡的太監,下了值交了牌子就能離開皇宮。但是住在皇宮裡的太監想出宮,必須有主子的令,還得去管事兒的主子那裡匯報一下,得了批准才行。

    田七可以省卻中間這一層麻煩,她的主子就是最大的管事兒。

    當然,待在宮裡有待在宮裡的好處,和各宮主子見面的機會多了,自然賺錢的機會也多了。

    病假這兩天無所事事,田七每天都往太液池跑。

    她要好好報答一下她的救命恩龜。

    她從膳房弄來好多魚。為了探索大烏龜的口味,做到最大程度上滿足它的胃,以此來取悅它,田七還踅摸了些別的吃食。肉的素的,生的熟的,一樣來點,給大烏龜試吃。反正她這兩天閒得慌。

    結論:這神龜最愛吃的不是魚,而是動物的內臟。甭管是雞鴨還是豬羊,只要是內臟它都愛吃,而且偏好生的。

    動物內臟不算什麼稀罕東西,田七把膳房裡用不了的內臟都倒騰過來,喂給大烏龜,一人一龜之間漸漸熟絡起來。田七在太液池邊一經過,那大烏龜就會游過來仰頭打招呼。當然,主要目的還是看有沒有吃的。

    田七還給自己這大烏龜取了個名字。由於是恩龜,她取名的時候很認真,引經據典咬文嚼字,最後給它定名叫「戴三山」,這個名字出自唐人李白的詩句「巨鰲莫戴三山去,我欲蓬萊頂上行」,意思是巨鰲你不要把三山都背走,我還想上蓬萊山玩兒呢。

    鰲嘛,就是傳說中有神力的大烏龜了。

    對於太液池中這位神物,田七自然沒有命名權,所以「戴三山」只是私底下叫著玩兒,但是這個名字被如意聽到,如意一轉頭又學給了紀衡。

    「戴三山」一名在盛安懷看來是很普通沒什麼玄機的,可以和王二柱、張六斤劃歸到一個檔次。可是紀衡一聽,就覺著起名字的人很有水平。以巨鰲比神龜,又反用詩意。典故化用的好,字也不拗口,字面義和引申義渾然天成到無跡可尋的地步。

    有意思。

    於是紀衡把田七叫了過來,上打量下打量,左打量右打量,依然沒能從她那雙被金子糊住的眼睛中看到半點書卷氣。

    紀衡便有些不確定,問田七,「『戴三山』這名字果真是你起的?」

    田七以為皇上是要問罪,連忙解釋道,「回皇上,奴才就是叫著玩兒的,要不然總是烏龜烏龜的叫,怕對神物不敬。」

    紀衡眯眼看著她,「你為什麼要取這樣一個名字?」

    田七不敢說實話。因為皇上他討厭識文斷字的太監。太監一旦有文化,就離奸宦弄權又近了一步。因此她只是答道,「它救了奴才,奴才就想給它取個力大無窮的名字。本來是想讓它背一座山,但是背大山不好聽,所以乾脆又加了兩座,讓它能背起三座山。」

    紀衡一臉「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這個小變態不可能那麼有文化」的表情,又不甘心地問道,「為什麼不叫它背三山,而叫戴三山?」

    「百家姓裡沒有『背』這個姓,也沒有『馱』『扛』以及『頂』,所以就只好馬馬虎虎用個『戴』了。」

    「……」這麼好一個名字,原來是這麼「馬馬虎虎」出來的。真相永遠那麼殘忍,紀衡有點失望,他抿了抿嘴,問道,「你到底讀過書沒?」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撒謊不敢,說實話又不能。田七隻好說道,「先帝爺給內官們設學堂那會兒,我跟著認過幾個字。」

    先帝專門設了學堂教太監們識字,太監們的文化水平上去了,搞風搞雨的水平也跟著上去了。紀衡雖對這一點很不滿,但那是他親爹,他不敢表露任何微詞,只是在登基之後找理由把學堂取締了。

    這會兒,他自然也不能對先帝表現任何不滿。

    「聽說過李白嗎?」紀衡又問道。

    「聽說過,他是有名的大詩人,奴才特別崇拜他,最喜歡他寫的《鋤禾日當午》……」

    紀衡滿頭黑線地打斷她,「《鋤禾日當午》不是李白寫的。不對,那不叫《鋤禾日當午》,那首詩叫《憫農》。」他有點無力,跟這種人說話,整個人的智力會有一種「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感覺。

    田七便兩眼冒星星地看著他,狗腿道,「皇上您真博學。」

    被人拍馬屁也就算了,被人以這種理由誇博學,紀衡有點接受不能,於是他冷聲道,「你下去吧,三天之內別讓朕看到你。」

    田七就以這樣的方式又得了三天假。三天之後她的腦子完全好了,又杵到了紀衡面前。

    紀衡突然派給她一個任務。

    目標:前去賜死淑妃。

    理由:謀害皇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8:27 PM

第15章 乘風破浪

    田七一聽到「謀害皇嗣」這四個字,心臟瞬間沉到了底兒。

    最近一段時間死過的皇嗣只有宋昭儀的孩子,如果皇上查到淑妃謀害了宋昭儀之子,自然也能查到淑妃所用的方法和過程。

    皇上他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了。

    田七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嚇得面如土灰。

    紀衡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沒沒沒……」

    紀衡便輕輕揮了揮手,讓田七下去辦事了。

    看著田七的背影,他略有些失望,臉上籠了一層陰霾。

    田七走出去的時候腳步虛浮,腦袋飄忽。滿腦子都是「死定了死定了這下我要死定了」,出了門透了口氣,她又一想,皇上暫時沒殺她,還讓她去監督淑妃自殺,是不是就意味著皇上知道她是無辜的,想再給她個機會?

    想到這裡,她立刻掉頭回去了。

    這邊紀衡坐下剛抬筆,就看到田七去而復返,一進來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放聲哭道,「皇上,奴才錯了!」

    紀衡面色稍霽,放下筆挑眉看她,「哦?你哪裡錯了?」

    田七知道皇上知道了全部,但還是給他說了一遍整個事件的過程,「奴才該早早向您回稟,不該自行處理罪證。」

    紀衡問道,「那麼你為何不向朕回稟?」

    田七這會兒也領教了皇上的厲害了,人家不聲不響地把事情查明白,然後給你當頭一棒,讓你反應不及。她不敢在這個時候耍花腔,因此答得十分坦白,「奴才一時貪生怕死,誤了皇上為昭儀主子伸冤,求皇上降罪,」說著,微微抬頭偷看了紀衡一眼,悄悄觀察他的臉色,見他似乎並沒有很生氣,她又開始打感情牌,「自從知道了昭儀主子之亡實是因為奴才,奴才天天寢食難安,生不如死,要不皇上您就把我賜死了吧,這樣我就能下去繼續伺候昭儀主子了,嗚嗚嗚……」

    紀衡被她哭得有點心煩,「朕要怎麼處置,輪得到你來拿主意?」

    田七脖子一縮,抽抽搭搭道,「皇上聖明,奴才知錯。」

    紀衡看著地上跪著的人,身形纖細,小小的縮成一團,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小動物,配上他哭得紅紅的鼻子和水濛濛的眼睛,讓人看了就容易心軟。

    他嘆了口氣。田七雖然沒有主動去害人,但他是皇嗣之死的直接原因,這樣的奴才怎麼弄死都不為過。可紀衡就是硬不下心腸來料理他。這奴才其實本性不壞,對主子也忠心。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最能表現真實的一面,他那天在宋昭儀靈前哭得那樣傷心,實在難得。

    說白了,田七他也是受害者。

    罷了罷了,就饒過他這一次吧,紀衡心想,這麼多天了也沒想要怎麼樣他,其實自己心裡早就把他給赦了。只是剛才田七的不誠實才讓他又有點火大,現在這小子老老實實地認了錯,這一頁就這麼揭過吧。

    想到這裡,紀衡說道,「你先去辦差吧,這筆賬朕先記著,再有下次,一併來算。」

    田七大喜,「奴才謝皇上不殺之恩!」

    紀衡不耐煩地揮手,「快滾,朕不想看到你。」

    於是田七麻溜兒地滾了。

    ***

    田七帶領著兩個小太監,端著白綾和毒酒來到淑妃面前時,淑妃表現得比田七想像中的淡定。

    ——因為她早有預感事情要壞。把人敲暈綁起來扔進湖裡都沒弄死他,那小太監的運氣得好到什麼樣?他運氣有多好,她的運氣就有多差。現在露出馬腳被皇上查出來,也就不出所料了。

    其實淑妃這一招棋走岔了。田七在御前待了那麼多時日,皇上都沒動靜,說明他根本沒查出來。一動不如一靜,淑妃若是乖乖地按兵不動,不至於心虛地急著料理田七,或許這事兒就這麼沉下去了。

    當然,淑妃不這麼認為。她覺得自己失敗的終極原因是那該死的小太監命太大。

    抱著不甘的心態,淑妃緬懷了一下自己在後宮中的生活,表達了一下自己對於皇帝的痴念,終於選了毒酒,飲鴆而去。

    田七木著個臉,心裡一點也不同情這位淑妃。對於在紫禁城混成油條的人,同情心是奢侈品,只會留給極少數值得的人。田七什麼人命官司沒見過,她現在對於人命的態度也就那麼回事。反正大家都要死,你壞事做得太多早死早超生,慢走不送啊您!

    辦完了差,田七謹記著皇上不想看到她,所以沒去養心殿給紀衡添堵。反正回乾清宮也無事可做,她乾脆去膳房找了點豬雜羊雜,去太液池邊投喂戴三山。

    戴三山看到田七很高興,停在岸邊美滋滋地吃著它的最愛。

    湖岸上鋪著青石磚,水面與磚面的距離不到一尺。戴三山停在岸邊時,大龜殼高出水面近兩尺,因此也就比磚面還要高出許多,活像是靠在岸邊的一艘船。

    田七賊兮兮地左右張望一番,心裡癢癢的。最後,她終於鼓足勇氣,抱著食筐向前一縱,接著便落在了戴三山的背上。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田七剛剛坐好,戴三山便馱著她游進湖心。烏龜雖然在陸上爬的慢,但在水中游起泳來很快,田七坐在龜背上乘風破浪,玩兒得不亦樂乎。

    走過路過的宮女太監看到田七在騎烏龜玩兒,一個個既害怕又莫名其妙地激動,站在岸邊遠遠地看,捨不得離開。

    如意小朋友正好路過,看到田七,便抱著柳樹不走了,「田七,我也要玩兒!」

    田七聽不到如意的呼喚。奶娘無法,只好高聲把田七叫過來。

    田七通過向前方扔食物的方法控制戴三山的遊行方向,坐著大烏龜靠了岸。但是她膽子再大,也不敢讓如意坐著烏龜下水,於是隔空和如意聊著天。

    如意不依,非要騎烏龜,聽到田七的拒絕,他也不哭鬧,就委屈地瞪著一雙眼睛,不說話。

    田七就心軟了,「沒事兒沒事兒,殿下不能下水,但是烏龜可以上岸。」說著,驅使著戴三山從一個有斜坡的地方爬上岸。

    奶娘抱著如意放到烏龜背上,田七趕緊摟緊他。

    於是如意終於開心了,踢著小短腿一個勁兒地喊「駕」。當然了,別說駕了,就算把它架起來烤,它也快不了。

    此時田七帶的龜食已經所剩無幾,他們沒辦法控制烏龜的方向,所以由著它亂爬。田七讓所有人跟緊密切關注烏龜的動態,一旦發現它要下水,就立刻把小殿下抱下來。

    戴三山沒有下水,而是繞著太液池轉悠了一會兒,看到一個門,它直接鑽進門裡了。

    這門是西華門。過了西華門,它沿著大路一直爬,看到南天門,果斷拐進去,爬啊爬,爬過長信門,到了慈寧門前。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8:28 PM

第16章 龍顏大怒

    紀征今兒是來給太后請安了。太后雖不喜歡他,卻也沒刻薄過他,所以面上大家還維持著母慈子孝的和諧氛圍,他搬出皇宮之後也時常進宮來看望太后。

    這次,他在太后那坐了一會兒,出來時,便看到一幅神奇的畫面。

    一個小太監,抱著一個小孩兒,坐在一個大烏龜的殼上。

    大烏龜吃力地向前爬行著,它身旁身後跟著不少人,因為它爬得吃力,那些人走的也十分緩慢,像是一個個遲緩的木偶。

    紀征估摸著等著他們挪到近前,日頭都得偏西,於是他主動走過去,負手打量龜殼上的兩人。小傢伙是他的侄子,不陌生;小太監也不陌生,他前不久才見過。

    紀征也不是誰的臉都能記住,之所以對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太監印象深刻,完全是因為那天他被壓時,十分近距離地看過這小太監的臉。

    然後就記住了。

    田七看到紀征,想要抱著如意下來請安,但是紀征制止了她,「你們別下來,就這樣挺好。」

    兩人只好又坐回去了。

    田七:「見過王爺。」

    如意:「見過皇叔。」

    紀征托著下巴,笑道,「本王見過玩兒蛐蛐玩兒鬥雞玩兒貓玩兒狗玩兒鳥的,今天是第一次見識玩兒烏龜的。」

    大烏龜很不給面子,往右掉了個頭,又慢吞吞地爬起來。

    如意聽到紀征如此說,驕傲地向他介紹,「皇叔,這是戴三山。」說著,小手拍了拍龜殼。

    「戴三山?這名字有意思,誰給起的?」

    如意抓著田七的手揚了揚,「田七。」

    紀征看向田七,「原來你叫田七?你頭上的傷好了嗎?」

    「謝王爺關懷,奴才早就好了。」都已經受了第二茬兒傷了……

    「你是怎樣馴服這大烏龜的?我前幾天想看一看它,它卻縮在水裡不願見我。」 紀征覺得很是新奇,眼看著大烏龜快要爬開了,他也加入了亦步亦趨的隨行隊伍,而且站得離烏龜最近。

    「回王爺的話,奴才就是偶爾給它點吃的。」

    紀征覺得這個小太監挺有趣,又斯文又會玩兒。因此他一邊走一邊和田七聊起來,什麼時候入的宮,在哪裡當值,喜歡玩兒什麼。聊著聊著,發現彼此還挺有共同語言。

    倆人聊著聊著也沒在意戴三山的前進方向,不知不覺就到了隆宗門前。

    巧了,紀衡要去慈寧宮,也打這裡路過。離得挺遠,他就看到田七和如意坐在龜背上,紀征站在一旁,像是專為他們引道。三人還一邊聊著天,其樂融融的,倆大人偶爾相視一笑。

    簡直像是一家三口。

    紀衡被這個想法雷得不輕。他臉一黑,快步走近一些,斷喝道,「還不下來!」

    田七和如意都沒注意到紀衡,被這一聲突然的斷喝嚇了一跳。奶娘連忙上前把如意抱下來。田七踩著大鬼殼的邊緣往下蹭,不想那龜殼邊緣太滑,她的腳直接滑出去。

    她還以為自己要摔個結實的,沒想到卻被紀征接住了。

    紀征再次被田七投懷送抱,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怎麼還是那麼軟。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太奇怪,他有點不好意思,鬆開田七,微微側開臉,耳垂卻染上一層不易察覺的淡紅。

    紀衡的怒氣沒有減退,卻有越來越火大的趨勢,「在皇宮大內騎烏龜,成何體統!」

    一群人紛紛低頭不敢置一詞,一時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到。

    戴三山竟然也停下不再前進,還縮進殼裡。於是地上就只剩下一個巨大的龜殼,看起來更加的詭異。

    田七默默嘆息,不愧是皇上啊,連神龜都怕您!

    如意不知道皇宮大內為什麼不能騎烏龜,但是他知道父皇生氣了,於是低頭老實承認錯誤,「父皇請息怒,兒臣知錯。」

    能知錯才怪!紀衡懶得理他,又瞪向紀征,「你還杵在這裡幹什麼?也想騎烏龜?」

    「臣弟不敢,臣弟告退。」紀征說著,領著人腳底抹油了。

    田七挺抱歉的。這事兒跟小王爺沒關係,他純粹是倒霉撞上了。

    生了一通氣,紀衡讓盛安懷帶著幾個人把烏龜抬走,扔回太液池。

    然後他扭頭往慈寧宮的方向走,走出幾步,一回頭,田七沒跟上,於是他又呵斥她,「怎麼還不跟上?想等主子來請你?」

    田七心想,你不是不想看到我麼。想歸想,可不敢說出來,於是抬腳要跟上。

    如意卻拽住了她,不讓她走。

    父皇生氣了,父皇會打田七。所以不能讓父皇打田七。如意小朋友很講義氣地想要保護田七,於是他拽著田七的衣角,勇敢地抬頭跟他父皇對視。

    小屁孩,反了天了!紀衡既生氣,又有一種很囧的感覺,這麼小個孩子,就敢拂逆聖意,真是……好極了!

    如意的勇氣沒有堅持太久。終於,他哭了。

    紀衡:「……」

    說實話,他不怕如意鬧,但怕他哭。因為如意一哭,太后知道了說不好也要跟著哭。太后的眼淚是對付皇帝的利器,他招架不住。

    其實如意不常哭。而且這小毛孩子就算哭,也未必是真心難過,有時候就是為了講條件——我一哭,你就什麼都聽我的了。

    紀衡很想仰天長嘆,朕到底做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東西來!

    「別哭了!」紀衡黑著臉甩下這麼一句話,轉身走向慈寧宮。

    如意覺得自己勝利了。

    田七覺得自己小命要玩兒完了。

    因為紫禁城裡沒有明確的規定說不許騎烏龜(當初制定規則的人沒那麼有想像力),所以她才大著膽子任戴三山前行,反正不管怎樣上頭還坐著個小皇子呢,就算被制止,罪過也不會太大。

    可是萬萬沒想到,能不能、好不好、可以不可以,也就是萬歲爺一句話的事兒。

    現在人家不喜歡了,你的罪過就大了!

    好麼,前頭沒有因為宋昭儀的案子送命,難道這次要因為騎一下烏龜而把命搭進去?

    這也太扯了吧……

    由於事情發展得太過曲折,田七無法預料到接下來皇上會唱哪一出。她自問察言觀色揣摩主子心意的能力也不差,可是她越來越搞不懂皇上了。

    她有點憂心忡忡。

    如意已經不哭了——紀衡一轉身,他就停止了哭聲。但是他也有點擔心,還疑惑,便問田七道,「田七,父皇為什麼不喜歡我們騎烏龜?」

    我哪兒知道啊……田七憂傷地望著慈寧宮的方向。

    田七心想,如意年紀小,不能讓他那麼小年紀就發現自己的父皇是個陰晴不定的怪胎,這會影響他的成長。於是她哄他道,「你父皇吧,他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他也想騎烏龜,可是他太重,烏龜載不動他。」

    如意對這個理由深信不疑。烏龜誰不想騎呢?可也不是誰人都能騎的。於是他對父皇就有點同情了。

    田七見如意心情好了些,便把他哄回去了。如意照例要索要一個「明天陪你玩」的承諾。

    目送走了如意,田七立在隆宗門前,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邊紀衡雖已進了慈寧宮,但是擔心兒子,所以留了個太監出來看動靜。那太監看到皇子殿下離開,便回來把所見所聞一字不差地說給紀衡。

    紀衡當場失手打碎了一隻茶碗。

    從來克謹有禮的皇帝陛下在內心爆了回粗口。

    誰他媽想騎烏龜呀!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8:30 PM

第17章 討好皇上

    田七最終覺得,皇上之所以發那麼大火,很可能是本來心情就不好,正好她撞在他眼睛裡,成了出氣筒。

    現在皇上還在氣頭上,最好不去他面前找不痛快。於是她回了乾清宮,悶在屋裡思考怎麼避禍。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討好皇上。可是怎麼討好,田七有點犯難。

    除了批摺子,皇上自己似乎沒什麼愛好。從小被當作皇位繼承人來培養,別的小孩兒玩兒斗蛐蛐的時候,他得聽那些一把鬍子的先生們講大道理。長大一點,又被貴妃娘娘堵得焦頭爛額,他也沒機會長成一個膏粱子弟。

    好像除了聽說他當太子的時候蹴鞠和捶丸都玩兒得不錯,田七還真不知道這位皇帝喜歡什麼。

    再說了,就算他喜歡什麼,也輪不到她張羅。御前的人分工明確,把皇上當玉皇大帝伺候,她也摸不著機會做什麼。

    想到這裡她難免有些灰心。之前她伺候的幾位短命主子都是低級嬪妃,規矩就沒那麼嚴明,讓人很有發揮的餘地。可是遇到皇上這尊大佛,田七就有點施展不開手腳了。

    悶在屋子裡想不通,田七乾脆出門轉悠,去了寶和店。

    寶和店是個很神奇的地方。這是太監們自營的店,一開始主要就是倒賣一些皇宮裡淘汰不要的東西。

    要知道,御庫雖然大,但也不可能無限地裝東西。主子們不喜歡看不上的,或是不那麼名貴的,以及年代久了沒用處的,都可以扔進寶和店裡讓太監們賣出去。太監們得了錢,一部分上交給主子,剩下的就自己留下了。當然了,不合規制、普通人不能用的除外,比如龍袍,那是萬萬不能賣的。

    為了防止有人拿著贓物來換錢,凡是內宮流向外的東西,都要有各宮主子的首肯,寶和店才接受。雖然這些東西在皇宮裡受嫌棄,但在外頭銷路很好。

    後來,寶和店就不只經營皇宮中的東西。南來的北往的,有什麼稀奇玩意兒,你都可以放在這裡,讓他們給你賣出去。這就有點像當鋪了。

    有的太監不厚道,賣東西的時候撒謊說是宮裡的,有些買主眼力好,不會上當,有些就會多花計幾成的錢,就為了圖這物件的來頭。

    寶和店的門臉兒在外邊,但是庫房在紫禁城裡頭。內宮的主子奴才們也可以來寶和店買東西,只不過由於裡頭的東西都不好,所以鮮少有人來。田七也是沒辦法了,想淘換個討巧的物件兒博皇上一樂,也不指望一定能找到,反正無事可做,先翻翻看吧。

    你還別說,這一翻,還真讓她翻出好東西來了。

    ***

    紀衡在慈寧宮陪太后用過晚飯,才回的乾清宮。

    出來的時候,他的氣早就消了。之前因為點小事就搓火,他也有點意外,想了想,大概是因為皇宮本來是莊嚴而肅靜的,田七一攪騰,就顯得格格不入,把個皇宮弄得像雜耍班子,他發發威又沒什麼。

    幸好如意只是哭了那麼一下,沒讓太后發現,紀衡想到這裡,頗覺慶幸。他這個母后,有一手絕技。大概是從先帝那練來的,她的眼淚收放自如,想哭就哭,想止就止。有的時候先帝被貴妃攛掇幾句,想來尋她的不是,她總是默默垂淚,鮮少辯解。男人,對待這樣的女人總是沒脾氣的。這位又是髮妻,給他生了兒子,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必呢。於是找茬行動就此作罷。

    雖然哭這種行為看起來有些懦弱,但對待先帝確實行之有效。紀衡覺得,自己的母親其實並不懦弱,相反,她有一種柔中帶剛的堅強。她很能拿捏人的心理,知道怎樣用恰當的方式保護自己和孩子,也知道怎樣規避寵妃的挑釁甚至陷害。她理智而冷靜,雖然流了很多淚水,卻從不自怨自艾或是顧影自憐,她也不會把負面的和壓抑的情緒傳遞給兒子,反而是經常鼓勵他。

    所以她才能笑到最後。

    ***

    回到乾清宮,紀衡去了書房。他想清靜一會兒,便揮退了盛安懷。誰知盛安懷剛一走,田七滿臉堆笑地進來了。

    她雙手捧著個細長的黃花梨木盒,腳步輕快,兩眼放光。她在室內站定,躍躍欲試地看著紀衡。

    紀衡一看到田七,又想起他那個「皇上也想騎烏龜」的怪論來,於是不悅地看向他,「你不是下值了嗎,又在這裡做什麼?」

    「回皇上,奴才不是來上值的。奴才今兒是得了好東西,趕著來孝敬您!」

    紀衡把手中的書放在案上,扯了扯嘴角,挖苦道,「是嗎,得了什麼狗尿苔,弄得失心瘋一樣。」

    田七抱著盒子傻樂。

    「不是說要給朕看嗎?還不呈上來。」

    田七趕緊顛兒過去,把盒子放在案上,翻開了盒蓋。

    盒內鋪著一層緞子,緞子上躺著一把摺扇。紀衡取出那摺扇,扇骨是普通的玉竹,並不名貴,且有些變形,不過表面已經老成褐色,說明這摺扇似乎有些年頭了。

    他把摺扇打開,紙張泛黃,周圍已泛起了毛邊兒。

    扇面上畫著一幅寫意人物,一個小廝在玩兒蹴鞠。小廝神色有些凌厲,從揚起的衣角可以看出他行動如風。他曲起一隻腳,將蹴鞠踢向前方,皮球越飛越遠,只化作一團紅影,立時就會消失不見。

    寫意畫的精髓就是以形寫神,這幅畫寥寥幾筆,形神俱妙,畫者堪為大家。紀衡抬頭掃了一眼田七,看到他目光炯炯,像是一隻等待表揚的小動物,身後要是有條尾巴,這時候一準能搖起來。

    紀衡勾了勾嘴角,有些好笑。他低下頭,繼續看那扇面的落款,這一看,頓時驚得神情肅穆起來。

    扇面上沒有題字,只有一方朱印,印跡如拇指肚般形狀,拇指肚般大小,兩個小篆字是:牧溪。

    紀衡再次抬起頭,一臉的意味深長,他打量著田七,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是誰畫的?」

    「回皇上,奴才不知道。不過奴才看那扇骨,應該是有幾百年了,扇面畫得又有趣,所以就想給您看看。」

    「這是南宋時候的法常和尚,」紀衡指著那方小篆,「法常的俗號是牧溪,擅繪花鳥寫意,也畫人物,但從未聽說過他畫蹴鞠。」

    「難道這幅畫是假的?」

    紀衡搖搖頭,「不,從印跡和筆意上來看,這確是法常真跡。法常生平事蹟本就神秘不可考,他喜歡蹴鞠或是畫蹴鞠,也不是什麼難以置信的事。這把扇子你到底是從哪兒得的?」

    「奴才是從寶和店買的。」

    說到這裡田七無比慶幸,寶和店裡的太監們由於其自身文化水平的限制,挑別的古玩還好,在字畫方面並不擅長。法常又是個神秘的人物,存世的畫作也不多,畫蹴鞠就更沒聽說過。那小篆字他們也認不出來。以上這些原因導致這把無價之寶直接被歸攏到雜物裡頭,要賣也只是賣個年頭。

    田七當時問過那裡的太監,這扇子到底是從哪兒得來的,回答說是有個喜歡賭錢的敗家子賣給寶和店的,東西太多,這扇子是當贈品送的。

    就這麼著,讓田七給撿了個漏。

    這會兒紀衡聽說扇子是從寶和店買的,也覺得新鮮,「寶和店裡還有這等好東西?你花了多少錢?」

    田七伸出四個手指比了比。

    「四千兩?」

    「四十。」

    「……」

    見紀衡無語,田七又指了指那黃梨木盒子,「這盒子還六十兩呢,講了半天價他也不給我鬆口。」

    這是*裸的買櫝還珠。真是……有眼無珠,暴殄天物。紀衡扶額,為自己宮中有這麼一群蠢貨而感到不幸。

    田七試探著問道,「皇上,您喜歡這把扇子嗎?」

    紀衡沒有回答,他輕輕地把扇子放進盒子中,蓋好蓋子,說道,「你買這兩樣東西花了一百兩?」

    「是。」

    「自己去庫中領二百兩。」

    「遵旨。」田七心想,錢不重要,喜歡就好。

    「金子。」

    「……」她呆愣地看著他。

    「去領二百兩金子,聽不懂朕的話?」紀衡看著她一臉痴呆相,忍了忍,終於還是翹起嘴角。

    田七趕緊謝主隆恩,心想錢真是太重要了。剛要退下,她又想起一個問題,「皇上,明兒下了值我能不能請個假,出宮一趟?」

    「你出宮做什麼?」

    「存錢。」二百兩金子藏在哪兒都不安全。

    ……果然眼裡只有錢。紀衡心情好,不與田七計較這些,只是說道,「去吧。」

    田七走後,紀衡復又把那木盒打開,取出摺扇把玩。

    這臭小子,今兒被他斥責了幾句,就專門跑去寶和店淘換東西,真是……朕有那麼可怕嗎?

    再一看眼前,不愧是他喜歡的奴才,找的東西也能如此對他胃口,實在難得。

    放下扇子,再看看那黃花梨木盒,澄金光滑,暗紅色的鬼面紋流暢可愛,蓋上雕著一藤葫蘆,也算精緻了。

    紀衡不由有些感嘆。田七竟然專為了一把四十兩的扇子而再花六十兩買個盒子,太監們賺錢不容易,他還真是認真花心思了。

    紀衡摩挲著盒蓋上的小葫蘆,腦中浮現出方才田七狗搖尾巴的慇勤樣,傻得可以。

    想著想著,紀衡禁不住搖頭低笑,眉目間掛著他自己未能察覺的溫柔。他自言自語道,「小變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00 PM

第18章 小王爺的愛好

    下了值,田七提著個大食盒從紫禁城出來,拐過兩條街,沿著一條人工挖的小河走。這條小河是用來引水繞紫禁城的,順著河邊走一會兒就能到達商肆林立的隆昌街。

    河岸兩邊種著整齊的兩排大槐樹,這時節槐花開得正好,一樹樹如霜似雪,空氣中散發著一陣陣馥郁的香氣。

    槐花是好物,好看,好聞,好吃,且漫山遍野都是,不用花錢買。趕上饑年青黃不接的時候,槐花能救活不少人。

    田七是個臭美的人,見到花就想戴。她扯了一長串槐花,繞成一個髮箍,套在發頂上。要是一般人頂這麼個東西,大概會顯得詭異,可是田七有著一張美人臉,這麼奇特的造型她倒也壓得住,雪白的小臉配上馨香的小白花,很有幾分清新嬌俏。

    當然了,考慮到她現在是個男人,所以雖然好看,依然很詭異就是了。不少有某些特殊愛好的男人不斷向田七傳遞火熱的目光,田七沒有發覺,她滿腦子都被金子佔據了,感官略有些遲鈍。

    她慢吞吞地在河邊走著——提著十幾斤東西,實在也快不了。她走了一會兒,看到槐樹下站著個人。那人面向河水負手而立,一身月白色衣袍,身材頎長,黑髮如墨。

    田七覺得這背影很是眼熟,她走上前一看,果然是紀征。

    「見過王爺。王爺您看風景呢?真是好雅興。」田七笑嘻嘻道。

    紀征的思緒被打斷,扭臉一看,正是昨天遇到的那個太監。這太監早沒了昨日挨罵時的垂頭喪氣,現在一臉的精神煥發。他不禁笑道,「是你?昨天皇兄沒罰你吧?」

    「沒,皇上他是個仁君,不僅沒罰我,還賞了我好東西。」田七說著,拍了拍食盒。

    紀征有些不解。昨天皇兄發那麼大火,簡直像是立刻要把人拖出去杖斃,怎麼後來不僅沒打人,反賞了東西?

    不過不解歸不解,這結果還是很好的,紀征心想,這小太監很有意思,要是被罰就可惜了。

    田七把食盒掀開一條縫,紀征從縫中看到澄金的光。

    怪不得這麼高興,原來賞了金子。紀征笑了笑,說道,「趕緊蓋上吧,不是怕別人看到嗎?」

    田七嘿嘿一笑,蓋好食盒,「小的告辭,王爺您繼續。」

    「不了,」紀征說道,「你既然擔心金子被搶,我還是護你一程吧。」

    「王爺的大恩大德,小的怎麼敢當。」

    「走吧。」

    田七隻好和他同行。在田七看來,這小王爺比他哥哥要通人情一些,也不拿架子,與他相處讓人很舒服。

    兩個美少年一路上說說笑笑,遭到路人的頻頻圍觀。河水淙淙,槐花輕揚,這景緻雖不勝絕,卻也算是寧靜美好。最重要的,兩位少年的美色實在太過逆天,勝過一切景色,因此也就不需要任何景緻的襯托。別說槐花蔭了,就算是站在鬧市區,他們倆也能給人一種剛從畫中走下來的錯覺。

    小王爺有龍陽之好的流言,大概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四起的。

    不過此時兩位緋聞當事人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妥,紀征跟著田七存好錢,又跟著她去買了不少東西。

    田七雖然愛財,但並摳門,很捨得為別人花錢。現在發財了,她興沖沖地來了一次大採購,給師父買幾種上好的茶葉,給王猛買點學習用品——這小子現在正一門心思地複習想要考太醫院,給如意買點小玩意兒,再給盛總管買個蛐蛐盆。

    盛總管不愛斗蛐蛐,但喜歡收集蛐蛐盆。這個特殊愛好甚少人知道,因為盛安懷本身不是一個張揚跋扈的。身為太監大總管,他也算身居高位了,要是有人老給他送東西,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尤其是跟朝臣有牽扯的,皇上最討厭什麼,他心裡有數。

    因此,盛總管把自己的個人愛好捂得很嚴,也就他幾個徒弟知道一些。田七之所以知道,還是紀衡透露給她的。有一次田七給紀衡拍馬屁,拍著拍著就說到斗蛐蛐,紀衡當時來了一句,有些人不喜歡蛐蛐,但是喜歡蛐蛐盆,盛安懷就是這樣。

    田七就把這事兒給記下了。她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皇上的無心之言,還是有心的提點。她的主子雖然是皇上,但直接上司還是盛安懷,要是不把這位總管伺候好了,她也得不著什麼好果子吃。再說了,她是被皇上欽點了到御前的,才沒多久又在主子面前出了幾迴風頭,皇上也隱隱有越來越看重她的趨勢,這在別人看來是無限的風光。可是太風光了必然遭人恨,她現在在盛安懷面前依然要夾起尾巴,但盛安懷未必就沒有點危機感。

    總之,一定要低調,一定要謙虛,一定要讓上司覺得你永遠是他的小弟,而不是要取他而代之。

    打定這個主意,田七下狠心買了個好的,花了將近一百兩銀子,真是肉疼。

    紀征看著田七掏銀票時一臉的不捨,掩嘴輕笑。他指著一個紅綠彩瓷盆,問老闆道,「這個多少錢?」

    「公子您真是好眼力,這個要二百兩,」說著輕輕把那小盆兒托起來給紀征展示,「這可是地道的景德鎮紅綠彩,前朝的舊物兒。這釉色是上在裡邊的,您看看這裡邊的花草,」一邊摩挲著內壁上畫的草叢和小花,一邊說道,「把您的蟋蟀放在這裡邊,它就跟回家一樣,保準吃得飽睡的香,力大無窮所向披靡。」

    紀征看向田七,「你送我這個可好?」

    田七:「……」

    二百兩啊二百兩!您怎麼好意思開這個口!

    一邊腹誹著,田七慢吞吞地掏銀票,「王爺您能喜歡,是小人的榮幸。」二百兩……

    紀征看到他的臉糾結成包子,莫名其妙地就很想捏一捏他的臉。當然,最後還是忍住了。小王爺本來不缺這點錢,剛才也只是一句玩笑,但是看著田七如此鬱悶,他就惡趣味地把東西收下了。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什麼要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個小太監。大概是因為他的表情太過有趣?

    買完了蛐蛐盆,田七的採購活動就算結束了。她正想要告辭回去,卻不料紀征說道,「別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田七不明所以,但還是跟上了。她的東西太多,紀征便分去了一部分負擔。他今天沒帶隨從,於是身份尊貴的小王爺親自扛起了一個銅人。這銅人是田七買給王猛的,用來練針灸穴位。銅人身上有小孔,用的時候在外面封住蠟,裡頭灌水,穴位扎得準了,就能流出水來。

    銅人和田七差不多大小,是所有東西里最重的,紀征把銅人扛起來,頓時讓田七輕鬆了許多。

    兩人走到街尾,看到不少人在此遛鳥。一群閒的蛋疼的人,把鳥籠子放在一處,比一比誰家小鳥歌喉滋潤。這裡頭有幾個人認識紀征,小王爺平時給他們的感覺就是冷豔高貴,不愛結交人。這時候看到這位高貴又出塵的小王爺扛著個油黃瓦亮的大銅人,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碰巧,他白皙的手猥瑣地捂著銅人的腿間,眾人一個個都跟見鬼似的。

    紀征旁若無人地走到一個目瞪口呆的年輕人面前,「鄭賢兄,多日未見,一向可好?」

    那人傻兮兮地點點頭,「好,好。」

    紀征便給田七介紹,「這位是鄭首輔之子,鄭少封賢兄。鄭兄,這位是田七。」

    田七拎著兩堆東西抬手晃了晃,算是拱手了,「鄭兄,久仰久仰。」

    鄭少封也呆呆地回應她,「久仰,久仰。」後來一想,久仰個屁,這人誰呀?

    紀征把兩個一頭霧水的人湊一塊,帶著去了茶樓,跟鄭少封敘了會兒舊。鄭少封和紀征從小兒就認識,倆人算是損友,喜歡尋找一切機會插對方兩刀的那種,但又不算對頭。

    鄭少封其實是個敗家子。他爹憑著熬資歷,做到當朝首輔的位置,能力不算突出,是個和事老,和得一手好稀泥。他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因此活得無憂無慮,最大的愛好有兩個:玩兒小鳥,打吊牌。

    所以聊著聊著,鄭少封向他們顯擺自己新得的白畫眉,接著又手癢了想打吊牌,這些都在紀征的意料之中。

    鄭少封從翠芳樓喊來一個姑娘,四個人湊成一桌開始玩兒。田七和紀征是對家,鄭少封和那個姑娘是對家。

    對家的輸贏是一體的。

    吊牌的規則很簡單,但是需要記牌和算牌。紀征相信,以鄭少封的智力,這人是算不清楚的。

    所以他和田七穩贏。

    結果:鄭少封把身上帶的五百多兩銀子都輸光了,還把白畫眉一併輸給了他們。

    鄭少封不心疼錢,但心疼鳥,他最後抱著鳥籠子不撒手,想賴賬。

    紀征敲著桌面冷笑,像是賭場裡頭冷酷地應對鬧事的大莊家。但是他本人長得並不凶神惡煞,還一臉正氣,所以這個邪魅的表情在他臉上顯得很違和,田七看得略囧。

    紀征說道,「願賭服輸。」

    鄭少封便哭著把鳥籠子給了田七。

    田七有點不落忍,「要不……」

    鄭少封眼睛一亮,重新燃起希望,「什麼?」

    「要不你直接折成錢吧。」

    「……」挺漂亮的小公子,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好說歹說,幾人最後達成一致。由於鄭少封這個月的錢花光了,所以要下個月領到零花錢才能找田七贖畫眉。在此期間田七要好好飼養小鳥,務必把它當親祖宗對待。

    此協議為口頭協議,見證人:紀征。

    看到這麼多銀子,田七又高興起來,想要和紀征分錢。紀征指了指那個紅綠彩蛐蛐盆,說道,「你送了我好東西,我自然要回禮,錢就不用分了,你都拿去吧。」

    田七有點不好意思,撓著頭傻笑,「多謝王爺,您不會是故意找鄭公子贏錢,來補償我的吧?」

    「我只是無聊。」

    田七一想也對,王爺用不著對一個小太監如此照顧,他確實太閒了。

    於是田七拎著東西高高興興地回了宮。期間紀征很體貼地幫她把銅人送進了十三所,一路驚掉下巴無數。

    分別時,紀征看著田七眉飛色舞喜笑顏開,小臉兒像花瓣一樣舒展開,白皙又紅潤,一看就手感極佳的樣子。

    他心想,下次一定要捏一捏。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01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41 PM 編輯

第19章 口誤

    田七回到皇宮,找師父丁志吃了頓晚飯,把那幾包茶葉給他,丁志隔著紙包聞了聞,激動地直想把田七按在懷裡可勁兒揉搓一頓。田七在他飢渴的眼神兒中默默地告辭了。

    回到乾清宮,她不在值,沒必要去皇上跟前湊,只找了個機會把蛐蛐盆兒給了盛安懷。盛安懷推脫了一下便收下了,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田七一一應下。

    這時候,書房裡走出一個太監來傳話,說殿下在找田七。

    原來今天紀衡留了如意在乾清宮用晚膳,爺兒倆吃過晚飯之後來了一段親子互動,之後如意就想找田七玩兒。

    紀衡只好把田七叫進書房。他真是有點鬧不明白,這田七到底有什麼本事,把他這兒子哄得五迷三道,在那小子面前十分乖巧聽話。

    田七一聽說如意在乾清宮,正好,她就把從外面帶回來給如意的東西捎上了。左不過是一些哄小孩兒的東西,小面具,竹絲編的蟈蟈,樹根雕的小動物,還有幾個小泥人。如意一見就喜歡,跟田七玩兒了起來,越玩越開心,玩著玩著就把紀衡給忘了。

    紀衡:「……」

    身為皇帝,他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被無視的感覺了。

    紀衡咳了一聲,想引起兩人的注意。但是他們玩兒得太忘我了……

    田七以為自己被叫來就是為了哄如意的,皇上自有別人來伺候,所以她根本也沒把注意力放到皇上那邊。這會兒被皇上不滿的眼神掃到,她渾然沒有發覺。

    紀衡只好站起身,走到他們身邊,想看看他們到底在玩兒什麼。

    桌上擺著三隻小泥人,一個是田七,一個是如意,還有一個是大烏龜,都是按比例捏的,田七比如意大,烏龜比他們兩個都大。這會兒如意正指著泥人給田七講故事,小孩兒的思維並不完整,講得顛三倒四的。

    但是田七聽得十分專注。

    「你聽得懂?」紀衡有點奇怪。

    「當然聽不懂。」田七答道,說完才發現是在對皇上說話,語氣似乎不太恭敬。

    紀衡抬手免了田七的請罪,問道,「怎麼只有三個?」

    田七有點茫然,「皇上的意思是,應該有幾個?」

    紀衡差一點就脫口而出「至少把朕加進去」這種話,他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幼稚,於是臉一黑,沒好氣地說道,「帶著如意出去玩兒,別在這給朕添亂。」

    田七不明白皇上又怎麼不痛快了。這位皇帝大概白天的工作壓力太大,總是喜怒無常,幾句話說著說著就撂臉色,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要不是皇帝,她一定不會搭理他,不僅不會搭理他,沒準還會用鞋底兒蓋他的頭。田七很不厚道地想到紀衡被人打得抱頭亂竄的畫面,一不小心笑出了聲。

    紀衡:「……」為什麼會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田七連忙掩了嘴,帶著如意溜了。如意拉著田七來到乾清宮的正殿,田七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然後,她從寶座側面的陰影下,看到了戴三山。

    ……誰能給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田七回頭,看到跟著如意過來的有一個奶娘並兩個小太監,其餘人在外面聽候吩咐。這三個人離著挺遠站定,不敢靠太近。

    田七挺奇怪,「你們這麼伺候殿下,就不怕皇上看到?」

    奶娘苦著臉道,「田公公有所不知,我們不敢離神龜太近,怕它發怒咬人。」

    「它還會咬人?」

    三人痛苦地點頭,顯然是親身經歷過。奶娘幾句話說明白了今天發生的事。原來那神龜今天自己從湖裡爬出來了,溜溜躂達來到乾清宮。皇上這回沒有阻止它,只是讓人看好它。

    大家覺得挺好玩兒,加之昨天才看到田七和如意騎烏龜玩兒,大家就以為這烏龜脾氣不錯,都湊上來摸它的殼。結果神龜一生氣,就咬了幾個人。

    「不過,這神龜對殿下很好,還任由殿下摸它的頭。」

    田七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種微妙的得瑟感,就好像戴三山是她和如意養的私人寵物,別人碰不得。於是她抱著如意放在龜殼上,朝後面三人擺擺手,「如此,你們再站遠一些也無妨,殿下有我看著。」

    幾個人連忙又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看著一龜二人。

    田七依然怕戴三山獸性大發亂咬人,所以不肯讓如意下來。如意就坐在龜殼上看著她逗弄戴三山。

    戴三山本來縮在殼裡,被田七拍了幾下殼沿,探出頭來,田七摸了摸它的頭,它趕緊又縮回去。

    如是再三,也不知道這一人一龜到底是誰在逗誰玩兒。

    如意看得哈哈大笑。

    紀衡聽到兒子的笑聲,十分好奇,終於沒忍住,放下書走出書房。

    乾清宮的正殿很大,田七和如意一邊笑一邊低聲交談,紀衡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於是他走過去,站在寶座旁邊認真聽他們說話。

    待到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紀衡的臉黑了個徹底。

    田七:「龜-頭出來了!」

    如意:「龜-頭出來了!哈哈哈!」

    田七:「龜-頭進去了!」

    如意:「龜-頭進去了!哈哈哈!」

    紀衡:「……」

    這倆人跟二傻子似的不知疲倦地重複那兩句話,烏龜也成了個二傻子,不知疲倦地配合他們,伸頭,縮頭,伸頭,縮頭。

    「住口!」紀衡暴喝。

    玩兒得正高興的兩人都受到了驚嚇,抬起頭,瞪著眼睛茫然地看著紀衡。待看清來人以及他臉上的怒意時,兩人又都有點委屈。

    烏龜也受到了驚嚇,縮進殼再不出來了。

    田七心想,明明是您讓把殿下帶出來玩兒的,我們這玩兒得好好的,您跟著裹什麼亂啊!她不敢表達任何怨言,只是說道,「皇上請息怒,奴才愚笨,不知道自己這回又犯了什麼錯,請皇上明示。」別人都說伴君如伴虎,擱在她這裡,伴君如伴神經病!

    如意也不解地看著紀衡,滿臉「父皇你怎麼可以這樣」式的不認同。

    紀衡生氣之餘又有點無力,「不許說那兩個字。」

    田七更摸不著頭腦了,「哪兩個字?」

    「……」咬咬牙,紀衡說道,「鰲頭。」說完別過臉,臉上隱隱透著一層薄紅。

    田七還想辯解,「我沒說鰲頭,我說的是龜唔——」

    紀衡直接摀住了她的嘴。

    田七被按在牆上,紀衡的小臂橫檔在她鎖骨前,架著她的肩頭,導致她動彈不得。她瞪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紀衡。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手臂下的身體柔軟脆弱,好像他一用力就能壓碎。紀衡鬆動了一下手臂,他被田七含著水光的大眼睛瞪得有些不自在。更加令他不自在的是,他的手心壓著她的雙唇,豐潤柔軟的嘴唇摩擦著他的手心,有點癢,好像又不止是癢。

    紀衡更加惱怒,臉上的熱度也加重了一分,他湊近一些,眯著眼睛危險地看著田七,「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個詞是什麼意思?」

    田七用力搖了搖頭。

    紀衡便有些無奈。他鬆開手,警告道,「總之以後不許說。」

    田七乖乖點頭,「遵旨。」

    「……」他這輩子竟然還有發這種旨意的時候,人生啊人生。

    田七實在好奇得緊,「那……皇上,那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紀衡兩眼一瞪,「也不許問。」

    「遵旨,遵旨……」

    紀衡命人把如意送回慈寧宮,又讓人把戴三山抬著扔回太液池。然後,他掏出手帕,用力擦了擦手心。

    手心中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的感覺,奇怪又清晰,擦也擦不掉。

    田七看到紀衡的這一動作,認為這是尊貴的皇帝陛下在表達對一個奴才的嫌棄,於是她很識趣地不在皇上面前晃了,灰溜溜地退下。

    這頭如意回到慈寧宮,把小泥人拿給太后看,告訴太后田七多麼多麼好,他有多麼多麼喜歡這個人。

    如意的目的很簡單。父皇不喜歡田七,還打田七,只要皇祖母也喜歡田七,田七就不會吃苦了。

    太后知道田七這個人,長得好嘴巴甜。她這小孫子,鮮少在她面前誇什麼人,現在遇到一個這樣會討他歡心的人,一定要好好地賞。想著,她吩咐人叫來了田七,誇了幾句,又囑咐了幾句,最後讓人賞給她一錠銀子。

    田七捧著銀子笑眯眯地回了乾清宮,之前紀衡帶給她的不快也就煙消雲散。

    可是到了乾清宮,她發現皇上正站在正門外望天,不知道是在觀星還是在賞月。

    田七隻好硬著頭皮走過去,給紀衡見了個禮,就想溜。

    但是紀衡叫住了她。

    田七惴惴不安,以為皇上的火兒還沒發完。最要命的是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也就不知道該如何哄皇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紀衡的語氣很溫和,他問道,「你很喜歡出宮?」

    必然的呀!外面多好玩!田七內心激動地吶喊著,表面裝深沉,答道,「奴才的喜好全在主子的喜好,主子讓奴才出宮,奴才自然就喜歡出宮。」

    紀衡哼了一聲。這會子又把機靈勁找回來了?剛才比烏龜都遲鈍!

    不過田七不明白那是什麼玩意兒,紀衡對此事已經找到合理的解釋。一個從十一歲就被閹了的太監,對這種事情絲毫不知,簡直太正常了。

    想到這裡,他又對這小變態感到無比同情。

    「你既然喜歡出宮,朕讓你做采風使,可好?」紀衡說道。

    田七驚喜得兩眼放光,「謝皇上!」

    她的目光太過熾熱,紀衡移開目光不看她,嘴角微翹,「出息!」

    從此田七就總結出一個規律。皇上雖然是個神經病,但是他每次發病後總會留點好處給她,這樣一看他馬馬虎虎也算是個仁君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03 PM

第20章 看不順眼

    所謂采風使,顧名思義,就是去民間采聽民風,然後上達天聽的意思。這種官職並不是正式的朝官,而是由先帝創立,由太監們兼任,跳過朝堂,直接把民間和皇帝聯繫起來。

    至於這些采風使都能打聽到什麼,那就因人而異了。

    紀衡雖然對他爹的諸多政策不滿,卻保留了采風使一職。雖然這個職位沒多少俸祿可拿,但卻十分關鍵。既可以正大光明地往皇帝耳邊吹風,又不用受御史台的監管,所以采風使的影響力是很難估量的。

    因此,采風使的選拔也很嚴格,要聰明,又要老實,要忠心,不能和朝官勾搭,還要經過皇帝的親自考察。像田七這樣在御前混了不到倆月就能混成采風使的,十分罕見。

    不過田七覺得,許多人高估了采風使的力量。不要以為太監想給誰告黑狀是很輕鬆的事兒,這裡頭有一個最基本的前提:皇上得信任你。考慮到皇上差點被宦官廢掉的經歷,田七覺得他不大可能信任任何一個太監。所以皇上才會放心地保留采風使一職:你說什麼是你的事兒,我信不信,信多少,我心裡有數。

    不管怎麼說,當了采風使絕對是倍兒有面子的事兒,又可以出宮玩兒,實在是極好的。

    這天,她出宮的時候,提上了鄭少封的那隻白畫眉。雖然還沒到鄭少封領零花錢的時候,但她是好心眼的債主,可以先讓他們祖孫團聚一下——畫眉是鄭少封的祖宗。

    京城雖大,卻也小。鄭少封是首輔少子,只要是在權貴圈裡混的,基本都認識他,所以打聽起來也不難。田七去遛鳥人士聚集地轉了一圈,得知鄭少封正在八仙樓喝酒。

    豈止是喝酒,他都快跟人打起來了。

    爭執的原因比較複雜,總之是因為某些不愉快的口角,發展到要動手,最後一個人站出來和平解決:賭牌吧!

    賭注不是錢,而且鄭少封也窮得沒幾個錢了。雙方約定,賭輸的人要給對方認錯,還要在隆昌街上裸奔兩圈。

    田七到八仙樓的時候,鄭少封正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對家而發愁。他一看到田七以及他的小祖宗白眉鳥,幾天前輸成狗的淒慘湧上心頭,登時精神一震,「田七,過來!」

    田七走過去,聽鄭少封把事情說明白了,她皺著眉,「打吊牌可以,但是無論輸贏我都不會裸奔。」

    周圍幾個人便不屑,「就你瘦成白條雞的樣,裸奔也沒人看。」

    田七也不理會他們,在牌桌前坐定。

    鄭少封是個經驗豐富的人,吃虧就吃虧在腦子不大夠用,所以田七跟他打對家不如跟紀征似的那樣爽快。她跟紀征合作的時候,兩人十分默契,出幾圈牌就大致能猜出對方手裡都有什麼,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需要你出什麼,這樣玩兒起來能不痛快嗎。

    可是鄭少封的大腦運轉速度顯然和田七不在一個數量級上。他不僅做不到默契,還偶爾扯後腿。田七隻好孤軍奮戰,一個人挑三個人。幸虧另外兩個人也不聰明,所以她贏起來不算太吃力。

    幾圈牌下來,田七和鄭少封稍勝一籌。

    鄭少封樂得手舞足蹈,他不是沒贏過牌,但從沒贏得這麼解氣過。笑眯眯地受了輸家們一臉屈辱的道歉,鄭少封提醒他們要在後天休沐日,隆昌街最熱鬧的時候來裸奔,他還得提前宣傳一下造造勢。

    倆人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田七使壞,怕他們不認賬,從後面高聲喊道:「願賭服輸,果然是真漢子!」

    鄭少封便附和著,一邊笑嘻嘻地拍田七的肩頭,被她抖開。

    這時,又有一人坐在牌桌旁,朝田七做了個「請」的手勢,「在下想領教一下這位小兄弟的牌技。」

    田七一看,此人長眉朗目,鷹鼻薄唇,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她於是坐下問道,「請問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一愣,「你不認識我?」

    田七奇怪,「你不也不認識我嗎?」

    他被堵得啞口,看向鄭少封。

    鄭少封說道,「這個,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禮部尚書孫大人的長子,孫蕃,這位,是田七,寧王爺的……那個,」鄭少封擠了擠眼睛,「朋友。」

    鄭少封的表情淫蕩又浮誇,孫蕃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向田七的目光之中多了一絲輕蔑。

    田七朝孫蕃拱了拱手,「孫公子,我不賭錢。」

    孫蕃袖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

    田七站起身想走。

    他又放上一錠金子,「還有很多,贏了都是你的。」

    田七沉下臉,挑眉說道,「要賭可以,你先找個和鄭少封一樣笨的人來做對家。」

    鄭少封:「……」

    孫蕃果然從圍觀群眾裡扒拉出一個人來。由於他比較自負,所以找的這個人比鄭少封還要笨一些。

    田七猛地一拍桌子,目光狠厲,「你既然想賭,我就讓你賭個痛快。說好了,不輸光不許走。」

    鄭少封捂著心臟向後一靠,心想這小白臉今兒吃錯藥了?

    孫蕃也被激起鬥志,果斷應戰。

    周圍觀戰的人紛紛表示,這場廝殺實在是太精分了,往往是一個狠招接一個爛招,然後是一個更爛招,然後又來一招狠辣的……你要麼狠到底要麼爛個透,這一下狠一下爛的,真的很*。

    當兩個旗鼓相當的高手對決的時候,決定勝負的就是他們豬一樣的隊友了。這時候鄭少封的存在感終於體現出來,因為同樣作為豬一樣的對手,他比另外一頭豬要強一些。

    孫蕃身上的錢一點點地變少,終於,當他輸光的時候,他無力地靠在椅子上,把手一攤,坦然承認,「我輸了。」

    「你還沒輸光。」田七提醒他。

    孫蕃苦笑,「真的光了。」

    「還有衣服。」

    「……」

    孫蕃發現了,這小子純粹是想看他光著出去。他笑得有些輕佻,看著田七,「你不就是想看我脫衣服麼,何必如此麻煩。你讓我脫,我自然會脫。」

    「那你脫吧,脫光了從這裡走出去。」

    「……」孫蕃沒想到自己調戲人反被他接了招,他冷冷地站起身,「告辭。」

    田七自言自語道,「真當自己是什麼男子漢,輸不起就別玩兒。」

    「你——!」

    「我怎麼了?我說錯了嗎?」田七挑眉笑,「你要是有種,就再跟我玩兒一局,咱們兩個人,一局定輸贏。贏了,錢拿回去;輸了,脫光衣服從這裡走回家。你敢麼?」

    孫蕃坐回到桌旁,「來就來!」沒人拖後腿,他倒能多幾分勝算。

    因為是一對一,為防止太容易猜牌,他們用了兩副牌,只抓其中一半。這時候就得有至少一半靠運氣了。

    田七今天的手氣著實不錯,所以還是她贏。

    孫蕃在眾目睽睽之下脫得只剩下褻褲,滿面通紅地怒視田七,「你等著!」

    「我就不。」田七答。

    「……」孫蕃怒吼一聲,一溜煙跑下樓。

    鄭少封終於後知後覺就地擔憂起來,「他爹好歹是內閣重臣,你就不怕得罪他?」

    「我怕什麼,就算是他爹,見了我主子不還是要跪。」

    鄭少封一想確實如此,寧王爺是皇親國戚,皇上的親弟弟。甭管兄弟倆有什麼嫌隙,外人也不敢不把寧王放在眼裡。

    正想著寧王,寧王就出現了。

    紀征其實早就到了,只不過這邊廝殺得正激烈,他就躲在人堆裡圍觀,因此田七和鄭少封都沒注意到他。眼看著人都散了,他走上前來,笑看向田七,「你討厭孫蕃?」

    一下被說中,田七爽快地承認,「也不知道怎麼的,我看到他就想扇他耳光。」

    紀征便安慰她,「會有機會的。」

    鄭少封覺得這倆人的想法太刺激了,於是岔開話題,招呼田七過來數錢。田七把錢都劃拉到自己的口袋裡,把畫眉鳥還給了鄭少封。

    雙方都表示很滿意。

    這時,鄭相派人來尋鄭少封,因為聽說他在八仙樓鬧事,所以讓他趕緊回去。

    鄭少封苦著臉被拎走了,餘下田七和紀征又重新叫了一桌菜。

    田七贏了錢,十分大方,「吃菜吃菜,這頓我請。」

    紀征也不客氣,點了這家飯館的幾個招牌菜。他給田七和自己分別盛了份魚湯,兩人邊吃邊聊。

    田七想到自己之前的疑惑,看看眼前人。小王爺見多識廣,人品靠得住,也不會在皇上面前告密,多好的諮詢者。

    於是田七說道,「我想問你個問題。」

    「請講。」

    「你知道龜-頭是什麼嗎?」

    紀征失手把魚湯扣在了桌子上。

    田七連忙把小二叫進來擦了桌子換了碗筷,她有些過意不去,「不知道也沒關係,這也沒什麼。」

    怎麼會不知道……

    紀征的臉微微發紅,想了想,問道,「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田七便把前幾天皇上發火兒的事情給說了。

    紀征聽罷,臉又紅了幾分。他心想,就算他不和田七說,田七也會去問別人。

    於是紀征磕磕絆絆地給田七解釋了。

    田七也跟著臉紅了。

    她是個女孩兒,十一歲就進宮當了太監,沒人給她做生理知識啟蒙。太監們聊天也聊不到這些,所以她只知道男人比女人多一條小*,至於小*長什麼樣,是什麼構造,她一概不知。

    現在聽到紀征的解答,女孩的天性讓她臉紅得很徹底。

    怎麼辦,丟死人了!還在皇上面前說了半天!還到處問!

    田七羞憤難當,低著頭一言不發,緊張地弄著手指。紀征看到他這樣,有點心軟又有點心疼,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反正兩人無心吃飯,再坐下去也是尷尬,紀征便和田七出來了。

    一路上兩人通紅著臉,像是一對移動的大番茄,正常人只要見他們一眼,就會認定這倆人一定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田七就這麼回了宮。回去之後,乾清宮門上的小太監告訴她,她師父來找過她好幾趟,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04 PM

第21章 大禍臨頭

    田七不知道師父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在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勾搭宮女。

    不過她還是去找了師父丁志,然後,丁志一臉嚴肅地告訴她,「最近長點心,說不好要大難臨頭了。」

    田七很奇怪,「到底怎麼了?」

    丁志把事情解釋了。原來他在慈寧宮有個小相好,叫越容。越容今天跟他說,有人在太後面前告了田七的狀,太后很生氣,不知道會不會料理田七。丁志問到底是誰,跟太后說了什麼,越容因不是貼身服侍的大宮女,所以也不清楚,只知道告狀的人是孫大力的師弟,他師父當初跟著淑妃,淑妃事發的時候一起死了。

    所以這個人跟田七有仇是肯定的了。越容只湊巧聽了幾耳朵「田七」這個名字,那人離開之後,太后的臉色很不好,越容覺得不妙,所以偷偷過來告訴了丁志。

    丁志說罷,問田七道,「你到底做了什麼,讓太后如此生氣?」

    田七回想了一下,自己確實做過幾件過分的事,雖然皇上免了她的罪,但太后若是知道這太監對她兒子不好,大概也不會輕饒。

    而且告黑狀這種事情本來就讓人防不勝防。她一個小太監,那仇人只要在太後面前多污衊幾句,太后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殺個小太監也就殺了,沒什麼大不了。

    田七搖了搖頭,「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現在關鍵不是我犯了什麼錯,而是太后會怎麼對付我。」

    丁志憂心忡忡,「還能怎樣,我聽越容的意思,太后這回是不打算留活口了。七兒,你有什麼未竟的心願,說給師父,我一定給你辦好了,讓你安心地走。」說著,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不是,師父,你先別急著哭,」田七有點無奈,「事情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怎麼轉圜?她可是太后啊,想弄死你,比捏死一直螞蟻都容易。」

    丁志說得有理。甭管田七多聰明多麼能說會道,在太后的威權面前那也是白搭。

    田七托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我是皇帝的人,太后不可能直接派人來絞死我。她要是想收拾我,第一要做的肯定是把我調離御前。當母親的無緣無故給兒子身邊換人,這是不給兒子面子。太后是謹小慎微的人,不會這樣做。所以她的理由一定會是:覺得這個奴才不錯,想要來慈寧宮。皇上為了盡孝道,必然不會拒絕。」

    丁志聽她分析了這麼一通,頗覺頭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我一定要死賴在乾清宮,哪兒也不去。先想辦法拖著,等弄明白太后被進了什麼讒言,再見機行事。就算最後還是要死,現在多活一天是一天。」

    「說得輕巧,怎麼拖?」

    「我自有辦法。」

    ***

    「王猛,給我配點毒藥。」田七去了酒醋面局,看到王猛下值出來,她攔住他說道。

    「好,你想要什麼樣的?」

    「就是吃了能像是得了傳染病的那種。」

    「行,」王猛點頭,「你要天花的還是要鼠疫的?要死人的還是不死人的?」

    田七打了個寒戰,「……有別的嗎?」

    「別的也有,你先告訴我,你給誰吃。」

    「我自己吃。」

    王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了?」

    田七敲了一下他的頭,「別廢話。我要看起來有點嚇人但其實很安全的,還要一看就知道病情不用把脈的。」

    王猛想了一下,「出水痘怎麼樣?」

    「真出?」

    「假出,但也會長些水痘,不過沒那麼嚴重,死不了人。」

    田七發現,王猛平時懦弱得像個乾癟的茄子,但是一提到醫術,他就會容光煥發,說話都流利暢快不少。於是田七也有點相信他的醫術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這種了,哥的小命就在你手上了。」

    「你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

    王猛就沒有回十三所,而是和田七一起去了安樂堂。

    安樂堂是專門給內官們看病的地方。王猛修習醫術的時候不能光啃書本子,想要鍛鍊實戰經驗,就要找人看病,因此他經常來安樂堂搭手。安樂堂裡條件不好,大夫們多是不務上進的,樂得接受王猛的免費幫忙。所以現在他帶著田七進來,也沒人覺得意外。

    王猛給田七開了個出假水痘的藥方。由於安樂堂裡的一概藥方都是要留備檔的,田七怕被人發現,就讓王猛把這藥方分成兩份兒,一份兒記「田七」,一份兒記「王猛」,這樣單看任何一份兒藥方都看不出內情。

    ***

    第二天,紀衡從早起到下朝一直都沒看到田七,忍不住問了盛安懷。

    盛安懷答道,「回皇上,田七早起發燒出水痘兒,已經被送去了安樂堂的隔離間。」

    紀衡有點奇怪,怎麼突然就出水痘了,「找個人好生照顧他吧。」

    「遵旨。」盛安懷等了等,沒等到別的旨意。奴才得了這種病,主子多多少少都會厭惡,有些主子就直接把生病的奴才打發走了,愛去哪兒去哪兒。可是現在皇上絕口不提此事,盛安懷心裡也就有了數。田七還是御前的人,等病好了回來復職就行。

    下了朝,紀衡去了慈寧宮看望太后。如意也已經起了床,剛吃過早膳,此刻正坐在太后懷裡,咿咿呀呀地唱童謠。謠詞兒是他自己胡編的,除了押韻,沒人能聽明白什麼意思。

    難得見到兒子嘴巴不停,紀衡挺高興,逗了他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太后讓人把如意抱下去,接著便跟紀衡提起了田七,「你那兒有個小太監,哀家見過幾次,很是靈透,如意特別喜歡他。」

    紀衡答道,「母后說的是田七?」

    「對,就是田七。如意一不見就說叨他。哀家想著,小孩兒難得遇到一個對脾氣的奴才,不如把田七調來慈寧宮,天天陪著如意,你看如何?」

    紀衡一下覺得很不尋常。他母后從來不跟他要人,就算是如意喜歡,小孩兒可以多去乾清宮玩兒,他們父子之間又沒什麼隔閡,怎麼就非要把人調到慈寧宮?

    雖如此,母親親自開口,紀衡說不出拒絕的話,因此只是說道,「母后看得起那奴才,是他的造化。不過真是不巧了,田七今兒發了水痘,已經住進了安樂堂。他要是命大好了,母后若不嫌棄他一臉麻子,再把他叫過來伺候吧。」

    「出水痘了?」太后沒料到事情這麼巧,「可惜了兒的個好孩子,現在腌臢了,倒是留不得了。」言外之意,要麼把他弄死,要麼把他趕走。

    紀衡微蹙了一下眉,緊接著又舒展開來,勸道,「母后說得有道理。不過水痘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病,倘若前腳人一發病後腳就把他打發了,倒顯得為人主的有些刻薄。朕想著等那奴才在安樂堂住些時日,再做處置,也是一樣。」

    太后點頭道,「你說得對,哀家太過擔心你,倒是性急了。」

    「母后一片慈母之心,令孩兒感懷倍甚。」

    ***

    紀衡越發覺得事情有古怪。田七前腳生水痘,母后後腳就跟他要人,事情不可能這麼巧。他立刻召來了盛安懷,「慈寧宮最近可有什麼異常?」

    盛安懷是知道底細的。誰讓他是太監總管呢,只要跟太監有關的事情基本瞞不住他。本來他打算是袖手旁觀的,他再看得起田七,也得罪不起太后。可是太后又沒有跟皇上挑明原因。盛安懷夾在中間,思慮再三,決定對皇上如實相告。皇上才是他的主子,是他該效忠的人。

    「回皇上,奴才聽說,昨兒御馬監有個太監去慈寧宮拜見了太后,正好奴才有個徒弟認識他,說是這個人這幾天總說什麼『田七八字兒太硬,命裡克主』。」

    紀衡皺眉,「一派胡言。」

    其實盛安懷有點信,小心提醒紀衡,「田七之前跟的三個主子,都是在田七到來的一個月內身亡。」

    紀衡反問道,「他在御前可不止一個月了,怎麼沒把朕剋死?」

    盛安懷嚇得撲通跪倒,「皇上您是萬金之軀,請千萬慎言。」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不問蒼生問鬼神』?」

    「奴才不知。」

    「……」

    紀衡很有點寂寞無人懂的悲哀。奴才們蠢,後宮裡的女人們也沒有他的知音。盛安懷是個很有眼色會拿捏分寸的,但也僅限於此了。田七倒是個機靈的,可又總有辦法把他氣個半死,還不能發作。

    想到田七,紀衡不禁嗤笑。這小變態還真有幾分膽色,想玩兒緩兵之計?也虧得他能提前聽說風聲,想出這麼個招數,要不然他這當皇帝的今天也未必能保住他。自己母后的面子總要給一給,田七一旦進了慈寧宮,大概也就活到頭了。

    想到這裡,紀衡對跪在地上的盛安懷說道,「起來吧,隨朕去安樂堂。」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05 PM

第22章 危機解除

    田七很後悔。她算計來算計去,貌似忘了考慮皇上的感受了……

    如果皇上知道她生了水痘,一生氣把她趕出乾清宮,她照樣得玩兒完。

    她現在特別想見一見皇上,向他拍一拍馬屁,表一表忠心,以期讓他千萬別在這個時候遺棄她,給她留點時間洗清冤屈。

    自己一個人憋在房間實在無聊。田七縮在木床上,抱著根兒小木棍,閉著眼睛喃喃自語道,「天靈靈地靈靈,皇上御駕過此行——變!」說著睜開眼睛,然後她就看到了窗外站著的那個人。

    「嗷!!!」田七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

    紀衡一頭黑線,問身旁引路的安樂堂大夫,「他是不是把腦子燒壞了?」

    大夫趁機告狀,「回皇上,他不讓奴才近身,也不吃藥。」

    紀衡扭頭拉長了臉看室內的田七,「你怎麼回事,不要命了?」

    田七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扒著窗戶激動地說道,「皇上,真的是您嗎?我不是在做夢吧?我一定是在做夢,我昨天就夢到您啦!」

    紀衡更覺無力,臉色卻緩和下來。他看著眼前人,平時白嫩的俏臉此刻長了好多水痘,真是慘不忍睹。這麼多水痘也遮不住他滿臉的驚喜。紀衡看著田七那兩眼放光的痴傻模樣,皺眉道,「你怎麼不吃藥?」

    因為我沒病啊,田七心想。她從眼睛裡擠出幾滴淚水,說道,「皇上,奴才不是不想吃藥,是不敢吃……有人要害我!」不管怎樣,先告一狀。

    「誰敢害你。」紀衡這話說得略微缺乏點底氣。

    「奴才不知道,但是那個人到處說奴才的壞話,還想給奴才下毒。奴才不怕死,可是奴才怕的是死了就見不到皇上了!皇上,我捨不得您!我想伺候您一輩子!」

    她這一番浮誇的深情剖白連盛安懷都聽不下去了,當然主要原因可能在於這些話是從一個滿臉痘痘的醜八怪嘴裡說出來的。盛安懷以為皇上會和他一樣嫌棄,卻沒想到皇上竟然神色如常,且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不愧是皇上啊,盛安懷由衷地感嘆。

    「裝,接著裝。」紀衡背著手,無動於衷。

    「是真的,皇上,請您千萬不要趕我走……」說著說著,田七真的哭了出來。淚水劃過臉頰,她抬起袖子想要擦眼淚。

    紀衡脫口而出阻止她,「住手!」

    田七愣住,又怎麼了?

    紀衡皺眉看著她的衣袖,布料不夠柔軟,若是蹭到臉上的水痘而劃破,怕是要留下疤痕。這人太不把臉當回事了,實在暴殄天物。

    胡亂想著,紀衡掏出自己的手帕丟到田七頭上,「倘若留下半點疤痕,就不用來見朕了。」

    田七從這句話中聽出了內涵:意思是只要不留疤,就不必滾蛋了?

    於是她驚喜道,「皇上英明神武!奴才謝主隆恩!」

    紀衡彷彿又看到她搖尾巴,他故意板下臉來說道,「記得吃藥,不吃藥就是抗旨不尊。」

    田七苦著臉,「遵旨。」

    紀衡莞爾,轉身離去。

    吃藥就吃藥吧,田七心想,只要讓王猛來煎藥不就行了?我真是太機智了。

    ***

    要不要救田七,要怎麼救田七,這是個問題。

    紀衡從來不信什麼鬼神命理那一套,雖然必要的時候他會用這一套東西來忽悠別人。

    但是太后信。紀衡不願意跟自己的親母親掰扯這些,也不願意拂逆了母親的意思。

    可要是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田七死掉,他又很捨不得。是的,是真捨不得。這小變態也說不上哪裡好,但紀衡就是覺得,有田七在,他的日子鮮活生動了許多。再說了,如意也很喜歡田七,田七要是死了,小傢伙兒得多傷心。

    為了一個奴才去跟母親作對?那更辦不到了……

    想不出結果,紀衡也就不想了。反正田七在安樂堂,暫時先讓他在那裡住些時日吧,拖上一拖再說。紀衡派了乾清宮的人去照料田七,想來他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第二天是休沐日,本來大家都不用幹活,連內閣那幾個老傢伙都在家休息。但是下午時分,有些官員的摺子遞進來了。紀衡挺意外,怎麼大傢伙兒一下都變得這麼敬業了。

    他把那幾份摺子看了一下,內容大同小異。

    御史台對最近幾天連著發生的兩起裸奔事件表示嚴重關切。這要是個平常的瘋子裸奔,也沒人在意,至多是作為街頭巷尾的談資,可是裸奔的這三位都是官宦子弟,三個當爹的品級都還不低,這就很值得人深究了。

    總之一句話,事態很嚴重,影響很惡劣。

    紀衡怎麼也想不通這三個紈褲子弟為什麼要約好一起裸奔,還偏偏在最繁華的隆昌街,其中兩個還專門選在休沐日裸奔。人愚蠢也要有個限度,打破了極限就讓人特別想弄死他。三個大臣平時表現都挺不錯的,怎麼教出來的兒子都是這種貨色!

    紀衡這些日子被蠢貨虐得太多,於是心情很差。

    第一茬摺子剛看完,第二茬摺子又來了。這回是幾個當爹的聽到風聲,趕緊著上摺子來請罪了。

    這三本摺子的內容也差不多大同小異,紀衡都懷疑是這三個人湊在一塊商量著寫的。無外乎是自己請罪,教導無方,導致兒子幹出有傷風化的事情。順便加句暗示,表明這件事情跟鄭元輔他家小兒子有關係,還和小王爺養的孌童有牽扯。

    紀衡直接被「寧王」「孌童」這兩個詞給震驚到了。

    阿征養了孌童?

    紀衡看著那份摺子呆了許久。

    這年頭好男色的男人不在少數,所以寧王養個漂亮的小男孩兒大家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可是紀衡是紀征的哥哥,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弟弟才十六歲,連妻子都沒娶,要是在此道上越走越遠,往後怎麼辦?弄不好連子嗣都會成為讓人頭疼的問題。

    而且,說實話,紀衡覺得,男人跟男人,那個什麼,有點噁心。

    不,是極度噁心。

    紀衡決定跟阿征好好談一談這個問題。長兄如父,他覺得自己在紀征的私生活方面還是有發言權的。雖然他們兄弟倆之間的關係一度出現危機,但那也是奸人所致,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和阿征都是無辜的。兄弟就是兄弟,血緣關係擺在那裡,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征上了歪道。

    紀衡當機立斷,先賜給紀征兩個美人。倆大美女當天被送進了寧王府,寧王府的大管家口味略重,把倆美女都放在了紀征的床上,並且笑眯眯地表示:王爺您的反抗是無效的,因為這是皇上的旨意。

    紀征展現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當天晚上兩個美女睡在一處,他自己去了別的房間。

    不僅如此,紀征第二天還把美女給退回來了。盛安懷看得嘖嘖稱奇,心想不愧是皇上的親弟弟,皇上送出去的東西您都敢退回來。

    紀衡知道,紀征既然敢退回來,就表明他一定沒有動她們。

    紀衡十分憂愁。

    在紀衡最憂愁的時候,太后按捺不住了,又建議紀衡處理掉田七。她這次還裝作有了重大發現,請來個道姑給紀衡解釋,意思是雖然哀家也很惋惜很痛心,但這個禍害真的留不得。

    紀衡用看騙子的目光看著道姑,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朕只好也動用騙子了。

    第二天他就把京城裡名氣最大的道士給請進了宮,跟他聊了半天,號曰「論道」。其實道家的智慧很博大,紀衡煩的是用鬼神騙人。所以他跟這白鬍子老頭兒聊得挺投機的。

    太后最近正痴迷這些,聽說來了個老神仙,很想見一見,紀衡就讓人領著這老神仙去了慈寧宮。

    太后把自己的憂愁跟老神仙傾訴了,還把田七的八字兒給老神仙看。老神仙看罷說道,「常人只看到這命格里大煞的一面,卻看不到其中的大利。」

    「何為大利?」

    「這個人的命格屬金,金生水,倘若遇到一個命格主水的主人,未必不能化弊為利。具體的,還要看這位主人的八字。」

    太后一聽,來了精神,因為紀衡就是命格主水。她立刻讓人拿來紀衡的八字,讓老神仙來算一算。

    老神仙分析推算了好半天,最後悠悠長嘆一聲。

    太后緊張地問道,「怎樣?」

    「我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看到如此相合的八字。」

    「……」

    太后很高興,回頭就賞了田七吃的,還對紀衡說,這個奴才你留著用吧,千萬別趕他走。

    紀衡很無語,他沒想到這麼麻煩的事情被一個老道的一句話就給解決了。果然騙子也有騙子的用武之地。

    老道士知道皇上把他的話當胡說八道,他有點不服氣,「皇上,貧道說的都是真的。」

    「嗯,賞。」紀衡漫不經心,顯然沒信。

    老道士受傷了。他背著一個小麻袋離開了皇宮,麻袋裡裝著皇上和太后賞給他的銀錢和寶物。道士一邊走一邊憤憤地想,既然你不信我,那麼我就不和你討論劫數問題了。

    田七在危機解除的第二天,水痘就全部消失,光榮復崗。剛一回到乾清宮,田七感激涕零,在紀衡面前說了許多甜言蜜語。紀衡心情好,也就原諒了他的聒噪,從頭聽到尾。

    這攤爛事兒終於解決了,紀衡總算鬆了口氣。

    接下來,他要親自幹預弟弟的私生活問題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06 PM

第23章 誤會大了

    關於自己弟弟養孌童這種事情,紀衡還是打算先確認一下,然後才好有下一步行動。

    再說了,考慮到弟弟的長相,紀衡很懷疑阿征才是那個孌童……

    但是下去打探的人回來說王府裡沒有任何孌童的影子,也沒有發現疑似是寧王相好的男人。

    另一撥打探的人聲稱,有人看到過寧王爺和一個漂亮的小相公一起散步,逛街,吃飯。

    紀衡摸著下巴,眯眼思考。看來阿征確實養了孌童,但是這個孌童又不在王府,難道養在外面?如此謹慎,可見阿征對那孌童很在意。

    於是紀衡決定親自去看一看,那小兔子是何方神聖。

    ***

    紀征吃過午飯,出了門,去了田七經常去的那家錢莊。今天是田七出宮的日子,他出宮之後的第一站一定是來錢莊存錢。

    果然,等了一會兒就看到田七過來。

    倆人有些熟絡了,也就少在乎那些繁文縟節。敘了會兒話,等田七存好錢,兩人從錢莊出來,並肩走在街上,商量一會兒去哪裡玩兒。

    他們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一雙眼睛在怒目而視。

    兩人說著話,冷不丁一個人推著一個木車快步走過,堪堪要蹭到田七的身體。紀征反應快,拉了田七一把。田七的身體輕輕撞在紀征身上,避過了木車。

    「多謝王爺。」田七說著,想要抽回手,然而紀征卻抓得她很緊。

    紀征抿了抿嘴,「這裡人來車往,挺危險的。」手依然沒松開。

    田七也就由他握著手,走出隆昌街,又繞了會兒,終於找到著名的四喜班。

    四喜班正在唱的戲是一出風月戲,一男一女背著家中父母跑出來幽會,故事略淒美,唱詞略香豔。什麼「和你把領扣兒松,衣帶寬,袖梢兒揾著牙兒沾。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什麼「行來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雲」,紀征聽得滿臉通紅,偷偷打量田七,發現他鎮定如常,還跟著節奏打拍子。

    其實田七也就聽著這唱詞軟軟糯糯的十分動聽,具體意思,聽得半懂不懂。首先這曲子是崑山腔,咿咿呀呀的,不是官話,她本來就聽不明白。其次前面說了,她人生中關於男女之事的教育有缺失,一切靠自己領悟,她所能領悟的極限就是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覺會生出小孩兒來。所以人家如此香豔的唱詞即便寫在紙上,她也未必看得明白。

    紀征並不知道這些底細。現在田七如此鎮定而又興致盎然地聽豔曲兒,這讓他難免會多想幾分。要知道,人一旦馳騁想像力,是容易腦補出很多東西的。紀征結合田七一直以來的舉動,以及田七對他說過的話,總結出一個重大發現:田七不會對他……吧?

    這個懷疑讓他心跳如鼓,臉紅得快要滴血,低頭不敢再看田七。

    田七依然無知無覺。她用一把摺扇輕輕敲擊掌心,搖頭晃腦哼哼唧唧,沉浸在婉轉美妙的唱腔中不能自拔。台上一旦一生的互動也很有趣,田七坐在第一排,看得很清楚,雖然有些動作她不能理解,但這不妨礙她欣賞。

    突然,她的視線被擋住了。

    來人橫亙在她和戲檯子之間,與她的距離不到兩尺。對方穿著朱紅色直裾,腰帶很寬,田七直視的目光恰巧落在那腰帶上沿。玄色緙絲腰帶邊緣的一溜菱形花紋隨著他的的呼吸一起一伏,傳達著此人壓抑的怒火。

    田七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不敢抬頭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條腰帶,裝傻。

    紀征抬頭發現了臉色不善的紀衡,小心地叫了一聲「皇兄」。

    紀衡橫了紀征一眼,粗暴地抓起座位上的田七向外走。紀征想要離座追上去,然而還未站起身,紀衡扭頭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又坐了回去。

    田七不知道皇上怎麼了,但很明顯他又生氣了。她想了想,自己今兒做的錯事大概是不該來聽戲,她名義上是采風使,出宮當然要兢兢業業執行公務,怎麼可以來勾欄瓦舍玩樂。

    可就算是這樣,皇上他也不用親自跑來監督吧?

    ……一定是神經病又犯了。

    紀衡拖著田七離開了戲院,又拖著她走了很遠,直到一個僻靜無人處。他丟開田七,臉色無半分好轉。

    田七縮了縮脖子,諂笑,「皇皇皇……黃公子,您怎麼來了?」

    紀衡盯著她的臉,反問,「我不能來?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不能知道的?」

    「不是……」田七被他盯得太過緊張,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弱弱地解釋道,「那個,我去戲院,也是為了采聽民風。那裡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是民間消息的集散地。」

    紀衡向前邁了兩步,兩人距離更近,田七隻好再次後退,紀衡又向前欺。他腳下不停靠近,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終於把她逼到退無可退。

    田七背靠著一堵硬邦邦的牆壁,手足無措。紀衡的眼神太有壓迫感,她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田七,」紀衡終於開口,「前兩天才對我說想我想得日不能思夜不能寐,今天就跟阿征手牽手去聽豔曲兒。」

    「啊???」田七有點迷茫,這話題的角度很新穎,可是皇上您想表達什麼?

    「……」紀衡本來想說的並不是這個,可是方才盯著她驚懼又委屈的小臉,胸中怒氣未見消散,不知不覺就說出這麼奇怪的話。他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說道,「我知道你喜歡男人。」

    「!!!」田七嚇得啞口無言。難道皇上他發現了?!完蛋了!

    紀衡看到她面如土色,顯見是心虛無比。他怒火更甚,雙手捉著田七的前襟輕易將她提起,她的臉一下子近在眼前,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他看到田七眼底深處的驚疑不定。

    紀衡忍著當場把她掐死的衝動,咬牙說道,「但是我不管你勾引誰,無論如何不許接近寧王。」

    「???」田七快被這神經病皇帝搞瘋了。揭穿身份的下一步不應該是獰笑著把她嚴刑拷打或是直接弄死嗎?怎麼又跟寧王扯上關係了?

    看到她一臉迷茫加無辜,紀衡怒道,「你就那麼慾求不滿嗎!」

    「……」慾求不滿的意思就是思春,因為思春所以要接近寧王……田七在大腦裡飛快地做著換算,最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皇上懷疑她勾引寧王!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田七知道這世界上有斷袖分桃這種勾當,現在看來皇上應該只是把她誤會成一個斷袖,而不是發現了她的秘密。一個斷袖,還是個太監,企圖接近自己的親弟弟,這種事情誰都忍不了。皇上發這麼大火可以理解。

    想到這裡田七放下心來,至少命是可以保住了。她扣著紀衡的雙手,想要掰開。被人提得踮起腳真是太難受了。

    「公子,這是個誤會,您能不能先放下我,聽我解釋……」田七吃力地央求。

    她的力氣不大,紀衡被她柔軟的手撥弄,就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他鬆開她,冷冷地盯著她,等待著她的解釋。

    田七輕輕拍了拍胸口,心想,以她剛才被驚嚇過度的反應,現在就算說自己不喜歡男人,皇上肯定也不信,所以乾脆還是爽快承認這一點吧。

    「我喜歡男人是天生的,又沒犯什麼錯。」先裝委屈。

    「但你不該帶壞阿征。」

    田七便嘻嘻地笑,趕緊調換為拍馬屁模式,「我跟寧王真的沒什麼,就是一塊玩兒了幾回。您想啊,我天天能見到您這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主子,何必捨近求遠去肖想寧王呢?」

    這幾句馬屁拍得很到位,紀衡信了幾分。於是他神色緩和了一些,「外邊都傳言你是寧王養的孌童,這你又如何解釋?」

    「三人成虎,我越是解釋,越解釋不清楚。總之我和寧王絕對是清清白白的,今天也是恰好遇上,相約聽戲。謠言止於智者,皇上您這麼英明神武,一定不會相信這種低級的傳言。」

    又一頂高帽子扣上,紀衡用探究的眼神盯著田七看,田七坦蕩地和他對視。這回她是真沒什麼好心虛的。

    「這麼說,你肖想的男人是我?」紀衡突然問道。

    「咳咳咳……不是……」田七雖然臉皮厚,但好歹是女孩子,討論這種問題難免害羞,她低著頭,臉上迅速飛起桃紅。

    這種表現在紀衡看來就相當於承認了。剛才提到寧王時這小變態一點都不害羞,怎麼提到他,就害羞了?答案很明顯。

    紀衡心中沒有被變態褻瀆的不適感,反而有一種小小的、不易察覺的得意。

    田七解釋道,「公子您多慮了。您若是天上的雲,我就是地上的泥,我怎麼敢對您有非分之想呢!」

    紀衡哼了一聲,「走吧,回宮。」說著轉過身,嘴角忍不住微微翹了一下。

    田七在他身後,沒看到這一閃而過的淡笑。危機解除,她鬆了一大口氣,小跑著跟上去。沒辦法,皇上腿長,步子邁得大,走得還快。相對於他,她那還算修長的兩條腿不夠看的,只能小跑了。

    跑了一會兒,田七有點累,步伐漸漸慢下來。

    紀衡突然停下身,不滿地回頭看她,「怎麼這麼慢,烏龜都比你快。」

    田七有點委屈,快跑幾步,緊跟到他身後。

    他突然捉住了她的手。

    田七就這麼被皇上拖著回了宮,快到玄武門時被放開。皇上全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但腳步如飛。田七被他拖著,步伐不穩,好幾次撞到他身上。

    幸好皇上心情好,沒有和她計較,田七暗暗慶幸。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07 PM

第24章 議親

    雖然田七一時把紀衡糊弄過去,但當皇帝的都多疑。紀衡回到皇宮之後,回想了一下今天紀征在戲院裡看到他時的反應,明顯就是心虛。紀衡便有些放心不下,但若真說田七和阿征有個什麼,他又不願相信。

    拋去田七和紀征的身份不提,紀衡對自己身為男人的魅力還是有幾分自信的。田七既然喜歡男人,喜歡的就必然是有男人味兒的男人,阿征長得比女人都漂亮,性子還溫吞,除了比女人多條把兒,他的男人味兒實在有限得很。

    ……這都什麼跟什麼。紀衡扶額,發現自己的想法太過莫名其妙,抬眼一看田七,這小變態倒是氣定神閒,不過嘴角略微耷拉著,透著那麼一股掩飾不住的委屈勁兒。小變態剛才走得太快,額角沁出細汗,汗水匯聚成大顆的汗珠,掛在眼角要落不落,他又不敢擦,禁不住眼皮癢,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汗水就滑到了挺翹的睫毛上,分散成一顆顆細小的水珠兒,像是濃密的松枝上掛著的晶瑩露珠。隨著眼皮掀動,露珠映著水眸,被陽光一打,似是點點的淚光,很有點梨花帶雨風露清愁的意思。

    紀衡有一瞬間的恍惚,差一點就抬起手指為田七拭淚了。他不自在地縮起手,說道,「這又是做什麼,朕有那麼可怕嗎,怕得你連擦汗都不敢?」

    田七慌忙摸出手帕抹了把臉,低頭不敢看紀衡。

    紀衡看到手帕,想起另一事,「朕的手帕呢?」

    「啊???」田七裝傻。

    紀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朕前幾日借與你的手帕,你是不打算還了吧?御用之物,你還真敢私藏。」

    田七知道自己矇混不過去了,只好苦著臉答道,「回皇上,您的帕子既被奴才用髒了,奴才就不敢再把它拿給您,玷污聖體。」心內卻暗罵,好小氣的皇帝,連條手帕都要惦記這麼多天。他當初扔到她頭上,自然就是賞給她的,還真好意思開口要回去。再說了,那條帕子早被她弄丟了,找了好半天沒找到,當時很是心疼,畢竟料子不錯,拿出去賣也能賣幾個錢。

    田七不知道的是,紀衡之所以開口要帕子,是聯繫到「田七肖想自己」這件事。想到這小變態拿了自己的貼身之物回去不願歸還,紀衡有一種被人在暗處意淫的感覺,這要是個美女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個太監。眼前這太監還打定了主意無恥到底,紀衡冷哼一聲,卻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皇帝嘛,總要講究個身份,跟個太監搶一條帕子,太不像話。

    不管怎麼說,紀衡度過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下午。腦內似乎有一種神秘的不知其所起亦不知其所往的情緒在遊走,讓他定不下心神,又抓不住頭緒。

    第二天,紀衡把紀徵召進了養心殿。雖然傳聞是假,但弟弟已經十六歲了,是時候該給他娶個妻子了。家裡有女人勸著,也省得他總去外邊閒逛,惹是生非,紀衡不無滄桑地想。長兄如父,紀衡二十三歲的人,卻操著三十二歲的心。

    給紀征娶媳婦,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小王爺相貌好人品好家世也好,去年有個好事的閒人編了一個京城美男譜,紀征名列榜首。由於名氣太大,紀征還被不少少女偷窺過。大齊朝比之前代,民風開放了不少,女子們也比其他朝代活潑大膽一些,因為本朝開國皇帝正是個女子。有一些把紀征列為備選女婿的人家,會讓女兒喬裝之後蹲點偷看紀征,看是否合女兒心意。據不完全統計,紀征以此獲得的好評度接近於百分之百。

    但是王爺娶親的顧慮也很多。女方的家世出身自不消說,必需配得上紀征,可又不能勢力太大,搭上個參天大樹一般的岳家,就算紀衡不多想,紀征也不會那樣做。再考慮到女孩兒的品貌性情名聲,一層一層地淘換,剩下的也就那麼兩三家了。另外還要考慮到對方的意思,紀征再好,也不可能人見人愛,金子還有人嫌棄呢,更何況人。

    其實這些都不是問題,眼前最大的問題是,紀征他不想成親……

    紀衡很快發現了這一點。比如他跟紀征討論某某家女兒好,長得漂亮或是性格賢淑或是有才氣,總之是好,然後呢,紀征也會跟著誇獎一番,最後來一句這麼好的女孩兒很適合選在君王之側,別人不配消受。比如紀衡跟紀征說你也是時候該成親了,紀征就反問中宮空缺了這麼多年,皇兄你該早些再立皇后……

    紀衡漸漸地就開始懷疑,阿征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女人。十幾歲的少年人,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沒一天不想女人,怎麼到他這裡就清心寡慾起來了?

    於是紀衡幽幽地打量著紀征,說道,「朕前幾日賜給你的兩個美人,可是有什麼不合心意之處?」

    這是明晃晃的質問了,作為唯一的旁聽觀眾,田七都為紀征捏了一把汗。

    紀征慢吞吞地答道,「皇兄恩賜,本不敢辭。只是臣弟泥中腐草,不敢消受昭陽玉質。」

    話雖說的客氣,但是連田七都聽出了其中不滿:你的女人想給我,你不羞,我還臊得慌呢。

    田七偷偷看向紀衡,果然發現皇上心情不妙。田七十分擔心紀征,小王爺為人真心不錯,對她也好,她現在很想幫幫忙,然而有心無力。

    紀衡垂了一下眼睛,沒有說話,而是讓田七把幾份奏章拿給了紀征。

    田七捧著奏章,看到最上面那封奏章的落款是「禮部尚書孫從瑞」,禁不住扯了一下嘴角。

    紀征粗粗看了一下,把奏章合好放到桌上,再抬頭時面色已經不復淡定,而是有些急切,他離座道,「皇兄,臣弟冤枉!」

    紀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田七見如此情狀,心想定是孫從瑞那老不休告了王爺的狀,就是不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壞話。

    紀征早已猜到事情緣由,解釋道,「那日是鄭少封信口說了幾句戲言,不想孫蕃不加辨析便作了真,回去傳開,才鬧得如此。臣弟平時雖有些游手好閒,但一直潔身自好,並不做這些養童納婢的勾當。」

    鄭少封的為人紀衡知道一些,如此一說倒是能對上號。只不過孫蕃的聲名一直不錯,怎麼這回如此拎不清,還出醜,可見名不副實。雖然戲言是假,但田七摻了一腳卻是真,紀衡想著,看了一眼田七,發現他老神在在,若無其事。

    於是紀衡沒有回應紀征,而是問田七道,「此事你怎麼看?」

    田七一愣,一下沒反應過來,傻乎乎地問道,「皇上說的是什麼事?」

    紀衡掃了一眼紀征,乾脆挑明,說道,「方才朕與寧王的討論你也聽到了,你覺得誰家女兒適合做王妃?」

    ……關我什麼事兒啊。

    田七覺得皇上這話說得不講究,王爺的婚姻大事,問一個太監,這不是看不起人麼。皇上一定是在報方才王爺諷刺他的仇,可你們兄弟倆打架,何必把我一個小太監牽扯進來,罪過罪過。

    田七看看紀衡,又看看紀征,她發現紀征也在盯著她看,表情認真,簡直像是她說誰他就會娶誰。

    田七才不會傻到真的參與議論這種事情,她嘿嘿一笑,答道,「王爺和皇上一樣風華絕代,奴才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何人可配得起王爺。」一句話拍倆人馬屁,誰也不得罪,要論和稀泥,田七的本領也不比內閣首輔差。

    紀征愣了一下,過後抿嘴輕笑,看向紀衡,「皇兄真是收得好奴才,臣弟家下那幫笨木頭,若是有他一半機靈,我也就知足了。」說著又看田七,還故意向她眨了眨眼睛。

    這要是別人,被紀征這麼一誇,紀衡興許就把他賞給紀徵了,但是田七不行。紀衡拿田七沒辦法,拿紀征也沒變法,他發現這倆小混蛋都夠油滑的,又不好牛不吃水強按頭,於是煩躁地把倆人都轟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是滋味,讓人把田七叫回來。

    這邊田七和紀征一起走出養心殿,田七左右瞄了瞄見近處無人,便低聲說道,「王爺您不必多想。」

    紀征笑道,「多謝你的關心,我確實想得有些多。」

    田七安慰他,「其實皇上並不是找你茬兒,他只是,」想了想,鬱悶地說道,「他覺得我想勾引你……」

    「咳咳咳,」紀征掩嘴輕咳,卻又笑意更甚。笑過之後,眼看著田七鬧了個大紅臉,他也有點不好意思,耳垂染上了一絲薄紅。紀征抿著唇,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說道,「田七,其實有一事,我一直想問你。」

    「王爺想問什麼?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

    紀征的話只說出一個字,就被急忙趕來的一個小太監打斷:「田七,皇上傳你回去。」

    田七卻站著不走,「我曉得了,多謝,」說著轉頭看紀征,「王爺您請快講。」

    紀征搖了搖頭,「算了,你回去吧。」

    田七小跑著回了養心殿,紀征立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這才轉身離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10 PM

第25章 疑團

    田七每天在養心殿杵著,時常會遇到官員覲見皇上,不過內閣裡三個最有份量的人結伴前來,倒還是頭一次。作為一個小太監,她自然沒資格聽這種級別的討論會,於是識趣地退出去。

    她自己也覺得,越是牽涉重大的事情,越是少知道為妙。沒有搞風搞雨的本領,就不要在風雨中行走。

    今兒盛安懷因忙著調配端午節可能用到的物品,所以沒來,養心殿裡的太監們都唯田七的馬首是瞻。沒辦法,雖然他級別不高,但是得皇上信任,這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因此田七就不知不覺地成了這麼一枝奴才裡邊的後起之秀。對此田七是喜憂參半。能出頭能風光能得主子重用自然是好,可是風頭太勁也不好,有失中庸之道。

    於是她也不敢跋扈,老老實實低調做人,越是風光越是要夾起尾巴來。對此表現,紀衡很滿意。紀衡都滿意了,盛安懷只有更滿意。

    且說現在,田七出了門在養心殿外規規矩矩地等候了有半個時辰,三位閣臣走了出來,表情各不相同。首輔鄭祈一副萬年不變的笑呵呵模樣,次輔孫從瑞則耷著眉毛滿腹心事,另外一個是唐若齡,他比前兩個閣臣年紀都小,卻早早練就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面癱臉,這會兒也看不出什麼異樣,看到田七送他們出了養心殿,他還拱手道了謝。

    田七便有些意外。要知道,太監現在是一個比較尷尬的群體,皇上不喜,百官鄙視,她又不像盛安懷,在御前是首屈一指。這樣一個小太監,被堂堂戶部尚書正兒八經地道謝,還真有點受寵若驚。

    田七掃了另外兩人一眼,鄭首輔依然笑眯眯,孫從瑞的眼中卻劃過一絲輕蔑。她知道,這輕蔑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唐若齡。大概孫從瑞覺得唐若齡在故意討好太監吧,這種行為自然該受到鄙視。

    孫從瑞發現了田七,他也回看了田七一眼,但是看了這一眼就有些愣,不過很快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轉開目光。

    田七沒搭理他,和唐若齡客氣了幾句,目送著他們離開了。

    扭過頭便沉思起來。孫叢瑞心情不好,是不是被皇上罵了?應該不會,再怎麼說也是次輔,孫蕃闖的禍也不算大,皇上不會當著另外兩個閣臣的面罵孫從瑞的。

    真是可惜啊,田七搖了搖頭,接著又想到,看剛才那情況,孫從瑞似乎有些看不上唐若齡?想也知道,內閣就那麼大個地兒,就那麼些人,卻管著全天下的事兒,當個小太監還能為幾兩銀子爭個你死我活呢,那樣位高權重的地方,自然勾心鬥角更加激烈百倍。

    不過這都不關她的事,田七敲了敲腦袋,轉身回了養心殿。

    雖然不關她的事,但田七還是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j□j。消息來源百分之百可靠,因為提供者是鄭首輔他兒子,鄭少封。

    話說到了月初,田七知道鄭少封要發零花錢了,她覺得不趁機敲他一筆挺不夠意思的,於是出宮找鄭少封玩耍。結果鄭少封一臉沉痛地把他的鳥籠子遞到了田七面前,「我這幾個月要頭懸樑錐刺股用功讀書,我的靈兒就拜託給你了。」

    田七掂了掂鳥籠子,裡頭的小白畫眉還精神得很,張口撩了一嗓子,聲音十分動聽。田七指著白畫眉,說道,「你給畫眉鳥起一個百靈的名字,它能答應嗎?」

    鄭少封鬱悶道,「你怎麼都不問問我為什麼要閉關讀書。」

    「還用問麼,肯定是你爹打你了,逼你讀書。」

    鄭少封搖頭,「這次不是。」

    於是他就給田七傾訴了一下心事。原來鄭少封這幾日也被說親,但是他被心儀的女子嫌棄了,說他是混世魔王沒出息。鄭少封悲憤之下決定參加今年的鄉試,考個功名來長長志氣。

    田七伸出三根手指,「我知道你是蔭生,可以直接參加鄉試。可是現在離秋闈還有三個月,別人都是十年寒窗苦讀,你想三個月速成?」

    「我以前也讀過書,而且這次鄉試的主考是孫大人,他跟我父親一向交情不錯。」

    還沒考呢,就先開始想走歪道了,田七嘖嘖搖頭,「哪個孫大人?」

    「禮部尚書孫叢瑞,孫大人。前天皇上和幾個閣臣商量此事,最後定下了本次的主考,不過這個消息還沒公佈,你不要聲張。本來皇上打算在孫大人和唐大人中間選一個,但是唐大人的兒子今年也要參加鄉試,為了避嫌,也就不能再考慮唐大人了。」

    田七聽完此話,前後一對付,立刻明白了紀衡的意圖,她搖頭笑道,「哪裡是避嫌這麼簡單,皇上分明在敲打孫從瑞。」

    鄭少封有些糊塗,「什麼意思?」

    「當了今年京城鄉試的主考,明年會試的主考自然就不會是他了。」春闈才是重頭戲嘛。

    「那又怎樣,雖然禮部主持會試,但禮部尚書也不可能年年當主考,下次春闈再當主考也一樣。」

    田七見他依然不明白,禁不住搖頭感嘆,「蠢材啊蠢材,我問你,唐大人的兒子讀書怎樣?」

    「很好,賭莊裡有人開場壓他今年中解元。」

    「也就是說,如無意外,唐大人的兒子今年必中舉人,也就會參加明年的會試。倘若會試裡孫從瑞做了主考,唐若齡之子一旦高中,就成了他的門生。孫從瑞和唐若齡若是關係好也就罷了,如果不好,可真就有意思了。到時候唐若齡一定不會讓兒子參加會試,一下延誤三年。再過三年,沒準孫從瑞又會以同樣的方式給唐若齡添堵。皇上此舉,也不過是給唐若齡吃了顆定心丸,同時警告孫從瑞不許胡鬧。」

    鄭少封驚訝地看著田七,「你怎麼知道孫大人和唐大人關係不好?我也是聽我爹說才知道的。還有……你真聰明……」

    「過獎過獎,是你太笨了。」

    鄭少封頹喪地撓了撓頭,「我有什麼辦法,天生就笨。」

    田七有些心軟,安慰他道,「笨也沒關係。我聽說孫從瑞是個持重的人,他出的考題不會太偏,你只要用心讀書,還是有機會考中的。這不過是鄉試,沒那麼難。」

    說著說著,田七就覺得自己今天不知不覺對鄭少封說了太多不該說的,她只好叮囑鄭少封,自己今天這番話不要向旁人提起,又再三保證會把他祖宗養得水水靈靈的,這才被鄭少封放走。

    這天晚上,鄭首輔和孫次輔以不同的方式和兒子談起了同一個人。

    鄭首輔是聽說了兒子那一番理論,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這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鄭少封得意地點頭,「是啊。」

    「是個屁,」鄭首輔毫不客氣地呼了兒子一巴掌,「你就是在腦袋上鑿出個北斗七星來,也開不了這個竅!說,到底是聽誰說的?」

    鄭少封捂著腦袋,答道,「他不讓我說。」

    鄭首輔緩緩出了口氣,說道,「如此我也不問了。這個人不錯,你可以和他來往,就是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你可瞭解他的底細?別到時候被人耍了。」

    鄭少封點了點頭,「放心,我知道。」他想了想田七的「來頭」,突然覺得很可惜。一直到現在他都堅定地認為田七是紀征養的小兔子,這麼好玩兒又伶俐的一個人,白瞎給紀征。真是一朵鮮花插在……插在……

    鄭少封鼓了半天勁,終於無法厚顏無恥地說出「牛糞」這兩個字,只得悻悻作罷。

    另一頭,孫府之中,孫次輔終於再次問及了寧王爺家那個孌童。他覺得事兒還是出在這上面,他不該聽信兒子的一時氣話就寫了那份奏章,結果是沒事找事。

    也是這一次,他知道了那個「孌童」的名字。

    田七?!

    田七不是御前的小太監嗎,怎麼會跟寧王牽扯上?還孌童?

    可真是胡扯到底了。難怪皇上會不高興。

    問明白了這個「田七」的長相,果然就是紫禁城那個田七。孫從瑞氣得直拍桌子,把兒子臭罵了一頓。

    孫蕃有些不服氣,「就算他和寧王沒什麼,但身為御前的人,卻跋扈得很,這樣的太監,想必皇上不會久留他。」

    孫從瑞直接抄起桌上的空茶碗甩向孫蕃,孫蕃不敢躲,幸虧那茶碗打偏,撞在門框上,碰成碎片。孫蕃在嘩啦啦的碎碰聲中嚇得抖了一抖。

    「皇上會不會留他,關你我何事?!這種話以後少說!我叮囑過你多少次,為人需謹慎,謙恭,說話先過腦子!你倒好,揣測聖意,滿口胡言,你還有理了?太監雖上不得檯面,但他久在皇上身邊伺候,倘若進上一句半句讒言,可以整得你幾年無法翻身。你不說自危,倒反關心起他的去留,可真是心寬得緊。」

    孫蕃埋頭道,「父親教訓得是,兒子知錯了,以後定不敢再犯,只是這次……」

    孫從瑞擺了擺手,「這次的事皇上已經了結過了,就此揭過。」

    孫蕃放下心來,轉念想到田七囂張的面孔,又覺不忿。

    孫從瑞又叮囑了孫蕃些話,孫蕃一一應著,孫從瑞的面色漸漸有些緩和。說了會兒話,他突然問道,「那個田七,你第一次見他時,是否有一種熟悉感?」

    「沒有。父親為何如此問?」孫蕃有些奇怪。

    「沒事兒,就是覺得他的眉眼,像是在哪裡見過一般。」孫從瑞皺了皺眉,又從記憶裡搜尋了一番,依然一無所獲。

    「天下人那麼多,長得有些許相像也不在少數,他大概長得像某個人,也說不定。父親何必為這種小事掛心。」

    孫從瑞點了點頭,又嘆了嘆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11 PM

第26章 端午節

    轉眼到了端午節。

    田七愛過節,因為一過節就有賞賜,乾清宮的賞賜尤其豐厚。除了例定的賞賜,作為御前的「紅人」,田七還得了紀衡額外的賞。用五兩五分重的金子鑄成的小粽子,大棗一般大小,葦葉和腰繩栩栩如生,纖毫畢現。就這樣,紀衡還嫌這種東西做工不夠精緻,拿不出手,不過金子倒是足赤,份量也足,很適合賞給愛財的人。

    於是紀衡就順手給了田七兩個,然後滿意地欣賞著田七捧著金粽子兩眼放光地吞口水。

    端午這天,除了常規的慶祝活動,田七還和如意密謀了一件事。

    民間有一些地方,把端午節喚作「女兒節」,這一天是出嫁女子們歸寧省親的時候,家裡有小女孩的,也會把小姑娘好好打扮一番,「飾小閨女,盡態極研」。田七也想打扮小姑娘,可惜皇宮裡找不到小姑娘,只有一個小男孩兒。她就只好哄這小男孩馬馬虎虎客串一把了。

    如意本能地排斥穿裙子,但是小孩子嘛,給點甜頭就哄轉了,他又看不到自己,穿上裙子過一會兒也就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該吃吃該玩兒玩兒。

    如意是皇子,宮廷戒律裡雖然沒有「不許給皇子穿裙子」這一條,但是做這種事情也是有風險的。不過田七不怕,如意雖然年紀小,卻是個靠譜的好隊友,只要他承認是自己主動要穿的就行,小孩子貪玩兒嘛。再說了,打扮出來的小姑娘賊漂亮,太后一見保準喜歡,太后喜歡了,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果然,田七把如意打扮好了,先領著去慈寧宮轉了一圈,太后一見這麼可人的小「姑娘」,心都要化了,把如意抱在懷裡親了幾下,笑得合不攏嘴。

    除了之前串好的詞,如意還進行了自由發揮,「我常聽皇祖母說想要個孫女,田七說今天是女兒節,我便想扮一扮孫女博皇祖母一樂,皇祖母您可喜歡?」

    一番話,小大人似的,把室內眾人說得忍俊不禁。

    「喜歡,當然喜歡!」太后輕輕在如意額上點了點,笑道,「我的小如意呀,真是個猴兒精。」

    從慈寧宮出來,田七一手牽著如意,一手向他豎起大拇指,「殿下,您真是這個。」這次不是拍馬屁,絕對的心悅誠服。

    如意聽到田七的稱讚,很高興,腳步有些雀躍,拉著他蹦蹦跳跳地朝乾清宮而去。剛過了月華門,正好看到了前方的紀衡。

    紀衡第一眼並未認出如意。眼前這小娃娃典型的女孩兒家打扮,頭上梳著簡單的丱發,兩股發椎像是豎起來的兩隻貓耳朵,由紅色絲絛束起,絲絛末端垂著珍珠與黃色流蘇,隨著走路的節奏輕晃。小女孩兒穿一身櫻桃紅色的衣裙,上繡著百蝶穿花;脖子上掛著明晃晃的金鎖,左手腕一串小佛珠,右手腕一串金鈴,鈴音清脆悅耳。

    離著挺遠,就看到這小女孩兒臉蛋白嫩,一雙大眼睛水潤有神。紀衡心想,這是誰家的孩子,真是可愛得緊,一定要抱一抱。

    雖然沒認出如意,但紀衡認出了田七,再聯想到平時田七身邊經常出現的某個小傢伙……

    走近一看,果然是自家的孩子。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幹的好事,紀衡瞪了田七一眼。

    田七沒出息地一縮脖子。

    如意果然講義氣,看到父皇瞪田七,主動承認是自己想穿裙子的。

    紀衡沒太后那麼糊弄,不過他這會兒也不揭穿他們,因為如意扮女娃娃實在可愛,他的心也柔軟了幾分,彎腰把如意抱起來,臉貼著他的小臉蹭了蹭。

    如意高興地搖了搖手,手上金鈴叮鈴作響。他見父皇抱著他不放下來,便朝田七張開手,「田七,抱。」

    紀衡覺得兒子很不給自己面子,順帶著又瞪了一眼田七。

    他還真是不明白,會哄孩子的太監宮女們多的是,怎麼如意偏偏就喜歡膩在田七身邊。

    後來他總結出一個規律:凡是姓紀的,看到田七都走不動道。

    真是冤家。

    田七接收到了紀衡的不滿,於是並不敢接如意,只是說道,「殿下,我抱不動你……」

    如意便失望地收回手。

    紀衡瞥了一眼田七瘦弱的小身板,說了句「以後不可如此胡鬧」,便放下如意,讓他二人去玩耍了。

    等紀衡離開,田七帶著如意去找戴三山玩兒了。其實如意之所以喜歡跟田七玩兒,並不是盲目的選擇。田七綜合了太監和宮女的雙重優點,機靈會玩兒就不提了,她還心思細膩,對待小孩子有女性獨有的體貼溫柔,說白了就是母愛。如意的奶娘也有母愛,但由於太過細緻謹慎,並不敢放開了帶他撒歡。有膽量帶他玩兒的,又沒有田七的溫柔。

    如意才四歲不到,自然不能親口總結出這些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喜歡和田七玩兒,就這樣。

    總之對於如意來說,田七就是最適合他的小夥伴。

    這會兒這倆小夥伴把戴三山引出來,騎著烏龜繞太液池走了兩圈。如意看到有人端著粽子路過此處,他一時興起,讓人也取來了不少粽子,要和田七分吃。田七知道如意在慈寧宮吃過粽子了,她怕如意積食,不敢讓他多吃,於是哄著如意剝了粽子喂戴三山。

    戴三山各色餡料的粽子都嘗了一番,到後來就學會挑食點餐了:不是葷餡兒的不吃。

    而且這烏龜都快成精了,隔著糯米不用張嘴咬就能聞出裡頭是什麼餡兒,如果是素餡兒的,它就把頭微微放低一些,一動不動,老僧入定一般。

    喂了一會兒,剩下許多剝過了但是絲毫未動的粽子。田七覺得扔了怪可惜的,她自己又吃不完,就詢問周圍人的意見,大家願不願意吃被烏龜聞過的粽子。眾人紛紛表示希望沾一沾神龜的仙氣,於是那些粽子一個沒糟蹋,都進了這幫宮女太監的肚子。

    如意見戴三山不吃了,又覺無聊,指著岸邊垂柳道,「田七,用這個給我編個戴三山吧。」

    用柳條編烏龜有些難度,主要是田七以前沒嘗試過。不過今天小如意都願意穿裙子了,田七自然要好好地滿足他,於是扯了柳條試著編起來。

    兩人並肩坐在戴三山的背上,周圍人照例不敢靠太近,因為神龜雖然吃飽了,卻沒有放鬆警惕,伸著個脖子大睜著眼睛,看起來甚是駭人。神龜咬人事件,有人經歷過,有人聽說過,總之越傳越誇張,現在除了田七和如意,基本沒人敢靠近它。

    哦對了,還有一個人有這個膽量,那就是我們的皇帝陛下。不過紀衡靠近戴三山的效果永遠是,這烏龜迅速地縮進殼裡。

    紀衡自己也不明白,烏龜到底是怕他還是討厭他。

    今天的效果依然如此。端午節,他也不想工作,無聊之下,聽說兒子和田七在太液池玩兒,他又湊了過來,老遠就看到一大一小坐在烏龜背上有說有笑。

    別人沒反應過來時,戴三山先看到了他,照例把頭和四肢縮進了殼裡。

    走近一些,周圍人剛想請安,就被紀衡給制止了,他很想聽一聽如意和田七在交談什麼。本著關心兒子成長教育的目的,這樣的事兒他也沒少幹。

    只聽如意軟軟糯糯的聲音問道,「田七,端午節為什麼要吃粽子呀?」

    十三個字!紀衡的老毛病又犯了,數完之後,羨慕嫉妒恨。

    「是為了紀念屈原。」田七和如意一樣,面對著湖水,沒有發現紀衡。她一邊低頭編著烏龜,一邊回答如意。

    「屈原是誰?」如意又問。

    「屈原是很久以前的一個詩人,他被他的主上冤枉疏遠,後來想不開,就投水自盡了。」

    紀衡微微點了一下頭,不錯,至少還知道一些基本的典故,也沒說偏。不過,他的滿意沒有維持太久。

    如意追問道,「他為什麼會被冤枉呢?」

    九個字,紀衡數完,又接著看田七如何解釋。

    田七覺得這個問題說起來比較費口舌,而且就算說了如意也未必能聽懂,於是信口謅道,「他姓屈麼,所以就屈死了。」

    「……」紀衡很想狠狠敲田七的頭:這是什麼歪理,別帶壞我兒子。

    如意是小孩子,什麼都信,這會兒把胡話當真,訝異道,「我姓紀,以後豈不是要急死?你可就好了,以後能吃糖甜死。」

    「……」紀衡已經顧不得數字數,他被兒子非凡的舉一反三能力震驚到了。只不過,什麼急死、甜死,也太胡扯了!

    紀衡正要打斷他們,忽聽到如意難過的聲音,「我要是急死可怎麼辦呀。」

    以你的性子,肯定先把別人急死,紀衡默默地想。

    田七安慰如意道,「沒關係,常言道,『事在人為』,殿下以後只要不生氣,不著急,修身養性,做一個謙謙君子,定然就不會急死了。」

    如意認真地點了點頭。

    回想一番自己當初是怎樣被人灌輸論語中的修身之道,再看看眼前的兒子,紀衡感慨萬千。他發現田七總有辦法把一些歪理給掰正,且又蘊含發人深思的道理,到頭來這樣的道理又不過是小變態隨口扯的玩笑話。

    算了,至少如意受到的是正面的激勵,紀衡自我安慰道。

    如意這會兒手中拿著個粽子,他拆了一會兒,終於親自剝好了它,於是獻寶似的舉到田七面前,「田七,吃。」

    田七正認真編著烏龜,看也不看便咬了一大口,一邊嚼著一邊繼續忙活。那粽子是豆沙餡兒的,配著糯米,軟糯香甜,可口得緊。

    如意自己並不吃,他探過身子在田七臉上親了一下。

    紀衡終於看不下去了。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怎麼親他這當爹的,現在怎麼隨隨便便就親這個太監。於是他走上前,想把如意抱起來,還故意擠在如意和田七中間。

    烏龜的背是拱形的,紀衡想抱起如意就要彎腰探身,這樣一來身體降低,他的臉也只比如意的臉高出寸許,龜殼很大,他不能進犯很多,能擠在兩人中間的只有頭頸。

    田七知道如意親了她,但並不知道紀衡擠了過來。她和如意經常玩兒你親我我親你的遊戲,這會兒正專心地編東西,被如意一親,也沒多想,便側頭回親他,目光卻不離手中的東西。

    結果這一下結結實實地印在了紀衡的臉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15 PM

第27章 小懲大誡

    輕柔如月華拂水、生動似乳燕啄春,這突然而至的一吻,讓毫無防備的紀衡登時愣住了。

    此時候碧樹藍天,豔陽濃蔭,平湖照岸,微風曳柳。這樣的景色溫軟香甜,倒很適合談情說愛,調香弄玉。

    當然了,對象不包括太監。

    周圍人彷彿集體靈魂出竅,全部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與之相比,紀衡的怔愣反而顯得鎮定很多。

    最淡定的還是如意,他不理解成人的世界,只是單純地提醒田七,「田七,你親錯了。」

    田七已經發現自己做的傻事,她嚇得骨頭髮軟。隨便親別人是一種登徒子式的輕薄行為,而現在,她把皇上給輕薄了?!

    ……請容她鎮定一下先。

    被輕薄之後的皇上暫時沒有龍顏大怒,他放開如意,直起身,定定地看向田七,目光幽沉若秋潭,意味不明。

    田七幾乎是從烏龜背上滾下來的,滾在地上才收了勢。她也不敢抖身上的土,只老實地跪在地上,怯怯說道,「皇上饒命……」她要是也有個殼該多好啊。

    隨著田七這一跪,周圍的宮女太監們也反應過來,頓時烏壓壓跪了一地。連盛安懷都想跟著跪下了,他悄悄地為田七捏了把汗,不知道這小子這次能不能挺過去。盛安懷偷眼打量一下皇上的表情,好吧,沒表情。

    如意兀自坐在烏龜背上,看看父皇又看看田七。他倒是一點也不怕,因為他沒有感受到父皇的怒火。小孩兒看人臉色不像是成年人,因為小孩兒的思維和分析能力沒長全乎,所以感受人的心情時多憑直感。現在,如意覺得父皇很奇怪,但他並沒有生氣。

    既然父皇沒生氣,大家為什麼害怕?

    於是如意不解道,「父皇,你不喜歡被親嗎?」

    紀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指尖微微抖了一下,心中有一種淡淡的癢感,又不能去抓撓,彆扭得很。定眼打量地上跪的罪魁禍首,此刻嚇得瑟瑟發抖,低著頭,連求饒都不敢了。

    田七的恐懼讓紀衡略微有些煩躁。都伺候他這麼多天了,他是那種被親一下就要人掉腦袋的昏君嗎,何至於怕成這樣?

    其實紀衡的重點搞錯了,這不是親不親的問題,這是觸犯聖體的事兒。就算是個宮女,想媚主也只敢拋個媚眼,不能擅自觸碰皇帝,何況是太監,這樣冷不防往皇帝臉上吧唧一口,像話嗎。

    田七怕的也是這個罪名。最重要的是,現在大庭廣眾,這麼多人,又不比當初她拿皇上衣服擦鼻涕的時刻。這時候許多宮女太監圍觀著,皇上的威嚴總要顧及,能那樣輕輕鬆鬆一筆帶過嗎?盛安懷的臉都沒那麼大,何況她田七!

    紀衡終於也發現了問題所在。他並不想罰田七,可是當眾被人冒犯,這麼多人看著,總要做做樣子,要不然以後什麼奴才都想騎到主子頭上,不成體統。

    可是怎麼罰?打吧,這小身板也禁不住幾板子,不打又不能懾眾。他心中犯難,面上卻陡然沉了下來,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田七太熟悉這句話了,這就是讓你臨終交代遺言的節奏啊!

    她不想死,心一橫,豁出去了,膝行幾步抱住紀衡的小腿大哭道,「皇上饒命!奴才不想死,奴才還想好好伺候您呢!」

    如意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到了,看到田七哭,他也跟著哭,邊哭邊道,「求求父皇不要讓田七死!」

    如意身邊跟的人一看,小主子都哭了,他們怎麼能不給面子干看著呢,於是也跟著哭,邊哭邊求饒。

    御前的人裡不少把田七看作二當家,這時候便也求饒。

    盛安懷見這陣仗,也就順水推舟求道,「皇上請息怒,田七雖莽撞,然而今兒是端陽節,奴才們都盼著皇上高高興興地過節,看到血光總不好,不如等過了節再算他的賬?。」

    紀衡十分鬱悶,誰說要他的命!

    可這樣的話他又說不出口,乾脆指著田七示意後頭幾個太監,「你們,把他扔進湖裡去,有多遠扔多遠。」

    田七一邊哭著一邊豎起耳朵聽動靜,聽到紀衡的命令,終於放下心來。扔進湖裡沒關係,她水性好。

    盛安懷也知道田七會游泳,於是麻利地指揮那幾個人的行動。

    田七做戲做全套,兀自抱著紀衡的小腿不撒手,這時候流的眼淚都是假的了,「請皇上饒命,奴才以後定不敢再犯!奴才盡心盡力地伺候您,一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最後一句話太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紀衡又想起方才的錯吻,驀地臉上一陣刺熱,禁不住怒道,「還不快點!給朕扔遠點!」

    幾個人不敢耽擱,扯開田七,抬著她的四肢向湖中用力一拋。

    因為衝力太大,田七一入水,濺起一人高的白浪花。她扎進水裡,一時不敢向上鳧,好在此處離岸邊挺遠,水夠深,她也沒磕著碰著。

    如意哭了個撕心裂肺。

    紀衡想把如意抱起來,但小傢伙這次豁出去了,推著紀衡不讓他抱,非要下水找田七。紀衡無奈地捏了捏額角,「他死不了。」

    如意不信。他已經下了地,這會兒誰也不讓抱,自己一個人倒騰著小短腿向著慈寧宮的方向去,要找太后去告狀。

    紀衡被兒子氣得沒了脾氣。他追上去幾步,突然又調轉回來,踢了踢戴三山的大硬殼,「把這破烏龜也扔進水裡。」

    盛安懷欲言又止了半天,他想說一件事,但從頭到尾總是找不到恰當的時機。看到紀衡吩咐完又回去追如意,他也快步跟上去,「皇上……」

    「何事?」紀衡走得遠了,回頭看向湖中,發現田七果然已經冒出了頭,看到他看,趕緊又把身體沉下去。

    紀衡不自覺地哼了一聲,扭回頭來不再看他,手卻不自覺地摸了摸臉上方才被親到的地方,不經意間觸碰到一些軟軟的沙沙的異物。

    拿下手來一看,全是豆沙。

    盛安懷默默閉上了嘴。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18 PM

第28章 挖牆腳

    田七等到人都離開了,她才從湖中爬上岸。戴三山就在她身邊游,不知道她在玩兒什麼,看到她上岸,它也跟著要爬上來。

    田七拍了拍它的大硬殼,「你先回去。」

    戴三山彷彿能聽懂人言,昂著它的大……頭,緩緩退回水中。

    田七找人打聽了一下,知道皇上帶著如意去慈寧宮了,她才敢回乾清宮,擦乾身體,換了身衣服,怕皇上回來,不敢久留,出了乾清宮,向著和慈寧宮相反的方向溜躂。

    溜溜躂達地就來到御花園。

    御花園裡挺熱鬧,過節嘛,大家都出來玩兒。有些嬪妃其實挺期待和皇上來個偶遇什麼的,畢竟是過節,皇上也是需要放鬆身心的。可惜她們翹首以盼了半天,只盼來一個太監。

    托皇上的福,大家都認識田七。凡是接近皇上的人,妃嬪們都會高看一眼,若是此人能幫著說上句話,比她們自己苦等一天可管用得多。於是主子們對田七都客氣得很,紛紛給了賞。

    摸著鼓鼓囊囊的荷包,田七一下就樂了。她沒想到自己現在已經這麼有「威望」,反正是別人主動給的,她又沒答應會怎樣,不要白不要。

    轉過假山,路過一座涼亭時,田七看到涼亭中三五個宮女伴著一個娉娉婷婷的宮裝女子。她便假裝沒看到,低頭猛走。

    那女子卻叫住了她,「田公公慢走些,什麼急事,也不怕日頭毒,當心中了暑氣。」嗓音柔甜,含著淡淡的笑意。

    田七不能再裝看不見,身體一轉,走上前去躬身說道,「奴才請婉嬪娘娘金安……只因怕熱,便想快些走到涼快處,竟沒見到娘娘在此,還望娘娘恕罪。」

    婉嬪捉著手帕掩唇而笑,「本宮沒那個閒心置你的罪。大節下的,你們也不容易。這幾個錢拿去喝茶吧。」說著,向身旁的宮女看了一眼,那宮女會意,取來兩個小金餅子遞到田七手裡,田七接過來,道了謝。

    婉嬪雖見過田七,卻是第一次與他搭話,今天見他並不如傳聞中的那樣伶俐善言,還當是這小太監勢利眼看不起她。畢竟她最近一次承寵還是在兩個月前,奴才們慣會捧高踩低,望風使舵,何況御前這些天天被捧的閹豎。

    因此婉嬪心中便有些堵,面上卻還保持著笑意,免了他的禮,放他回去了。

    其實婉嬪猜錯了。田七不是那麼短視的人,再受冷落的妃嬪,她都不願意得罪或是顯露輕視之意。

    田七之所以不愛搭理婉嬪,是因為此人是孫蕃的表姐,孫蕃的娘是婉嬪的親姑姑。

    婉嬪的爹爹官兒當得不大,一家人仰仗孫家鼻息,田七既討厭孫蕃,自然也就不會喜歡這位表姐就是了。

    這會兒婉嬪還不知道自己表弟被坑是因為田七,她只是暗暗咬牙,心想有朝一日我若得志,定要將看不起我的小人們踩在腳下。

    ***

    如意最終沒有告成狀,因為父皇告訴他,如果他跟太后告狀,田七就死定了。

    如意既不信又不敢,被紀衡強行抱著走進慈寧宮時,已經哭得直打嗝,話都說不利索,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向外蹦。

    太后心疼得要死,把他攬在懷裡,急忙問是怎麼回事。

    紀衡面不改色地幫忙解釋道,「田七掉進水裡,如意心疼,便哭成這樣。」一番話每一個字都沒騙人,偏偏巧妙地把自己摘出去了。

    太后撫摸著如意的後背,幫小傢伙順氣,一邊嘆道,「我們如意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只是那個奴才也太冒失了,怎麼會掉進水裡。」

    如意抬手指著紀衡的方向,因為勇氣不夠,食指微微蜷著,「父皇……」

    紀衡眯眼打斷他,「朕怎麼了?」

    「你,你,」如意感受到紀衡威脅的目光,他把頭靠在太后的頸側,說道,「你,四歲,還,尿床……」

    紀衡:「……」

    太后:「……」

    看到父皇臉色黑沉,如意終於解了口氣,雙手摟著太后的脖子,垂目不語。

    太后覺得挺尷尬,低聲問如意,「不是說好了不許告訴別人嗎?」

    「母后……」紀衡深吸一口氣,「朕最後一次解釋,那不是朕尿的,是奶娘灑的茶水,她不敢告訴您。」

    太后從來不信這個解釋。她不相信四歲的孩子能把事情記得這麼清楚,當然了,為了照顧皇上的面子,她每次都假裝相信。

    現在被如意情急之下道出,她幹咳一聲,低頭幫如意理了理頭髮,又用帕子擦乾淨他的小臉蛋,然後抬頭鎮定地看著紀衡,「不過是跟孩子幾句玩笑話,他當真,你也當真了?你也是個孩子?」

    紀衡便不言語了。他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是從娘肚子裡爬出來的,被親娘編排幾句,他還真是沒辦法。

    太后又摸了摸如意的小腦瓜,看著他一身漂亮的小裙子,感嘆道,「我的小如意,要真是個小公主該多可愛,」說著又幽幽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哀家還能不能活著見到小孫女出生了。」

    紀衡說道,「大過節的,母后何必說這樣的話。」

    「哀家這樣說也是為了你,你年歲不算小了,還只有如意一個孩兒,這可怎麼是好。」

    紀衡不愛聽這些話,硬著頭皮勸了太后幾句,之後便告辭了。

    回到乾清宮,用過晚膳,紀衡去浴房泡了個熱水澡。浴桶裡盛的不是一般的熱水,而是用蘭草煮過的浴湯。端午節這一天素有用蘭湯沐浴的傳統,所以這一天又叫浴蘭節。

    紀衡在蘭湯的熱汽蒸蘊中舒服地眯著眼睛,看著眼前來去忙活的宮女,不自覺地便想到白日裡落水的田七。他禁不住哼笑,倒把一旁正在添水的宮女嚇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濺起幾朵水花,落在皇帝陛下的臉上。

    宮女慌忙放下水桶,「皇上恕罪!」

    紀衡毫不在乎地抹了把臉,「去給田七賜些蘭湯,讓他沐浴。」

    宮女得了旨意下去了,另有一個宮女上前繼續添好方才未完的水,添好之後垂首侍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那宮女梳著個雙椎髻,和白天如意的髮型有些類似。紀衡想到了打扮成小公主的兒子,繼而又想到田七,接著腦內便湧起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

    田七要是穿女裝會是什麼樣的?

    他定睛打量眼前的宮女,一身淡粉色衣裙,骨肉勻稱。不過,如果田七穿這一身衣服,定然更添幾分風致。

    意識到自己這想法不大正常,紀衡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

    田七被賜浴蘭湯,知道皇上這是原諒她了,於是精神抖擻地洗了澡,第二天按時上值,假裝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下值之後出宮玩兒,這回她又在錢莊遇到了守株待兔的紀征。

    紀征這次不是來找田七玩兒的,而是有事要和他商量。

    當然,在開口之前,他帶著田七逛了不少地方,錢莊布坊,酒樓茶館,還有香料鋪,藥材鋪,等等。

    田七逛得暈頭轉向,「王爺您到底想買什麼?」

    「這些都是王府的產業。」紀征答道。

    田七果然瞪大眼睛,豔羨道,「王爺您真有錢。」

    「哪裡。你方才看到的,只是十之一二。我還有許多鋪子和田莊,都是剛建府時置辦的,但是現在沒人打理。」

    「為什麼?」

    「管家年紀大了,要回鄉養老。」

    「您再請一個管家不就好了。」

    紀征等的就是這句話,於是他真誠地看著田七,「田七,你願意來寧王府嗎?」

    田七自己指著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相信,「我嗎?」

    紀征重重點了一下頭。

    「我不行,」田七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我從未管過這些,把您的買賣都賠了可怎麼辦。」

    「沒關係,賠了算我的,賺了的話,分你三成。」

    田七的口齒頓覺酸酸的,口內一下分泌出許多津液,她吞了一下口水,激動地問,「三、三成?」

    「嗯,你若不滿意,還可再商量。」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田七咬了咬牙,依然拒絕,「我沒那個金剛鑽,可不敢攬這瓷器活。」

    紀征便有些落寞,「都說了,賠了算我的。再說,你很聰明,我是相信你,才請你來的。你我之間本不需如此客氣。」

    田七看到他受傷的眼神,心內竟然有些愧疚,她便問道,「那個,王爺,能容我問一句麼,為什麼偏偏是我?」

    「我一時找不到能幹又可信之人,只好與你說了。」

    「可我是御前的人,這樣……」

    「沒關係,皇兄是大度的人,一兩個奴才他應該捨得。」

    敢情您都想好了。田七撓了撓頭,還想拒絕,紀征卻抬起食指擋住了她的嘴,「你先別急著說不。我是為你好,鎮日在皇宮拘著,可沒我王府裡逍遙。你想賺多少錢,在我這裡一樣賺,還能更多。我這裡也沒宮裡頭那些糟心事,你自己也清楚。說實話,也就是為了你,我才拉下臉來和皇上要人,我和你有緣分,也是認真地想請你。你即便拒絕,也認真想一想再說,就當是體貼我的心意了,好不好?」

    這一番話,讓田七再也說不出半個「不」字,只得先點了點頭。

    紀征便放下食指。他的指尖順著她的唇快速地向斜下方輕滑,在唇角處微微一頓,留下一點短暫而輕微的摩挲,繼而不著痕跡地垂了手。

    田七兀自呆想,並沒有察覺。

    紀征輕笑,背著手與田七並肩而行。他見田七若有所思,便不帶他去別處玩兒了,而是和他告辭,放他回宮去。

    眼見田七的背影遠去,紀征轉過身,低頭看了看右手。

    他抬起食指,緩緩閉上眼睛,小心地親吻了一下指肚。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20 PM

第29章 混亂的表白

    田七果然認真考慮起紀征的提議。

    其實,她一開始也並沒有打算在皇宮之中當一輩子太監。當初進宮是不得已而為之,後來又想著等攢夠錢就告病離開。皇宮之中是非太多,她又不是真的太監,往後還要出去享福過日子呢。

    再說了,雖然她做得周密,但是一旦被發現不是真太監,命就到頭了。

    只不過人的**總是不斷膨脹,她想賺錢,賺著賺著就上癮沒夠。現在盤點一下家財,也已經將近三千兩銀子了。

    這些錢,只要不是太揮霍,花一輩子足夠。

    如此,她為何不急流勇退呢?

    小王爺說得好,去了他府上一樣能賺錢,還不用擔心腦袋搬家。如果她在王府呆不下去,大可以一走了之,從此之後天南海北地遊歷一番,找個風景秀美的地方定居下來,弄個小買賣,吃得飽穿得暖,了此殘生。

    於是田七越想越覺得王爺的提議不錯,不如……從了他?

    可是皇上會不會生氣?自己身邊的人另投別主?

    大概不會吧?她本來就總惹皇上生氣,她這一走,皇上也許會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不對,皇上應該不討厭她吧?如果真的討厭她,又何必提拔她?

    難道是因為如意喜歡她?

    有可能……

    田七想得腦仁兒發脹,最後確定一點:自己按兵不動,等著王爺主動跟皇上要人。反正她本來就是個奴才,奴才的去留從來不需要問奴才自己。

    至於忠誠、節操、「一奴不侍二主」這類東西,田七倒是沒仔細考慮,反正太監是不需要節操的,她又沒有背叛皇上。

    紀征聽了田七的答覆,大喜過望,次日便進宮面見紀衡,先陳說了一番自己王府人才流失的嚴重現狀。

    紀衡聽著不對勁,警惕地看著他。

    傾訴完畢,紀征說道,「皇兄是馭下的能手,調教的奴才也比別個強上百倍,臣弟懇請皇兄賞一兩個奴才與我分一分憂,使我不用如此手忙腳亂,不至於給皇兄丟臉。」

    紀衡挑眉,「你看上哪一個了?」

    「盛安懷行事沉穩老練,是個可堪大用的人。」

    「你還真敢要。」

    「不過他是皇兄用習慣的人,臣弟雖求賢若渴,卻也不敢打他的主意。皇兄跟前的田七也還不錯,雖比盛安懷差些,卻是聰明機警,能辦成事。這個奴才倒合我的眼緣,請皇兄成全。」

    就知道!

    紀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頭冷不丁竄起一陣怒火,晃晃悠悠地燒著,烤得他額上血管突突微跳。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異樣,冷笑道,「要單說奴才,朕並不吝嗇,你是朕的親弟弟,自然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別說田七了,就算是盛安懷,你想要他一樣可以要走。但是阿征,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心裡到底藏著什麼主意,自己知道!」

    「皇兄如此多慮,實在令臣弟惶恐。」

    「多慮麼?朕就是思慮太少,才放任你成今天模樣。你不過是看上田七的顏色,想要騙回去狎褻。玩兒相公竟然玩兒到御前了,好大的膽子!」紀衡說著說著,更加地生氣,禁不住橫起眉頭,凶神惡煞。

    紀征慌忙跪下,「皇兄明鑑,臣弟並沒有這些齷齪心思。」

    「是嗎,既然不是斷袖,那就回去乖乖地娶門妻子,好好過日子。朕明天就命人把適齡女子的名冊送到王府,你給我好好挑一個。」

    「皇兄……臣弟暫時不想娶妻。」

    「還說你不是斷袖!」

    紀征年少氣盛,此時也有些火氣,禁不住辯解道,「臣弟並不是斷袖,也未曾想要褻玩田七。臣弟以為,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就算那知己剛好是個男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皇兄何至於勞神動氣至此。」

    「不知悔改。」

    「皇兄言重了,」紀征不打算再糾纏這種問題,轉而說道,「臣弟今天前來只是想求一二幫手,萬望皇兄體諒割愛。」

    紀衡眯眼打量紀征,「朕若說不呢?」

    紀征垂目道,「皇兄是九五之尊,手下能人無數,定然不會吝嗇一個奴才。皇兄您這麼討厭斷袖,倘若真抓著一個清秀的小太監千千萬萬不願放走,反倒容易讓人想歪,那一定是皇兄不願見到的。」

    紀征此番話只是為了將紀衡一軍,讓他不能不放田七。然而也不知怎的,紀衡最近敏感得很,這話聽在他耳裡,就多了另一番意思:

    你說我是斷袖?我看你才像斷袖!

    「反了,反了!」紀衡指著紀征,氣得手指發抖,「執迷不悟,死不改悔!還敢強詞奪理,忤逆長兄?今兒朕就代先皇教訓你這不肖子孫,看你還敢不敢猖狂!」說著,向門外高喊道,「來人!」

    幾個小太監應聲推門而入,紀衡吩咐道,「把寧王拖去太廟,給朕請家法!」

    太廟裡供著老紀家歷代祖宗的牌位,皇上說請家法,意思是要在祖宗牌位前笞打寧王。

    紀征聽說皇兄要打他,也不求饒,反而脖子一梗,一言不發。

    紀衡看到他這樣子更加生氣。

    田七之前沒敢出來,她這會兒在門後邊兒聽得真真的,聽說皇上要打寧王,她便不忍心。說到底這事兒還是因為她,寧王是仗義的人,她也不能當慫蛋。

    於是田七慌忙從門後閃出來,跑進殿內跪到紀衡面前,「皇上請息怒!此事不關寧王,是奴才主動央求跟他走的,寧王心腸軟,這才求到御前。」

    紀征驚訝地叫他,「田七,你在胡說什麼?!」

    田七偷偷給他遞了個眼色:你先閉嘴。

    紀征於是不再言語,卻精神緊繃地看著他們二人,以防突然出現什麼異動,導致田七有生命危險。

    紀衡沒什麼異動。他只是低著頭,死死地盯著田七,一言不發,那臉色卻陰沉得可怕,仿若山雨欲來,黑雲壓境。

    寧王身邊站的幾個太監看到皇上如此,不敢行動亦不敢說話,都無比希望自己是透明的,皇上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田七也是頭一遭看到皇上生這麼大氣,那臉色,彷彿立時就要讓在場所有人都碎屍萬段一樣。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結結巴巴地說道,「皇皇皇上您聽聽聽奴才解釋……」嘴上磕磕絆絆地說,心中卻飛快地轉。要怎麼解釋?

    於是紀衡繼續盯著她看,做好了聽她解釋的準備。

    田七:「……」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剛才一沖動把事情攬過來,這會兒才突然發現無論怎麼解釋都不好。皇上本來就懷疑她勾引寧王,這下好了,她聲稱主動往寧王身邊湊,就坐實了這個罪名。如果說自己是被逼無奈的,那麼原因呢?皇宮不好?皇上不好?呵呵……

    田七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急得冷汗淋漓,臉色蒼白,嘴唇哆哆嗦嗦,張了張嘴,卻無法發聲。

    「說啊,」紀衡向前邁了兩步,走到她面前,俯視他,幽冷的目光中透著濃濃的失望,他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說不出來了?」

    田七頓覺脊背發涼。她向後看了看,答道,「皇上,奴才不敢說……」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紀衡便看向其他人,「你們先出去。」

    這個「們」,包括紀征。

    紀征雖依然不放心,但他知道自己執意留在這裡對田七未必有好處,於是也只好先出去了。出去之後心內記掛著田七,不願離去,想要知道個結果,一旦皇上要處置田七,他也好及時救人。

    想想田七為了他而勇往直前,紀征既覺擔心,又是感動,心內還湧動著一股別樣的甜蜜。

    然而一想到皇上,紀征又覺不可思議,皇兄怎麼就突然如此震怒了?

    殿內,震怒的皇上依然在震怒著。他滿腔怒火幾近崩發,現在只需要一個缺口。

    田七趁著方才喘息的機會,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主動去王府的原因絕不能是被王府吸引,問題必須出在皇宮,出在自身。又不能說皇宮的不是,不然就是打皇上的臉。那麼自己想離開皇宮的原因就只能是——

    田七靈光一閃,抱住紀衡的小腿哭道,「皇上,奴才喜歡您,暗戀您,奴才天天為您神魂顛倒,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吃不好睡不香!」

    紀衡雷劈一樣呆立當場。

    田七沒有發現陰雲之上已經在打閃,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說辭中,「奴才知道您是皇上,可是奴才……身不由己啊!萬一哪一天我忍不住冒犯了您,到時候奴才自然死不足惜,可您是皇上,怎麼可以被奴才褻瀆呢!奴才每每想到此就怕得不行,便只好出此下策,心內想著,我那麼喜歡您,就算離了乾清宮,也未必管用,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皇宮了,這才央求了寧王爺向您要人。寧王爺也不願意皇上被太監非禮,就答應了。」

    好吧,這種解釋雖然略顯牽強,但出發點是好的,田七覺得自己的死罪應該可以免了。而且,她之所以敢大著膽子承認自己暗戀皇上,是因為她發現皇上對於被太監輕薄的容忍度還是比較高的,證據之一就是錯吻事件。

    現在,就看皇上的裁決了。

    然而皇上遲遲沒有說話。

    紀衡雖然面上還保持著鎮定,內心卻已經翻騰起來。他知道這小變態肖想他,但是突然之間遭受如此直白又大膽的剖白,他的心依然無法抑制地狂跳不止。

    他是一個含蓄的人,就算是後宮嬪妃,對他表達愛意時也都是指花借柳,從未見過如此狂放的路數。

    然而越是直白,越是濃烈,也就越讓人臉紅心跳不止。紀衡的滿腔怒火早就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滿腹柔結。有些反應是無法控制的,他想平復下心跳以及臉上的熱度,到頭來卻是徒勞。看到田七抬頭看他,紀衡莫名地就有點心虛,於是故意微微抬高頭,只留給他一個下巴。

    田七從這漂亮的下巴上看不出皇上的喜怒,只好壯著膽子問道,「皇上,您能原諒奴才嗎?」

    紀衡卻答非所問,「哭什麼哭,難看死了。」說著,抽回腿轉身離去。

    田七還想說話,冷不防半空中飄下來一個東西落在臉上,她扯下來一看,是一方白色的帕子。

    田七用這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看著那道漸漸遠離的挺拔背影,長長地舒了口氣。

    小命總算保住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44 PM 編輯

第30章 糾結

    紀衡看到了一具身體。

    女人的身子,柔白細膩,握在手中,像是撈著一條暖暖的蛇。她背對著他,一絲不掛,腰被他掐著,不安地扭動。

    紀衡壓在她身上,粗喘著挺腰,換來她陣陣壓抑的低吟。

    女人突然回首,朝紀衡婉轉一笑,媚態橫生。

    紀衡卻陡然心中一驚。因為那張臉不是別人,竟是田七。紀衡只覺腦內一陣轟鳴彷彿天雷匝地,登時渾身不得動彈,接著大腦一片空白,失了意識。

    過了一會兒,紀衡悠悠醒轉,入眼是黃色床帳內透過的幽暗的燭光,他正和衣側躺,雙手擁著夏被,兩腿緊緊併攏,擠壓著身下被縟。

    他動了一下身體,腿間的東西隔著褻褲與被縟產生了細微的摩擦,伸手向下一摸,果然濕了一片。

    室內漂浮著淡淡的龍涎香氣,紀衡翻了個身平躺下來,薄被抖動,被子底下掩蓋的氣味飄出來,床帳內一時充斥著淡淡的麝香氣味,讓人聞著臉熱。

    紀衡低聲嘆了口氣。

    身為皇帝,做春夢也就罷了,竟然還夢到了一個太監。

    紀衡覺得有些難堪。他閉上眼睛,眼前卻又浮現出那具誘人的身體,身體之上,照樣是那樣一張讓人難堪的臉。

    他只得睜開眼睛,雙手輕輕按壓太陽穴。

    一定是白天被田七表白了那些胡話,夜裡便一不小心夢到他。紀衡想著,給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人的夢本來就光怪陸離,用不著在意。

    然而雖然如是想著,他心裡依然有些彆扭。

    早上起床,乾清宮上早值的奴才們要來給皇上請安。田七厚著臉皮夾在當中,偷眼打量皇上的氣色。

    好像不太好?

    正打量著,沒想到皇上也突然看向她,那目光,小飛刀一樣,似乎要把她割開來看一看。

    田七慌忙埋下頭,心想皇上今兒不高興,得小心行事。她昨兒雖然矇混過去了,但皇上心中未必不起疑,她得找機會表表忠心。

    一早上相安無事。紀衡下了早朝給太后請完安,照例去了養心殿幹活。

    但是看到田七立在一旁,他便有些心緒煩亂,總不自覺地想到昨晚那個荒唐的夢,想著想著,對田七更沒好臉色了,禁不住瞪了他一眼。

    田七:「……」

    她真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什麼了。在心裡頭仔細做了一番自我檢討,田七想起一事,她從袖中摸出一塊摺疊整齊的帕子,雙手遞到紀衡面前,「皇上,這是您的帕子。感謝皇上體貼恩典,借與奴才這方帕子。御用之物,奴才不敢私藏,已經洗乾淨了。幸而是夏天,東西幹得快。」她依然記得上次皇上因為一條帕子對她沒好氣,這次又瞪他,大概還是因為帕子。

    不想皇上卻把筆一撂,危險地看著她,「朕是那等小氣之人嗎,一塊帕子也不捨得賞人?」

    田七覺得現在這個皇上跟之前那個皇上大概不是一個皇上,她只好把帕子收起來,陪笑道,「是奴才會錯了聖意,奴才愚笨,奴才謝皇上賞。」

    看到她又作如此卑微之態,紀衡皺了皺眉,硃筆也沒重新拾起來,而是站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盛安懷此刻不在,田七自然頂了他的位置,跟在紀衡身邊伺候。一行人走著走著,不知不覺路過重華門,看到門內有兩三個妃子在領著宮女們踢蹴鞠。

    許多人都知道皇上當太子的時候喜歡蹴鞠,不過現在聖上威嚴得很,自然不會再親自玩兒這些。但愛好未必就從此沒了,有人就想在這上頭做文章。田七就這麼幹過,效果很是不錯。

    眼前這些妃子,雖然一開始的出發點可能是討好皇上,但現在她們大概也就是覺得好玩兒,因為她們踢得太投入,竟然沒有發現紀衡。

    田七跟在皇上身邊,往那群人裡掃了一眼,三個妃子裡一個嬪一個昭儀一個美人,位分最高的那個赫然就是婉嬪。

    田七知道皇上有偷看別人的壞習慣,現在看到皇上一臉興味,也就不會煞風景地扯脖子喊「皇上駕到」了。

    這時,那皮球被一個力氣特別大的宮女突然飛起一腳踢向門外,在場的人順著皮球的軌跡終於發現皇上,個個驚在當場,傻傻地看著那皮球直直襲向皇上。

    田七反應快,向前一跳橫在紀衡面前,「皇上小心!」

    被皮球砸一下又不會死人,還可在聖上面前表一表忠心。田七在那皮球快要拍到面門的一剎那,還在打著如意算盤。

    她現在太需要忠心了。

    然而預想中被拍臉的疼痛沒有出現,田七被紀衡按著肩膀向後一拉,立時躲開了皮球的襲擊。接著,紀衡用肩膀微微一碰,那皮球便被頂到空中。這個動作太快,田七根本沒看清楚,只剛站穩腳跟,眼前便晃過皮球棕紅色的身影。

    周圍人都被皇上的反應之迅速、動作之敏捷震驚到了。

    田七還沒回過味兒來,只覺按在她肩上的雙手突然加大力道。

    紀衡的身體已然騰空,只雙手還以田七為支點。他扶著田七,腰部發力,雙腿轉了半圈,找到合適的位置,一腿繃直平衡身體,另一腿凌空一腳踢到恰好從空中落下的皮球,皮球打著旋飛向門內的風流眼,在眾人眼中劃過一道矯健的暗紅色曲線,彷彿一柄長刀,直插獵物咽喉。

    所有人都看呆了。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一般,不留半點破綻。皇上翻飛的身影,比雄鷹更矯捷,比鷂子更凌厲,這一連串動作在極短暫的時間內完成,卻能讓人清清楚楚地刻在腦海裡,每一個細節都無比清晰,彷彿時間為他放慢了腳步。

    田七沒有看到這個精彩的畫面,因為她置身於這畫面的中心。她的雙肩被他扶著,與他的臉距離很近,她看到他眉目間的張揚,看到他嘴角勾起的輕笑。他的身體在半空中旋了一個弧度,由此帶起的微風吹動他的發絲,她看到墨色髮絲纏在他緋色的唇畔,他身後的背景也因身體的旋轉而不斷變化,藍天,綠樹,黃琉璃瓦。

    紀衡落地時,田七的身體被迫擰了一下,她站立不穩,本能地一抬胳膊,勾到了紀衡的脖子。

    紀衡感覺到田七的身體要向下墜,也迅速扶住他的腰,防他跌倒。

    兩人站穩身體時,姿勢已經十分曖昧。一個勾著對方脖子,另一個攬著對方的腰,四目相對,各自無言。

    大家看到皮球乾脆利落地撞入風流眼,本打算歡呼的,剛張開嘴,看到眼前畫面,又默默地息了聲。

    有幾個反應慢半拍的,沒來得及剎住,於是周圍響起了零零落落的鼓掌聲。

    紀衡扶著田七的腰,只覺掌下腰肢柔軟纖細,不堪一握,再低頭看人,見田七幾乎完全扎進他的懷裡,一手勾著他的脖子,一手扶著他的手臂。大概是太過震驚,此時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櫻紅的嘴唇半張,吐著濕熱的氣息。

    無聲的誘引。

    太陽有些大,曬得紀衡腦門發熱。他低頭看著田七,問道,「還不願意放手?」

    田七的臉騰地一紅,連忙放開手。

    紀衡鬆開她,站直身體,雙手略有些刻意地背起來。田七以為皇上又嫌棄她了,趕緊向後錯了一步,與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田七臉上熱度不減,低著頭看著地面。紀衡見他耳垂紅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不禁莞爾。

    紀衡發現,經常被太監輕薄,他竟然已經有些習慣,並不如自己預料的那樣反感。這個意識讓他彆扭得緊,於是哼了一聲不再看田七,轉而走進重華門。

    門內的人紛紛向紀衡行禮。紀衡見婉嬪臉色蒼白,便問候了一下,沒想到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婉嬪直接應聲軟倒。幸虧她身邊的宮女動作快,扶住了她。

    紀衡吩咐人把婉嬪扶回宮中,又傳了太醫給她看病。本以為婉嬪只是因天熱中了些暑氣,卻沒想到太醫回報:婉嬪有孕了。

    田七就跟在紀衡身邊,因此第一時間聽說了這個消息。聽過之後一陣咋舌,這婉嬪運氣也太好了,才只承寵一次就有了身孕。

    紀衡也有些意外,當然了,更多的是高興。最高興的是自然要數太后了,前幾天才念叨小孫女,這次就有孕了。

    婉嬪聽到此話,心內不喜,什麼意思,怎麼就一定是女兒呢。

    坦白來講,紀衡也希望是個女兒,生孩子都圖個兒女雙全,兒子他已經有了,且以如意調皮的程度,若是再多一個,怕是要把皇宮掀了。

    再說了,紀征的親娘幹的好事,他和太后都記憶猶新。婉嬪地位不低,家中和孫家來往密切,也算有大靠山。紀衡即便想多要幾個兒子,也不希望兒子是從這類人肚子裡爬出來的。就算他知道自己幹不出他爹當年幹的好事,但總要給如意多留些餘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紀衡的心思沒幾個人懂,田七算是之一。不過她暫時不關心這些,她比較在意的是,這個婉嬪會不會對她不利。

    以前婉嬪是個不受寵的妃子,田七不怕她,現在她肚子裡有貨,立刻就不一樣了。皇上連著兩天歇在婉嬪宮中,雖然婉嬪礙於身孕不能承受恩露,但這也是別人做夢也撈不到的體面,所以婉嬪面上多了許多風光,雖懷著身孕,走路竟比平時腳步輕快了許多。

    田七仔細對比了一下利弊,覺得婉嬪應該不會對她下手。一來要動御前的人,風險會比較大,得不償失。二來,她跟孫蕃那點恩怨,婉嬪未必能知道。孫叢瑞又不是傻子,怎麼會把兒子干的傻事擴大影響,更不可能為了一時意氣而將此事捅進宮裡。

    但是田七很快發現她錯了。她不能把女人當男人去猜想,更不能把所有人都想像得和孫從瑞一樣識相。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29 PM

第31章 手段

    紀衡又夢到了田七。

    大概是因為白天觸碰過他的身體,所以這次夢境竟然比上次還要具體清晰。夢裡,兩人坐在床上,身體交疊,田七雙腿盤著紀衡的腰,紀衡一手扣著她的腰,另一手托著她的臀部,在她體內激烈衝撞。

    田七兩頰通紅若雞血石,美目如絲,隨著紀衡的動作,蛾眉輕蹙,歡吟嬌喘。

    最不可思議的是,明明看到了田七的臉,紀衡卻並沒有驚醒,從頭做到了尾。

    婉嬪躺在紀衡身邊,因為太興奮,不得睡著,聽到皇上呼吸突然加重,她有些意外地向身旁看去。藉著幽微的燭光,她看到皇上雙目緊閉,面帶潮紅,身體散發著勃勃的熱量。婉嬪以為皇上發燒了,剛要起身,目光向下一掃,卻看到他的被子被支起一塊,突兀如平原上的山峰。

    皇上正在平躺,從那個位置來看,不用想也知道這山峰是什麼。

    婉嬪頓時羞得用被子遮住臉,稍後,又探出頭來偷偷看。皇上還沒有醒,他翻了個身面對著她,壓著被子輕輕摩挲著。婉嬪知道他在做什麼,想伸手幫他紓解,又覺那樣做太不矜持,於是只抓著被沿深情看著他。

    在婉嬪看來,皇上之所以這樣,是因為躺在她身邊,卻又不能和她翻雲覆雨。

    想到這裡,婉嬪心內滾過一陣甜蜜,她探出頭來親了一下紀衡,親過之後,聽他低聲說了個「甜」。

    婉嬪捂臉嬌笑,不愧是皇上,做著夢還能如此**。

    紀衡做完春-夢也沒有醒來,這一夜睡得十分酣美。次早起床時,他再次發現自己的褻褲濕了。回想前夜夢境,宛如目前。手上似乎還殘留著夢中人腰臀上柔軟滑膩的觸感。

    真是……唉。

    婉嬪想給紀衡換褻褲,紀衡本來被人伺候慣了,但這次心中羞慚,便推開婉嬪自己換了。婉嬪只當是聖上體諒她,自然歡喜。

    紀衡別彆扭扭地過了一天。他想,自己這次做夢的原因一定是白天兩人太過親密,他被他誘引,晚上便又荒唐入夢。

    雖然自己這樣解釋著,但是心內總歸不太踏實,看到田七,又沒有好臉色。

    田七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只得默念,皇上您神經病又犯了。

    當晚紀衡也無心召幸,又宿在婉嬪宮中,這回沒有做怪夢,他很滿意。

    婉嬪養了幾日,胎氣漸穩,皇上便准她娘家女眷進宮探望。婉嬪的母親出自小門小戶,性格有些懦弱,沒有主見,姑母倒有些強勢。這個姑母,就是孫蕃的母親。

    這次進宮探望,除了婉嬪家中女眷,她的姑母也跟著來了。

    姑母有自己的盤算。她娘家在孫家面前也只能是小門小戶,能當上孫府的當家主母,純屬僥倖。這位主母在孫家總覺自己腰桿子不夠硬,面上卻偏要裝出一副剛強模樣,於是就有些色厲內荏。娘家不夠得勢,總仰仗夫家鼻息,這是她的一塊心病。現在,娘家侄女懷了龍種,離妃位也只有一步之遙,甚至離貴妃的位子都不算遠,她在夫家人面前自然得意,說話也更有底氣了。

    正巧,自己的親兒子被宮中閹貨算計了,她正要藉著這位准貴妃侄女來掙一掙臉面。因此她先找到弟媳,慷慨遊說了一番。弟媳並不知內情,以為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也就帶上大姑進宮看望女兒,想商量一下。

    姑母的親兒子被害,自然要往大裡說。有個太監看孫家不順眼,憋著壞水兒要陷害,自己兒子和夫君先後中計云云。婉嬪因娘家實在承過孫家太多情,也就把姑母的話很當了一回事,聽說田七竟如此凶殘,再回想之前他對她的冷淡態度,漸漸地就把這太監劃拉到敵對陣營中去了。

    姑母又說,「太監們都是捧高踩低的貨,說句不中聽的,娘娘您從前失意過,他們定然不把您放在眼裡,如今腰桿子硬了,他們肯定又要來諂媚討好。要我說,總要做一兩樁事,給那些不長眼的奴才瞧一瞧,誰才是真龍真鳳。」

    最後兩個字太合婉嬪的心意。中宮空缺,有點志氣的誰不惦記那位子呢。姑母又說了一番話,把婉嬪說得心動了,想要修理一兩個奴才,好立一立威。

    當然了,她並不是白痴,田七就算是敵人,也不能隨便動,好歹是御前的人,教訓他,就是打皇上的臉。

    只不過,這個太監實在不識抬舉,得知她有孕,連盛安懷看到她都要笑臉相迎,田七卻依然對她愛搭不理,並沒有意料中的逢迎討好。

    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婉嬪一方面覺得田七看不起她,另一方面又覺得田七嫉恨她。是了,這太監想方設法地找孫家麻煩,孫家但凡有個不好,她又能得了什麼好處去!

    與其坐等著他使壞,倒不如把這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料理了,也好在娘家人和孫家人面前顯露一下自己的手段,教人不敢再輕看她。

    雖然御前的太監不好動,但只要做得好,一擊必殺,誰又能說出什麼來?

    想到這裡,婉嬪咬牙冷笑,柔婉的臉上現出一絲凶狠與快意。

    ***

    田七並不知道有人在對她憋壞,她盡心盡力地當著皇上的好奴才,不過皇上不太給她面子,這幾天的脾氣陰晴不定得很,時而對她笑如三月春風時而對她板臉如九月飛霜,且這兩種方式可以隨時隨地自由轉換毫無壓力。田七隻得默默腹誹,這皇上哪裡是神經病發作,他根本就是精神錯亂了。

    精神錯亂的皇上偶爾會分出一部分心思關心婉嬪,比如讓御膳房弄點補湯給她,還要讓身邊看得上眼的人來送這個湯,以示對她的重視。

    擔負送湯這一職責的多是盛安懷或者田七。

    田七是真不愛看見婉嬪,而且她覺得,婉嬪大概也不想看到她。所以每次田七去婉嬪宮中送東西或是傳話,總是公事公辦,一句話不多說。當然了,也不敢怠慢。

    這次田七要送的湯是銀耳竹笙蓮子湯。她帶著兩個乾清宮的小太監去了御膳房,讓兩個小跟班輪流提食盒,她自己空著手。

    這樣做並不只是為了偷懶。田七在皇宮混了七年多,早就混成人精。遇上妃嬪懷孕,最容易出意外,萬一出個什麼事兒,她和這兩個小太監,可以互相做證人。

    不僅如此,取湯的時候,她還捎上了王猛。

    王猛有個絕技,藥材什麼的不用償,聞一聞就知道里頭都有什麼。田七每次給婉嬪送吃食,必定要讓王猛先聞一聞,確保裡頭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可不想成為宮闈傾軋的炮灰,被人當槍使這種事情,經歷一次也就夠了。

    這次和以前一樣,田七去了婉嬪宮中,讓人放下東西,和宮女客氣了兩句話就離開了。

    卻沒想到,她剛一回養心殿,腳還沒站穩,就有婉嬪宮中的太監來報說,婉嬪娘娘突然肚子疼,已經傳太醫診治。

    田七心裡一咯噔。

    紀衡看了田七一眼,沒說什麼,帶著他去了婉嬪所居的芭蕉閣。

    芭蕉閣院中種了許多芭蕉樹。肥大的葉片招展如傘,一遇雨天,雨打芭蕉珠簾滴翠的景緻倒也賞心悅目。現在天氣晴朗,粗壯厚密的芭蕉葉子連成一排,像是一堵翠綠的牆。佳木太過蔥鬱,反倒趁得院落有些寂寥。

    田七跟著紀衡,繞過一片翠牆,走進閣內。

    因芭蕉閣在內宮偏隅,離著養心殿有些遠,紀衡到的時候,太后竟已經在芭蕉閣了,同樣到來的還有德順康三妃。因有太后坐鎮,閣內人雖多,卻並不亂作一團。

    紀衡看到太后,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道,「大熱天的,哪個奴才這麼沒成色,勞動母后過來。」

    太后嘆氣道,「哀家再不過來,我的好孫女怕是就要做冤鬼了。」

    其他妃子見太后如此說,紛紛露出悲痛的表情,至於心情到底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紀衡聽太后如此說,知道事情定有蹊蹺,於是坐定,看向一旁的太醫,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太醫答道,「回皇上,婉嬪娘娘因誤食紅花,動了胎氣,好在所食並不多,現在已無大礙,需要好生安養。」

    紅花於孕婦來說是虎狼之藥,紀衡斥道,「伺候的人都是死的嗎?怎麼會讓主子誤食紅花?」

    婉嬪身邊的大宮女連忙跪下回道,「皇上請息怒,奴婢們一直盡心竭力伺候主子,不敢有半點懈怠。只因那銀耳竹笙蓮子湯是皇上賜下來的,婉嬪娘娘心中感念聖恩,不願讓人試吃,自己吃了幾口,然後就……」說著,看了身旁的太醫一眼。

    太醫會意,解釋道,「皇上,微臣已經驗過,那碗銀耳竹笙蓮子湯中確實摻了紅花。」

    太后突然問道,「那湯是何人送來的?」

    地上跪的宮女抬頭看向田七。紀衡也看著田七,目光幽沉。

    其他人會意,這湯定然是田七送來的了,因此紛紛將目光投向田七。

    一時間如此萬眾矚目,田七隻覺腳底下竄起一股涼氣兒,順著後脊背直撞向腦門。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53 PM

第32章 自證清白

    田七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只得先跪下,鎮定心神說道,「回太后、皇上,那湯確實是奴才按照皇上的旨意送來的。不止奴才,另有兩個乾清宮的太監一併護送食盒,我們三人可互相作證,從未在湯水中動過手腳。」猶豫了一下,決定先不把王猛的驗證說出來。

    翠珠是婉嬪身邊貼身伺候的宮女,聽田七如此說,不等別人反應,先反問道,「一碗湯倒要三個人來送,難道不是欲蓋彌彰?」

    田七答道,「事關龍種,小心駛得萬年船。」

    「就算如此,你三人一樣可以串通好了作偽證。」

    田七冷道,「這位姑姑的意思,那紅花一定是我所放?」說著,抬頭看著太后和紀衡,「奴才一向忠心耿耿,巴不得太后和皇上兒孫滿堂,又怎麼會陰謀加害皇嗣?」

    太后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田七。感情上她挺喜歡這個小太監,可是深宮之中的事情一向難說,說不好就有什麼人買通了她。於是太后看向身邊的德順二妃,這兩個妃子暫理六宮,這類事情理應歸她們管,太后問她們道,「你們怎麼看?」

    兩人都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作答。最重要的,她們不清楚皇上是什麼意思。按理說婉嬪既然無恙,她們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給她出一口氣,誰讓人家肚子裡有寶貝呢。可這事兒偏偏牽扯到御前的田七,皇上會不會護短?

    不過,太監終歸是太監,和皇嗣是沒法比的。倘若這事兒真的有田七參與,皇上就算再護短,也不會手軟。想通了此中關竅,德妃說道,「事關重大,此事還需仔細調查清楚,不宜妄下論斷。」實在查不清楚,就只能找替罪羊了。

    順妃也是這個意思。

    田七不想被她們查。她才不相信這些妃子會好心到顧及一個太監的清白與否,倘若查不出真相,或是查出來的真相與她們期待的不相符,最後倒霉的一定是奴才。

    這時,翠珠又說道,「太后,皇上,各位娘娘,奴婢有事要稟。」

    「說。」

    翠珠先看了田七一眼,這才說道,「我們主子似乎曾經得罪過這位公公。」

    「這是什麼話,當主子的還怕得罪奴才?」

    「奴婢失言。前幾日端午節,婉嬪娘娘在御花園涼亭中閒坐,偶遇田公公,田公公以過節為由,索要賞賜,主子便給了他兩個金餅子。田公公拿了金餅子,卻出言嘲笑,說婉嬪娘娘窮酸,不如別宮主子賞的大方。娘娘好性兒,耐心解釋,反被他譏諷。娘娘情急之下斥責了幾句,田公公便負氣而去,走之前還揚言定要娘娘混不下去。」

    幾句話,把一個飛揚跋扈貪婪無恥的奴才刻畫得躍然在前,田七真佩服這女人瞎掰的本事。

    不過,本來田七還在猜想此事到底是何人所為,到這裡她也就明白了,根本就是婉嬪想要算計她。要不然翠珠也不會胡扯出這種狗屁理由,加大她的嫌疑。

    太后和妃子們聽罷,果然充滿疑慮地打量田七。

    唯有紀衡面無表情,只淡淡掃了地上兩人一眼,說道,「先把做湯和送湯的人都關起來,事關皇嗣,朕要親自審理。」

    德順二妃鬆了口氣,不用她們夾在中間了。太后看到紀衡終於對子孫上心了,也略覺滿意。

    田七就這樣被關到了宮正司。為了防止嫌疑犯們串供,他們都是住的單間。由於皇上親口下了旨,在事情查明之前不許為難他們,所以田七的待遇還不錯,好吃好喝,看管她的人也挺和顏悅色的。

    田七在宮正司對著牆壁入定,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接下來的應對辦法。她知道內情,雖然不知道婉嬪為什麼一定要跟她過不去,又為什麼會鋌而走險。

    可是雖然她知道內情,別人不知道。如果她直接告訴皇上,你女人故意吃紅花害我,原因我不知道,大概她瘋了……那麼皇上一定認為瘋的是田七。

    也就是說,這個真相即便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

    這叫什麼事兒,田七氣得直撓牆。她又一想,因為事情是婉嬪自己幹出來的,所以證據證人都不好找,這事兒弄不好就直接捂成了無頭公案,到頭來查不出真相,還是得有人頂缸。她和婉嬪「結了仇」,真是最好不過的替罪羊。

    為今之計,只有自證清白了。

    於是田七瘋狂地拍著門,「來人,來人,我要見皇上!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皇上稟報!」

    考慮到田七的身份,宮正司的人立刻把他的話稟告了紀衡,紀衡准許田七單獨見他。

    田七倒是鎮定,也不玩兒抱小腿哭那一套了,他知道自己這次不說清楚,別說抱小腿,抱大腿都不管用。

    「皇上,奴才對皇上一片忠心,絕不會做出謀害皇嗣的事!」先真誠地表個忠心。

    「你來就是想說這些?」紀衡放下手中的書卷,打量地上的人。

    「其實奴才隱約知道此事內情,但怕說出來立時就要掉腦袋,因此懇請皇上讓奴才參與查證此事,一旦拿到證據,才好如實稟報。」

    紀衡沉吟不語。田七以為皇上覺得這個要求太過分,於是又補充道,「皇上若不信,自可派人監視奴才的一舉一動,奴才……」

    「田七,」紀衡突然打斷他,「你不相信朕。」

    「……」田七一時啞然。

    「不相信朕能還你清白?」

    田七張了張嘴,答道,「皇上能如此說,已經是奴才的三生之幸。」

    紀衡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要太張揚,朕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什麼來。」

    田七謝恩出去之後,紀衡垂目盯著案上書卷,良久,終於嘆了口氣。

    田七不信他。

    這個意識讓紀衡有一些失望。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凶手不可能是田七。他就算不相信這小變態的人品,也要相信他的智力,這麼拙劣的投毒手法,田七做不出來。但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既拿不出有說服力的證據,就無法幫田七開脫,也只能先把人收押,等待慢慢查清真相再說。之所以主動把事情攬過來,也是擔心別人錯判,冤枉好人。

    然而田七卻不信他,不相信他能護住他。

    紀衡心中突然湧出一種陰暗的想法,等你查不出來,看你會如何向朕求饒。

    ***

    田七端著那碗罪證去了酒醋面局,找王猛。她身後跟著兩個尾巴,是紀衡派來「監視」田七的。

    除了醫術,王猛對別的事情反應向來遲鈍。他還不知道發生在田七身上的悲催事件,見到田七端著碗湯遞給他,他接過來喝了一口。

    「怎樣?」田七問道。

    「嗯,挺好喝的。」王猛答。

    「……」遇到王猛,田七也用不著手下留情,照著他的腦門兒狠敲了幾下。

    王猛被敲得開了竅,皺著眉頭說道,「不過這滋補湯中為什麼要加活血的紅花呢?」

    田七一聽他如此說,趕忙問道,「除了紅花,這裡頭還有別的藥嗎?」

    「另有一些調料。」調料也算藥,認真來說,銀耳蓮子這些食材都可以入藥。王猛很有學術精神。

    田七把調料排除在外,問道,「你能瞧出這紅花是怎麼加進去的嗎?」

    「我能吃出它的火候,」王猛說著,果然又舀了半勺送入口中,咂了咂嘴,說道,「這應是用紅花泡的水摻進湯中,如果直接燉煮,不是這個味兒。」

    田七摸著下巴,「就不能是紅花粉之類的直接放進去?」

    「若是紅花粉,即便研磨再細,也會在湯中留下殘渣,我剛才並沒有嘗出來,」王猛攪了攪那碗湯,「你看,這碗底一點殘渣沒有。」

    田七聽罷,心中已經有了盤算,她又問道,「若是孕婦吃了這個,大概會多久發作肚子疼?」

    「那要看吃多少了。這種東西吃多了是會流產的。」

    「只一兩口。」

    「這裡邊的紅花放得並不多,吃一兩口不致流產,但可能會動胎氣。若是發作,也要食後一兩個時辰,具體的,要看那孕婦的體質。」

    「有沒有可能,吃了之後立刻就肚子疼?」

    「不可能,這又不是什麼穿腸毒藥。」

    田七心滿意足地離去了。考慮到王猛現在只是一個酒醋面局的小太監,他的話在別人面前沒有說服力,田七回到乾清宮之後去找皇上,請皇上傳來了太醫院院令,專門給皇上看病的那位。別的她信不過。

    紀衡雖不知道田七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還是照做了。

    田七把湯端給太醫,問了他幾個問題。太醫的回答和王猛差不多。只不過他年紀大了,味覺不如王猛靈敏,並不能嘗出這紅花是泡的還是煮,但能確定不是花粉。

    問完了太醫,田七轉而看著紀衡,先請太醫迴避出去,然後對紀衡條分縷析道,「奴才負責的是把湯從御膳房提到芭蕉閣,其他時候這湯並不能經奴才的手。也就是說,如果奴才想往裡面加紅花,必要事先準備好用紅花泡煮過的水,在從御膳房到芭蕉閣的路上放進去。若是水,攜帶起來不方便,我得有個小瓶子,還得是密封的,向湯內添加的時候必須打開瓶蓋往裡倒……皇上您想想,這個過程有多麼容易敗露。因此就算奴才喪盡天良想要投毒,第一選擇也不可能是水。

    所以不僅是我,連另外兩個一起送湯的太監,都可以證明其清白。

    翠珠懷疑我們三個是串通好的。另外兩人是我主動叫來跟著的,那麼我一人能完成的事情,為何還要另外找兩個人來串通?這完全解釋不通。

    也就是說,這湯的問題要麼出在御膳房,要麼出在芭蕉閣。皇上您有所不知,我有一個朋友是個奇人,他能光聞湯味兒就能知道里面有什麼東西。把湯從御膳房拿出來之後,我讓他聞過,裡面絕對沒有紅花。

    所以紅花被投放的地點應是芭蕉閣。再說,就算我那朋友聞錯了,皇上您方才也聽太醫說了,以這個藥量,吃一兩口湯不可能立時就發作,何以奴才剛一回來覆命,芭蕉閣的小太監就追了上來?此中必有古怪。」

    田七一口氣說完,大膽地和紀衡對視。總算不用當替罪羊了。

    紀衡走近一些,低頭看著田七。四目相對,沉默不語。

    田七不知道皇上這又是個什麼意思,她總覺得這氣氛有點微妙,於是心虛地低頭,「皇上?」

    紀衡突然捏著他的下巴逼迫他抬頭。他的力道有些大,田七的下頜被捏得隱隱發疼。她蹙著眉看他,看到他眼睛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流動,總之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田七便有些怕,「皇上?」真是不知道又哪裡說錯了,麻煩您給個明示……

    「田七,太聰明,」紀衡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語,「你應該再笨一些。」

    這是要殺人滅口的節奏?田七登時全身僵硬,面色煞白,哆哆嗦嗦道,「皇上……饒命……」

    紀衡看著他終於求饒,卻不是以他意料中的方式。眼前人的雙目因哀求而蒙上一層水霧,臉色蒼白得很,嘴唇卻越發顯得嫣紅如血,此刻正因懼怕而抖動,像是被風雨摧搖的花瓣。

    紀衡胸口一熱,突然低下頭,在鼻尖堪堪碰上田七的鼻尖時,又猛然停住。

    田七怔了怔,臉又紅了起來。

    紀衡鬆開手,他閉著眼睛說道,「你出去。」

    田七早就想跑了,此時得了聖旨,趕緊腳步飛快地退出去了。

    出去之後,田七拍了拍胸口,邊走邊想,真是奇了怪了,她怎麼會覺得皇上想親她呢。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54 PM

第33章 要求

    紀衡強壓下心中悸動,睜眼看到田七如躲避洪水猛獸一般離去,他又覺落寞。

    怎麼還是這樣怕他呢。

    他摸了摸胸口,回想方才的衝動,一陣熱燥。差一點,差一點就親上田七了。

    真是莫名其妙,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一定是因為晚上淨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導致白天精神恍惚。

    說實話,這種解釋實在有點牽強,但紀衡本能地不願深想,也就胡亂壓下那些奇怪的念頭,接著去找些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於是他喚來盛安懷,讓他把婉嬪身邊那個翠珠帶過來。

    ***

    芭蕉閣內,婉嬪已經屏退左右,正和翠珠密商此事。她心緒不寧,總覺要出事。翠珠便安慰婉嬪道,「娘娘請放心,奴婢可確保無任何遺漏,一應物證都已處理,皇上就算想偏袒田七,也拿不出證據。」

    宮闈事件五花八門,許多案子根本查不出真相,到頭來只能炮灰奴才們,婉嬪和翠珠打的也是這個主意。反正事情是他們做的,天知地知別人不知,又能查出什麼來?

    最讓他們有恃無恐的一點是,田七他只是一個小太監。雖然主子們下死力氣查,大概能還田七一個清白,但是誰會為了一個小太監下那麼大力氣?查不出真兇,也就不會繼續糾纏了,就算田七是明擺著無辜的,也在劫難逃。

    然而令婉嬪意想不到的是,皇上怎麼會親自插手此事呢,這類事情不都該由后妃們管嗎……

    很久之後,盛安懷前後聯繫理清事情真相,他認為婉嬪這次犯的最大錯誤是低估了田七在聖上心中的份量。其實所有人都低估了這一點,因為沒有人能想到皇上會惦記上一個太監。

    不過田七認為,婉嬪做這件事情最失手的地方在於,她沒有好好地找個太醫諮詢一下。

    且說眼前,婉嬪一想到皇上要親自過問,就心內惴惴不安,問翠珠道,「你說,皇上會不會發現了什麼?」

    「娘娘請放心,只要你我不招認,皇上發現什麼都無濟於事。他老人家親自過問,也不過是因為事關龍種,不能大意。娘娘千萬不要多想,只要我們兩個閉口不說,一定沒事。退一萬步講,您現在懷著龍脈,不管犯什麼錯,誰也不會把您怎麼樣。」

    正說著,外面有人敲門,說皇上傳翠珠去乾清宮問話。婉嬪面色頓變,拉著翠珠的手不捨得她離去。

    翠珠又安慰了婉嬪幾句,並再三叮嚀,「打死也不要說」,接著就跟盛安懷去了乾清宮。在乾清宮,她充分踐行了這個原則,不管怎麼打,一律咬牙喊冤。

    紀衡不在場,指揮人刑訊的是盛安懷。盛安懷心想,皇上這回是真的動了怒了,直接讓人在乾清宮行刑。雖然他不知道皇上到底想從這宮女口中問出什麼,但他知道,絕對不是「冤枉」。

    打了兩天,連盛安懷都有點佩服翠珠了,這宮女還真有幾分骨頭,昏過去好幾次,到後來意識都不太清楚了,依然只喊一味喊冤。

    盛安懷把一無所獲的結果告訴了皇上。

    紀衡聽罷,讓他們看管翠珠,不用再打了,轉而去了芭蕉閣。田七太想看熱鬧,偷偷跟上,紀衡看到了,卻沒理會他。

    婉嬪因翠珠被帶去太久,心中早就北風捲地百草枯折一般,看到皇上前來,再無欣喜,只剩心虛。

    愚蠢又固執、膽大又軟弱,把這幾點綜合起來,紀衡想不出比這更悲劇的性格了。想到這樣一個人竟然懷著自己的孩子,紀衡心裡頭突然就有那麼點厭惡。

    審問是需要技巧的,皇帝一般都很狡猾,在套話這方面,他們總能無師自通。眼前紀衡到了芭蕉閣,沉著臉怒斥婉嬪,「你自己吃紅花,難道是因為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朕的,所以想打掉這野種?!」

    一下就把重點轉移到「孩子是不是皇上的」這種嚴重問題之上,婉嬪當場就嚇傻了,這種罪名她可不敢擔的,沾上一點全家玩兒完。腦中混亂一片,她很自然地就以為翠珠已經招了,所以皇上才會誤會,於是婉嬪跪在紀衡腳邊哭邊解釋。雖然和太監爭鬥不是好事,但總比被誤會成私通別人強上百倍。

    聽到婉嬪又說她不是,田七面色坦然,只心內罵了幾句。

    「皇上,奴才這樣做也是怕被他陷害,才出此下策,奴才這樣做也是為了腹內孩兒啊!」婉嬪一邊哭著博同情,一邊想要抱住紀衡的小腿。

    紀衡卻突然向後退了兩步躲開她,然後嫌惡地看著她,「為了與人鬥氣,竟然狠心傷害自己的孩子,你怎配做母親?」

    田七覺得,皇上之所以這麼說,大概準備等婉嬪生下孩子就把孩子抱給別的妃嬪來養。

    ……幹得好!

    紀衡最後沒有在明面上懲罰婉嬪,畢竟是個有身孕的人。當然了,別人就沒這麼好運了。首當其衝的是翠珠,這宮女雖然到最後都沒招認,卻還是被自己主子拖了後腿,紀衡以「謀害皇嗣」的罪名將她處死了,另外,芭蕉閣的所有宮女太監全部換了一遍。

    此事暫時告一段落,聰明人自然能聞出其中的意思。笨一點的雖猜不透,卻也看到了最終的結果:田七可是一點事兒都沒有。皇上還重賞了他,理由是「查案有功」。

    以此可見這位田公公的手段了。

    其實紀衡之所以重賞田七,並不只是因為「查案有功」,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歉意。自己的女人差一點害死田七,他卻不能給他「伸張正義」,到頭來那蠢女人分毫不能動,也就只好在受害者身上補一補了。

    田七實在不敢想像皇上的「歉意」。她現在面上風平浪靜得很,心內卻暗暗地想轍報復婉嬪。雖然方式不太好找——不能留痕跡又不能傷害到龍種,不過憑她田大爺的聰明才智,一定能找到的。

    ***

    田公公到底想了什麼招數報復婉嬪,我們暫且不表。且說現在,田公公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婉嬪事件的影響,反而好得很——她又能給如意穿裙子了。

    如意自從上次田七落水事件之後,跟紀衡生了好幾天的氣,他始終相信田七之所以還活著,並不是因為父皇「手下留情」,而是戴三山「仗義相救」……這倆詞是田七教給他的。

    紀衡無法,只好勒令田七在如意面前給他說了好多好話,父子二人關係這才緩和下來。

    最大的受益者是田七,不過年不過節的,她給如意穿裙子,皇上竟然不置一詞。

    田七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她喜歡把如意打扮成女孩兒,完全源自她自己對女子衣飾的嚮往。人們往往缺什麼就在意什麼,田七本來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這麼些年一直穿著太監的衣服,顏色不夠鮮亮,花紋不夠漂亮,裝飾幾乎沒有,髮型就更不奢望了……長年累月,她對裙釵的渴望越積越厚,自己不敢穿不敢用,那就只好蹂躪小如意了。

    如意不太配合,他不知道田七為什麼總給他穿裙子,但他……真的不想穿啊。

    田七隻好把裙子的好處大大誇獎了一番,什麼涼快呀,好看呀,撒尿方便呀,戴三山喜歡呀……有的沒的,天花亂墜。

    很快她就後悔自己說得太過。因為如意雖然乖乖地穿好了裙子,卻反問了她一句,「田七,你怎麼不穿裙子?」

    「我……我?」田七笑著撓了撓頭,「奴才可不敢穿。」

    「為什麼呀?裙子這麼好。」如意說著,配合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今天他穿的這身裙子是鴨黃色的,這個顏色像是剛出生的小鴨子一樣,淡淡的黃,很清新也很可愛。裙角上綴著用宮紗纏制的小花朵,領口、腰帶和袖口的顏色深一些,是杏色的,繡著同色的花紋。

    此時紀衡也在場。他本來在低頭批奏章,耳朵卻一直支著聽這倆人毫無營養的談話。聽到如意問田七為何不穿裙子,他不自覺地抬眼看田七。

    田七隻得湊到如意耳邊,偷偷說道,「我要是穿了裙子,皇上會砍我腦袋的。」

    如意同情地點了點頭,父皇確實經常這樣不講理。

    田七以為自己聲音夠小,然而紀衡有功夫傍身,耳力極好,田七的話他一個字不落地聽到了,於是干咳一聲,放下奏章,說道,「朕是那種昏君嗎?你穿個裙子就要你腦袋?」

    「皇上,您耳朵真好。」田七由衷地讚歎,順便轉移話題。

    紀衡卻轉而對如意說道,「別聽他瞎說,朕不會降罪的。」

    如意於是很為田七高興,「田七,你也可以穿裙子啦!」

    「……」田七牽起如意的手,「殿下,要不奴才帶您去找戴三山玩兒吧,待在這裡影響皇上處理國事。」

    田七的建議如意一般都會贊成,於是高興地和父皇告退,由田七牽著往外走,但依然疑惑地問著,「你怎麼不穿裙子呢?」裙子那麼好。

    紀衡突然叫住了他們,「既然如意那麼想看你穿裙子,你就穿給他看吧。」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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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念

    田七不太明白,既然是如意想看她穿裙子,為什麼皇上卻那麼興奮,不僅要求她立刻換上裙子給如意看,還讓人去找和如意穿的那身款式相同的來。

    因為如意所穿裙子是固定款式,並非定製,本在內府庫收著,後來被田七找了來。現在聽說要同樣的款式的成人衣服,內府庫的人便很快按照田七的身量果真找了一模一樣的來。且領命那人很會來事,知道田七要扮宮女討好聖上,於是乾脆來了個全乎,又找了女子用的釵鐶飾物和胭脂水粉一併送來。

    皇上果然龍顏大悅。

    田七叫苦不迭。她一開始聽到這個要求,差一點以為自己身份敗露,然而看著又不像,皇上一點生氣或者懷疑的意思都沒有,反而看起來心情不錯,兩眼放光,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扯。

    好吧,一定是神經病又犯了。

    田七隻好領旨回了自己房間。看著手中的衣服首飾,她其實也有點激動,都多少年沒穿裙子了,再次面對這些,簡直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

    裙子可以穿,胸卻要一直束著,脂粉就算了,如意好像不太喜歡,頭髮……她會的髮型不多,且又不夠熟練,於是只輕易地挽了個螺髻,用小小的和頭髮同色的夾子固定,再在發間簪一朵淡粉色的薔薇花。至於其他飾物,田七從鏡匣裡翻了翻,找出一串銀鈴戴在腕子上。她喜歡鈴鐺,叮叮噹噹的讓人聽著心情能跟著輕快起來。

    戴完鈴鐺,田七又在腰上別了個香包,香包是湘妃色的,掛在鴨黃色的裙間,使得衣服的顏色不那麼單調刻板。她又在鏡匣裡找了找,找出一對耳墜子。銀絲絞在紅寶石上,寶石被打磨成水滴形,鮮豔透亮,田七放在手裡把玩了一下,又放回去。她很喜歡這墜子,但她沒有耳洞。女人,無論是官宦之家的女眷還是平頭百姓,並不是所有人都穿耳洞的,有人怕疼,有人覺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能有毀,就不會穿。田七不穿耳洞的原因是她娘希望她來生做個男人,雖然她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

    不過也幸好她沒有耳洞,不致使人懷疑她是女人。

    打扮完之後,田七在鏡子前轉了一圈。鏡子太小,並不能照出她的全身,但她終於為自己再次穿上裙子而禁不住雀躍,提著裙子左看右看,確認一切都好,於是款款出門。

    一穿上裙子,她不自覺地又找回做女孩兒的感覺,腳步邁得輕緩,步幅變小,一下也不踢到裙子。走出去十幾步,她驚覺這樣不對,太像個娘們兒了。

    於是她故意加大了步幅,踢著裙子來到書房。

    書房中的太監卻告訴她,皇上和殿下剛出門去了,留下話說讓她去外頭找他們。

    紀衡正帶著兒子在外面散步。現在快到傍晚時分,太陽已經西斜,卻又還不到掌燈時候,室內的光線不如外面好,他就帶著如意站在了乾清宮前的月台上。

    如意邁著小短腿在月台上溜躂,走得不快,紀衡耐心地跟在他身後,基本上是他邁出兩三步,紀衡在邁一步。

    爺倆也不走遠,因為他們在等田七。

    日頭將墜,卻又不甘心就此謝幕,正綻放著一天之中最後的異彩光芒。天空之上霞光萬道,雲層有如層層疊疊的錦繡堆,被織染上流豔詭麗的色彩,整個世界沐浴在赤金色的霞光之中。

    廣闊的青石磚地面像是鋪了一層透明的金色宮紗,漢白玉欄杆的投影被拉長,似是一架架巨大的籬笆。如意小不點的身形也被放大,投在地面上,成了一個孔武有力的姑娘。

    姑娘的心情著實不錯,正單腳在地面上蹦跶著玩兒。

    紀衡抬頭回望,恢弘闊大的乾清宮安靜地矗立著,重檐廡殿頂之上的脊獸迎著夕陽,沉默不語。

    朱紅色的巨柱之間,緩緩走出來一個女子。

    女子螺發黃裙,削細肩膀,楊柳纖腰挺得筆直,此刻正輕輕提著裙子,腳步輕快地向他們走來。微風掠過,她的衣帶輕揚,行走間伴隨著清脆的鈴音,悅目又悅耳。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裝束,站在美得驚心動魄的天光之下,竟也絲毫不見遜色。

    她行走在豔麗的夕陽之下,走得近一些時,朝著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粲然一笑。美目流轉,眸中似是盛了細碎的星光。

    一瞬間,天光反倒失了顏色。

    紀衡只覺心臟不可抑止地狂跳,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喉嚨裡似是堵了什麼東西,壓抑不住,發吐不出,激動、悸動、悵然若失,卻又讓他不知所措。

    如意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情,他看到田七,張開手飛快地向她奔去。

    田七笑呵呵地接住如意,將他抱了起來。如意其實有些重,田七細胳膊細腿的,雖然抱得動如意,卻不能堅持太久,所以於如意來說,田七的擁抱並不能常得。

    於是如意更加開心,湊過去笑嘻嘻地貼著田七的臉蛋,與她摩挲,田七笑著回應,抱著他一邊說話,一邊走到紀衡面前。

    耳力極好的紀衡這回什麼都沒聽到。一大一小,服飾相同的「女人」和「小姑娘」,像是一雙漂亮的母女,有說有笑。這畫面實在溫暖而美好,紀衡看得心都要化開,恍恍惚惚,那對小美人兒已經近在眼前。

    田七放下如意,叫了聲「皇上」。

    紀衡終於回過神來,他沒有理會田七,只低頭牽了如意的手。父子倆在斜照之中緩步而行,皇上面色平靜,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發生。

    田七走在他們身後。如意走了幾步,突然停下,回頭要來牽田七的手。田七見皇上並未反對,也跟著如意停下等她,於是走上前牽起了如意的另一隻手。

    三人便並肩行走,像是一家三口。

    「田七,好看。」如意說道。小孩子的感覺很直觀,說話也實誠。說你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殿下謬讚,您喜歡就好。」田七低頭故意踢著裙子,怕被人皇上發現不妥進而懷疑,又欲蓋彌彰地說道,「不過這樣打扮起來娘們唧唧的,奴才有些不適應。」

    紀衡卻插嘴道,「你本來就娘們唧唧的。」

    田七見皇上這麼不給面子,只好訕訕道,「奴才可不是女人。」

    這一句話卻是正好戳中紀衡心事,他看著田七的側臉,心想,要是個女人該多好。

    田七要是個女人,該多好。

    這種想法一旦出現就再也不可收拾,紀衡接下來滿腦子都是這句話,想一想,側頭看一眼田七,這想法就會更加重幾分,簡直讓他快要走火入魔了。

    到後來還是田七把這兩位給勸回去的。

    紀衡總覺得,有些事情似乎要脫離掌控了。他心緒煩躁,不願意去深想,不願意去多想,甚至已經不願意去費心思給自己找理由。他刻意迴避著某一類事情,刻意遺忘某些疑惑。他本能地認為,一旦他把某扇大門打開,那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

    第二天,紀衡黑著眼圈去上朝。下了朝,在養心殿又看到田七,紀衡現在已經有些不想面對他,於是傳來盛安懷,讓他給田七安排個別的差事。

    盛安懷素來會體察聖意,但是這次,他沒想對。田七越來越得皇上信任,最近幾天又沒出什麼異常,盛安懷自然而然地以為皇上所謂給田七換個差事,就是換一個更得皇上信任的事情幹,比如……守夜。

    晚上值夜的差使雖低調,並不如白天上值那樣得風光有面子,卻絕對是皇上的心腹之人才有資格做的。尤其是皇上的臥房附近,皇上睡去之後沒什麼防備,人身安全是重中之重,只有絕對的可靠之人才能接近。

    盛安懷也看出來了,皇上挺滿意田七,所以他就想賣田七一個面子,於是把他安排在皇上的臥房外值夜。

    紀衡臨睡前才知道這件事情。但是都這時候了,又不想大張旗鼓地要求換人,好顯示自己不正常,於是只得作罷。

    突然要值夜,田七很不習慣,本來作息都是固定的,準點睡覺,今晚可不能夠睡了。她坐在臥房外,張口打了個哈欠,心內盤算著皇上為什麼會突然給她調職。這職位雖然沒有先前的位置好撈油水,但總歸能說明皇上對她無比信任,想來是不會虧待她的。

    周圍寂靜無聲,田七的睡意更濃。她不敢睡,也不敢擅自離開,只好一遍遍地用「睡著了就會被砍頭」「睡了就被人發現是女人了」之類的威脅來嚇唬自己,每一想到這些念頭,後頸就總感覺涼颼颼的,心中懼怕得很,睡意也就被沖淡幾分。

    不過老用這種想法嚇唬自己,也是一種巨大的精神折磨就是了。

    夜深露重,有人想睡不能睡,有人能睡睡不著。

    紀衡躺在床上,支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半點睡意也無。

    他有一種不正常的興奮,神經像是被什麼東西勾著挑著,要把他的意識拉出去遊蕩一下。

    田七就在外面。

    這個意識讓紀衡心跳更重。他側了個身,故意背對著床外,閉上眼睛。

    但是閉上眼睛之後,反而能看到田七。纖而不弱的身軀,國色天香的臉蛋,傾國傾城的笑容,明媚的眼睛,櫻紅的唇……無一處不好。

    紀衡突然伸手探進自己褲內。

    ……停下,不能這樣。

    ……他就在外面。

    ……這算什麼?

    ……他就在外面。

    這念頭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紀衡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緊閉雙眼,眉頭微皺,氣息漸漸粗重。田七就在外面,然而紀衡卻覺得他似乎在注視著他,這想法讓紀衡興奮到發狂,他彷彿看到田七走進來,爬到他的床上,親吻他,磨蹭他……

    「田七……」紀衡不自覺地哼出聲。

    外面的田七立即警覺,「皇上,您叫我?」

    裡面沒有反應,田七隻好又坐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又聽到他叫「田七」。田七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於是輕輕拍了拍門,說道,「皇上,您有什麼吩咐?」

    裡邊的紀衡一邊行動著,一邊脫口說道,「田七,進來。」

    田七推門走進去,她看到床帳微微抖動,聽到裡面人粗重的喘息,於是關懷道,「皇上,您不舒服嗎?」

    「舒服……」

    田七總覺得這個回答有些奇怪,她壓下疑惑,又問道,「那皇上您想要什麼?」

    想要你。

    紀衡咬牙,把這話嚥回去,他說道,「站著別動,也別說話。」

    田七隻好照做。

    兩人只隔著一層床帳。夏天的床帳布料單薄,燭光被田七阻隔,照進帳內時,投射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形輪廓。

    人形的輪廓有一部分壓在紀衡身上,他覺得這影子宛如有了生命,纏著他的身體,挑得他j□j澎湃。

    紀衡躲在這方寸之間,行那自瀆之事,想到田七就在帳外看他,他全身血脈噴張,激烈地在慾海之中顛倒沉浮。

    終於傾瀉了身體。

    紀衡抽出手來,看著指間的白濁,他長長地出了口氣。釋放之後的歡悅和輕鬆之中,又透著一點淡淡的無奈。

    終於無法自欺欺人了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5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47 PM 編輯

第35章 生命危機

    活了二十三年,紀衡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對一個太監起那種不該有的慾念。

    拜少年時的陰影所賜,他其實並不喜歡這個群體。當然,他的生活需要這群奴才來照料,儘管他的一應生活起居,甚至一些私密的東西都交在太監們手裡,但他總是無法完全信任他們,與他們之間總是有著一種薄而堅韌、怎麼也捅不破的隔閡。

    田七與他們有什麼不一樣?

    好像也沒什麼不同。認真說來,田七並不是紀衡最中意的奴才類型。紀衡眼中的理想型奴才,應該是盛安懷那樣,有眼色,腦子清楚,會辦事,同時又安分守己,從不越雷池一步。

    而田七呢?三天兩頭闖禍,惹是生非,把人氣得牙癢癢,卻又總有辦法安然脫身。

    這奴才渾身透著聰明勁兒。這種人本該招人厭煩,可他的聰明勁兒偏偏介於小聰明和大智慧之間,不像小聰明那樣讓人反感,也不像大智慧那樣高深莫測。這種恰到好處的聰明實在難得,放在一個奴才身上,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禍。

    像所有的聰明人一樣,紀衡不喜歡太聰明的人,他尤其討厭不安分的聰明人。田七把這這兩樣全佔了,然而紀衡對他卻是無論如何討厭不起來。

    不止不討厭,還……

    紀衡托著下巴陷入沉思,這種不正常的、令人難以啟齒的慾念,到底從何而來?

    僅僅是因為田七漂亮的臉蛋嗎?他確實長得好看,穿女裝時尤其驚豔,不輸於後宮任何一個佳麗。可僅僅是因為美色嗎?

    這解釋立不住腳。紀衡自己知道,他並不是好色之人。倒不是說他不喜歡美女,而是,再漂亮的臉蛋,也不可能把他勾引得神魂顛倒、放棄一切原則和底線。但是現在,在那小太監面前,他的所有原則和底線都成了笑話,輕易被擊潰。他竟然喜歡一個男人,還是被切了一遍的男人,這對於一個從來冷靜自持、且又視斷袖龍陽的勾當為旁門齷齪的皇帝來說,簡直如噩夢一般。

    他現在置身於這漫無邊際的噩夢之中,無法醒轉。

    雖然直到現在,紀衡也想不通自己怎麼就對一個太監想入非非,但事實就是事實,他再也無法忽視自己的真實欲望。

    怎麼辦?

    紀衡心中突然湧起一種倉惶不安。

    當皇帝是一份刻板的工作,紀衡覺得自己的人生像一條筆直的大道,這道路可以有高低起伏,但絕不會有分岔和轉向。道路兩旁的玉樹繁花,於他只是風景,可以欣賞,但不會為此停下腳步,更不會被花枝勾得走出正道。

    但是現在,意外出現了,以出乎他意料又令他措手不及的方式。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所有的威脅,都該儘早除去。

    紀衡低著頭,視線落在案上的一隻長方形黃梨木盒子上,半闔的眼皮掩住了他的目光,他的嘴角掛著詭異的笑,笑容裡泛著微苦。

    他抬頭,揚聲將候在外面的盛安懷叫了進來。

    盛安懷恭敬地走進來,「皇上您有什麼吩咐?」

    「把田七叫來。」

    田七因昨晚值夜,現在正在睡大覺,被盛安懷叫起來時,雖略有不滿,又不敢違逆聖意,只得隨便收拾了一下便跟著他來到養心殿。

    紀衡正在殿內等候。田七一見到他就覺得氣氛不大對勁,皇上正站在屋子裡沉思,面上表情淡淡的,可是田七就是覺得他沒憋好事兒。

    「皇上,您找奴才有何垂示?」田七小心地請了安,問道。

    紀衡沒有回答。他走到田七面前,突然抬手撫了他的臉。他的手指修長乾燥,指肚上有薄繭,此刻正貼在她細膩光滑的臉頰上,拇指在她臉上輕輕摩挲,劃著曖昧的弧線。

    田七:「……」這又是怎麼個意思?

    她不敢動,也不敢抬頭,腦子裡亂亂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

    紀衡的手順著田七的臉下滑,擦過她的下巴,停在白皙的頸間。他轉而又用拇指摩挲著她的喉嚨,時輕時重,似有似無。

    這地方是長喉結的地方。田七登時全身緊繃,難道皇上懷疑她是女人了?不對,從小就被去勢的太監是不會長喉結的,和女人無異,田七在太監堆裡混久了,很確定這一點。

    田七更加奇怪,「皇——」

    另一個字沒來得及說出來,因為皇上突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驚恐不安,她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向外推,然而他的手卻如鐵鑄的一般,紋絲不動。頸上血管被掐住,氣管被擠壓,田七隻覺呼吸困難,腦內意識流散。她看著紀衡,目光複雜。不解,痛苦,哀求,以及……怨恨。

    紀衡漸漸加重了力道。

    田七知道自己今天必死無疑,她不願再看到他,乾脆閉上眼睛,眼角兩行清淚湧出,順著臉龐向下滑落,滴到他的指上。

    田七心想,她早該離開皇宮的。貪心不足蛇吞象,淨想著賺錢,這回要把命賠進去了。

    她突然想到很多人,很多事。她看到記憶中遙遠卻清晰的臉在向她微笑,讓她過來。

    田七迷迷糊糊地,便想跟著走過去。

    紀衡卻突然鬆開了手。

    田七早已被掐得渾身無力,紀衡一鬆手,她便軟倒在地,捂著胸口猛咳,一邊大口地喘氣。腦子終於又清楚起來,她發現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就是不知道皇上為什麼會突然手下留情,當然,她更不知他為什麼要痛下殺手。

    看來皇上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紀衡緩緩地蹲□,他抬起田七的臉,用手指幫他拭了拭未乾的淚痕,動作輕柔。

    田七頓時如臨大敵,這神經病不會再來一遍吧?

    「哭什麼哭,這麼不禁嚇。」紀衡說著,向田七微微一笑。

    這笑容讓田七無法聯想到「親切」「和平」這類友好的詞彙,她現在只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紀衡沒再說什麼,而是把毛骨悚然狀態中的田七放走了。

    田七兩腳拌著蒜離開,出去一看到外面的大太陽,她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頓覺人生真他媽美好。

    然而屋裡頭那位皇帝卻太過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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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嗯,這篇文其實就是一個倒霉催的直男皇帝從直到彎又從彎變直的心路歷程。

    好吧其實最變態的那一個當屬作者OTL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57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7-8 01:30 AM 編輯

第36章 報仇

    田七從養心殿出來,一溜小跑地回到乾清宮。接著又覺在乾清宮不安全,於是跑出乾清宮在後宮各處溜躂。可是她現在是草木皆兵,走到哪裡都覺著有危險,皇上隨時有可能再把她抓回去「嚇一嚇」,到時候她真的只能被嚇死了。

    想到皇上看她時那寒浸浸的眼神,田七一陣後怕。她相信不管出於何種原因,皇上並非真的只是想嚇唬她,而確實動了殺機。

    可是皇上為什麼想殺她?根據田七這麼些天的瞭解,雖然這皇帝小氣巴拉又精神錯亂,但他並不是草菅人命的惡人,在主子裡頭來說算仁慈的了。只要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聖上一般不會治人死罪,更何況,他竟然把她叫去養心殿,要親自結果了她!

    田七撓了撓頭,心想,難道她昨天做的事情暴露了?

    不應該啊,她可以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可是想來想去,這幾天她做過的最可能引來殺頭之禍的貌似就是這一件。

    於是田七又仔細回憶了一遍自己的作案過程。

    首先,她找到了王猛,和王猛密謀研製了一種藥物。兩人分工明確,田七負責密謀,王猛負責研製。

    這種藥算不上毒藥,主要療效是幫人清理肺火,對身體其他部位沒有負面影響,孕婦也能吃。由於並不是毒,吃了沒危害,所以在脈象上基本診斷不出來,只能看出食用者肺火偏盛的症狀。不過這白色無味無毒無副作用的小藥丸吃進肚子裡,效果可有意思了,因為是清理肺火的,所以肺火發散時會伴隨著嗓子眼兒發癢,又因為藥效強悍,於是嗓子會奇癢無比,令人難以忍受。

    這個階段會持續兩三天。大概從嗓子發癢的第二天,伴隨著奇癢,又該有結痰了。結痰哦,你能想像一個小美人咳咳哢哢地不停吐痰的畫面麼,噁心不死她!

    就在昨天,田七把小藥丸下在了送給婉嬪的湯中。藥丸在熱騰騰的湯中很快化開,不留任何殘渣。

    自從紅花事件之後,皇上不大待見婉嬪。太后知道了婉嬪做的好事,也看不上眼,但是她覺著有個龍種不容易,面子還是要給的,於是紀衡也就聽了太后的建議,御膳房送往芭蕉閣的羹湯照舊。

    田七被婉嬪坑那一把,實在過意不去得很,只好找這麼個方式噁心一把那蠢女人。反正這東西對身體並沒有什麼壞處,就當是幫婉嬪娘娘調養身體了。

    藥丸從吃下到發作大概需要一兩天,也就是說,當婉嬪發現不對勁時,之前吃剩下的湯應該已經被倒掉了,餐具也被清洗了。

    多麼完美的藥丸!

    田七打的主意是神不知鬼不覺,她仔細回憶了一遍整個過程,確定自己做得十分周密,如果說一定出了問題,那麼問題只能出在王猛那小子身上。或是藥丸沒做好,或是一不小心招了出去。

    不過田七現在十分相信王猛的醫術,至於人品,馬馬虎虎也靠得住,所以事情敗露不太可能。

    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又在外面晃悠了半天,找戴三山玩兒了一會兒,吃過晚膳才悄悄潛回乾清宮。一想到晚上又要值夜,田七就心裡毛毛的,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從床上爬下來把她掐死?

    田七特別惆悵,偷偷找到盛安懷,想找人替一下班。

    盛安懷正好也想找田七呢,他的表情比田七更神秘,扯著田七說道,「你老實跟我招了吧,最近有沒有觸怒聖上?」

    「有吧……」他都想掐死我了,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麼,田七默默地想。

    看著田七面上鬱鬱,盛安懷總算瞭然。他之前想擰了,以為皇上讓田七調職是為了抬舉他,但是今天皇上特別吩咐過不許田七值夜,盛安懷就又想不通了,現在他明白了,根本就是田七犯了錯惹皇上不痛快了。

    想明白了,也就好辦了,盛安懷又把田七扔回了閒差處,他自覺終於揣摩對了皇上的意思,田七也正好可以躲皇上幾天,皆大歡喜。

    至於紀衡,他的心情已經不能用喜與憂這類簡單的詞語來概括了。他現在感情上期待看到田七,理智卻絕對拒絕,強迫自己不去想,卻又每每不小心想到他。白天田七在他的掌下顫抖垂淚的畫面早已印入紀衡的腦海,紀衡一想到此,就懊悔不已。他也說不清楚,自己悔的是那樣對待田七,還是沒有一下結果了他。

    但他知道,他下不去手。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依然下不去手。一想到這個人可能死,他就心痛難忍。

    正糾結著,芭蕉閣的人來報,說婉嬪娘娘嗓子奇癢,已經請了太醫。

    紀衡本就心情不佳,對待婉嬪更覺沒耐心,於是沒好氣道,「既已請了太醫,好好給她看就是,不用再來回朕了。」

    底下人回去不敢如實回答,只說皇上忙,抽不出空來看望,讓娘娘好生養病。

    婉嬪聽罷,知道皇上大概是不想見她,於是捂著嗓子眼垂淚,想說話又說不出,嗓子太癢了,一發聲就雪上加霜。太醫又診不出什麼,只說是肺火太盛,開了清熱潤肺的藥。

    婉嬪忍了一晚,當夜幾乎沒睡著覺,次早醒來時面色憔悴得很。她雖吃過兩次藥,然而嗓子絲毫不見好,反而越發癢了起來。癢得她直在床上打滾,兩個貼身的宮女見了,嚇得直掉眼淚。婉嬪就在這種折磨之中突然福至心靈,癢得太不正常了,這一定是有人給她下了毒。

    首要的懷疑對象就是田七,因為她最近結仇的只此一人。

    婉嬪於是跑去乾清宮找紀衡哭訴。她雖不確定凶手就是田七,但總歸去皇上面前哭一哭博個同情不是壞事,男人麼,吃的不就是女人這一套。

    但是很可惜,紀衡由於最近也在被「男人」困擾,於是他不大吃這一套。而且,太醫明明都說了婉嬪沒大礙,這女人卻非要裝出一副「全天下的人都要害死我」的嘴臉,實在讓人倒胃口得很。

    田七聽說了婉嬪來乾清宮鬧,於是也想看熱鬧,又不敢近前,便偷偷地躲在外面聽。

    雖然從頭到尾只聽到婉嬪的哭訴,幾乎沒聽到皇上說話,但田七依然覺得十分過癮,心滿意足地看著婉嬪走出來。

    婉嬪哭得兩眼紅腫,臊眉耷眼地向外走,一抬頭看到田七,眼睛幾乎噴火。

    田七笑呵呵地上前扶住她,「娘娘您慢些走,這麼些人都想害您,您可得悠著點。」

    婉嬪狠狠一撇胳膊,不搭理田七。

    田七卻故意湊過去,在她耳邊把聲音壓得極低,說道,「奴才這麼做,也是為了給娘娘做個示範,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害人。」

    看著婉嬪果然臉色大變,田七笑嘻嘻地走開。她才不怕婉嬪告狀,一來沒有證據,二來,從今天這情況也能看出來,皇上已經不喜歡婉嬪了,甚至有些厭煩她,所以告了也白告。她越想越解氣,得得瑟瑟地哼著小曲兒,背著手正要離開,一回頭,發現皇上正站在門內向外看,正好與她對視。

    他木著臉,雕塑一般,看不出表情。

    田七心頭一抖,很沒出息地撒開腿跑了,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皇上的視線。

    紀衡看著他因跑得太急而腳步踉蹌的背影,心口堵上了一絲的落寞和失望。他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笑,轉身走回室內。

    田七一上午躲在值房無所事事,吃了午飯,又可以出宮去玩兒了。雖然田七繞了一圈又回來了,但是「采風使」這個職權是盛安懷無法剝奪的,想要取消,得請示皇上。盛安懷才不會多嘴去問,於是田七現在雖然落魄了,卻還在當著采風使,可以出宮。

    田七這些天在宮中也是憋壞了,出門自是要好好地找一找樂子。她先去錢莊和紀征匯合,雖然這次不存錢,但是錢莊儼然已經成了他們兩個固定的見面地點。紀征自從上次紀衡發怒要打他,之後就一直沒見到田七。他很擔心他,託人打聽,知道他無事,這才放心一些。

    但紀征總是覺得皇兄那天的怒火來得不太正常。他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於是試探著問田七,「你覺得皇兄那天為什麼發火?」

    田七道,「王爺,這正是我想跟您說的。皇上他大概懷疑您是斷袖,敗壞門風,他還一直都覺著我想勾引您,所以啊,您想給我個安身之處,好意我心領了,但為了腦袋著想,我真不敢接。」

    「田七,以後無人之處,你叫我名字即可,王爺來王爺去,實在生分。」

    「……」太以下犯上了吧。

    紀征見她不願,便勸道,「我叫你叫你就叫,不叫的話,不一樣是不聽話,以下犯上?」

    田七隻好點頭,「那個……阿征。」

    紀征滿意地點點頭,輕輕拍了一下田七的頭,手順勢向下滑,捏了捏她的臉蛋。紀徵得償所願,感受著指下的彈性與滑嫩,他更加滿意,笑眯眯地看著田七。

    這是……被輕薄了?田七捂著臉,狐疑地看著紀征,「王爺,您不會真的是斷袖吧?」她現在可是個太監。

    「不是,」紀征斬釘截鐵地否認,轉而又問道,「皇兄最近對你怎樣?他……有沒有對你做一些奇怪的事?」

    「有,太有了!」田七一說這個,立刻擺出傾訴的架勢,滿臉委屈,兩眼泛著淚花。

    紀征心內一涼,「他真的那樣對你?」

    「真的,你看,」田七說著,解開脖子上圍的一條薄紗絲巾,「他想掐死我!」

    「……」

    田七不滿地看他,「你那是什麼表情,幸災樂禍?」

    「咳,不是,」紀征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確實慶幸,可又有些心疼和後怕。於是他湊近一些去看田七給他的展示,白皙的脖子上有兩塊十分突兀的青紫,看著讓人心疼不已。

    紀征禁不住伸手去觸碰那瘀傷處,皺眉道,「疼嗎?」

    「還行,現在不怎麼疼了。」田七鮮少被人如此關心,這會兒受用得緊,紀征的指尖乾燥而輕柔,觸碰上頸上肌膚,感覺怪好的,於是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不對不對,男女授受不親。田七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想要躲開。

    紀征卻笑道,「我給你吹一吹就不疼了。」說著,果然低頭把臉埋在田七頸間,嘴唇幾乎擦上她的皮膚,就近吹了兩口氣。濕熱的氣息撲到脖子上,感覺有些異樣。

    田七的第一反應是王爺您還能再幼稚一點麼,然而這次她沒躲,而是鼻子酸酸的。田七摸了摸鼻子,對紀征說道,「知道嗎,我有一個像你一般大的弟弟。」

    紀征強忍著親吻下去的衝動,終於抬頭離開她頸間,笑道,「是麼,我卻不想做你的弟弟。」

    「王爺對不起,是我唐突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叫我阿征。」

    「阿征……」

    紀征點了點頭。他心想,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無論如何要先想辦法讓皇兄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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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男人都是需要改造的,當皇帝的尤甚。不好好地虐一虐,他就不知道神馬叫做珍~惜~

    另外皇帝的道德觀和普通人不同,世俗眼中的「好人」,絕對做不了好皇帝。本文走的不是現實風是YY風,但作者想儘量YY出真實感

    ^_^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09:58 PM

第37章 聚會與挖坑

    紀征帶著田七去了酒樓。

    鄭少封也在,這次沒有賭錢,而是和一群書生喝酒聊天。讀書人喝酒吃飯都斯斯文文的,鄭少封雖不大習慣,又怕人笑話了去,少不得附庸風雅賣弄風流,旁人都知道他爹的厲害,並不敢笑他。

    但鄭少封自己總覺不合群,看到紀征和田七來,倍覺親切,要拉著他們坐在身邊,兩個坐在他身旁的秀才被他轟了去,不敢有怨言。田七見鄭少封又攬她肩膀,皺著眉抖開,鄭少封笑嘻嘻的不以為意,紀征看不過眼,自己坐在兩人身邊,隔開鄭少封和田七。

    讀書人都有些清高,此次聚會座次是以文名排而非以家世地位,鄭少封就不說了,紀征最負盛名的是他的臉,因極少參加文人們的詩酒聚會,也不甚有文名。至於田七,在座更基本無人認識。

    但是三個人的相貌都很不錯,遠遠高於平均水平,湊在一塊挺扎眼的。

    田七向人群裡掃了一眼,多數人的臉都陌生,只一個人認識,那人此刻也正不懷好意地瞪著她。

    此人正是孫蕃。田七見孫蕃瞪他,於是朝他笑了笑,果然使得他更加憤憤。

    除了孫蕃,參加這次聚會的還有唐若齡的兒子唐天遠,座位比他們都靠前。此人比田七大一歲,是有名的才子,因母親病逝,為守孝而錯過鄉試和會試,故此今年才又參加。雖如此,同齡人也遠遠不及就是了。

    田七對才子不大感興趣,她低頭喝了口茶,發現鄭少封在隔著紀征扯她的袖子。田七隻得扭頭看他。

    鄭少封問田七,「我的靈兒呢?」他帶著一頂玄色滾粉邊兒六棱羅帽,風騷得很,手裡搖著一把灑金川扇兒,不像個讀書人,倒像個戲霸王。

    田七難得見人把好端端一把名貴川扇搖出狗尾巴花的效果,她掩著口,要笑不笑,答道,「我正想與你說這事,你若考不上舉人,這輩子休想見靈兒了,我要把它拔毛烤來吃,白毛還可做一頂帽子,冬天禦寒。」

    簡直太令人髮指了!鄭少封一聽急了,拉著紀征的胳膊道,「你管一管你家寶貝!」

    這句話說得紀征五臟六腑如泡了觀音菩薩的淨瓶聖水,熨帖無比,他於是摸了摸田七的頭,柔聲笑道,「別鬧。」

    田七:「……」總覺得哪裡怪怪的。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一個男人和一個「男人」相處,這樣算不算過界?她不太瞭解,王爺又說自己不是斷袖……田七又不敢反應過度使人看出端倪,只好輕咳一聲說道,「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我是他家寶貝?」

    鄭少封正要說話,紀征卻端起一杯酒堵住他的嘴巴,一邊說道,「正是,你休要再胡說了,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鄭少封連忙點著頭,把酒喝了,表情更加曖昧。

    這三人小團體在下邊笑鬧,上首幾人已經發起了一項文人們愛好的活動:對對子。

    對對子連幾歲孩童都會,不過現場作對子,考的是急才,要又快又好,並不容易。田七懶得理會鄭少封,仔細聽他們的動靜,聽說要對對子,也來了興致,想看一看眾人的本事。

    本次聚會的東道姓葉,是國子監的博士,他先出了個對子,「這上聯是我昨日得的,說與學生,雖能對出來,卻不好,不妨今日再說與眾位一聽……『亭前花初放』,怎樣?」

    別人正凝眉思索間,唐天遠已經眼睛一亮,道,「『閣下葉先生』,如何?」

    「好,好,好。」葉博士連說了三個好字,在座眾人也紛紛讚不絕口,唐天遠才名果然名不虛傳。

    田七也點了點頭,有些對子看似容易,其實最難對工整。

    於是接下來這上聯該唐天遠出。唐天遠並不愛爭奇斗巧的東西,他向窗外一望,看到酒樓對面的一家綢緞莊,此刻綢緞莊的夥計正一匹一匹地向屋內抱布料,於是便說道,「一匹天青緞。」

    田七正在給紀征碗內倒茶,聽到這幾個字,腦內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六味地黃丸。」

    一句話把在座眾人的目光都拉向她。光聽上聯覺得平淡無奇,但是把下聯一對,就覺無一個字不工整妥帖,精妙而不纖巧,正是大俗中的大雅。

    唐天遠一臉歎服,拱手道,「兄台高才,請教兄台尊姓大名?」

    田七見他說話客氣,於是也客氣道,「不敢不敢,姑蘇人氏,田文豪。」

    鄭少封一聽這個名字,牙根兒犯癢癢,低聲對紀征說道,「太無恥了。」

    紀征卻不理他,只笑看著田七。

    唐天遠和葉博士又跟田七客氣了一句,誇她有才。

    田七答道,「說實話,我並未讀過什麼書,只是前幾天見人吃過這種藥,一時想了起來。」

    鄭少封聽到此話,嘿嘿淫-笑起來,故意輕輕撞了一下紀征,「嘿,你怎麼還吃六味地黃丸呢,腎不好就悠著點,年紀輕輕的。」六味地黃丸正是補腎的藥。

    紀征一時想否認,又不想辯解,只臉色微紅,「休要胡說。」

    這一聯該田七出,田七隻隨口扯了一個,不想卻被孫蕃搶了先。不僅如此,孫蕃非要單獨和田七切磋,拉開了架勢。

    自從上次裸奔事件,孫蕃總想要扳回一局,這次的機會難得。他知道田七隻是個太監,肚子裡必不會有多少筆墨,這次聽田七那樣說,又見他出的上聯不怎麼好,於是打定了主意他是投機取巧,便想要難為他一下,讓他出出醜,看他還敢不敢自稱「文豪」。

    田七冷笑,她正好這幾天氣不順,總要找人凌虐一番方能痛快。

    於是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起來。紀征一開始為田七捏了把汗,後來越聽越心驚,田七隻是個太監,能想出「戴三山」這種名字已是不俗,又怎會有如此文采?

    對聯越來越難,眾人紛紛叫起好來,田七終於嘆了口氣,面露慚色,說道,「眾位才子有所不知,我確實沒讀過多少書,方才說的這些對聯都是從一本對子書上看來的,竟不想孫公子也能一字不差地說出來,是以才一聯一聯比下去。只是拾人牙慧之事,終覺無趣,以他人筆墨博自己的才名,更覺慚愧,不如就此打住,不比也罷。孫公子倘若不盡興,我便認輸罷,你覺得如何?」

    這番話字字如刀,割得孫蕃面色紫紅如豬肝。

    「你……!」孫蕃氣得幾乎吐血,「滿口胡言!」

    雖然田七確實是滿口胡言,然而在座的除了孫蕃,其他人都有些信了。你想啊,孫蕃他爹是禮部尚書,內閣次輔,哪一個後生敢找茬陷害他的名譽?就算有那個膽子,也實在沒那個必要,再說了,還要承認自己剽竊在先……

    想到這裡,眾人看孫蕃的目光多了一絲意味深長。想不到孫從瑞一介清名,竟養出這等沽名釣譽的兒子,嘖嘖嘖……

    孫蕃羞臊得無地自容,又不知該作何辯解,心知自己這是又跳進了大坑,他抖著手指指田七,「你,你……你給我等著。」

    田七笑道,「又叫我等著?上次你脫光了從醉仙樓裡跑出去,就叫我等著,我都等了這麼多天了。」

    一番話把舊事扯出來,眾人的目光中更添鄙視,對啊,這小子還裸奔過,真丟臉。孫大人倒了什麼樣的黴,生出這等兒子。

    文人圈子其實是一個很八卦的圈子,他們又清高,把今兒這事兒一宣揚,孫蕃的名聲肯定更臭。

    田七於是滿意而歸。走之前不忘以畫眉鳥之性命來威脅鄭少封好好讀書考試,紀征把她送得快到玄武門了,這才告別。

    告別之時,他手癢癢,又捏了一下田七的臉,接著覺得不過癮,乾脆上了兩隻手,扯著他的臉蛋輕輕拉,拉過之後見田七兩頰被捏得發紅,他又幫忙揉了揉,終於在田七囧囧有神的的目光中依依不捨地放下手。

    「你這是什麼意思。」田七捂著臉,不解。

    「我就這點癖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好吧,不介意。」田七雖有些奇怪,但反正被捏兩下臉又不疼。她覺得王爺這樣做不算輕薄她,一個正常的男人不會輕薄一個太監,且若真是輕薄,應該不會只是捏臉這麼簡單。

    田七一路走一路想著退路。她想盡快離開皇宮,卻又不敢操之過急,怕一個不留神撞進皇上的眼眶裡,直接灰飛煙滅掉。根據盛安懷的解釋,御前的太監想要離開皇宮,比別人難一些,因為知道關於皇上的事情,怕出宮之後洩密。田七以前並不知道這些,倘若知道……好吧,知道也沒辦法,她當初來御前,是被皇上親自點的。

    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想個萬全之策。

    從玄武門到乾清宮,是要經過御花園的。田七在御花園裡走著,聽到幾個宮女太監嘀嘀咕咕,她仔細一聽,登時大驚。

    婉嬪流產了?!

    而且是田公公害的?

    田七一時不敢回乾清宮了,她想從玄武門跑回去,卻發現自己已經把牌子交了,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卻見乾清宮幾個太監來拿她了。

    那幾個太監剛站定,另有一撥太監也過來了,要和他們搶人。這一撥是慈寧宮的。

    雖然皇帝比太后權力大,但是太后是皇帝的親媽,於是這兩撥太監互不相讓,爭執起來。爭不過,又不好動手,他們干脆轉頭問田七,想跟誰走。

    田七:「……」

    她本能地覺得,皇上是不會冤枉她的,自然就跟著回了乾清宮。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23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48 PM 編輯

第38章 忍不住

    田七回到乾清宮時,紀衡並不在,他去了慈寧宮,還留在那裡用晚膳。用過晚膳也沒急著走,而是坐下陪著太后閒聊。

    慈寧宮的太監沒捉到田七,被乾清宮搶了先,回來時想要回報,見到皇上在,也不敢說,只偷偷說與了太后的貼身宮女。

    偏生他們做的不夠周密,被紀衡看到了,於是紀衡等宮女走進來,便問道,「你們嘀嘀咕咕在說什麼,有何事要瞞著主子?」

    宮女心想,田七是太后要的人,現在把事情說出來,太后趁機跟皇上要過來,也好。皇上總歸不會不給自己母親面子。於是便說道,「是田七回來了,他說自己是乾清宮的人,慈寧宮的太監沒資格拘他,便自己回了乾清宮。」

    太后皺眉,「好刁的奴才。」

    紀衡放下茶碗,淡然道,「母后,田七雖頑劣,卻心地純善,婉嬪一事,應不是他所為。」

    太后聽他如此說,更加不喜,「這樣的奴才,你怎麼還護著他。我的如意還常同他玩,不知道有沒有被他帶壞。」

    「朕不是護著他。朕的孩子沒了,朕也心疼,所以此事必要徹查到底,有人想趁著之前的風波渾水摸魚,拿朕當猴耍,簡直罪不容誅。一旦讓朕捉到真兇,必不會輕饒。」

    太后只得說道,「既如此,哀家也無甚可說。只此事做得周密,未必能查清。」

    「母后請放心,芭蕉閣的下人都是朕新換上去的,那人只以為自己買通了一兩個奴才,殊不知其他都是朕的眼睛,不怕查不出。」

    太后也就無言。

    紀衡又坐了一會兒,告辭離去。他剛一離開,室內隔間閃出一人,兩腳發軟跪到太後面前,「姨母救我!」

    跪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康妃。

    太后看著地上的人,搖頭嘆道,「你也太膽大了些!怎麼下得去手!」

    康妃哭道,「我與她從前有些口角,素來不合,她又懷了身孕,倘若此次誕下皇子,問鼎中宮,往後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處,因此一時衝動做下此事,本以為拿一個奴才填坑便可,卻不想皇上竟對那奴才回護若此,還把做事的宮女給拘住了,姨母……」

    太后也有些生氣,「你害的是我的親孫兒,你讓我怎麼幫你!」

    「姨母請息怒,我這樣做也是為了您。婉嬪與孫家來往匪淺,倘若她真的生下皇子當了皇后,那以後如意怎麼辦?」

    太后一下子被勾起最不堪回首的過往。她回想了一會兒,眼圈有些發紅,「你不要拿我做害人的幌子,我就是再忌憚,也不能害死自己的親孫子。」雖如此說,卻沒有了方才的怒氣,只一股淒怨盤桓眉宇間。

    康妃哭道,「既然姨母不能護我,我也無話可說,此次怕是要步淑妃的後塵,姨母從前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只是再也不能回報,只盼著下輩子孝敬您吧!」

    太后嘆了口氣,面容有些疲憊,「算了,事已至此,死又不能復生,總不能再搭上一個。你放心,我會同皇上說。只有一點,我說你是個不能成大器的,你回去給我好好想一想這話,想明白了來回我。我只有衡兒一個孩子,待你便如親生女兒一般,我一切是為你好,但你也不要讓我失望。」

    「謹遵姨母教誨,」康妃邊拭眼淚邊道,「您待我如女兒,我也希望今生能有機會喊您一聲母后。」

    ***

    紀衡回了乾清宮,盛安懷過來回稟,「皇上,那個宮女已經全招了。」

    「怎樣?」

    「皇上聖明,一切如您所料。」

    「知道了。」紀衡有些無力,也有些失望。太后著急忙慌地捉田七,他就覺得蹊蹺,母后不可能害親孫子,她這樣做只可能是為了維護某個人,要拿田七頂缸。而後宮之中值得母后如此做的,只有康妃。

    可憐了田七,三天兩頭被人炮灰。

    想到田七,紀衡的一肚子愁緒都結成柔腸。怎麼就有這樣一個人,讓他見一面就惦記三秋。明明告誡自己要忘記這個人,總以為自己真的將他拋之腦後,卻每每聽到這個名字就原形畢露。

    刻意不去想,卻又想得厲害,想到心口發癢,發麻,發疼。

    哪怕是睡夢中,也是那張臉。

    紀衡閉眼,幽幽嘆了口氣。這噩夢,怎樣才能醒來。小變態,怎樣才能擺脫你。

    盛安懷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麼,不過這會兒田七的冤屈洗清,正適合回稟關於他的事兒,於是盛安懷說道,「皇上,田七已經被人看押起來,是否讓他們放人?」

    這句話進入紀衡耳朵裡的只有「田七」兩個字。紀衡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田七啊田七……朕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盛安懷心裡一咯噔,直接把這話當聖旨聽了。然後他又問道,「那麼康妃娘娘……」

    見皇上表情呆滯,盛安懷乾咳一聲,又重複問道,「皇上,康妃娘娘和那作案宮女要如何處置,奴才請皇上旨。」

    紀衡回過神來,答道,「不急。先晾一晾她們。」依著他的意思,謀害皇嗣必死無疑,淑妃比康妃還得寵,不照樣一杯毒酒完事。但是康妃有太后護著,倘若太后真的為康妃求情,紀衡還真不好做太絕。誰讓那是他娘呢,且又是為他吃了那麼多苦的娘。

    雖不會太過追究,然宮闈傾軋,實在令人心寒得很。尋常人家的兒女多半能順利降生,平安長大,然而他一國之君,萬民俯首,孩兒卻一個又一個胎死腹中。他堂堂一個皇帝,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護不住。後宮那些女人,或是利用自己的孩子無事生非爭風吃醋,或是為了一己之私對龍種痛下殺手,一個個面如桃花卻心如蛇蠍。

    想到這裡,紀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感。他甚至想,這些女人有什麼好,還不如田七來得貼心。

    ……怎麼又想到田七。

    等等,田七?紀衡突然有些驚醒,他剛才是不是說過什麼了不得的話?

    ***

    盛安懷出了門,不禁搖頭嘆氣一番。在他眼中,田七是個難得的好孩子,又聰明又懂事,最重要的是心眼不壞,對他也孝敬。皇上當初那麼看重田七,又有殿下的依賴和太后的稱讚,田七都沒有在他面前有任何跋扈的苗頭,可見這人品性有多好。可是就這麼個好孩子,最終卻還是要……

    盛安懷不知道田七到底做了什麼觸怒聖上的事兒,他只知道皇上不想再見到田七。這句話就是一個暗示,暗示他田七的命到頭兒了,趕緊料理掉。

    盛安懷端著一杯毒酒一條白綾去找田七了。

    「這是只有主子們才能享用到的東西,田七,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

    田七幾乎嚇破了膽,「盛爺爺,我求求您,您跟皇上說,我是冤枉的,皇上他一定會相信我。只要給我三天,不,一天時間,我一定能查出真兇到底是誰,小皇子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不是?」

    盛安懷嘆了口氣,「用不著了,皇上他什麼都知道。」

    什麼都知道,卻偏偏要賜死她。田七隻覺心底發涼得厲害,一股濃濃的失望感湧上來,她癱坐在地,自嘲道,「也對,我是賤命一條,用來填坑最好不過。」

    「田七,別怨恨主子。咱們命苦,你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千萬別再做太監了。」

    田七點了點頭,「多謝盛爺爺關懷。我的錢都藏在我床下面挨著牆的一個暗格子裡,要仔細找才能找到。麻煩您把那些錢一半兒給我師父,一半兒給酒醋面局的王猛。告訴他們,不要想我。另外,如果殿下問起我,就說我去了花果山,在那裡等他,我們約好了的,不過要等他長大才能去。」

    盛安懷一一應了,他示意身後的人將東西端到田七面前,「你選一樣。」

    「選白綾吧,毒酒喝了肚子疼。這裡房梁太高,勞動兩位幫個忙。」

    那兩個太監便把白綾纏在田七脖子上,用力絞扯起來。

    田七直到這時候還心有不甘,琢磨著耍聰明。她之前被掐過一次脖子,有了經驗,後來詢問過王猛,人被掐死大概是個什麼死狀。

    現在,她被勒得呼吸剛有些困難,便兩眼一閉,渾身軟倒。

    盛安懷找的這兩個太監是熟練工,行刑經驗豐富,只不過他們也沒見過這麼容易就死掉的,手指探到田七鼻子下,果然已經沒了呼吸。

    田七閉著氣,心想你們快點走開……

    她水性好,閉氣的功夫也比一般人強一些,但不是烏龜,不可能長時間不呼吸。不管怎麼說,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兩個太監剛想放下田七,突然門「嘭」地一聲被踢開,一道明黃色的影子一陣風似的闖進來,眨眼間已經近在眼前。

    盛安懷發誓,他從未見過跑得這麼快的人,更未見過跑得這麼快的皇帝。以至於這位到了跟前他才看清楚那張臉,之前猜測對方身份,憑的完全是那標誌性的服色。

    連裝死的田七都感覺到撲面來了一陣風。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只一心一意地默念你們都趕緊走趕緊走……

    紀衡闖進來一腳一個,把那兩個太監踢出去老遠,麻袋一樣重重摔在地上,發出兩聲悶響,盛安懷看著都替他們疼。

    田七閉著眼睛感覺到那兩個人放開了她的身體,她無視掉突然而起的悶響,以為他們要走了,卻不料自己又落入到另一個懷抱。

    田七:「……」怎麼還不走……快憋不住了……

    紀衡看到田七眼睛緊閉渾身發軟,只覺肝膽俱碎,他拚命地搖著田七,「田七,你醒醒。」

    皇上親自來監督查驗了!

    田七叫苦不迭,死忍著不敢呼吸。她心想,難道她真的活到頭了麼……

    「田七,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紀衡撫著田七的臉,目光哀慟,「朕命令你不許死!」

    田七光聽說話的內容覺得皇上像是在詐她,但又不太像。想讓她死透點,直接掐一掐不就行了,何必費這個口舌,還求她?而且,他說話的聲音甚至帶著哭腔,讓人聽著有些傷感。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撐不住了……

    盛安懷在一旁已經看得回不過味兒來了,皇上這是幾個意思?不會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實在是太驚悚了!

    紀衡突然想到曾經聽太醫說過,人窒息暈厥時可以用吹氣法挽救,於是想也不想捏起田七的下巴湊上去給他吹氣。

    田七隻覺自己嘴巴被迫張開,唇上堵了一片溫熱軟潤,她再也忍不住,想要呼吸,雖然嘴巴被堵住,幸好鼻子還能用。

    紀衡感覺到鼻端與他交纏的呼吸,擰成一團的心臟忽地柔軟下來,然而嘴巴卻不願離開,叼著田七的雙唇輾轉。紀衡雖知道不該如此,卻無論如何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他乾脆一手扣著田七的後腦,閉上眼睛吸咬含吮。

    田七睜開眼睛,看到紀衡的臉近在眼前,因為距離太近,導致這臉有些模糊,讓人感覺像是墮入了夢境中。

    田七:「……」事情轉變得太快她需要鎮定一下。

    盛安懷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事情就是他想得那樣,就是那樣!皇上他是個大變態!

    看到這樣的場景,盛安懷腦子裡亂糟糟的,弄得好像是他自己被親了一樣窘迫。他想立刻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裡,就當什麼都沒看到,晚一點被皇上發現,弄不好他會被滅口的。然而他剛想撤離,卻看到地上被踢翻的那兩個太監有一個已經爬起來,另一個也在動彈,爬起來的那個眼看就要抬頭。盛安懷也是一時急傻了,光想著這一幕不能被旁人瞧見,於是脫口而出暴喝道:「閉眼!」

    常規命令裡沒有這一條,那太監並沒聽明白盛公公想表達什麼,不過他本就站立不穩,被這一聲暴喝驚嚇,又跌了回去。

    田七倒是嚇得乖乖把眼睛閉上了。

    簡直太可怕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田七心內默默飆淚。

    紀衡也被這一聲暴喝激得清醒了許多。他找回了理智,於是放下田七,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整個親吻的時間並不長,他也只能淺嘗輒止,沒有來得及深入……等等他這是在想什麼,紀衡不自在地別過臉,不想看田七。然而看看那兩個太監趴在地上裝死不敢動,或是看看盛安懷一臉的既瞭然又震驚還有那麼一點「皇上我對你忠心耿耿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求你不要殺我滅口」的哀求……紀衡更覺彆扭。

    田七咳了幾下,終於紅著臉難為情地擦了擦嘴,又覺不解,「皇上您……您……」您親我幹嘛……

    紀衡知道他想問什麼,於是把臉一沉,「朕只是在為你吹氣,你莫要自作多情。」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田七又摸了摸嘴唇,上唇被咬了一口,有點疼,她有些不解,「奴才多謝皇上救命之恩,就是覺得這吹氣好奇怪,怎麼感覺上更像是吸氣……」

    盛安懷已經聽不下去了,他真希望能把耳朵關起來。

    紀衡正自心虛,田七的話更是戳中他的癢處,於是站起身,背著手冷冷說道,「不識好歹。」

    「奴才不是那個意思,」田七陪笑道,「奴才就是覺得吧,覺得吧……皇上,奴才有個不情之請。」

    「說。」

    「您要不就別殺奴才了,您看,殺了兩次了,我也沒死,這說明奴才我命不該絕,更說明您是個大大的仁君。您想讓奴才做什麼,只管吩咐,只求您別再貓玩兒耗子似的,奴才就是有七十二個膽子,也要嚇破了。」

    「朕不會殺你。」

    「皇上您金口玉言,您說的話就是聖旨,不可違抗。」包括您自己。

    紀衡嗯了一聲沒再搭理田七,轉身就走,腳步有些急切。盛安懷連忙跟上,走到門口時回頭同情地望了一眼田七。

    田七還不明白,笑著抱拳向他表示感謝。

    從這裡到乾清宮書房一共也只一百步左右的距離,皇上他摸了三次嘴唇。盛安懷假裝沒看見,心中默默地給他數著。

    夜幕降臨,田七了卻了一樁心病,皇上親口答應不殺她,那以後就真的不會殺她了。於是她這一晚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但是這一晚失眠的人很多,僅在紫禁城範圍內,就至少包括一個太后、一個妃子、一個皇帝以及一個太監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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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人工呼吸在中國古代醫術中就有記載,不是穿越產物。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24 PM

第39章 制衡

    紀衡很懊惱,又有些無奈。

    怎麼就親上去了呢,對著一個太監,他也真下得去口。並且親完之後沒有任何不適感,甚至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停!不能再想了!

    紀衡單手拄著頭,目光呆滯地盯著案上奏章。奏章末尾硃批的地方,被他用紅色毛筆只寫了一個「田」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卻像是一張嘴,正笑對著他傾吐譏嘲之語。

    斷袖!玩兒太監!惡不噁心!

    紀衡突然很惱怒,持著硃筆在那個字上狠狠塗抹幾下,直到把那字蓋住,只剩下豔紅一片,乍一看像是一灘血,觸目驚心。

    他丟開硃筆,向後靠在椅背上,渾身洩力一般,腦內空空,胸中卻又似塞得極滿,擠得人呼吸不暢。

    椅背是純銅鎏金的,也沒有墊著靠背,硬硬的,從前不覺得怎樣,現在卻硌得他更加心煩意亂。

    紀衡只得把這股心煩意亂集中於拳上,握著拳重重一砸面前書案,案上的書本奏章毛筆等被震得哆哆嗦嗦移動了位置,一個方形的薄胎青花筆洗嚇得錚然作響,只那方墨綠色八仙慶壽端硯還算穩重,略微顛了一下便巋然不動,硯內墨汁卻不安地漾著細紋。

    盛安懷聽到屋內猛然作響,心內擔憂,於是邁著小碎步進來查看情況。紀衡見到他,便問道,「何事?」

    盛安懷因有些心虛,不好意思說皇上我擔心您所以進來瞅瞅,只好拿方才的一件事回他,「皇上,太后娘娘方才差人送來一瓶自制的藥茶。另外,太后娘娘說她那裡有些時新鮮果,底下人侍弄的櫻桃樹今夏也結了好果子,請您得空去慈寧宮品嚐。」

    雖然紀衡並不缺那幾個果子,但是太后想方設法地和兒子套近乎,紀衡自然不可能說什麼氣頭上的話,於是沉默不語。

    不過,太后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送茶葉請果子,總讓紀衡覺得她的目的怕是為了康妃,因此心中不大舒服。

    他本就心情不好,現在更不願為了饒恕康妃而使自己憋屈,想了想,說道,「你帶人把婉嬪流產牽涉到的所有奴才都送到玉華宮去,傳朕的旨意,此事交與順妃嚴查,不可有任何姑息。」

    盛安懷領旨離去。

    接著,紀衡去了慈寧宮。

    太后見兒子這麼快前來,以為他是妥協,便很高興,急忙吩咐人上茶端果子,又指著一盤櫻桃對紀衡說道,「這是哀家宮中的花匠種出來的果樹。尋常櫻桃每年三四月間熟,她卻能把這果子成熟的時間推遲兩三個月,所以現在這麼熱的天兒,咱們還能吃上這新鮮又爽口的櫻桃,你說好不好?」

    紀衡嘗了一個,淡定說好。

    太后便高興地和紀衡聊起來,聊著聊著果然說起婉嬪的事情。太后其實自己夾在中間也為難,又不想兒子失望,又不願康妃有個好歹。

    紀衡卻告訴太后,這事兒他不管了,已經移交給順妃去查。

    太后驚道,「為什麼?」

    「順妃做事妥當,朕信得過她。」

    最後半句話可謂誅心之言。他信得過順妃,那麼信不過誰?康妃?還是她這個當娘的?

    太后聽到此話,便知以兒子的聰明,想必已經知道內情。她只好黯然道,「衡兒,你知道,我一切只為你好,倘若你覺得為娘的做了什麼不妥,只管說出來,不要等旁人來離間我們母子。」

    紀衡聽到太后說軟話,也笑道,「母后說笑了,朕再信別人,也不及您之萬一。此事要等一切查明才好辦,說句心裡話,朕也不希望鬧得太大。」

    太后知道他是打算放康妃一馬了,然從此康妃的把柄被順妃握住,必會留些遺患。兒子行事穩妥周全,最擅制衡之道,現在竟是把前朝那些制衡的法子搬到後宮來了。她雖心中犯堵,但是知道以兒子的脾性,做到此種程度已是不易,也就不再說什麼。

    又聊了會兒天,紀衡問起如意。太后向外邊一呶嘴,「他在花園裡玩兒呢,跟你宮中那個小奴才。」

    紀衡知道這個小奴才指的是田七。他本想去看看如意,但是聽說田七也在,昨日裡讓人臉紅心跳卻又讓他不想回首的事情一時湧上腦海,讓他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於是便有些猶豫。

    太后訝然,「你不想去瞧瞧如意嗎?」

    這話終於給了紀衡一點勇氣,他站起身,「那麼朕就去看看,如意是個不省心的孩子,一不留神就要闖禍的。」說完見太后點頭,他便轉身離去。

    太后因紀衡剛才給了她面子,現在便也投桃報李地說道,「不用擔心,田七很好,如意與他玩兒哀家放心。」

    紀衡聽到此話,只轉身應了一聲,腳步卻更加快了幾分,簡直像是逃出去的。

    田七和如意正在慈寧宮花園裡圍著那棵櫻桃樹玩耍,除了他們倆,在場的還有戴三山和盛安懷。

    盛安懷辦完皇上交的差事,也來到慈寧宮。紀衡身邊有跟著的人,盛安懷本不需要前來,但是他不放心。皇上他新近成了變態,大概是難以接受,導致性情很是古怪,盛安懷自認為是個忠心為主的奴才,總要前來照應。

    而且田七也在慈寧宮……

    盛安懷來了之後,聽說皇上正在和太后聊天,他便沒進去,只去花園尋田七,在一旁看著田七和如意玩兒。

    田七不是沒被人圍觀過,但是她從來沒有如此不自在過,盛安懷的眼神兒裡透著那麼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就好像是在看待殺的豬羊時的那種悲憫,看得她心裡毛毛的。

    於是她只好偷偷問道,「盛爺爺,您是不是有什麼事兒想對我說?有話您直說,和我還分什麼彼此。」

    盛安懷只沉痛地拍了拍田七的肩膀,「田七,看開點。」

    田七:「……」一直看得挺開的呀……

    盛安懷自然不可能跟田七點透這種事情,他把這事兒嚴嚴實實地捂在心裡,跟誰也不敢說,甚至為保守秘密而感到提心吊膽。昨夜一晚沒睡,輾轉反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剛一睡著就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說夢話時把真相給抖出去了,就這麼給嚇醒了,再無睡意。

    田七不知道盛安懷的糾結的心情,只是問道,「是不是我想出宮的事情,更難了?」

    「呵呵……」盛安懷把拂塵一甩,不願再多言,「你呀,先別想這些了,殿下叫你呢。」

    如意已經叫了田七兩聲,田七方才沒有聽到,現在把注意力轉向他,於是拉起如意的手,「殿下,怎麼了?」

    如意指著那一樹的紅櫻桃,「我想要這個,你幫我摘。」

    櫻桃樹因沒有幾年樹齡,不算高,碗口粗細,今年是第一次結這麼多果子。田七抬頭望去,只見翠葉遮掩之下,一簇簇的櫻桃宛如被泉水沖洗過的瑪瑙珠子,透紅可愛,微風掠過,櫻桃樹隨之輕搖,千萬顆瑪瑙珠如同無聲的小鈴鐺,玲瓏相碰,婉轉可愛,真可謂「斜日庭前風裊裊,碧油千片漏紅珠」。

    田七隻覺口中津液橫流,禁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她知這樹是太后娘娘的寶貝,不過既然如意想要讓她摘,她也就不用拒絕了,因此欣然應允,也不用旁人架梯子,自己擼了袖子順著樹幹爬上去。也幸虧她身形比一般太監瘦小一些,這小樹還算禁得住,倘若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怕是要把樹幹壓折。

    如意在一旁直給她助威叫好。

    爬到樹上,田七坐在一條枝椏上,摘了一顆櫻桃,掏出手帕擦了擦,便摘掉果柄,放入口中,果然甜爽多汁,實在美味。

    吃了一個不過癮,她於是又摘了一個,接著又吃了一個,一邊吃一邊點頭。

    如意仰頭密切注視著田七的一舉一動。他是小孩子心性,本來只是看著櫻桃好看,就想摘來玩兒,此刻田七吃得津津有味,他也就想試一試,偏偏不好意思要來吃,怕被人笑話是饞蟲,於是如意只好眼巴巴地看著田七,問道,「田七,好吃嗎?」

    「好吃!」田七說著,又納了一顆櫻桃入口。她一邊吃著,一邊摘了櫻桃用衣服兜著,好下去的時候給如意。

    如意卻有些等不及,又問了一遍,「好吃嗎?」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好吃!好吃!」田七連答兩聲,她低頭看如意一臉渴望地抿嘴吞口水,那表情太過有趣,一時便惡趣味地停在樹上不下來,一邊吃櫻桃一邊觀察如意的表情。

    如意舔了舔嘴唇,兩眼水潤有神,此刻有些發直,像是翹首等待投喂的雛鳥,「我也想吃……」終於說出口了。

    「你等一下嘛,等我多摘一些給你。」田七兀自在樹上不下來。

    如意饞得幾乎泫然欲泣,「田七,戴三山也想吃。」

    戴三山翹著腦袋,眼睛一眨不眨,不搭理他們。突然,它把頭和四肢縮進了殼裡。

    田七見如意如此,便不繼續逗他,「好,我多多地摘,你等一下。」說著爬得更高一些,換了個枝椏來倚,飛快地摘起櫻桃。

    紀衡就是在這個時候走到樹下,仰頭看田七。他和如意不愧是親父子,仰頭張望的姿勢高度一致,如意簡直就是小一號的紀衡。

    不過兩父子雖姿勢相同,看到的東西卻完全不一樣。如意看到的只有櫻桃,櫻桃,以及櫻桃。他要不停地吞口水,以防這些口水流出來被人笑。

    而紀衡,他此刻眼中只有田七的臀部……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26 PM

第40章 離開

    紀衡一看到田七的臀部,再無法移開眼睛。

    圓潤挺翹的兩瓣屁股因壓在樹枝上,輪廓更加明顯,衣料因樹枝的擠壓而收得略緊,以至於那股縫的形狀都若隱若現。離得這麼遠紀衡就彷彿能感覺到它的手感,拍一下就能把手彈起來一般。他的手本來自然地垂著,這會兒不自覺地虛虛握了一下,意識到自己想法太過齷齪,紀衡不自在地掩口輕咳,又心虛地擔心旁人發現,於是左右看看,很好,所有宮女太監都恭敬低著頭,大氣不敢出,木頭人一般,盛安懷亦是如此。

    唯一沒低頭的那一個,即便抬著頭也看不到他父皇的表情……

    紀衡又仰頭看。

    田七尚未意識到底下多了一個人,她換了個姿勢,雙腿跨過一道樹枝站著,那樹枝恰好從她兩腿之間穿過,隨著她摘櫻桃的動作,她的雙臀在那樹枝之上前後左右挪動,她自己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可這一幕落在久經風月之人的眼中,自有另一番隱喻。

    雖說有綠葉遮擋,然而紀衡眼神太好,他是能飛刀打蒼蠅的主兒,這時候把那隱隱現現的畫面看了個全乎,且有了濃翠遮蔽,這畫面反而顯得風流而不粗俗,含蓄又香豔。

    紀衡看得一陣口乾舌燥。他一下子想起了某些荒唐又旖旎的夢境,夢中的東西沒有阻隔又能觸摸,卻是虛而模糊,眼前的東西實實在在,卻又遙不可及……一時虛虛實實,心情複雜,精神惝恍。

    如意聽到了他父皇吞口水的聲音。

    於是如意很高興,給田七找到了新的動力,「田七,父皇也想吃!你快一些!」

    紀衡:「……」

    他剛想反駁,哪知上頭的田七卻是被「父皇」兩字嚇得一驚,手中攥著的衣袍鬆了一下,本來兜得挺嚴實的櫻桃找到缺口,瘋狂傾瀉下來,嘩啦啦如一道紅色的瀑布垂落,叮叮咚咚地一個沒糟踐,全砸到紀衡的頭上。

    紀衡因剛從軟玉溫香的聯想中回過神來,又要和兒子說話,一時不能集中精力反應,連連中招。

    如意也被打了幾下,只不過打到他身上的櫻桃都是從紀衡腦袋上彈了一下卸過力的,再打到如意身上,便使他不覺疼痛,只覺好玩兒,便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田七早就重新兜住衣服,然而為時已晚,紀衡的帽子都被打歪了,玄紗蟬翼冠上立起來的兩道蟬翼形薄紗,也被打得倒下去,鎩了羽,像是一隻鬥敗了的巨大蟋蟀。

    紀衡頂著歪掉的帽子,面無表情。他覺得這大概就是田七對他胡思亂想的懲罰。

    周圍的不少宮女太監見狀,早已嚇得跪了一地,唯有盛安懷穩穩立於皇上身後。自從知道了皇上的秘密,盛安懷也就明白了皇上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田七,於是他現在十分淡定,對著那些慌慌張張的宮女太監們,很有一種智力上的優越感。

    田七一手兜著櫻桃,一手抓著樹枝,嚇得兩腿發軟。她傾著身體向下看,找到紀衡,問道,「皇上您……您沒事兒吧……」田七問完了就後悔了,聖上的尊容從未如此狼狽過,怎麼會沒事……

    紀衡抬頭望著田七,本想訓斥幾句,然而看到那濃翠嬌紅之中探出來的一張臉時,心內剛剛升起來的一點火氣頓時消散了許多。

    那一顆顆熟透了的飽滿櫻桃有如紅寶石一般剔透,很能襯托田七的膚色,簡直就是天然的首飾。有這點點的晶瑩透紅在臉龐搖曳,田七的面色更顯瑩白透亮,配上一雙黑白分明又晶亮有神的眸子,更覺靈氣逼人。

    田七搖晃了一下,背後陽光透過層層枝葉與果實,被切割成細碎的光斑,翻過樹上人的肩頭,落在紀衡的臉上。紀衡不小心直視到這弱化之後的陽光,依然被刺得雙目發酸,視線有些模糊,田七那搖曳的容顏更顯得朦朧遙遠,與碎光、翠葉、紅果互相映襯,倒有一種「美人如花隔雲端」的意境。

    紀衡抬手揉了揉眼睛,低頭緩神。盛安懷抓緊機會,請皇上先脫下砸歪了的玄紗蟬翼冠來。

    田七見皇上沒發話,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乾脆藏在枝葉後面一動不動,以期皇上能遺忘她。

    當然了這是痴心妄想,紀衡一等眼睛恢復正常,便說道,「田七,你下來。」

    田七覺得自己現在下去恐怕要被收拾,便不動彈,「皇上,奴才怕高……」

    怕高你還往上爬!

    紀衡扯了一下嘴角,忽地張開手臂,「你下來,朕能接住你。」

    田七誠惶誠恐起來,「奴才何德何能……」

    「少廢話,快下來!」

    田七不敢往皇上懷裡扎,只好說道,「皇上,奴才這樣不方便,請您稍稍後退兩步。」

    紀衡不疑有他,於是後退了兩步,雙臂依然保持著展開的姿勢,「快點!」

    其實這櫻桃樹並不算很高。田七找好一條樹枝,抓著躍下來,柔韌的樹枝彈性很好,緩和了一部分她下墜的衝力。田七在雙腳離戴三山殼頂上方尺許時,鬆開樹枝,跳到龜殼上,蹲□再緩了一下力,就算差不多了。雖腳底略有些發麻,不過好在安全降落。

    紀衡收回手,臉色有些陰沉。

    田七爬下龜殼,諂笑著湊過去,「皇上。」

    紀衡哼了一聲,不欲理他。他本不打算把田七怎樣,然而此處是慈寧宮,周圍的奴才們都是太后的人,若是傳進太后耳中,總歸不好。於是紀衡指揮著兩個乾清宮來的太監,「先把他押回乾清宮。」

    田七知道慈寧宮並不是乾清宮的太監哭鬧求饒的好地方,因此乖乖被那兩個太監押著。

    如意急得直揪紀衡的衣角。

    紀衡也不願小傢伙又去太后那裡告狀,乾脆彎腰一手把如意抱起來,父子倆趕著田七威風凜凜地回了乾清宮。

    一到乾清宮,田七立刻跪在地上,乖順請罪,「皇上,奴才知錯。」

    紀衡從慈寧宮到乾清宮這一路上其實想了很多。最重要的一點,他又被誘引了。

    兩人離得不近,田七隻是在摘櫻桃,並未有任何輕佻的舉動,然而紀衡發現自己還是被他誘惑到了。這小變態的任何一舉一動,總能讓他浮想聯翩,不能自已。從前還可以解釋為田七喜歡他所以故意勾引他,可是今天,紀衡不得不承認,即使田七站在那裡不動不說話,他依然會被勾引。

    魔咒一般,無法擺脫,亦無法控制。

    再看看眼前人油鹽不進的俏臉,紀衡只覺前所未有的疲憊。他不想再進行這種無意義的掙扎與反抗了,他認輸。

    他承認,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

    他承認,他對他的慾念從未消停,反越來越深。

    他承認,他完全可以把他殺了或送人,但他捨不得。

    他承認……

    他承認,他並沒有足夠的勇氣面對一個這樣的自己。

    再想要又能如何。錯的就是錯的,得不到就是得不到。與其一再掙扎糾纏,不如早些斷個乾淨。

    紀衡忽覺得滿心雲開月明起來。他之前太過猶猶豫豫,捨不得放手,到頭來卻不得解脫。

    於是紀衡終於對田七說道,「你從今天起離了乾清宮,二十四衙門任你挑,只不要再出現在朕的面前,懂嗎?」

    咦,這好像是個好消息?田七用食指輕輕刮著下巴,眼珠轉了轉,試探著問道,「皇上,是哪裡都可以嗎?」

    紀衡點了點頭。

    田七便勸道,「皇上,既然您這麼不想見到奴才,不如把我趕出宮去,也好眼不見為淨?」

    紀衡眯了眯眼,「你想出宮?」

    「不是,」田七不敢承認,「奴才捨不得皇上您,又怎麼捨得離開皇宮。只是奴才既然討了您的嫌,也就不敢在宮中久留,怕皇上膈應,不如走得遠遠的……」

    紀衡打斷他,「你想出宮,去勾引帶壞朕的兄弟,是不是?」

    「不是……」怎麼還提這個茬兒呢,田七無限委屈。

    這時,如意聽得不明不白,但總感覺不是好事,便問道,「田七,你去哪裡?還回來嗎?」

    紀衡指著如意對田七說道,「你想出宮,先問問如意答不答應。」

    田七不敢問如意。說實話,一想到離開皇宮,田七最捨不得的就是小如意了。這麼討人喜歡的小孩兒,又漂亮又乖巧,一點架子也沒有,還能讓她盡情地打扮,這麼好的孩子再找不到第二個。田七看到如意瞪著一雙好奇又略帶憂傷的大眼睛看著她,她心口有些發堵,不知道該怎樣和如意說。

    再看看皇上的臉色,田七知道自己暫時是別想出去了,只好對如意說道,「殿下,奴才只是換個地方,還在宮裡頭,我們還能一處玩兒。」

    如意舉著肉呼呼的小胖手拍了拍胸口,學著大人的模樣,「嚇死我了。」

    紀衡把如意抱在懷裡,讓盛安懷領著田七離開了。他托著如意的兩腋一上一下地在自己面前晃悠,擋住了那兩人離去的背影。

    如意被忽高忽低地拋,玩兒得很盡興,咯咯笑個不停。歡快的童音一時迴蕩在寬闊的室內。紀衡便也隨之放聲大笑,眼底卻劃過一絲落寞。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27 PM

第41章 小泥人

    燈籠街是京城裡有名的古董一條街。這裡雖不似隆昌街那般車水馬龍摩肩接踵似的繁華,甚至有些冷清,卻是悶聲發大財,金銀如流水一般往來。古董行的人有句話,「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正是這個道理。

    燈籠街的門臉都裝飾得沉穩大氣又寬敞,不像隆昌街那裡的店面,一個一個擠在一起。在燈籠街的正中,位置最佳的地方,是一個由兩間普通門臉並成的大鋪子。您看這鋪子,門窗都是特意換過的,與左右不同,暗紅色窗櫺上雕刻著細密華麗的花紋;新桐油漆過的門窗牆壁,尚在散發著一些未消盡的桐油甘辛氣味;由二樓之上,垂下來一串長橢圓大紅紗燈籠,燈籠上貼著隸體的黑色「寶」字;九成新的竹絲門簾,掛在將近六尺寬的大門前,門楹上一幅對聯:

    三代鼎彝昭日月

    一堂圖畫燦雲霞

    門上方一塊長方匾額,匾上三個鎏金大字:寶和店。

    這寶和店比一般店舖都大,裝飾得又豪華,坐落於安靜低調的燈籠街,有一種鶴立雞群的違和感,與太監們身上散發的濃濃的暴發戶氣息,倒是十分登對。

    田七坐在寶和店裡頭,劈裡啪啦地打著算盤,纖白如瓷的手指在墨色的算盤珠間翻飛,末了,她在賬本上記下一個數,接著把算盤晃了兩晃,算珠全部復歸原位。

    一邊閉目養神的一個小太監聽到「啪啪」連續兩聲脆響,知道田七算完了,於是睜眼對田七涎著臉笑,「田掌櫃,您這幾天可不少賺吧?」

    田七低頭笑而不答,只袖出一塊碎銀子向他拋去,「二寶,拿去吃酒吧。」

    二寶接過來銀子,對著田七好一頓恭維。

    田七是拍馬屁的祖宗,聽到別人拍她馬屁,她並不會飄飄然,只笑道,「你有功夫與我說這些,倒不如去收一兩件好東西,省多少力氣。」

    「哎呦我的哥哥,我可不像您這麼慧眼英雄,才來幾天就當上掌櫃,上回收了個假貨,砸進去五十兩,沒被我師父罵死。」

    寶和店裡的「掌櫃」是一種級別,經手的買賣夠多,賺回來的抽成夠高,就有資格做掌櫃。田七因前兩天恰好做成了一個「大件兒」,也就馬馬虎虎地成了個小掌櫃。

    皇上雖趕走了她,卻對她還不錯,讓她隨意挑衙門。田七不是不能去那些油水衙門,比如內府供用庫,但是在那些地方揩油是要冒風險的,哪天主子人來瘋弄個大清查,吃進去的是錢,吐出來的可就是血了。

    因此,她想來想去,倒不如來寶和店,憑本事賺錢。

    現在二寶看到田七閒下來,又嘮嘮叨叨地和她套近乎,正在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畏畏縮縮地打量室內。二寶以為進了乞丐,不等他張口,便要哄他出去。

    田七攔阻道,「哪有你這樣做生意的……這位大哥,您是有東西要賣嗎?」

    中年人見田七說話一團和氣,便也放鬆了些,從懷裡掏出一個乾淨的藍色布包,打開布包,取出一個東西遞給田七。

    田七一看,是個小泥人,一個穿裙子的女人正坐在凳上彈琵琶。泥人線條古樸,色彩鮮豔,粗憨可愛。二寶也探過腦袋來看,反正也看不出什麼玄機,便說道,「哥,這個叫花子拿泥人糊弄咱們!」

    田七用指甲在泥人底部刮了一下,又用放大鏡看了看,於是說道,「你這東西做工不夠好,不過是個古物,一般的樂俑不會只有一個,倘若能湊一套,興許能賣出去。」

    那人忙點頭,「家裡還有十一個。」

    「嗯,」田七點了下頭,「一套十二個的倒也難得,你打算賣多少錢,這一套?」

    「五、五十兩?」

    田七心下一盤算,若是遇到喜好此物之人,憑她三寸不爛之舌,怕也能賣個三五百兩,於是點頭道,「好吧,我看你也是個缺錢的,便虧一些,就這個價錢吧。你什麼時候把全部東西送過來?」

    「我急用錢,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取一趟?」

    田七覺得應該不會有人敢找寶和店的人殺人劫財,因此便帶著銀票跟他回了家。漏風的房子空空如也,可謂家徒四壁,鋪著稻草和一床破舊褥子的炕上,躺著一個年邁的老婆婆。中年人管這位老婆婆喊娘。

    田七才弄清楚,這小泥人是人家的傳家寶,他之所以想賣它,是為了給娘親治病。田七的鼻子有些發酸,抱著裝泥人的盒子對他說道,「你是個孝子,我也不好意思發這種財。這五十兩權給你做定金,待到東西賣出去,再把剩下的錢給你,我只抽十兩銀子的中費,要不然店裡頭也不好交代……你覺得如何?」

    中年人千恩萬謝地送走了田七。

    田七抱著泥人,穿過隆昌街時,看到孫蕃帶著一眾家丁從一個茶館裡出來。田七便低頭緊走,然而還是被孫蕃一眼看到。

    這臭小子現已不是御前的紅人了,孫蕃心想,今天定要好好出一口氣。

    田七看到孫蕃帶人向她走來,於是毫不猶豫地拔腿飛跑。孫蕃便在後面狂追,「臭小子,你給我站住!」

    田七腳力不快,跑不過一群男人,她抱著盒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好看到街角處一個熟人,鄭少封。

    於是田七跑過去拉起鄭少封的手腕,「快走!」

    拽上首輔之子,後面的人至少不敢拿東西丟她……

    鄭少封反握住田七,把他重重一拉。田七突然被迫停下來,懷中盒子卻飛了出去,盒蓋掀開,裡面的小泥人一個個地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出來。

    鄭少封放開田七,又去抓盒子,托著盒子在空中飛速晃了幾下,小泥人便乖乖地又都撞進盒子裡,另有一個被他直接握在手上。

    好險好險,田七拍了拍胸口。好幾百兩銀子呢。

    但是她高興得太早了。

    鄭少封抄著小泥人,照著洶湧奔來的孫府家丁拋去,「咚」地一下正好砸到一個家丁的面門。

    家丁應聲而倒,小泥人落在地上,摔成兩半。

    「不要!」田七驚呼。

    鄭少封以為田七在擔心他,於是朝田七笑了笑,「沒事兒!」說著,飛快地取出盒子中的其他泥人,七七八八地丟了出去。

    田七:「……」

    鄭少封動作太快,身形也快,還故意躲著田七。田七攔他不住,乾脆縱身撲向他。然而撲到一半兒卻被人從後面攔住,那人的胳膊橫在田七的腰前,輕輕一拉便把田七帶進懷裡,接著放開田七,安慰道,「田兄稍安勿躁,鄭兄武功了得,這幾個小卒還近不得他的身。」

    田七這才注意到身邊的另一人,劍眉星目,英氣逼人,正是前番見過一面的唐天遠,唐若齡之子。她朝唐天遠拱了拱手,「唐兄,別來無恙。」

    不等唐天遠回答,田七又要去阻止鄭少封,然後她就發現鄭少封已經把小泥人丟了個乾淨,此刻正把那沒了蓋的木盒子立在手上瀟灑地旋轉,一邊得意洋洋地看著不遠處碩果僅存的孫蕃,「還玩兒嗎?」

    孫蕃用摺扇怒指鄭少封,「鄭少封,不要多管閒事!」

    鄭少封手中的木盒突然停止。孫蕃見他收起木盒,以為自己的威脅湊效,卻不料鄭少封突然彎腰拎起了身旁一個攤子上擺的大陶罐,高舉過頭頂對著他瞄準。

    孫蕃撒腿便跑。

    鄭少封放下陶罐,走到田七面前,「怎樣?」一副求誇獎求表揚的模樣。

    田七面無表情。

    鄭少封於是把手中那空盒子遞給田七,「吶,你的東西。」

    田七:「……」

    田七急得直揪頭髮。可是她又不能怪鄭少封,人家也是好意救她。忍了忍,田七終於接過盒子,「多謝。」

    「客氣什麼。」鄭少封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田七找到盒蓋撿起來蓋好,依然把盒子抱在懷裡,要和他們告辭。鄭少封卻不放他走,「我們去寧王府上做客,你去不去?」

    田七心情悒鬱,想找地方散散心,心想不如就去王府玩兒一玩兒也好,於是便跟著兩人去了。她一開始還有些不解,鄭少封怎麼會和唐天遠廝混在一起,這兩人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不像是同一類人,就好像蟈蟈和毛驢,哈密瓜和白菜幫子,扯不到一塊去。

    不過鄭少封一遇到田七就成了話嘮,很快跟田七說了緣由。原來他爹感動於他的用功讀書,拉下老臉來去央了唐若齡,讓唐家的兒子提點著自己這笨兒子。不求唐天遠能把鄭少封帶得有多「赤」,只要別讓這敗家子再黑下去,就算萬幸。

    田七知道唐天遠未必情願和鄭少封結交,但是鄭首輔的面子總要給一給。想到這裡,田七同情地看了一眼唐天遠,發現他倒是淡定自若,聽著鄭少封的嘮叨,也並不表露絲毫厭煩之色。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28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7-7 10:30 PM 編輯

第42章 月夜

    紀征的王府建得很大,但並不像皇宮那樣恢弘,而是很精緻。亭台樓閣,園林景緻,都有一種蘇州園林式的自然別緻。田七在寧王府逛了好一會兒,也沒逛完,到最後走得腳疼,紀征便領著他們停在附近一處小樓前,傳人把晚宴安排在此。

    日暮西斜,天光漸收,紀征命人點了十數盞美人燈。美人燈做得惟妙惟肖,真人般大小,各個姿勢不一,裡頭點著巨燭,燈紗輕薄,因此比一般燈籠要亮上許多。

    田七不禁嘖嘖感嘆,這個寧王,還真會享受。

    幾人這一頓飯吃得很是盡興。紀征命人端上來二十年的竹葉青酒,因為田七喝不慣,又上了果酒。果酒有兩種,一種是山梨釀的,一種是葡萄釀的,田七覺得兩種味道都不錯,喝一杯山梨,又喝一杯葡萄,雖兩種酒勁兒都不大,但是混起來時卻著實生猛,因此她漸漸地喝得有些頭暈了。

    鄭少封很興奮,敲著桌子要唱歌。紀征和唐天遠都沒攔他,田七根本沒聽到他唱什麼,但也跟著瞎哼哼,一時兩個醉鬼大著舌頭胡言亂語,另兩個清醒的還在慢悠悠地淺飲低酌。今夜月色很美,紀征已經讓伺候的人都先下去,只餘下周圍的十幾盞美人燈,靜靜地看著他們歡飲。

    鄭少封捏著一根筷子,兩眼發直,他突然說道,「我爹老罵我。」

    田七答,「我巴不得我爹從地底下爬出來罵我一罵。」

    鄭少封又說,「我娘老數落我。」

    田七答,「我巴不得我娘從地底下爬出來數落我。」

    鄭少封:「我兄弟都比我強。」

    田七答,「我巴不得我兄弟從地底下爬出來……」

    鄭少封打斷他,「怎麼你全家都住地底下呀……」

    紀征聽著這兩人的醉話,皺眉嘆了口氣。

    唐天遠兀自自斟自飲,接著抬頭安慰田七道,「田兄放寬些心,故去的人最不能瞑目的,便是活著的人為他們而痛苦。人生無常,你我也早晚化為枯骨,何不趁活著好好享受這花前美酒,清風明月。」

    他的話音剛落,鄭少封突然敲著盤子唱起了十、八摸。

    紀征連忙把半隻鴨頭塞進他口中,這才消停些。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田七酡紅著臉,托腮望著天上那一輪銀盤似的皎月,忽說道,「月亮,此時此刻有幾人在仰頭看你,共此時?」

    月亮不答。它高高地掛在天上,淡定地向世界灑下清輝。月光如薄霧,如飛霜,如輕紗,如細細流淌的牛奶。田七伸手接了一把,彷彿將這柔光托於掌心一般。

    她握起拳,輕嘆一聲,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皇宮裡的那個人。有一次他賞月時她恰好在場,當時還拍了他的馬屁,說月宮裡的嫦娥倘若見到英俊倜儻的皇上,定然也要起了凡心。

    皇上當時怎麼回答她來著?對了,「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真是,當誰沒讀過那兩本酸書呀。田七搖頭失笑,突然又有些落寞。

    皇上會不會想她呢?

    應該不會吧,他那麼厭煩她。

    倘若有人現在把這個問題拿來問紀衡,他的回答一定是斬釘截鐵的「不會」,當然,後果要提問者自負。

    此時這位皇帝也在賞月。康妃在邀月宮佈置了一個賞月台,由紫檀木架子撐起一塊圓圓的月白色幕布,幕布後面點著明亮的燭光,把幕布照得亮亮的如一輪巨大的月亮,幕布上繡著淺淺的桂樹的形狀,桂樹後面有若隱若現的月宮。

    嫦娥就不用繡了,因為康妃自己完全可以勝任。

    紀衡本就看康妃不順眼,這會兒來邀月宮完全是因為想看月亮了。他就從來沒這麼心無雜念坐懷不亂過。

    當然,以後他會經常體會到這種境界,我們暫時按下不表。

    且說現在,他坐在這幕布做的大月亮前,恍然有一種真的置身在月亮上的錯覺。

    康妃穿一襲飄逸的白衣,梳個雙環髻,長長的披帛拖地,打扮成畫作裡經常出現的嫦娥的形象。

    紀衡卻不給她面子,「離中秋還有兩個月,你怎麼就穿成這樣。」

    康妃懷中抱著個小兔子,走到紀衡面前,盈盈一拜,「皇上恕罪。」

    紀衡不理她,只逗著她懷中的小白兔,一下一下地戳著那小白兔的紅鼻頭,「小兔子?」

    康妃有些訝異,皇上在和兔子說話?

    「小兔子。」紀衡又叫了一聲,接著呵呵低笑起來。

    康妃往桌上一掃,便瞭然,皇上喝了不少,想是醉了。

    紀衡端起桌上一杯酒,一仰脖子又幹了。唇齒間被酒氣浸得有些麻木,醇香的酒液劃過喉嚨時,與白水似乎無異。幹掉之後,他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對一旁宮女道,「倒酒!」

    康妃親自執壺,勸道,「皇上,酒多傷身,您也要愛惜龍體。」雖如此說,還是給斟滿了。

    紀衡忽然自言自語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碧海青天夜夜心。碧海青天夜夜心!」他不停重複最後一句話,說著說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康妃擔憂地看向盛安懷。盛安懷也不知道怎麼辦。皇上的吩咐他能聽明白,但是皇上一念詩,他可就沒轍了。

    「盛安懷。」紀衡突然叫他。

    「奴才在。」

    「把田七給朕找來。」

    「皇上,夜深更重,宮門都落了鑰……」田七現在住十三所。

    「把田七給朕找來。」紀衡又重複了一遍。

    「皇上,請您早一點歇息,奴才明日定把田七找來。」

    紀衡突然站起身,背著手大步向外走。盛安懷緊緊跟著,很擔心皇上發個酒瘋什麼的。

    康妃帶著邀月宮眾人恭送紀衡,見皇上並不留宿,她難掩失望。

    「田七在哪裡?」紀衡邊走邊問。

    「回皇上,田七在十三所。」盛安懷答道。

    「十三所哪裡?」

    盛安懷愣了愣,皇上眼睛清亮,也不像是喝醉了。他有點糊塗,嘴上答道,「十三所『水』字號房。」十三所的房子號是按千字文排的。

    紀衡便不再問,繼續快步走著。盛安懷一看這方向不對,連忙提醒道,「皇上,您該回乾清宮了。」怎麼越走越偏僻,還挨著牆根走。

    皇上沒有回答。盛安懷小心抬頭看時……哪裡還有皇上!

    盛安懷嚇得四處張望,根本不見皇上一點身影,他哆哆嗦嗦地扯過身後一個太監問道,「皇上呢?!」

    那太監向上指了指,「皇上在那兒……」

    暗夜之中,紀衡立在一丈多高的城牆之上,背手而立,對月而歌,立刻要羽化登仙一般。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微風拂過他的衣帶,朱紅色的袍帶翻飛,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業火,在皎潔的月光下開出了妖豔的紅蓮。

    「皇上……」盛安懷嚇得額頭直冒冷汗,皇上喝多了,要是一不小心失足掉下來,後果不堪設想。盛安懷怕驚到他,小聲哄道,「皇上,您請下來……」

    紀衡果真下來了,但是下到了城牆的另一面。

    盛安懷連忙召集周圍侍衛出宮去尋,又怕動靜鬧得太大大家都沒好果子吃,因此也不敢太過聲張,一時心力交瘁。

    太監侍衛們趕到時,紀衡早已沒了蹤影。眾人擔憂地四下搜尋起來。

    盛安懷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了一下皇上上牆之前的言行,帶著幾個人直奔十三所。

    十三所水字號房的太監快要嚇死了。

    他們睡得好好的,突然聽到窗前一陣動靜,睜開眼睛時,卻看到房內多了一個人,紅色衣袍,背對著窗前月光,面目模糊,只能看出他臉色煞白(喝酒喝得),目光亮得不正常,如兩團小火炬,一瞬間讓人想到要發功的黃大仙兒。

    「鬼啊!!!」兩個太監各自抱著被子縮成一團。

    「鬼鬼鬼大人您您您行行好,冤有頭債有主,不不不要找我!」一個太監哆嗦著說道。

    紀衡對這樣的稱呼渾不在意。他向室內一掃,三張木床,只有兩個人,另一張被改造成架子床的木床上空空如也。

    「田七呢?」紀衡問道。

    啊,原來是來找田七索命的。那太監鬆了口氣,也不結巴了,「田七今天沒回來。」

    「他去哪裡了?」

    「不知道,大概去外地收古董了吧。」寶和店裡有太監在幹這個。

    紀衡聽罷,又翻窗出去。倆太監只感覺眼睛一眨,那人的身影已然消失,更加堅信這是一隻鬼。

    盛安懷到十三所撲了個空。水字號房的那倆太監已經擠在一張床上,看到盛安懷來,連說帶比劃地給他形容了一下方才那惡鬼的可怕。盛安懷安慰了他們兩句,便出來,又四下找了找,無果,他只得先回乾清宮。

    值夜的宮女太監都說皇上沒回來,盛安懷有些狐疑,闖進紀衡的臥房看了看,果然看到皇上已經悄沒生息地爬回自己的龍床。

    他走近一看,皇上已經睡著了。朱紅色的衣袍鋪在明黃色的床上,顏色奪目。皇上平躺著,一手垂在床外,手中握著一把發黃髮舊的摺扇。那摺扇舊到什麼程度呢,像是從破爛堆裡撿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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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黃大仙兒就是黃鼠狼精,眼睛能讓人中邪。

    解釋一個問題,紀征木有發現田七的性別。如果田七是女扮男裝,那麼紀衡紀征等都會懷疑田七是否是女人,但她偏偏是女扮太監裝。未發育的男孩在那個啥之後,由於雄性激素的缺乏,各方面體徵都會比較接近女性,所以遇到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他們也會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太監。紀征不是彎的,人家只是敢愛敢恨、剛好喜歡一個太監而已。

    皇桑突破心理障礙需要一個過程,大家表急。破罐子破摔之後他就放得開了,也將迎來他的流氓時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29 PM

第43章 奇葩

    寧王府這一場酒宴鬧到很晚。

    到最後,連唐天遠都喝得有些高,折了一根樹枝在月下舞劍。身影飄逸,霜白色衣袍就著月光翻飛,婉若謫仙。

    遺憾的是觀眾只有紀征一個人——另兩個都已醉得不省人事。除此之外,紀征還兼任了伴奏和伴唱。他輕輕拍擊著桌面,朗誦的也是楚辭。

    舞完了劍,唐天遠的酒勁出了些,也該回去了。

    紀征見夜已深,又有兩個醉的,乾脆便留他們三個夜宿,反正王府別的沒有,就是房子多。唐天遠也不推辭,由小廝引著先去了客房。

    紀征接著指揮人抬走了鄭少封,見小廝們又要來抬田七,他揮退了他們,自己彎腰把田七抱了起來。

    懷中的人很輕,很軟,渾身散發著熱量。紀征只覺這熱量順著兩人肢體相貼處傳到他身上,烘得他腹內酒氣直往腦子裡沖,本來清明的靈台竟也因此有了些醉意。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抱著田七走向已經備好的臥房,腳步輕緩,慢慢悠悠,渾似散步一般。

    然而再慢也有到盡頭時,他終於走進臥房,將田七放在床上。田七坐在床上想要向後倒,紀征連忙一把將他撈進懷裡靠著。

    「真是奇怪,我怎麼偏偏就為你動心了,」紀征低笑,攬在田七肩頭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呢?」

    田七不自覺地在他懷裡拱了拱。

    紀征又道,「你沒了父親、母親、兄弟,但是你還有我。我心疼你,想一直陪著你,護著你。田七,你可願一直陪著我?」

    田七沒答話。她現在腦子裡混混沌沌,只覺耳邊嗡嗡作響,便不舒服地皺起眉來。

    心上人就在懷中,紀征不是沒想法。可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因此極力壓住心中慾念,雖如此,卻還是要討些甜頭,於是抬起田七的下巴,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田七並不知自己被輕薄了,她只咂了咂嘴。

    紀征低頭再次覆在田七的唇上,這次沒有那麼輕易離去,而是含著對方的嘴唇緩緩地舔吻磨蹭,如兩隻廝磨嬉戲的魚兒。田七嘴唇被堵得極其不舒服,皺著眉向後仰頭,紀征卻一點一點追逐她,叼著她的唇瓣不放,直到她避無可避。

    田七呼吸困難,只得張開了口。

    紀征立刻抓住機會,靈蛇入洞一般,探出舌頭在田七口內勾掃纏綿。

    田七真不知自己怎麼了,嘴裡堵著東西吐不出來,好生難受,她蹙著眉,竭力用舌頭將那東西向外推拒。然而這一動作正好合了紀征的意,他心房狂鼓,激動地吸吮著,彷彿要將田七的魂魄吸進胸腔。

    兩人不一會兒均氣喘吁吁。一個是憋的,另一個也是憋的……

    紀征怕自己再久留便控制不住,他不希望趁人之危,只好放下田七,幫他除去鞋子,蓋好夏被。

    次早田七醒來時,直覺口乾舌燥,頭也有點痛,還犯乾嘔。她坐起身,兩眼迷濛,回想了半天,只記到和鄭少封一起唱歌,再後來就不清楚了。她低頭看了看,衣服好好的,應該沒被發現問題。

    不過醉酒真是太危險了,也不好受,以後再也不多喝了。田七正思索間,聽到外面有丫鬟來問她起床否,田七應了一聲,丫鬟們便進來伺候她起床洗漱,接著引著她來到飯廳吃早飯。

    早飯很清淡,桌上只有紀征一人,唐天遠已經早起告辭了,鄭少封還沒醒來。田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覺得紀征的目光似乎比往日親暱了一些,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腦勺。

    用過晚飯,田七也要告辭,紀征命人取來一個盒子,說道,「這是你拿著來的東西,莫要落下了。」

    田七一見盒子,昨日的遭遇歷歷在前,禁不住一陣肉痛。

    紀征看田七神色有異,便問道,「怎麼了?這東西還有什麼玄機不成?」

    田七隻好把昨日發生的事情跟紀征說了,一邊說著,一邊掀開盒子拿出裡面備受摧殘的小泥人給他展示。

    紀征拿了一個泥人在手上掂了掂,看了看,又放下看另一個,等都看完之後,笑道,「我說實話你別不愛聽……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什麼意思?」

    「這不是普通的泥人,這是前朝的宮廷樂俑,應有二百年上下了。倘遇到行家,別說三五百兩,便是三五千兩,也是願意掏錢買的。」

    田七聽得心臟直上下晃悠,三五千兩的……小泥人?她摸著下巴,不太相信,「你是如何得知?」

    「我不騙你,我親眼見過此物,就在皇宮之中。當時我還是個孩童,父皇拿這個東西給我玩兒過,後來他把這套樂俑賞給了誰,我就不知道了。」

    這話對不上。這明明是人家的傳家寶,怎麼會曾經出現在皇宮?田七更加不信,指著泥人道,「你看這做工,線條太粗獷,不夠精緻,應不是宮廷之物。」

    紀征答道,「以形寫意,得意而忘形。書畫中都有此論,輪到做泥人,也該有這種境界。」

    田七不知該如何反駁。按理說紀征沒必要偏她,可如果是真的,這麼一套小泥人至少三千兩銀子……讓她怎麼賠嘛……

    田七一想到自己把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都賠進去的淒慘情景,更加肉疼,皺眉看著小泥人不語。

    紀征知道錢是田七的命根子,便說道,「不如這樣,這泥人與我有緣,你把它賣給我吧,看著它我也能睹物思人。價錢你開。」

    田七搖頭,「這不行。」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我也不能坑自己人。」

    左思右想,田七決定先找賣泥人那個中年人問清楚。萬一這一套不是紀征看到的那一套,而是一套仿品呢。她怕對方不說實話,便故意嚇唬他,「方俊,你說你的泥人是傳家寶,可我聽說這本是宮廷之物,前幾年失竊,這個你怎麼解釋?」那中年人叫方俊。

    「這不是我偷的。」方俊答道。

    「那你這套泥人傳了幾代了?」

    「從我這一代開始。」

    「……」

    田七還當他是個老實人,卻不料竟被他耍了,於是氣道,「那你的傳、家、寶,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

    「我不知道。」

    「……你這是連撒謊都懶得撒了?」

    「不是。」方俊說著,低頭不語。

    兩人本在外間說話,然而方俊家的房子是四面透風的,室內躺的那位婆婆已聽到兩人談話,便對田七喊道,「他壞過腦子!」

    原來如此。田七突然又覺得這方俊挺可憐,於是便把實話說了。做生意雖利字當頭,卻是要以信義為先。她不打算坑人,更不打算坑窮人。

    方俊得知田七一開始估價是五百兩,因此便執意只肯要五百兩。

    倒是個實誠的人。田七想著,又想了個折中的辦法,「這樣,我先給你兩千兩,你既然說是用錢治病,我請個醫術高明的朋友來給尊母治一治。旁人治不了的疑難雜症,他興許有辦法。」

    方俊答道,「錢先不用給。你若果真治好我娘的病,那套泥人的錢我分文不取。」

    還真是個孝子。田七於是又問候了一下方母的病情。

    怎麼得的病?多長時間了?治得如何?

    方俊又低頭不答。裡面再次傳來方母的聲音。

    「我是被他氣得!」

    「七年了!」

    「都是庸醫!」

    田七不禁感嘆,老太太臥病七年,還能如此中氣十足,實在難得。

    達成一致,田七也不久留,很快告辭。方俊把她送到門口,田七剛走出去,卻沒料到路中間竟有一塊石頭,把她絆住,眼看著就要跌個狗啃泥,卻又突然被人抓著胳膊一扯,她便又站穩了身體。田七扭頭,看到方俊已經在她身旁,一腳把石頭踢到路邊。

    真是奇了怪了,兩人相距至少五六步,這人是如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過來的?

    「你會武功?」田七問道。

    「我不會。」他說著,轉身走回那間破敗的庭院。

    田七滿腹狐疑,知道對方不願多說,她也就不再追問。

    小泥人因缺殘了好多,再也賣不出好價錢,田七乾脆把泥人給了如意。如意挺喜歡。因這泥人比一般的略大,如意要兩手捧著才能拿穩,他於是捧著一個最漂亮的泥人去了乾清宮,找他父皇顯擺。

    乾清宮裡,紀衡剛剛把盛安懷罵了一頓。他昨晚喝多了,本來就頭疼,心情不好,結果這奴才還湊上來問要不要把田七找過來……找他來幹嘛!

    紀衡現在很不想聽到田七這個名字,然而好不容易淡忘一點,卻偏偏有人上前來給他破功。剛轟走一個盛安懷,又來一個如意。這倒霉孩子手裡捧著個泥俑,笑得那個甜啊,「父皇,田七給我的,好看嗎?」

    紀衡很不給兒子面子,看也不看答道,「難看死了。」

    如意低頭看著手中可愛的泥人,哪裡難看了?田七說得對,父皇……父皇……如意回想了一番田七的話,說道,「父皇的品位很奇瓜。」

    「……」紀衡懷疑自己酒勁兒還沒過去,怎麼連親兒子的話都聽不懂了,「朕怎麼了?」

    如意把才纔那話又精簡了一番,「你很奇瓜。」

    紀衡終於明白過來,「那是奇葩!」

    「哦。」如意認真點頭,又有點不好意思,他總是搞混。

    看著老神在在的兒子,紀衡的頭更加疼了,「朕不是奇葩,你才是奇葩,你和田七都是奇葩!還有,以後不要在朕面前提到田七的名字!要不然朕砍了他的腦袋!」

    父皇突然暴怒,如意有點招架不住,抱著小泥人瞪大眼睛看著他。

    紀衡發完火,有點愧疚,做什麼對兒子發那麼大脾氣。他於是和藹地把如意抱起來,拿過他手中的泥俑來看,正準備誇讚一番,卻覺得這泥俑分外眼熟。

    一瞬間好的和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紀衡心內感慨萬千,把泥人放在桌上,對如意說道,「以後莫要玩兒這個了,朕給你更好的。」

    「哦。」如意乖乖點了點頭,雖略有些不服,卻也不敢再說父皇奇瓜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31 PM

第44章 打群架

    田七果然說話算話,把王猛折騰到方俊家,給方母看病。王猛說了一番長篇大論,在場另外三人誰也沒聽明白。

    方母聽罷,對兒子說道,「這次的庸醫真能白活。」

    王猛不以為意,當場開了個藥方,制定了初步的治療計畫。這計畫很複雜,包括吃藥、用藥物泡腳,以及扎針。田七懷疑王猛是因為想不出辦法,是以把所有方法都試一試,於是便拉他到角落問道,「能不能治好?」這是一場關乎好幾千兩銀子的治療。

    「說不好,」王猛自己也不能把話說滿,「我沒治過這麼大的症候,先治半年試試,應該能有改觀。」

    田七便不再說什麼。因為她長得太有親和力,老太太看到就喜歡,於是拉著田七不放走,和她說了許多閒話。誇田七心腸好,罵自己兒子沒出息。這老太太評價一個男人是否有出息,最基本的判斷標準是他的老婆和孩子是否夠多,方俊在這方面顯然不合格,只能沉默著聽他娘數落。

    田七便岔開話頭問道「方大哥現在做什麼營生?」

    「他以前淨跟人打架鬥毆,後來壞了腦子,就給人做些短工。」

    田七心想,這方俊身手不錯,為人也算實誠,不如弄到寶和店去,當夥計、門神、打手,一人可兼數職。想到這裡,她便問方俊是否願去寶和店掙飯吃。方俊本不想去,奈何母親極力攛掇,他也只得答應。

    當事人誰也沒料到,這一決定會改變多少人的命運。

    ***

    田七在宮外的日子多了起來,整天和紀征、鄭少封等人來往,唐天遠也混進了他們的隊伍,四個人湊在一起吃喝玩樂,好不快活。不過他們聚首的時間並不很多,因為鄭少封和唐天遠要為今年的鄉試備考。唐天遠成竹在胸,倒不用花什麼心思,他費的力氣都用在怎麼監督鄭少封背書和做文章上頭。田七也為他們的功名出了把力,主要是在精神上支持他們:以白畫眉的性命威脅鄭少封要好好讀書。

    鄭首輔也為兒子的前程做出了實質性的努力。比如鄭少封一旦偷懶,當爹的就會追著打。不過鄭首輔不再打兒子的頭了,因為考試要用到腦子,他便改為打屁股。

    鄭少封苦不堪言。唯一放鬆的時候也就是和田七他們出去玩兒了,這還得是由唐天遠帶領,否則他一個人出不了家門。

    自此鄭少封的交友檔次直線上升。他想給他們這四個人的組合起個諢號,也好令人聞風喪膽,田七亦覺好玩兒,雙手贊同。可是叫什麼呢?

    「要不叫四大才子?」鄭少封建議。他的話剛剛說完,另三個人鄙視的目光便投了過來。有鄭少封在,這小團夥的平均才藝水平直線下降,實在當不得這個稱呼。

    「四大金剛怎麼樣?」田七問道。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比一個唇紅齒白,實在跟「金剛」一詞找不到半點聯繫。田七和紀征就不用說了,唐天遠雖英氣逼人,卻也不是英偉。四人裡最接近這個詞的當屬鄭少封,但他也只是五官明朗深刻,看起來並沒有金剛式的震撼效果。

    「我看叫四小白臉更貼切一些,」鄭少封打趣道,「我跟著你們也要受累成小白臉。」

    唐天遠問道,「不如叫京城四友?」

    鄭少封和田七都覺得這名頭不夠響亮。紀征也想不出好的來,起名號的行為便一直這麼拖下來。卻沒想到,他們四個經常招搖過市,十分引人注目,漸漸地就被別人安了個名號:京城四公子。

    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不管他們同不同意,這名號也只得被迫接受。

    四人捆綁銷售,知名度越來越高。京城四公子出身顯貴,又風流倜儻,仰慕者和追隨者越來越多。許多女子也紛紛以京城四公子為擇偶標準,青樓女子們誰要是能和這樣的人有點沾惹,身價也能暴漲。可惜這四公子不愛逛花樓,連最風流的鄭少封,也只是把姑娘們叫出去喝酒賭錢。

    不過沒關係,她們不能勾搭,還不能胡說麼。一時間這一個說和四公子裡的唐天遠吟詩作對,那一個又說和四公子裡的寧王爺秉燭夜談,甚至有說給四公子裡的田文豪敬皮杯的……

    什麼是敬皮杯?就是嘴對嘴喂酒。田七一聽到這個傳言,嚇得屁滾尿流,當晚做了一夜的噩夢,夢到一個性別不明的夜叉追著她要親嘴,她就跑啊跑,就這麼跑了一夜,睡得快累死了!

    閒話休提,且說眼前。風光無限的京城四公子正在一家酒樓吃酒。這酒樓經營的是嶺南菜,因京中嶺南人並不多,本土人又不太適應這種口味,所以這家酒樓的生意一直不溫不火,不過勝在裝點雅緻,菜也精緻。紀征很喜歡這裡。

    按照鄭少封的習慣,這個時候總要摸兩把馬吊牌過一過癮才好。但是托另外三人的福,他都快把賭癮戒了。什麼叫逢賭必輸?你只消跟那三個人各打一打牌,就會有無比深刻的體會。鄭少封不停被他們三人凌虐,漸漸地喪失了鬥志,看到馬吊牌就心痛蛋也痛,乾脆不玩兒也罷。

    不能打牌,光喝酒吃菜無趣,總要找點樂子。於是鄭少封讓人從青樓裡叫來一個姑娘唱小曲兒。姑娘被夥計引著上樓時,遇到了孫蕃。好巧不巧,這姑娘正是孫蕃梳籠過的。姑娘不太會做人,雖然遇到老主顧,但現在被四公子叫了來,便有些趾高氣揚。

    這四公子裡有一個是孫蕃的仇人,有一個是孫蕃他爹的死對頭的兒子,另有一個是給他仇人撐腰的,還有一個曾經跟他玩兒過但現在不愛搭理他的鄭少封……這麼個組合,簡直聚集了所有孫蕃討厭的人,你說他現在能高興得起來嗎。

    他睡過的女人,還把那四個人抬出來一頓奉承。

    孫蕃往身後看了看,自己今天也帶了不少人來,其中還有兩個武將世家的小子,不如再去會一會田七。他不傻,另外三個人自是不能惹的,但是也用不著惹,他只消追著田七打即可。

    想到這裡,孫蕃便跟著那唱小曲兒的姑娘去了雅間。

    雅間裡頭,田七正在用一種別出心裁的方式鼓勵唐天遠,「雖然你爹現在被孫從瑞蓋過了風頭,但是不要緊,你爹的兒子比孫從瑞的兒子強,強很多。」

    唐天遠一笑,「田兄謬讚。」接著舉起酒杯,幹了。

    田七沒喝酒,又說道,「世人都道孫從瑞為官清介耿直,我看是沽名釣譽,最虛偽的就是他了。」

    「哦?怎麼說?」

    「他自己不貪,可是他的學生貪。他的學生錢蓀在江西鹽法道上貪了不少銀子吧?孫從瑞若真是清廉,為什麼不管一管自己的學生,反任他越做越大?我跟你說,他不僅沽名釣譽,他還……」

    話到這裡,卻突然被一聲怒喝打斷,「你說什麼?!」

    孫蕃再也聽不下去這小小閹豎對自己父親的污衊,一腳踢開雅間的門,帶著數人闖進來,雅間內一時劍拔弩張。

    鄭少封本就脾性暴躁,再加上考試將近,更加煩躁不安,一遇到這樣動靜,便以為是對方找茬,於是不等別人反應,他先上手了。

    場面就這麼失控了。孫蕃要追著田七打,鄭少封攔著還擊,另兩個出身將門年紀輕輕的後生,因為是跟著孫蕃混的,見到有架可打,不願落了下風,也就捲進來。後面跟的有些衝動好鬥的,或是倚仗孫家的,以及孫蕃自己帶的家丁,都湊起了熱鬧。

    雅間內人太多,伸不開拳腳,戰場漸漸地轉移到外面的大堂。田七發現,這裡邊最不中用的就是她了。大齊朝的男人們講究文武雙全,鄭少封自不必說,紀征和唐天遠也都會些功夫,且並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尤其是唐天遠,下手太陰了,他也不知道從哪裡撿了根木棍,專門照著人的關節掄,放倒一個又一個,看起來作戰經驗十分之豐富。本來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兒,一下子化身地痞流氓。

    紀征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田七身上,田七被紀征保護著,很過意不去,抽手也打一兩下。她看到一個人倒地,舉著凳子便砸下去,砸完之後聽到對方一陣慘叫,田七定睛一看,地上躺的正好是孫蕃,此刻慘白著一張臉,疼得幾欲暈厥。

    幾人連忙過來把孫蕃扶走,走之前不忘警告田七等死去吧。

    鬥毆活動就這麼結束了。田七心內惴惴,孫蕃若真有個好歹,孫從瑞跑去皇上面前告一狀,那她沒準就真得等死了。

    紀征安慰她道,「沒關係,你只需記住,孫蕃是我打的。」

    田七有些猶豫。按理說她不能當這個縮頭烏龜,可是真伸出腦袋去,就被人砍了。王爺是皇上的親弟弟,皇上能把他怎麼樣呢?

    這時,酒樓老闆終於敢露面了,扯著他們幾個不讓走,自己酒樓被糟蹋成這樣,客人都嚇跑了,讓人家怎麼做生意。紀征是個講道理的,答應照價賠償。

    老闆卻不答應,「實話說,我這酒樓本急著出手,今日好不容易約好了人來看,卻被你們嚇跑了。他不買,不如您買?」

    幾人從未遇上這種情況,打個架還要外送盤酒樓的。他們卻是不知,這老闆本是嶺南人,開了這家菜館,生意雖不紅火,卻也是賺錢的。只因家鄉有急事要回去,一時做不得,便急著出手。本來地段不錯,但恰巧前幾天本酒樓遇上人命官司,便不好出手了。價格一降再降,終於有人答應來看看,不想今天又遇上打架生事,把事情給攪黃了。

    打架的幾個人又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一個個的都是太歲爺,掌櫃的不敢吭聲,只好等收尾之後再出來。

    紀征並沒有買酒樓的打算,不過這個地方位置不錯,若是好好改一改,應該只賺不賠,便問道,「你這酒樓多少錢?」

    「我跟他們商量的是三千兩,您若成心買,我再給您降五百兩。」

    這價錢還行,紀征點了一下頭,問田七道,「前兩天你不是說想在外面尋些別的營生嗎?」

    「啊?哦。」田七點頭。她確實這麼說過,但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孫叢瑞告狀怎麼辦。

    「不如你買下來吧,以後我們吃飯不用花錢了。」鄭少封建議道。

    田七又傻傻地點了點頭。

    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買了個酒樓。

    下午時候,田七去了皇宮裡的寶和店。她在寶和店倒賣古董,要宮裡宮外兩頭跑,就算在皇宮裡無事可做,也要定時去點個卯。

    寶和店在東六宮北側兩溜房子裡,這兩溜房子的最西面,有一個小門,可以通向御花園。此處是太監們集中辦公事的地方,主子們鮮少來。田七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在這裡遇到皇上。

    紀衡自己也想不到,怎麼就在御花園走著走著就走過了,然後一不小心闖到這裡來,再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田七。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50 PM 編輯

第45章 想通了

    田七從寶和店走出來,因為心事重重而低著頭,差一點撞到紀衡身上。

    還好及時站定了。抬頭一看是皇上,她連忙後退兩步彎腰,「皇上萬歲。」

    紀衡沒有反應。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他滿以為田七已經成為過往,他把他趕走了,再也不見他,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從此以後,田七也不過是在他過去人生中出現的一個略微荒唐的小插曲,這小插曲會被他掃在記憶的角落裡,與那些他不願回首的過往一起掩埋,再不提及,再不想起。

    卻沒想到,今日突然一見,竟讓他的全盤計畫登時粉碎,化為齏粉。

    紀衡雖表面鎮定,然而他腦中情緒卻如暴漲的潮水,連綿不絕,洶湧澎湃,瘋狂拍打著理智鑄就的堤壩。

    原來那些遺忘,並不是遺忘,而是思念的累積。

    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一觸即發。

    紀衡沒說話。他能說什麼?他什麼都不能說,也什麼都不該說。他真怕自己一張口,說出什麼後悔莫及的話。

    他現在最該做的是轉身就走,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遠離這個莫名其妙的人。

    然而他沒有這樣做,反而走近一步,定定看著田七。

    田七見皇上不搭理她,只道皇上是厭煩她,因此站起身說道,「奴才告退。」說著轉身欲走開。

    紀衡卻不由自主地伸手捉住他的後領,把他拉回來,向上提了提。

    田七隻覺自己的腳幾乎離了地,她現在像小雞仔一樣被人提著。

    得,又惹皇上不高興了。田七一開始以為皇上這樣對她是因為孫從瑞告了狀,但又一想,那老傢伙第一要做的是給兒子好好看病,不可能那麼快就捅到皇上這兒來。於是田七鎮定幾分,諂笑道,「皇上,幾日不見,您越發的英俊倜儻啦!奴才這幾天一直想您,就是不敢去看您。」

    紀衡知道田七說這種話像喝白開水一樣容易,可他偏偏就是受用。他提著田七晃了晃,終於開口,「想朕想得見了朕就走?」

    「不是……皇上您不是說過不讓奴才再出現在您面前麼,奴才是怕礙了聖上的眼,是以想快些退去。」

    紀衡看著田七笑得沒心沒肺的一張臉,突然就覺得有些惱怒。這算什麼,憑什麼,他苦苦壓抑自己,他卻淡若風輕,渾不在意。口口聲聲說著思念,卻是混不吝逮著什麼都敢說的一個油條。

    能夠輕易說出口的思念,並不是什麼有份量的思念。紀衡知道自己偏要相信,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田七總說喜歡他,也許是真的喜歡他,但到底喜歡到什麼程度,那就不得而知了。總之紀衡知道,他把田七趕走時,田七沒有絲毫失望悲傷,反而很高興,還想乾脆出宮。

    這樣一個人,能有多喜歡他呢?

    他突然就覺得挺沒意思。好像本該兩個人一起唱的苦情戲,到頭來只他一個人在賣力,另一個已經忘了詞兒,在台上呼呼睡大覺。

    是吧,挺沒勁的。紀衡終於又給自己找了一個遠離田七的理由。他放開田七,面無表情說道,「以後不許再出現在朕的面前,否則,」頓了頓,咬牙來了個狠的,「殺無赦。」

    田七好心提醒他,「皇上,您說過不殺我的。」

    「趕緊滾!」

    田七隻好灰溜溜地走了,一邊走一邊腹誹,還說什麼君無戲言,這皇帝太不厚道,還不如她這當太監的有誠信。

    ***

    田七雖被下了禁令不許見皇帝,但她身在寶和店,卻心在乾清宮。她一直密切關注著紀衡的動向,不為別的,就為鬧清楚孫從瑞有沒有來告狀。她心想,實在不行乾脆直接跑路算了,天大地大,想找一個人未必容易。

    等了一天多,沒等來孫從瑞,卻等來了先發制人的小王爺。

    紀征這回為了田七也豁出去了,乾脆親自去找紀衡告狀。他是皇上的親弟弟,告狀都不用寫奏章,直接去哥哥面前一頓傾訴:自己好好地在酒樓與朋友吃飯,卻不想孫蕃突然闖進來口出狂言,還要打人。他們為了防備,也只得反擊了幾下。混亂之中他不小心把孫蕃給打了云云。

    紀衡一聽說裡面有田七的攙和,立刻把耳朵豎了起來。

    紀征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他早看出來,皇兄不喜歡他和田七攪在一起,甭管原因是什麼。因此紀征解釋道,「田七隻不過正好遇上我們,在一處吃了幾杯酒,也被孫蕃他們追打了幾下,說來竟是我們連累了他。」

    紀衡心沉了一沉。不過他要真相信紀征的一面之詞,那他就不是紀衡了。但他有一個疑問,紀征在外面和人打架便打架,看樣子又沒吃虧,何以要告到御前來?他這弟弟可不是那沒骨氣的人啊……

    很快就有人為他答疑解惑了。

    孫從瑞老淚縱橫,說自己兒子被宮中內侍給害了,請皇上看在他這張老臉的份兒上,還兒子一個公道。

    其實孫從瑞是一個內斂隱忍的人,一般的意氣之爭他也不可能來找皇上說理。可是自己兒子好好的,站著出去抬著回來,他這當爹的怎麼可能不心疼。求醫問藥地診治一番,兒子醒了,幸好腦子傷得不重,只是大腿骨裂了,要好好地養些日子。孫從瑞問兒子是怎麼回事,原來是被一個太監打了,就是那個曾經很紅現在已經被皇上趕出乾清宮的田七。真是豈有此理,這群閹貨以為自己是誰,天子腳下就敢行兇傷人。孫從瑞也是愛子心切,相信了兒子的一面之詞,以為是田七故意挑釁。於是就這樣跑到皇上面前痛哭伸冤。

    他來得挺是時候,寧王爺還沒走呢。

    聽完孫從瑞的哭訴,紀衡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紀征。早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原來還是為了田七!

    其實想為田七出頭的並不只有紀征一個。鄭少封和唐天遠都想來。但是鄭首輔一聽說兒子跟孫蕃干仗還想往御前找不自在,就毫不猶豫地把鄭少封關起來了,不讓他出門。而唐若齡聽了兒子的陳述,也攔住了唐天遠,讓他稍安勿躁。

    唐天遠不解,唐若齡解釋道,「寧王必會為此事出頭,我們先靜觀其變。孫蕃沒死,你那朋友也不會那麼快送命。寧王為孫家的仇人出頭,這時候正可以看出他在聖上心中的份量。」

    寧王幾年前跟今上有嫌隙,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事情過去這麼久了,皇上對寧王是否依然有所忌憚?這些年朝中大臣多半不敢結交寧王,可如果皇上已經對寧王放下成見,那麼寧王將是一支很好的力量。

    唐天遠知道父親的意思,他雖不大情願,卻也無法,只得先看看形勢再說。再說,凡事也要有個考量,不能意氣用事,如果寧王救不了田七,他唐天遠去了也白搭,只能另尋他法。

    養心殿裡,田七又被提溜到紀衡面前。

    雖然出爾反爾的是皇上,昨天還說了不許田七見他,今天又把她抓了回來,但田七為著自己的腦袋著想,還是想辦法把腦袋蒙了起來才去的,這樣就不算出現在皇上面前了吧。

    她做事一向認真,蒙腦袋也蒙得很地道,以至於自己的視線也被罩住了。

    紀衡坐在養心殿的書房裡,下首紀征和孫從瑞也分別被賜了座,室內一片肅靜。三人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穿著太監公服的人從外面走過來,頭上罩著青色的硬布筒,布筒直楞楞地向上挺著,活像是一個大煙囪。這移動的大煙囪兩手向前胡亂摸著,走到門口時,「咚」地一下撞上了門框。

    室內三人都有點傻眼。

    田七揉了揉腦袋,換了個方向繼續向前走。她被撞得有點暈,走進書房,估計了一下位置,對著孫從瑞倒地便拜,「奴才參見皇上!」

    孫從瑞嚇得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滾了一滾跪在紀衡面前,「老老老老臣該死!」

    盛安懷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扯了田七一把,把她扯對了方向。

    田七又拜,「奴才參見皇上!」

    紀衡擺手讓孫從瑞坐了回去。他被田七氣得有些頭疼,「你怎的做如此打扮?可是有什麼見不得人?」

    「皇上,奴才怕被您看到,影響皇上心情。」田七解釋道。

    紀衡被她堵得牙根發癢,他懶得追究此事,問道,「朕問你,孫蕃的腿可是你打斷的?」

    哦,原來他只是斷了腿。田七心內思量著,答道,「回皇上,奴才也不知道孫蕃是不是我打的。當時奴才和孫蕃都出於亂鬥之中,然後他就受傷了。不過奴才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

    「奴才以為,孫蕃不知禮數,丟了孫大人的臉,還污衊寧王爺,本該好好吃點教訓,被打斷腿也不為過。」

    田七這樣一說,孫從瑞忍不住了,「你……滿口胡言!」

    「皇上,奴才這樣說是有根據的。當日奴才在那酒樓與寧王等人巧遇,便和他們一起吃了個飯,卻不想飯吃到一半,孫蕃突然闖進我們的雅間,對奴才冷嘲熱諷。這都不打緊,奴才因上次致他裸奔,得罪了他,也就認了,但是,他竟然,他竟然,」田七故意猶豫了一下,她知道皇上最反感什麼,「他竟然說寧王是斷袖,還專挑皇上身邊的太監下手,說奴才是寧王的相好。皇上,奴才冤枉!孫蕃這樣說,置寧王的臉面於何地?置皇家的臉面於何地?」

    田七說到這裡,紀衡的臉已經黑了,不過她暫時看不到。

    孫從瑞氣得手指直抖,「你、你……」

    田七不等孫從瑞說話,繼續說道,「他不僅污衊王爺,還先動手打人。王爺是天潢貴胄,他絲毫不把王爺放在眼裡,想動手就動手,這根本就是藐視皇威!」

    紀征配合地擺出一臉黯然。

    孫從瑞怒道,「你胡說!」

    「這位大人可是孫大人?您怎麼知道我胡說?您當時可在場?您所聽到的都是孫蕃的一面之詞,又怎麼能確定是我在胡說?皇上,我所說的這些發生在酒樓之中,自有夥計作證孫蕃主動闖進我們的包間。至於他對寧王說的那些話,鄭公子和唐公子都聽到了。」早就串好供了。

    孫從瑞冷笑,「你們自可串通一氣,污衊我兒。皇上,臣那孽子雖不孝,卻並不是如此猖狂胡言之人。」

    「孫大人的意思,寧王爺、鄭首輔的兒子、唐大人的兒子聯合起來陷害令郎?那令郎真是好大的臉面!」

    紀征也笑道,「本王可從不做這種事情,孫大人請慎言。」

    孫從瑞還想爭辯,紀衡卻打斷了他們,「好了,既然此事發生在酒樓,好好查問夥計便有結果。孫愛卿回去也再問問令郎吧,」頓了頓,又說道,「若是朕的兒子如方才他所說的那般無禮,那麼不用別人幫忙,朕親自打斷他的狗腿。」

    孫從瑞知道皇上雖口頭上說得公允,其實在拉偏架,向著自己的弟弟。他吃了一頭虧,灰溜溜地離開了。本以為一個小太監好收拾,卻沒想到有寧王撐腰,還這樣伶牙俐齒。他一輩子跟人勾心鬥角,卻被一個小鬼給算計了,真是陰溝裡翻船。

    其實孫從瑞翻船的最根本原因是被兒子給坑了。他如果知道是自己兒子主動闖進別人包間,怕是打死都不會來紀衡面前丟這個人了。

    總之紀衡暫時了結此事,讓相關人等先退下了。

    田七也想爬起來走,卻被紀衡制止,「朕讓你起來了嗎?」

    田七隻得又跪回去。

    紀衡看著那大煙囪在眼前晃,沒好氣道,「把你那破布拿下來吧,朕恕你無罪。」

    田七於是摘下布筒。因被布筒擋著,呼吸不暢,田七的臉有些微的紅,像是淡淡的花瓣。

    紀衡看著那張臉,心臟跳得更快了。他冷笑道,「你在宮外挺快活麼。」吃酒,打架,還又跟阿征鬼混在一起。想到這裡,紀征一陣胸悶。

    田七嘿嘿笑道,「皇上過獎了,奴才只是出宮討營生,並不曾吃喝玩樂。」

    「朕看你除了吃喝玩樂就沒幹別的。」

    田七低下頭不敢反駁。

    「你抬起頭來。」

    田七乖乖抬頭,發現皇上已經站到她面前。她要把頭仰得幅度很大才能看到他的臉。

    看著田七卑微地跪在他腳邊,以一種臣服和承受的姿態仰視他,紀衡心內突然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然而他轉念想到,自己在宮中為這小變態痛苦不堪,而他卻在外面逍遙快活,紀衡又覺不甘。

    是的,不甘,前天他還瀟灑地說沒勁,說要放過去這一碼,但是過不去就是過去,他自看到他之後,無時無刻不在想他。但是很難說這小變態有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不甘,甚至不甘到隱隱產生一種怨毒。

    是田七,把他引到這茫然無邊的噩夢之中,無法醒轉,無法逃脫。可是田七呢,做完壞事,又想逃走。

    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田七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麼,她脖子都酸了,只好提醒皇上,「皇上,您有什麼吩咐?」

    紀衡突然蹲□,與她平視。他伸出一隻手捧著田七的臉,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他笑了笑,笑容生動,卻透著那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蠱惑。他低聲說道,「就算是噩夢,也總該有人作伴才好,你說是不是?」

    田七沒聽明白皇上的意思,亦不知道皇上想聽什麼樣的回答。大概是離開御前有些時日的原因,她現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她只覺現在皇上的眼神很不正常,有點扭曲,又隱隱透著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興奮,簡直的,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一般。

    田七打了個寒戰,不敢說話。

    這時,外面走進來一個太監來報,「皇上,太后娘娘請您去慈寧宮商議要事。」

    紀衡站起身,不再看田七,帶著人去了慈寧宮。

    他一路走一路想,剛才真是瘋了,怎麼會那樣想?怎麼會想那樣?怎麼會……

    可是又一想,那樣真的不好麼?再不好,也好過自己一個人隱忍壓抑,苦不堪言。

    ……但那是錯的,錯的就是錯的。

    ……錯了又怎樣?誰能把他怎樣?

    ……可是……

    ……又怎樣?!

    紀衡覺得自己要走火入魔了,腦子裡兩種想法互不相讓,一會兒東風壓倒西風,一會兒西風壓倒東風。

    終於,他不小心丟在心間的那顆邪惡的欲-望種子生根發芽,不斷地汲取他的意志作為養分,壯大自己。最後,它長得枝繁葉茂,蓋過理智之花。

    然後,紀衡就發現,他好像對後宮那些女人都不太感興趣了。

    這是要斷袖到底麼?紀衡苦笑。

    要不就這樣吧,他想。

    其實也只能這樣了,他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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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田七是太監的事情,只有紀征和孫蕃知道,鄭少封和唐天遠不知道。他們只以為田七是從姑蘇來的有點才華的公子哥兒,因為投脾氣,就湊了個組合。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36 PM

第46章 功敗垂成

    紀衡從糾結來糾結去到徹底覺悟的這幾天,田七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即將降臨。

    所謂「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田公公聰明又能幹,是個賺錢的好手,自然也就忙成了一個陀螺。不僅在寶和店宮裡宮外兩頭跑,還要顧及新收購的酒樓的生意。

    說到這酒樓,田七有點頭疼。她不是萬能的、放在哪裡都好使,酒樓的生意她從來沒接觸過,也就有些手忙腳亂。

    她那另外三個小夥伴紛紛對酒樓提出各種意見,參與本酒樓的未來規劃。

    最首要的問題是要經營什麼菜色。

    紀征覺得繼續賣嶺南菜不錯,田七則偏好江浙菜,鄭少封喜歡魯菜,還非要無償捐獻自家一個做魯菜的廚師,而唐天遠小時候在四川長大,後來才隨父入京,因此他對川菜情有獨鍾。

    這才四個人,就有四種不同意見,田七也不敢問別人了,再問,怕是連其他幾個菜系都要講全乎了。

    紀征卻靈機一動,「其實這樣也未嘗不可,京城雲集了八方來客,我們不如多做幾種菜系,也好滿足各地食客的口味。」

    鄭少封和田七都覺得這主意似乎不錯,唐天遠卻提出一個現實問題,「每一個菜系都品類繁多,若是把各地的菜色雲集在此,實在難以全備,且容易多而不精。」

    田七想了想,說道,「不如這樣,我們把各地菜色都做最基本的、最有特色的,雖然不同菜系種類很多,但是最能招攬顧客的,總歸集中在那十幾樣。另外,若是有人想嘗些刁鑽的,也可以,不過就要提前預定,他們定什麼,咱們就做什麼。」

    這個折中的意見得到了一致認可。幾人之中其實只有紀征真真正正有過做生意的經驗。受成長環境限制,寧王爺不能在政治上有太大作為,他本人也不太喜歡往官場裡鑽,因此也就只能通過做生意來排遣寂寞、尋找人生價值了。紀衡總說他游手好閒,其實是錯怪這個弟弟了。

    做生意沒有定法,在紀征看來,把酒樓弄得博而不專,未必不能成為一種特色。由於科舉考試是從全國選拔人才,相對比較公平,這就造成在京為官的人們來自全國各地,此處同樣客商雲集,還每年有外國使團來往。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人,都在改變京城人口的格局。他們想吃什麼菜,此處就有什麼菜。而且,不同地方的人湊在一塊應酬吃飯時,如果只點某一菜系,難免眾口難調,倒不如大家都可以點一點自己的家鄉菜,一來能夠嘗一嘗故鄉的味道,二來在飯桌上總能找到話題,不致冷場。一個人從生到死,對自己的故鄉總有一種別樣的依戀和自豪,尤其漂泊在外之時,這種依戀自豪尤甚。幾個不太熟的人湊在一桌上就著特色菜,聊一聊自己的家鄉,關係也會拉得更近,出來的時候就更熟了,沒準還會成為回頭客。除此之外,有喜歡獵奇嘗鮮兒的,亦可來此,點一桌子菜,就能同時吃到各地風味,從秦淮煙雨到蜀道青天,全在一腹之中,豈不有趣。

    不得不說,紀征其實還是很懂得把握顧客心理的。

    酒樓的經營方式暫時就這麼定了,接下來要改一個名字,重新營業。名字也是紀征起的,通俗而不庸俗,爽快又直接,叫做「八方食客」。匾額是唐天遠題的。唐天遠的書法飄逸瀟灑,在文化圈子裡還是很有知名度的。

    接下來就是招廚師,找夥計。鄭少封覺得自己沒出力,很沒面子,所以執意要捐廚子。他家這個魯菜廚子很不一般,不僅魯菜做得好,而且會做西北菜,能一人兼二職,很適合他們這個酒樓。

    一邊招著廚子夥計,田七和另外三人也一邊把酒樓給改了改。廚房增大,雅間重新裝飾一下,除了常規雅間,還配合著不同菜系有相應的特色雅間。一樓是大堂,給普通客人用的,桌椅板凳重新換過,免費提供茶水。

    這些事情雖看似簡單,做起來卻著實繁瑣,田七又是個做事認真不愛將就的,這幾天著實累得夠嗆。她想,自己既然在外面有了事業,就真沒必要繼續留在宮中了,古董生意,離開了皇宮也照樣能做。

    最重要的,皇上那天離開時的眼神太詭異了。田七總有一種預感,下次再遇到他,絕對討不到好果子吃。可問題是從這兩次兩人相遇的過程來看,他們是否會再次相遇,大概是她左右不了的。

    要不就離開皇宮吧,從現在開始。

    田七想了許多辦法,最穩妥的還是裝病,這就又要用到王猛了。王猛一聽說田七要離開皇宮,竟然有些傷感,一不小心滾出眼淚來。

    田七才發現這小子內心還是個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她有點彆扭,又有些感動。有人能為她的離開而流淚,這皇宮也算沒白混了。

    吃了王猛給的藥,田七又被關進了安樂堂的隔離間。這回還是傳染病,而且是更致命的傳染病——肺癆。

    田七盤算著,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被關一兩天,等安樂堂的太監去回了盛安懷,她就能被趕出皇宮了。皇上既然那麼討厭她,見也不想見她,盛安懷大概就不會把這事兒向皇上回稟,這就杜絕了皇上知道她病了直接賜死的可能性。

    其實她的思路並沒有錯,後來的事實表明,她差點就成功了。

    當然,還是差一點。

    ***

    太后娘娘那天把紀衡叫去商量的所謂「要事」,是給如意過生日的事兒。說實話這真算不上「要事」,小孩子的生日不宜大操大辦,但是太后疼愛孫子,總要好好慶賀一番才行。不用弄什麼排場,重要的是貼心,熱鬧,哄得如意開心。

    紀衡便問兒子想要什麼,如意像是專門跟他爹作對似的,要乾坤圈,要月亮,還要一個豬八戒。

    紀衡乾脆讓盛安懷去外面找來個戲班,到時候演個什麼哪吒鬧海,嫦娥奔月,豬八戒吃西瓜,齊活。

    接下來要確定如意小朋友生日宴的受邀名單。他奶奶,他爹,他叔叔,是必須出席的。為了尊重兒子的意見,紀衡表示如意可以自己往裡面加人。

    毫無意外地,如意選擇了田七。

    紀衡這幾天想通了,反不似以往那麼急切。他打算趁著如意過生日的機會把田七弄回來。於是他就專門叮囑了盛安懷,讓田七務必要出席如意的生日宴。

    然而盛安懷卻答道,「回皇上,田七得了肺癆,正在安樂堂收治。」

    這話彷彿晴天霹靂一般,紀衡只覺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他兩眼空洞,怔怔望著前方,一臉的不敢置信。

    怎麼會?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人,怎麼突然就得了不治之症?

    盛安懷又補充道,「田七想在臨死之前回家鄉看一看,明日即出發。」

    紀衡突然怒吼,「你怎麼不早說!」

    這一聲怒吼彷彿產生了實質性的力道,擊得盛安懷身子震了震,「皇上,您說過凡是與田七有關的事情不用再回稟給您。」

    「……」紀衡確實說過這話。但……但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

    「他在哪裡?」紀衡問道。

    「皇上,田七還在安樂堂。」

    「去安樂堂。」紀衡說著,要出門。

    盛安懷卻擋住了他,「皇上……」他點為難,田七得的是癆病,癆病是會傳染的,萬一皇上被傳染,後果不堪設想。

    「去安樂堂!」紀衡的表情有點猙獰。

    盛安懷只得讓開,在後面緊緊跟著。

    紀衡無法接受田七得了絕症,因為無法接受,所以無法相信。他從乾清宮到安樂堂,腦子一直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不停地尋找各種理由各種蛛絲馬跡來否定這個事實。

    走到田七住的病房前時,紀衡站定,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腦內突然劃過一道亮光。

    也是田七倒霉,她這回住的房間,跟上次發水痘住的房間一樣,於是紀衡一到這裡,觸景生意,想起了上次田七出水痘的事兒。那次他就覺得這水痘出得蹊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簡直的,收放自如,就跟這病是自己豢養出來的似的。

    當時紀衡一直惦記著救田七,後來事情皆大歡喜,他也就沒再細追究。現在聯繫眼前田七處境,更覺不尋常。再一想,田七好像說過,他有個朋友對藥材很有研究……

    想到這裡,紀衡移步打算走進去。盛安懷又攔住了他,「皇上,聖體要緊,您不能進去!」

    「朕沒事。田七也不會有事。」紀衡說著,推開盛安懷,推門走了進去。

    盛安懷也想跟上,卻被皇上猛然關上的門拍了回去。他只好站在窗外向裡看。

    田七剛才一直在發呆,沒發現外面的動靜。她在想如意,小傢伙再過兩日就到四歲生日了,她沒有機會給他賀生日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田七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跟如意解釋,也不敢面對如意。她說過會陪著他,終於還是食言了。

    紀衡重重的關門聲打斷了田七的沉思。

    田七抬頭一看是皇上,慌得連忙從床上坐起來,「皇上……您怎麼來了……」

    紀衡走近幾步望著田七,臉色憔悴,形容蒼白,看樣子還真像是得了什麼大病。然而一雙眼睛雖略有失落,卻無半點突染重病之人該有的悲慼之色,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得了絕症。

    「朕聽說你病了,所以來看看你,好歹主奴一場,朕不是那麼冷血無情的人。」紀衡說著,又走近了兩步。

    田七牢記自己現在是個染了肺癆的病人,於是發揮了出色的演技,「皇上您別過來,奴才的病不能過給您!」

    裝得真像。紀衡心內冷笑,口中問道,「田七,朕一直想問你,你上次出水痘,怎麼那麼快就好了?」

    「……」田七驚訝地看他,皇上不會發現什麼了吧?

    「答不上來?朕聽說你有一個會醫術的朋友,他要是給你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藥,大概也能騙一騙人,你說是不是?」

    「……」果然發現什麼了!

    田七還想掙扎一下,「皇上,您說的話奴才不懂……」

    「不懂沒關係,你那懂醫術的朋友應該能懂。回頭朕把他拘了來,好好打一頓,應該就能招了。」

    「……」這一招簡單粗暴又凶殘,不過真的很管用……

    田七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習慣性地抱住紀衡的小腿,一系列動作十分流暢,可見是做過多次。

    她還未說話,紀衡已經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皇上……奴才這樣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還是決定老老實實招了吧。

    「哦?你有什麼苦衷?說說看。」

    「奴才知道皇上您不想看到我,所以就……」

    紀衡打斷田七,「朕說過不想見到你,但朕也說過不許你離開皇宮。你卻自作主張,犯下這等欺君之罪。」

    這帽子越扣越大,田七急了,「不是不是……那個那個……」

    「不是什麼?什麼那個?你到底還能想出什麼理由,一氣兒說出來吧。」

    田七咬牙,只好又搬出先前那個雖荒誕卻好用的理由,「皇上,奴才不是暗戀您嗎,我這幾天越來越忍不住,怕自己狂性大發,一不小心非禮您……就只好忍痛離開皇宮……」

    這番話年底的時候入選了田七「今年說過的最後悔的十句話」,名列榜首。

    紀衡任田七抱著他的小腿蹭,淡淡說道,「沒關係。」

    「???」田七一時不解,抬頭疑惑地看他。

    紀衡低頭看著她,又解釋了一遍,「你忍不住也沒關係,朕不怕被你非禮。」眼神十分之嚴肅認真。

    「……」皇上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紀衡說著,目光沉了沉,「朕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我的願望……是什麼呀……

    「來吧,來非禮朕。」他說。

    「!!!」

    怎麼辦,皇上的精神病又犯了!田七急得頭皮發炸,扭頭一看,看到窗外站著的盛安懷。他顯然也聽到了室內的談話,此刻一臉見鬼的表情。田七找到了救兵,撲到窗前對盛安懷說道,「盛爺爺,快救救皇上,快傳太醫!」

    盛安懷對此的回答是,默默地伸過手來幫他關好窗戶。

    田七:「……」一群神經病啊!!!

    紀衡滿意地點點頭,他走過去把努力開窗的田七抓了回來,順手按在一旁牆壁上。他一手制著田七的肩膀不許他亂動,另一手扶著牆,支撐自己的身體。

    兩人離得太近,呼吸都纏到一起。田七也不知是被嚇得還是羞得,兩頰通紅。室內的空氣彷彿陡然熱了起來。她被他困在這狹小的空間內,早就亂了方寸,一時瞪大眼睛看著他,口內結結巴巴,「皇皇皇皇皇……」

    皇了半天,話也沒說出來。

    紀衡的眼神兒漸漸發暗,像是藏著風暴的安靜雲層。他湊近一些,低頭笑看著田七,挑眉說道,「怎麼,不懂得該怎麼非禮?」聲音壓得極低,因刻意壓抑,醇厚的嗓音裡帶著略微的沙啞,隱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誘惑。

    田七幾乎能感受到紀衡說這話時胸腔的微震,「皇皇皇皇皇……」她以前自詡為鎮定機智小飛俠,這會兒卻是大腦一片混亂,再也鎮定不下去,機智不起來。

    「沒關係,朕可以教你。」紀衡說道。

    「皇上……」

    終於說出來了,卻又被他堵了回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50 PM 編輯

第47章 害羞甚麼的

    田七腦中所有的混亂情緒都在這一刻終結,她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宛如一夜風雪之後的千里荒原,寂寂杳杳,茫茫渺渺。

    紀衡與田七的反應截然相反。他在親上田七的那一瞬,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如濁浪拍天,如狂風捲地。四唇相觸,紀衡只停了一停,便張開嘴,包裹住田七的唇瓣用力廝磨。他含著她的唇,伸出舌尖沿著雙唇的輪廓來回勾掃,乾燥的唇被唾液浸潤濡濕,品嚐起來軟彈滑美,簡直是人間至味。紀衡猶不滿足,舌頭又向外伸了伸,用舌面壓著田七的雙唇用力摩擦。

    嘴唇被用力壓迫時的些微痛感使得呆若木雞的田七終於有了點反應,禁不住皺了皺眉。

    紀衡不滿於對方竟無半點回應,將田七的上唇捲入口中,輕輕咬了一下。

    田七吃痛悶哼,鼻端發出低細急促的輕吟。紀衡的心跳早就亂了,此刻緊閉雙眼,聽到這宛如情到深處的一聲呢喃,頓時全身彷彿湧起一股熱浪,上下流竄,沖得額上血管突突直跳。他強行擠開田七的唇齒,長驅直入,探進口中。

    田七本來因方才說話未完而唇齒處於半翕狀態,此刻輕而易舉便被對方攻克。紀衡一朝得手,如魚得水,靈活的舌頭順著田七的齒齦一下一下刮掃,整個侵略一遍,接著又伸回她的口腔中央,探著舌尖兒去壓她的舌面。田七本能地用舌頭想要把口中的異物向外推。殊不知這一動作本身就是致命的挑逗,紀衡故意向上屈起舌頭,把舌底對準田七,感受著田七的柔軟香舌對他舌底一下一下地推頂,一陣酥麻的感覺自舌底流至心間,繼而傳向四肢百骸。

    真是要瘋了!

    紀衡稍稍向外退了退,田七本能地以為自己把他趕出去了,舌頭因力道未收而向外伸了一下,卻不料他竟然又侵回來,一手捏著她的下巴逼迫她張大口,然後叼住她的舌尖兒狠狠地吸吮。

    田七隻覺自己的魂兒都要被他吸沒了!

    她好不容易恢復一點的神智就這樣再次流散,大腦重回空白,本來剛剛抬起來的想把紀衡向外推的胳膊,此刻也沒了力氣,改為不自覺地扶著他的胸口,甚至連她的雙腿都有些發軟,支撐不住身體,站著站著就慢慢彎曲,身體順著牆壁向下滑。

    紀衡及時地扶住了她的腰,手臂漸漸收緊,逼迫她與他緊緊相貼。

    田七覺得自己好像軟成了一個面人兒。她此刻瞪大了眼睛,因為兩人離得太近,眼前人面目顯得有些模糊。她看到他低眉順目,雙眼緊閉,長而密的睫毛像是兩簇濃翠的松針,她眨了眨眼,看到這兩簇松針在微微顫動。她的心便也跟著顫動起來,一時間慌亂,羞慚,迷惘,惱怒,不知所措,各種心情湧入心間,幾乎要擠炸她那單薄的胸腔。她突然瘋狂地想要結束這一切,於是毫不猶豫地咬下去。

    紀衡本來在吸吮著田七的舌尖,感覺到田七要咬他,迅速放開她,回撤。

    然而他撤回去了,田七卻沒撤,上下牙齒重重地落到自己的舌頭上。

    「嗷!!!」

    守在外面的盛安懷聽到裡頭安靜許久之後突然傳來的一聲慘叫,小心肝兒禁不住一抖,心中納悶,皇上您到底在玩兒什麼呀……果真是個大變態!

    裡頭田七雙手捂著嘴巴,眼淚幾乎掉下來。

    好疼!

    紀衡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有些心疼,有些擔心,又覺好笑,他輕輕地拉田七的手,「我看看。」

    田七聽他如此說,捂得更緊了。

    紀衡說道,「鬆手,我什麼都不做。」

    ……堅決不松!

    紀衡只得嚇唬他,「若是流了血,可是會死人的。聽說過咬舌自盡嗎?」

    沒有什麼是比生死更嚴重的威脅,田七果斷鬆手張嘴,伸出舌頭給紀衡看。

    紀衡托著田七的下巴仔細看了看,還好,沒流血。放下心來,再看那粉嫩的舌尖兒,他又有點心猿意馬。

    田七察覺到紀衡眼神兒的異樣,立馬又摀住口,警惕地看著他。

    紀衡也在低頭看他。本來的一臉病容早就被滿臉俏紅取代,兩眼含著淚光,眼睛瞪得溜圓,像是受了欺負又不敢反抗的小動物。紀衡的心已經化成一泓春水,他低眉含笑,抬起手指點了點他擋在嘴前的手背,說道,「你不是一早就想非禮朕嗎,如今得償所願,還裝什麼裝?」

    田七羞憤難當。她這輩子胡說八道的話多了去了,但從未像現在這樣,恨不得把曾經說過的作孽話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全吃回來。

    紀衡不再逗田七,而是抓著他的另一隻手,「走吧。」

    田七很莫名其妙,把手往回抽了抽,但是……抽不動……

    盛安懷看到皇上牽著田七的手走出來,他幹咳一聲,左右看看,還好沒人,「皇上。」盛安懷只叫了一聲,目光故意停在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上。這種事情只他一個人知道就好了吧……

    紀衡便放開田七,側臉看了看他,發現這小變態還在害羞,紀衡不想把他逼得太急,於是說道,「你先回去吧。」

    「奴台告忒。」田七大著舌頭說完,轉身就走。走出去幾步,撒開退狂奔起來。

    紀衡駐足看著他腳步慌亂的背影,眉目含笑。

    直到目送著田七的背影消失,紀衡才轉身向乾清宮走。他一路走一路回味著方才兩人的激吻,想著想著自己臉上也升起一陣薄熱,耳垂泛著淡淡的紅,復又想到田七的害羞與慌張,便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盛安懷很擔憂,皇上不會傻了吧……

    很快他的擔憂就成為現實。皇上甩著闊步低著頭,邁上乾清宮前的台階,接著向前走,「咚」地一下,撞到了宮前朱紅色的巨柱之上。

    盛安懷:「……」皇上果然傻了……

    殿外守門的小太監見此異變,嚇得連忙跪倒。

    紀衡不以為意,渾不在乎地摸了摸額頭,調轉方向繼續走。

    盛安懷:「……」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7-7 10:38 PM 編輯

第48章 重回御前

    田七一氣兒跑回了十三所。

    回到十三所時,她依然心亂如麻,趴在床邊直吐舌頭。同屋的人還不知道田七染病之事,只現在見他如此慌慌張張失魂落魄,還道是曾經那個紅衣惡鬼又來找他索命,不免有些同情,同時又對那惡鬼更加敬畏,自此之後一傳十十傳百,皇宮內外漸漸流傳起關於紅衣惡鬼的傳說。

    田七喘勻了氣兒,爬到她的自制架子床上,把床帳放下來。自己獨自隔離在床帳之內的小小空間內,田七的心緒漸漸有些平靜,回想方才那一幕,總是覺得害怕和難以置信。

    怎麼辦,皇上竟然親了她。這回不是吹氣,是真親啊!要是別人對她做此等輕薄之事,她完全可以一巴掌甩回去,可那是皇上,皇上殺人都不算犯法,更何況親個小太監。

    ……等等,她是個太監,皇上他為什麼要親個太監啊?!

    難道發現她是女人了?

    不可能,要真發現,她該早就沒命了。

    可他為什麼要對著一個太監下口,他怎麼下得去口啊……

    難道皇上斷袖了?

    也不對啊,皇上那麼討厭斷袖,而且,也沒聽說他沾惹過哪個男人或是太監吧……

    再說了,太監不都是不男不女的嗎,皇上如果真的和太監有個那啥,那他到底算不算斷袖呢?如果他是斷袖,那他會不會對太監感興趣呢?

    真的好奇怪呀……

    我到底在想什麼!

    田七呼地一下扯開被子蓋住頭,她隔著被子抱著腦袋,痛苦地蜷起身體。今天發生的一切太不真實,不真實到她連做夢都不會做這種夢。耳邊似乎又響起了皇上惡意滿滿的話,「你不是一早就想非禮朕嗎,如今得償所願,還裝什麼裝?」

    ……皇上他真是個超凡脫俗不拘一格想人所未想的大變態,神經病!

    對啊,皇上有神經病!

    田七在黑暗的被子中彷彿突然見到一線光明,她覺得她發現了真理。神經病真是一種萬能的病,皇上所有讓人無法理解的舉動,一旦冠以神經病,就能讓人完全釋然了。

    坦白來說,田七不是傻子。有些東西她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實在是那看似真相的東西太過可怕,就像包裹在烈火之中的金子,只要稍微碰到一點邊緣,就要被燙得立刻縮回手。於是那金子不管多麼吸引人,也只能讓人望而生畏,敬而遠之。

    人就是這麼奇怪,一旦潛意識裡不願相信某件事物,那麼這件事物在此人眼中頓時就成了假的,且只要他不主動去想,它便能不存在一般。

    田七終於說服了自己,她猛然推開被子坐起身,卻突然又想到她和他接吻的那一幕,頓時又羞得滿臉燥熱,復又拉過被子來蓋住腦袋。

    雖然是被一個神經病親了,可也是親了啊!

    ***

    田七一晚上沒睡好覺。次早醒來她兩個下眼皮都青了,像是要被鬼吸乾了精氣一般。同屋人看了更覺同情與可怕。

    田七今天是打定主意不想去皇宮了,於是只讓同伴幫著去寶和店請了個假,反正她在皇宮內的寶和店沒有什麼特定的事兒要做,每日去只是點卯。她獨自悶在屋子裡更覺無趣,最可怕的是會胡思亂想,乾脆出了門,找紀征他們去玩兒。

    鄭少封和唐天遠今兒也出門了,四公子又聚在一起,不過各自都有點不正常。田七自不消說,鄭少封是考試臨近情緒煩躁,唐天遠也是因為考試,只不過他很興奮。這倆人湊一塊難免惹些事端,田七聽說他們前兩天騎著馬把國子監掛的燈籠一個個都射下來,而且人家射的不是燈籠而是那細細的懸繩,她頓時感嘆世上的神經病怎麼都讓她給遇到了。

    紀征表面看不出什麼異常。他聽說田七燙了舌頭,點菜時都沒點味道太刺激或是太硬的東西,茶水也是放在自己手邊晾涼了才遞給田七。唐天遠心細,見紀征如此,心悅誠服道,「王爺真是體貼入微。」

    紀征低頭笑了笑。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放在心上時,眼睛總隨著那個人轉,體貼就成了自然而然的流露。往往他自己還沒察覺出來,便已經先做了出來。紀征是被人伺候慣了的,做這些事情竟然十分順理成章,一點不覺突兀和不適,想想又覺很奇妙。

    這樣胡思亂想著,紀征側臉看了一眼田七,見他正在和鄭少封眉飛色舞地胡侃。因為舌頭不方便,田七一句話往往要說兩遍,鄭少封才能聽明白,後來他乾脆連說帶比劃,兩人交流得還挺愉快。

    紀征淡淡地嘆了口氣。其實他是有心事的。田七本來說想好了辦法要離開皇宮,可是今天見面竟然又改口,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有些擔心,當著另兩人的面又不方便問,直等到鄭少封與田七依依惜別,紀征才找到機會,問道,「你不是說這兩天就能離開皇宮嗎?」

    田七大著舌頭道,「計畫有變。」

    「那到底是什麼時候?」紀征追問。

    「我也不知道,皇上他太聰明了。」田七有點沮喪。

    「要不,我幫你吧。」

    田七搖頭,「不用。」

    紀征有點煩躁,「你若真的想離開皇宮,總是能離開的。你到底想不想離開?」

    田七有些訝異地看著他,「王爺,你生氣啦?」

    「叫我阿征。」

    「阿征……你生氣了?」

    紀征搖了搖頭,「我只是為你擔心。」

    田七有些感動,「謝謝你,我沒事,只是一時失手,暫時沒別的辦法。我不是和你見外,不讓你幫忙,實在是皇上的忌諱你也清楚,如果我和你走得太近,讓皇上知道,只怕又要治我一個媚惑皇親的罪名。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是自己先想想辦法吧。」

    他大著舌頭一下說這麼多話,紀征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悶悶地說了聲好,接著又不自覺嘆了口氣。

    回到十三所時,田七正好遇到了前來傳旨的盛安懷。盛安懷告訴了她一個可怕的消息:皇上決定把她調回御前!

    田七嚇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乾清宮從主子到奴才都是神經病,她一個積極向上內心充滿陽光的好少年實在不適合那種地方。可是有什麼辦法,這是聖旨。敢抗旨不尊?提頭來見吧!

    有那麼一瞬間,田七是真的想扭頭就跑,能有多遠跑多遠。她甚至想乾脆逃出皇宮算了,可直接出逃真的是下下之策,一旦被發現抓回來,那就只能是砍頭沒商量。

    無奈,她只好決定先見機行事。

    當晚,田七又失眠了,次日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去了乾清宮。

    盛安懷又把她給弄到了養心殿裡杵著。

    田七埋著頭,惴惴不安。

    紀衡沒有批奏章。他單手拄著下巴,一直在看田七,見這小變態總埋著頭,不像往日那樣,時刻把目光拋向他,紀衡有點不高興,「你抬起頭來。」

    田七隻好抬頭看他。四目相對,兩人看到彼此,都有點意外。紀衡是看到了田七一臉的憔悴,而田七則看到了皇上額上的淤青。

    「昨夜沒睡好?」紀衡頂著那塊淤青,泰然自若地問道。

    「啊?啊。」田七有點犯傻,應了兩聲,又搖了搖頭。

    不就被親一下麼,何至於嚇成這樣。紀衡淡定欣賞著田七窘迫呆愣的表情,不覺好笑,一時又想到,這小變態嚇成這樣,自然是因為沒和人親過,他頓時又有點不可言喻的興奮感和成就感。

    於是紀衡彎起嘴角笑了笑,問道,「睡不著,可是在想什麼人?」

    「……」田七看著皇上那眼神,覺得這答案很可能是唯一的、不容她自由發揮的。可是那個字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於是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傻乎乎地看著紀衡。

    紀衡和田七對視著,一臉的「答不對要你好看」的表情,等待他的回答。

    兩人對視良久,各自不發一聲。紀衡長時間暴露在田七的目光下,漸漸地就有點心癢癢,嗓子眼兒發乾,他清了清嗓子,低聲道,「你過來。」

    田七不敢過去。

    正猶豫著僵持不下,如意過來給她解圍了。

    田七真想抱著如意狠狠地親一親。

    如意看到田七,也很高興,跟她說了幾句話,便察覺出不對勁,「你的舌頭壞了?」

    田七答道,「殿下,奴才的舌頭受了點小傷,不過不礙事。」

    如意看看田七,再看看父皇,覺得很有意思,「田七和父皇都受傷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兩人對自己的傷是怎麼來的,各自心知肚明,此時被一個小屁孩揭露出來,難免有些不自在。

    紀衡咳了一聲,斥道,「你明日就四歲了,也是大孩子了,別整天只顧著東遊西蕩,胡言亂語。」

    有田七在,如意莫名的膽子也壯了一些,反駁道,「四歲怎麼了,你四歲還……」

    「閉嘴!」紀衡知道如意想說什麼,連忙打斷他,又偷偷看了一眼田七。

    田七也知道如意想說什麼,但是她拚命地裝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如意乖乖閉了嘴。

    田七見小傢伙一臉的委屈模樣,便問道,「殿下,明日就過生日了,您想要什麼?」

    如意張開雙手要田七抱,笑嘻嘻道,「我想要你陪我玩兒。」

    回想到這小屁孩兒當初都跟他這當爹的要了什麼亂七八糟的,紀衡又覺不滿,看到田七把如意抱起來,他臉一沉,「你給我下來,多大人了還要人抱。」

    田七不知道皇上為什麼又發怒,她把如意放下來,竭盡全力地找新話題,「皇上,奴才聽說殿下壽辰時請了戲班子,依奴才愚見,民間有些變戲法的、耍猴戲的,小孩兒們都喜歡看,殿下想必也會喜歡。」

    紀衡的臉色果然緩和下來,「就依你吧。」

    如意又扯著田七說話,紀衡嫌他們聒噪,耽誤他的正事,便把他們轟到外面去。田七和如意都求之不得,手拉著手出去了。

    倆人出去之後,紀衡也沒幹正事。他盯著御案發呆,想著田七,心口暖暖的。

    說實話,他如果想得到這個人,實在太容易不過。皇宮裡的人都是他的,他要是想幸上誰,也只是勾一勾手指的事兒。

    可是田七不一樣。怎麼不一樣呢?他說不上來,但就是不一樣。他本能地不願意像對待後宮那些女人那樣對待田七,他把田七放在了一個特別的位置,一個從來沒有任何別人觸碰過的位置。

    有些情緒總是越理越亂,他想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對待田七這麼有耐心,但他很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麼,這就夠了。他既然已經遵著自己的**破罐子破摔,便不介意繼續想幹什麼幹什麼。

    很久之後,當他終於和那個人過上細水長流的生活,再次回首自己那不堪回首的漫漫追妻路時,才猛然驚覺,他從一開始,想要的就從來不只是這個人,而是她的心。他想和她如膠似漆,恩愛不離,白頭到老,長相廝守。

    他踏在一片浮華之上,早早地在自己腳邊掃開一個位置,只為了等她站過來。

    世人都道男人是風流薄情種,但這世上大概總有那樣一個女人,能讓你為了她而背離眼前這一切。遇到她之後,別的女人都失了顏色,沒了滋味,成了木頭。你想把心掏給她,也想得到她的心。你想牽著她的手,一直走到人生的盡頭。

    這樣的女人,你可能遇到,也可能遇不到。

    遇到之後可能得到,也可能得不到。

    所以那時候的紀衡無比慶幸,他遇到了,也得到了。

    以上,只是一個過盡千帆的男人的悠悠長嘆,此刻,我們的皇帝陛下還沒有這個覺悟。他只是覺得,反正田七早晚是他碗裡的東西,所以他們——

    「來日方長。」他輕輕點著御案,微笑道。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40 PM

第49章 真甜

    紀衡果然讓人在如意的生日宴上弄來了一撥變戲法的,還有一個耍猴戲的。如意全程看得津津有味,一直笑個不停,一邊笑一邊去扯身後田七的袖子。連太后也覺十分有趣。紀衡本身對這些小把戲不感興趣,可是看著自己娘高興兒子高興,他自然也高興,再偷眼打量田七,小變態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脖子伸得老長。紀衡不禁搖頭失笑,心想,田七建議他找這撥人來,哪裡是給如意看的,分明是他想看。

    這一家人歡聚一堂,只一個人心中不大是滋味。紀征也不知怎的,總感覺眼前這樣其樂融融的景像似乎與他無關,台上的戲法明明看著也有趣,可他就是笑不出來。按理說雖然過去有過不愉快,但他現在和自己親哥哥不至於隔閡如此,他也很喜歡如意這小侄子,可怎麼現在坐在這裡就渾身不自在,總覺心中沉悶悶的似乎壓抑著什麼,發洩不出來。

    紀征看了看田七,沒有與他發生相視一笑的默契,因為田七正在全神貫注地看猴戲。他有點失落,低頭飲了一口酒,抬頭想跟皇兄說話,卻發現皇兄的目光停在田七身上。

    一場猴戲耍完,猴戲藝人領著小猴子下去休息。如意不過癮,非要過去跟小猴子玩兒,田七得了太后准許,抱著如意去看猴子了。

    這邊宴席上只剩下三個大人,太后看看紀衡又看看紀征,對紀征說道,「阿征,你年歲也不小了,是時候娶王妃了。哀家給你挑中了幾個千金,都是知書識禮的名門閨秀,要人品有人品要模樣有模樣。自然了,還要問一問你自己的意思。」

    紀征聽到這話就覺頭疼,「母后,兒臣一個人自在慣了,一時倒不曾想過此事。」

    「這怎麼行,」太后搖頭嘆道,「偌大個王府,沒個女人管家,怎麼能行呢。不獨你,連你皇兄,哀家也想著再給他納幾個美人。」

    紀衡本來在放目看那邊的田七和如意,聽到母后提他,便轉過頭來笑道,「好好地怎麼饒上朕,後宮裡女人夠多了,再來了也是添亂。」

    「哀家是覺得,你似乎對後宮這些女人看倦了,這些日子也沒見你正眼瞧過誰,這幾天乾脆連牌子都不翻了。」

    越說越遠了。紀衡掩口尷尬地咳了一聲,「這幾天不是天氣熱麼。這些瑣事母后您就不用操心了,今兒如意過生日,咱們好好地喝酒行樂不好麼。」

    太后抱怨道,「我怎麼能不操心。你們兄弟二人合起來,才有如意這麼一點香火,尋常人家都能子孫滿堂,我老婆子這麼大年紀了,卻只這一個孫子。」

    紀衡只好勸慰起母親。紀征卻狐疑地看著紀衡,對太后說道,「母后說得對,皇兄是該多納些美人。」

    「你別添亂了。」紀衡皺眉說道。

    「這怎麼是添亂呢,臣弟是為了皇兄著想。」紀征似笑非笑。

    散了生日宴,如意被抱去睡午覺,田七也到了下值時間,便沒回乾清宮,而是找王猛去了。紀衡和紀征二人從慈寧宮出來,走了一段路,將要分開時,紀征突然說道,「皇兄,您上次教導臣弟的話,臣弟已經想通了。」

    紀衡停下腳步打量他這弟弟,「哦?你想通什麼了?」

    「皇兄說得對,斷袖是齷齪下流的勾當,為君子所不齒。皇兄是君子的楷模,臣弟一定把此話銘記在心,日日提醒自己,莫要做出對不起祖宗的事。」

    這話說得,簡直就是在指著紀衡的鼻子罵了。殊不知紀衡自己早已突破了心理防線,決定無恥到底,這會兒被人指責,他也一點不生氣,全盤接受。他定定地看著紀征,突然一笑,說道,「嗯,想通了就好。趕緊娶個王妃吧。你若再不挑出個中意的姑娘,朕就幫你挑了。」說著,拍拍紀征的肩,轉身離去。

    ***

    王猛對於田七竟然不需要解藥而能自行痊癒表示震驚。田七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嚇的,只說是因為自己身體好。王猛便想給田七把脈,結果被田七狠狠敲了腦袋。

    田七又有一件事要問,「你說,神經病能治嗎?」

    王猛反問,「病到什麼程度?發起病來做什麼?」

    田七摸著下巴,回憶了一下皇上做過的凶殘事情,「啊……掐人?咬人?」

    「這已經很嚴重了。這種病只能緩和,不能根治,最好的效果是讓病人病情穩定下來。」

    田七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失落地離去了。她回乾清宮睡了個午覺,等暑氣退了些,又去找如意玩兒。兩人今天約好了的。

    如意因看到了心儀已久的豬八戒吃西瓜,又看到了新鮮有趣的變戲法和小猴戲,十分興奮,於是午睡並未好好睡。田七領著他去了太液池,把戴三山引出來。太液池中的蓮花開得正盛,紅黃白粉,高低錯落,點綴在大片大片小雨傘一樣的碧綠荷葉之間。田七折了好些蓮花,又揪了兩大片荷葉。她把蓮花堆在戴三山的大殼頂上,和如意一人頂著一個荷葉片,靠在戴三山的殼上,好不涼爽。

    紀衡閒步至太液池,看到這倆傢伙正頂著荷葉吃西瓜。

    真是一對兒豬八戒。

    西瓜很大,被切成一條一條的,正面看像是半個大月亮。翠白的皮兒,紅色的沙瓤,黑色的瓜籽兒。照著沙瓤一口咬下去,汁水豐滿淋漓,順著西瓜滴到地上,形成一塊水漬。

    田七正蹲在地上,一邊吃一邊噗噗噗地吐著瓜籽兒,如意有樣學樣,只不過沒那麼靈活,總是連瓜瓤帶瓜籽兒一塊吐。他站在田七身邊,靠在龜殼上,捧著一條幾乎相當於他的腦袋兩倍大的西瓜,笨拙地啃著,臉上沾了好多紅色的汁水,胸前專為吃西瓜繫上的小圍褂上,也全是西瓜汁。

    看著好好一個漂亮小孩兒弄得如此狼狽,紀衡很是無語。他就知道,自己這兒子早晚會被田七帶壞。切好了的西瓜喂他他不吃,卻專喜歡自己抱著啃。

    田七看到皇上來了,慌忙站起身,嚥下口中的東西,說道,「皇上萬歲。」

    如意叫了聲「父皇」,接著一心一意地啃西瓜。

    紀衡看著田七嫣紅的唇上沾著的汁水,突然向左右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盛安懷果斷跟著大家一起退下。

    此處只剩下三個人加一頭烏龜,烏龜還是縮了殼的,田七有點緊張,不知道皇上想做什麼。

    紀衡說道,「繼續。」

    「啊?」田七沒反應過來。

    「蹲下,繼續吃。」

    田七總是會接一些莫名其妙的聖旨,此時也就乖乖聽話地蹲□,靠在龜殼上又啃了一下西瓜。她不曉得自己這樣做,皇上滿意不滿意,於是一邊嚼西瓜,一邊抬頭看皇上。

    被那樣漂亮的眼睛直視,紀衡的心跳頓時快了幾分,再配合對方咀嚼和吞嚥的動作,這簡直是無聲的挑逗。偏偏罪魁禍首還不自知,吃完又不自覺地舔了舔嘴角的汁水。

    紀衡的心口驀地一熱,他也蹲□,摘開田七頭頂上的荷葉,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

    田七不知道皇上又發什麼瘋,不過他既然沒叫停,那麼她就繼續吧。於是她一口接一口地吃起西瓜來。

    紀衡卻突然問道,「好吃嗎?」

    如意從西瓜上抬起頭來,脆生生答了一句,「好吃。」答完繼續啃。

    「朕嘗嘗。」紀衡說道。

    田七:「……」她低頭看了看手中被啃成月牙的西瓜,實在不好意思就這樣遞過去。而方才站在一旁端著西瓜盤的人,早就被皇上轟走了。

    如意也有點意外,「父皇,你怎麼搶西瓜吃?」如意剛說完這句話,突然感覺到視線裡一黑,他的臉上蓋了一隻手,手心散發著熱量,他認得這是父皇的手。

    如意停了一停,見捂在他眼睛上的手並未離開,他瞭然,笑問道,「要玩兒捉迷藏嗎?」

    沒人回答他。

    田七再次被突吻,雖依然有些驚慌,但比起上次來已經算鎮定許多。她想掙脫開,然而本身就是蹲著的姿勢,實在無處發力,皇上又一手制著她的兩手,使她反抗不能。

    他壓著她的唇,強行擠開她的口,用力吸吮著她口內汁液,之後放輕了力道,細細密密地舔吻著,溫柔綿密如春風化雨。田七大睜著眼睛和他對視,明明眼前一切都很模糊,她卻看到了他眼底的柔光與笑意。

    一陣清風襲來,搖動著兩人頭頂上方的千縷柔條。龜殼頂上堆積的蓮花本已經搖搖將落,此刻終於不堪微風的推力,滾落下來,跌在兩人的頭上,肩上。

    他們像是被埋在了花下。

    大朵大朵的蓮花遮了光,田七的視線更加模糊。她聞著空氣中浮散的淡淡清香,突然就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來自何方,將向何往。好像時間就要永遠地停在這一刻,要凍結所有這一切,把它們變成永恆。清涼的夏天,奇怪的男人,措手不及的吻。

    「藏好了沒?」如意有點著急,問道。

    紀衡慢吞吞地放開田七。他離得她很近,肩上還停著一朵火紅色蓮花。他低頭靜靜地看她,覆在如意面上的手抽了回來。隨著手臂的動作,那朵紅蓮輕輕滑落下去。

    田七低頭不敢看紀衡。

    如意有些奇怪,「你沒藏呀?」

    紀衡的眼睛始終盯著田七通紅的臉,他回答如意,「戴三山藏好了,快去找它。」

    「哦,好。」如意答應著,扶著戴三山的大鬼殼走到它的正前方,扒在它腦袋探進探出的那個大縫隙,向龜殼裡面看。

    田七腦子裡亂亂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更不敢抬頭看紀衡。

    「戴三山,你出來,我看到你啦!」如意對著縫隙喊道。

    紀衡突然探過頭來,附到田七紅得幾欲滴血的耳邊,低低地笑起來。

    笑夠了,他輕聲說道,「真甜。」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42 PM

第50章 尷尬

    田七走回乾清宮時,腿還是軟的。

    史無前例的連續兩件荒唐事件讓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以及表情去面對。要說討厭吧,有點,畢竟她是被輕薄了,但好像又不至於特別反感。她覺得這大概是因為她給皇上當慣了奴才,當著當著就百依百順起來,即便被輕薄也不敢反抗。可若是讓她坦然接受,她更辦不到,她好好一個女孩兒,怎麼能老被一個男人親呢。

    但是不接受又能怎樣呢?把皇上打一頓?光想想就令人髮指。為了清白自盡一個?古時候有這麼個女人,被人輕薄了一下胳膊,回家就把胳膊給砍了。田七覺得這個人很生猛,但是也很傻。自己被輕薄本就是無辜的,怎麼能又自戕呢,人活著本來就不容易,她更是好不容易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一定得好好地惜命!

    田七想不通她該怎麼做。

    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出皇宮,可是她真不敢。前頭說了,她特別惜命。

    她惴惴不安地連續當了兩天值,不過這兩天皇上沒再發病,田七稍稍放心下來,她一遍一遍地給自己催眠,皇上好了,此前發生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只是意外,是幻覺,是做夢。

    人們總是喜歡心存僥倖,並且拚命地勸說自己這僥倖的真實性與可靠性。

    除了不再發病,皇上還做了一件大好事:允許田七繼續攙和寶和店裡的生意。當然了,前提是先把乾清宮的差當好。

    於是田七有時間便總往燈籠街那個寶和店轉轉。前頭說了,太監們倒騰古董還行,鑑定字畫就有點外行了,而這恰好就是田七的專長。因此有些東西旁人認不出來,還要留著等她過來幫忙。人但凡有點過硬的本事,總會讓人高看一眼,再加上田公公又回到了御前,重新獲得皇上倚重,於是田七在寶和店便漸漸地更有威望了,每次來都有好些個小太監圍過來巴結她。

    每到這個時候,寶和店唯一的真男人方俊就抱著手臂站在外圍看他們,默默地一言不發。田七覺得這個方俊挺有意思,他是真的會武功——她親眼見過。有一次兩個小太監因為搶一個東西而大打出手,差點引起混戰,結果方俊毫不費力地擠進人群,一手一個把他們拎開了。那倆小太監不服氣,要合起來打方俊,於是方俊乾脆把他們倆向外邊一扔,這倆人就都掛在了對面博古軒的二樓護欄上。博古軒掌櫃的正扶著欄杆托著小紫砂壺愜意地喝茶乘涼,看到兩個大活人突然掛上來,嚇了個半死。

    當時還是田七過去勸和,幾個人都賣了田公公一個面子,握手言好。

    這會兒田七從人群裡走過來,問方俊道,「你母親的病怎麼樣了?」

    「有一些起色,手指能動了,謝謝你。」

    「不用謝我,你該謝王猛。」

    方俊低頭想了一會兒,神色疑惑,「我覺得很熟悉。」

    「什麼很熟悉?」

    「你,你們。」方俊說著,向那幫太監望了一望。

    田七看著他下巴上的胡茬,玩笑道,「莫非你以前也是太監?」

    方俊搖了搖頭,認真答道,「我不是。可我總覺得我早就認識你們這樣的人。」他皺眉想著,又覺頭疼,手指用力暗在太陽穴上。

    「別勉強,你想不出來的東西,沒準是你根本不願意記住的,」田七安慰他,「實在不行讓王猛給你一起瞧瞧吧,不用多掏錢。」

    ***

    其實不止在寶和店,田七在整個皇宮的威望都提升了那麼一下下。被皇上趕出乾清宮之後又能回來,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太監嘛,本來就低人一等,反正是伺候人的,又不是什麼賢才、大才,被主子發配了,還能讓主子惦記回來,可見這人在主子心目中的份量。甭管是因為什麼原因,總之田公公殺回來了,皇宮之中誰看不出這點風向呢。

    於是田七這兩天真是被人巴結得筋疲力盡。宮女太監們還好應付,要命的是後宮裡那些主子們,這個塞錢,那個塞東西。這要放以前,田七自然高興,毫無壓力照單全收,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許多主子對她有過多的期待,好像她能安排皇上的臨幸時刻表一樣。雖然這些人送東西時表面上不會提什麼要求,但是背地裡總歸是盼著她能拉一把,如果沒發現什麼動靜,田七一准落埋怨。

    田七終於明白盛安懷為什麼不隨便收人東西了:你以為是佔了便宜,其實這些都是債,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得以別的方式還回去。她也學著盛安懷,收東西的時候得看名目,絕不受無功之祿。

    但有些主子比較霸道,偏偏不配合。

    比如康妃。

    康妃知道自己對田七幹過的好事兒,但她希望田七不知道,不過田七知道,當然了還要裝出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於是康妃就以為田七不知道。她以自己的宮女得罪過田七的師父為由,把田七叫去了邀月宮,說了些好話,又賞了錢。

    整整十兩金子。

    田七不敢接。自己那師父為什麼會被宮女「得罪」,她不用帶腦子都能想出來,一準是他調戲人姑娘時沒被人家給好臉色。田七不給人賠禮道歉就不錯了,又怎麼能受康妃的賞呢。再說,這麼多賞賜,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都心知肚明。

    康妃早就聽說過田七愛財,現在看到田七不肯收,便以為他只是和她客氣,於是執意要田七收下這些金子。田七好說歹說,換得康妃柳眉倒豎,「田公公現在是大人物,連本宮的面子都不給了嗎?」

    田七隻好接過來金子。出來的時候邊走邊想,要不怎麼說這康妃不成氣候呢。明明是在干買通人心的事兒,卻還和人擺臉色,又費力又不討好,花錢也白花,連個響兒你都別想聽到。

    其實這位主子在後宮裡有著最得天獨厚的條件——太后疼她。眾所周知皇上是個孝子,很聽太后的話,康妃有太后罩著,應該不會太差,可是現在竟完全被德妃和順妃蓋過了頭,可見這位娘娘之前幹過多少傻事兒。

    想到這裡,田七又搖了搖頭。她現在收了康妃的錢,又不可能還回去,拿人家手短,她也不能當這十兩金子是撿來的。

    真是麻煩。

    思來想去,田七決定去找皇上告狀。一定要裝出有點無辜又有點竊喜的樣子告訴皇上,康妃非要賞給她錢,她不收,被主子數落了一頓,只好收下。

    然後皇上就會知道康妃收買了她的事,以後她就算做點什麼,也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不會被主子猜忌。

    我真是太聰明了。田公公摸著下巴,不無自戀地想著。

    坦白來說,她這計畫的前半段進行得很順利。

    皇上正在樂壽堂擺弄字畫古董——他喜歡的東西都收集在樂壽堂裡,各種玩意兒都有。田七跟在他身邊,樂壽堂裡暫時只有他們兩個人。

    紀衡走到一幅仕女圖前,背著手駐足觀看。田七湊上來笑道,「這幅畫真漂亮,像康妃娘娘。」

    「康妃」這兩個字讓紀衡皺了一下眉,田七敏銳地捕捉到皇上的表情,現在要的就是他對康妃的反感。於是田七繼續說道,「昨兒康妃娘娘把奴才叫去邀月宮,奴才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怠慢娘娘的事,不想康妃娘娘竟代奴才陪不是,奴才真是受寵若驚,受之有愧。娘娘這樣體貼我們當奴才的,真是個大大的好人。」

    這番話果然讓紀衡的眉頭皺得更深。一個主子竟然給一個奴才賠不是,成何體統。

    「奴才當時嚇得直給娘娘磕頭,誰知娘娘連忙讓人把奴才扶起來,還賞了好多錢,奴才不敢收,娘娘就笑著說奴才不給她面子,還說奴才在乾清宮當差當得好,理應……」

    話到此戛然而止。

    紀衡突然低頭在田七唇上蜻蜓點水地一啄,並不做停留,很快便收回來。他站直身體,恢復了道貌岸然般的深沉。他看著田七因驚訝而瞪圓的眼睛,笑道,「繼續說。」

    田七:「……」早忘了該說什麼了。

    紀衡便轉身,在那仕女圖上摸了摸,說道,「不像康妃,像你。」

    田七看著圖上仕女那肥成饅頭的兩朵大胖臉,心想,像我的屁股吧!她腦子裡還斷著片兒,本來只是在心裡想到這個絕妙的比喻,然而卻一不小心脫口說了出來。

    田七:「……」

    紀衡:「……」

    田七又羞又愧,這都什麼跟什麼呀,怎麼會想到那些,又怎麼會說出來!真是傻了!

    紀衡掩著唇吃吃地笑起來,越笑越想笑,他終於忍不住了,再也裝不下去儒雅溫潤,扶著牆哈哈大笑起來。

    田七更窘迫了。

    紀衡直起腰來,笑吟吟地看著田七,說道,「你不給我看看,我怎麼知道像不像?」

    田七:「……」真是沒臉見人了。

    紀衡看著田七羞得臉幾乎滴血,便不再逗他,轉身又看別的東西。想要把一個人收拾得服帖一些,不能太緊,也不能太鬆,總要張弛有道才好,他素來深諳此道。

    田七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地方,紀衡與她恰恰相反,很想在樂壽堂多待一會兒。於是他們就多待了一會兒。紀衡沒再和田七說話,然而田七卻不知道為什麼更加羞愧。而且,他們倆又好幾次經過那幅仕女圖,每次經過時,紀衡總會意味深長地看田七一眼,然後笑而不語。

    一直在樂壽堂待到將近午膳,田七也快下值了。兩人回到乾清宮,紀衡便放走了他。吃過午飯,紀衡照例要午睡一會兒。躺在龍床上,他想著田七今天說過的傻話,又是一陣悶笑。只不過笑著笑著,他的思緒就飄得有點遠,想得有點歪,滿腦子都是一些旖旎得令人臉熱的畫面。

    於是紀衡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可以忍,但他的小兄弟,似乎忍不下去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44 PM

第51章 往事

    八方食客終於開業了。

    田七因為是上午當值,所以沒趕得及來,酒樓開業又不可能等她到下午。幸好她早就雇好了一個副掌櫃,專門負責打理酒樓裡的一應事務。

    她來的時候酒樓裡已經有不少人在吃飯。紀征弄了個開業大酬賓,第一天來這裡吃飯的一律打八折,又主動請了街上一些掌櫃的來此處喝酒,說些客氣話。大家以後都在這條街上混,自然要相互照顧云云。

    唐天遠和鄭少封也跑來湊熱鬧。四人弄了個雅間,唐天遠搓著手點了個麻婆豆腐,又點了個回鍋肉,鄭少封要了蔥爆羊肉和紅燒海螺,紀征點了竹絲雞湯和蝦仁炒菜心,田七聽著夥計報了兩遍菜名,累得夥計嘴角發麻,她也不知道點什麼好,這個也想吃那個也想嘗,最後只點了西湖醋魚和清蒸蟹粉獅子頭。

    這些都是普通的家常菜。

    夥計記好了菜單出去了,紀征卻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

    鄭少封也跟著伸脖子看,問道,「你不會看上他了吧?牙口真好嘿!」說著,扭頭故意看了一眼田七,發現田七正在跟唐天遠熱烈地討論著菜譜。原來方才那伙計報了兩遍菜譜,田七便完全記在心中,這會兒挑著裡面的聽起來像是川菜的,問唐天遠那些是用什麼做的,什麼味道。唐天遠一一給她解釋了,又聽她給他講江浙菜。兩人講得興起,連鄭少封聽著都口水氾濫,便也加入了討論。

    紀征兀自凝眉沉思。

    田七說著說著,扭頭看到紀征在發呆,便問道,「阿征,你在想什麼?」

    鄭少封聽到田七對紀征如此親切的稱呼,故意起鬨地清了清嗓子。不過沒人注意他。

    紀征解釋道,「我見菜譜這麼長,方才那伙計雖口齒伶俐,全報下來也要費些功夫,況且聽的人一遍而過,也記不住。倒不如寫在紙上,豈不是兩全?」

    唐天遠說道,「這倒也是個辦法,不過紙張要經常用,怕是不耐磨。」

    鄭少封提議道,「寫在布帛上?」

    田七搖頭,「也不好,拿起來、展開看,都不方便。」

    唐天遠又道,「那就寫在木板上,不對,還是寫在簽子上好。像是廟裡求籤的那種,把菜名寫好了插在竹筒裡,客人可以隨便翻看,想點什麼了直接把簽子抽出來交給夥計,這樣一來又可以避免夥計記錯菜單。」

    「這個好,」紀征點頭,接著又補充,「既然我們的菜譜分不同菜系,簽子也可相應做成不同顏色,或是簽頂上有不同的形狀,以便區分。客人如果不耐煩點菜,又可隨意抽籤,抽到什麼點什麼,豈不有趣。」

    鄭少封問道,「若是遇到不識字的人怎麼辦?」

    田七答,「那就只能讓夥計報菜單了。不過如果一來來好幾個人、每個人都不識字的情況應該也不多見,所以把菜譜做成簽子,應該能省不少事,還新鮮有趣。」

    幾人一通集思廣益,頓覺這個方法十分可行,田七便記下來,打算回頭找人去做簽子。又說了會兒話,菜一道一道端上來。田七舉著酒杯鄭重地對另外三人道謝,因為這酒樓他們幫了不少忙。鄭少封嫌他見外,逼著罰了三杯酒這才放了他。

    今兒飯桌上的氣氛很熱烈,鄭少封和唐天遠都喝高了,最後是唱著歌回去的,好在各自都帶了人來。

    但紀征卻是獨自一人來的,今兒喝得也有些多,走起路來腳步發飄,田七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便雇了輛馬車親自送他。到王府下了車,王府門口的小廝過來扶紀征,紀征卻扯著田七的袖子不放,田七隻好跟著進了王府,幫著把他扶進房間。

    紀征躺在床上,依然抓著田七的手不放。

    田七隻好低聲勸他睡一覺。

    紀征卻說道,「阿七,你別回去了,留下來陪我吧。」

    田七對這個稱呼不太適應,但也沒跟他掰扯這個,只是哄他道,「好,我不回去,在這裡陪著你,你快睡吧,睡一覺就舒服了。」

    紀征不依不饒,「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別回皇宮了。我可以幫你逃走,我能把你藏起來,讓他永遠找不到。」

    田七急忙往回抽手,「別這樣說,你對我的好我記在心裡,但我不能連累你。你放心,我在皇宮暫時很安全,不會有性命之虞。」

    紀征笑得有些諷刺,「你倒是心寬得很。」他說著,突然用力一扯田七。

    田七猝不及防被扯到床上,紀征翻身過來,手臂撐在田七的臉旁,身體與他虛虛地貼著。紀征低頭看著田七,問道,「他對你做過什麼?」

    「阿征……」田七覺得很不妙。

    「是這樣嗎?」紀征說著,低頭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後抬頭睜著一雙迷離的眼看她。

    「你別……」

    「還是這樣?」又低下頭來,攫住田七的嘴唇狠狠地親吻著。

    田七被神經病輕薄多了,心理素質也強大起來,此時只怔了一瞬,便反應過來,用力去推紀征,奈何這醉鬼力氣很大,她推不開他,只好去咬他。

    這回成功了。

    紀征鬆開田七,翻了個身,背對著她躺著。

    田七趕忙從床上爬下來,一邊擦著嘴一邊怒道,「你瘋了!」

    紀征沒說話。

    田七忍了忍,又道,「你這樣,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了!」

    紀征依然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室內響起淡淡的鼾聲。

    田七:「……」

    真是的,跟醉鬼叫什麼勁。她寬慰著自己,走出房間。可雖然這樣說,但總歸是又被男人親了,田七心中那個彆扭難言,就別提了。她一邊走一邊擦著嘴,出了門,找來了丫鬟給紀征除衣淨面,好讓他睡得舒服一些。

    丫鬟卻被紀征轟了出去,她們從來沒見過王爺發這麼大火。

    臥房內,紀征平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望著帳頂。

    田七不喜歡他。從他方才被親吻時的第一反應就可看出,他不喜歡他。

    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廂情願,紀征想到這裡,自嘲地笑了笑。

    笑過之後,他又發了會兒呆,末了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雖然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要得到你。」

    ***

    田七被個醉鬼輕薄了,回去之後做了好半天自我心理疏導,終於想通了,當夜睡得香甜,第二天精神滿滿地去上值了。

    好吧,看到皇上,她又覺彆扭。因為皇上看她的眼神兒好像不大對勁,像是狗看包子。

    田七不自在,紀衡自己也苦惱。這田七就像個移動的大春-藥瓶,走到哪裡,就讓他神魂顛倒到哪裡。紀衡總想乾脆什麼都別想直接把人就地辦了,可是又怕衝動之後小變態生氣不理他,或是兩人之間從此產生裂痕,甚至怨恨,這樣更不好。要就要兩廂情願你儂我儂,那樣才有滋味。他不是變態,不好強迫那一口。

    好吧,他是變態,但是變態的方向不一樣。

    如意又跳出來給他們解圍了。

    小傢伙來的時候懷裡抱著個小泥人,正是上次田七給他的那一套中的一個。紀衡早就告訴過不讓如意玩兒這個,現在看到兒子竟然忤逆聖意,他也沒生氣,把如意抱起來,泥人取過來放在桌上。

    由於紀衡把自己的不滿隱藏得太深,因此田七並未察覺,她看到泥人,想起紀征曾經跟她說過的這小東西的來歷,眼下便沒話找話道,「奴才收泥人時,還聽說這泥人原先出自宮中,皇上您見多識廣,能否給奴才指點一下迷津?」

    紀衡聽罷一愣,「這是從外面買的?不是宮內太監賣給你的?」

    「啊,不是,是外頭一個普通人,家裡窮得叮噹響,就有這麼一套泥人,他不是太監,他有鬍子。」

    紀衡想了一想便瞭然,「那畜生一朝敗落,家財散盡,這東西流落別處也在情理之中。可惜了當初抄家沒抄乾淨。」

    田七聽得不明不白,看到皇上一臉高深莫測,她又不敢問。

    卻沒料皇上主動說了,「這樂俑確是出自宮廷,乃是當初朕十四歲生日那年父皇送與朕的玩意兒,本來這也不是什麼寶貝,可恨的是陳無庸看到之後,因一時喜歡,便想方設法搶了去。」

    田七終於聽出不對味兒了。陳無庸是當年先帝身邊的秉筆大太監,興風作浪那撥奸宦們的領頭羊。就是這位,勾結了貴妃娘娘想把當時的太子眼前的皇上推下台。皇上恨他恨到咬牙切齒的地步。

    田七對這些人鬥法的細節知道得不甚清楚,今兒聽皇上一說,必然是他當初淨忍辱負重了。堂堂一個太子,連太監都能跑來搶他東西,你說這太子得憋屈到什麼程度。不過這也是皇上令人佩服的地方。他不是不能找他爹告狀,可是告狀之後能有什麼用?除非能一下把陳無庸搞死,否則一時出了氣,往後沒準會有大麻煩。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能屈能伸到這樣的地步,城府深到讓人害怕,真不愧是皇上。

    所以說嘛,古往今來就沒有一個皇上是正常的。田七發覺自己這個想法有點大逆不道,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過去的事情,紀衡也不願多想,於是說到這裡,也只搖搖頭作罷。

    如意突然吧唧一下,親了他父皇一口。

    紀衡有點受寵若驚。自己這兒子不常親他,更不常主動親他,除非小傢伙有事求他……

    「父皇,我想看小猴子。」如意抱著紀衡的脖子撒嬌道。

    紀衡故意一撇嘴,「沒有。」

    「我想看嘛。」如意說著,又親了紀衡一下。

    被這麼個漂亮可愛的娃娃親兩下,連石頭心都要軟化,何況他這個當爹的。於是紀衡笑著摸了摸如意的頭,「明天再宣他進宮,讓你看個夠。」

    如意得寸進尺道,「我想今天出去看。」

    紀衡一想,小傢伙確實沒出宮玩兒過。想著,他又看了一眼田七,看到這小變態正在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麼。紀衡心想,和田七如意一同出宮逛逛,應該挺有趣,於是他也樂得偷得浮生半日閒,帶著兩人出宮去了。

    田七如果早知道她跟著這爺兒倆出去會遇到什麼,她一定抱著乾清宮門前的大紅柱子,死也不撒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46 PM

第52章 出宮

    如意如願看到了小猴子,他還看到了耍把式賣藝的,一個人呼啦啦地吐火,周圍有的小孩兒被這陣仗嚇哭了,如意卻是看得興高采烈,激動得直拍巴掌。

    紀衡把如意舉過肩頭,讓他騎在他的脖子上。他本來就長得高,如意坐在這麼高的位置,簡直的,一覽無餘。隱在人群中保護聖駕的侍衛們看此情形,都有些傻眼。

    田七比這幫侍衛鎮定多了,她也喜歡看吐火的,伸長脖子踮起腳。紀衡看到田七如此費勁,乾脆又拉著他向裡擠了擠,擠到最裡面,接著把田七推倒他前面,兩人前胸貼著後背。紀衡一手扶著如意的小短腿,另一手扶在田七的肩膀上。田七感受到肩膀上那隻手,以及後背隔著薄薄的衣衫傳來的熱量,甚至皇上呼吸時的一起一伏,她頓時有些無措,看熱鬧也不那麼專心了。

    由於紀衡長得高,還舉了個孩子,頓時擋住後面一大片視線,不少人對著他的後背指指點點,紀衡滿耳朵都是如意拍巴掌的叫好聲,滿眼睛都是面前田七羞得發紅的脖子和耳朵,所以對後面那些不滿置若罔聞,一直就這麼很沒有公德心地杵著。

    侍衛們看得更覺頭疼,特別想把罵皇上的都抓起來揍一頓,可惜皇上出來之前交代了,不許隨意欺壓百姓,行事前要看他的眼色。習武之人都是耿直的,皇上說一是一,他們也就乖乖地聽著這些百姓五花八門的數落。再說,說句實話,皇上這樣做真的不太厚道……

    看完了熱鬧,紀衡又扛著如意在街上逛了逛,給他買了好些個吃的玩兒的。如意身體嬌貴,田七怕他吃了外面不乾淨的東西回去鬧肚子,因此好生勸著不讓他吃那些糖人兒之類,只說回去給他做更好的。如意雖饞出一嘴的口水,但也乖乖地聽了話。

    紀衡再次感嘆,田七要是個女人,給如意當娘,多好。當皇帝的都是勾心鬥角的行家,慣看人心,誰對誰是真心,誰又是假意,一望便知。

    不過,紀衡轉念又一想,如果田七真的是他的女人,那麼他未必就能對如意像現在這般好了。這樣一想紀衡又不覺得那麼遺憾,現在三人在一起其樂融融,不是挺好麼,做人要知足。

    幾人逛著逛著,經過一條看似繁華的街道,紀衡便想進去看看。田七卻拉住了他。

    紀衡不解,「這裡頭有老虎?」

    田七不大好意思跟他解釋,只說道,「皇上,您再仔細看看。」

    紀衡又往那裡面望瞭望,街道兩旁不是店面,而是繡樓,裝點得花紅柳綠,樓上時有一二女子倚欄閒望,看到街上行走路過的男人們,還會揮著手絹打趣兒。

    ……原來是煙花巷。紀衡有些訕訕,復又狐疑地看著田七,「你來過?」

    田七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沒有……奴才閒來無事在京城裡遊蕩,只是知道這裡。」

    紀衡神色緩和,「諒你也不敢。」

    這時,有兩個女子搬著小板凳走到巷子口,坐在屋簷下的陰影處,一邊嗑瓜子一邊聊天。此處生意晚上熱鬧白天冷淡,這也是為什麼紀衡一開始沒認出來的原因。女子們也有站在巷子口拉客的時候,不過看到眼前經過的人雖停下來,卻是兩個男人帶著一個孩子,怎麼看怎麼怪異,不像是能照顧她們生意的,因此便不理睬,只自顧自交談。

    紀衡本來對此不感興趣,正要和田七離開,卻不小心聽到那兩個女子的談話,一個對另外一個吹牛,張口一個「田文豪」閉口一個「田文豪」。

    紀衡眯著眼睛看田七,田文豪不就是這小變態的化名嗎……上回孫從瑞找他告狀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田七被那兩個女子談話的內容弄得又羞又怕,「皇上,我們快跑吧!」

    「嗯?」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快走吧……」

    紀衡還想再聽一會兒。田七突然抓住他的手,小心地把他往前拖,紀衡低頭看著兩人的手,笑了笑,反握住田七,故意磨磨蹭蹭地,由著田七把他拉開了。

    如意騎在他爹的脖子上,看到兩人都未注意自己,便偷偷地舔了一下手中的小糖豬兒。

    一氣兒回到皇宮,田七總算鬆了口氣,她早該下值了,便丟開這爺兒倆,回到自己住處。本以為這事兒就算這麼過去了,沒想到晚膳時分她又被皇上欽點了過去,說有要事。

    到底有什麼樣的「要事」,她無從得知,她只知道皇上面前擺著一桌酒菜,周圍伺候的人都被屏退,室內只餘他們二人,氣氛很嚴肅的樣子。

    紀衡看到田七來了,笑得很溫和,低聲道,「田七,你過來。」

    田七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站在紀衡旁邊,「皇上,您有什麼吩咐?」

    紀衡提起酒壺往杯中倒酒。

    田七連忙伸過手來,「怎麼能讓聖上親自斟酒呢,奴才來吧。」

    紀衡輕輕隔開田七,眼神往身旁凳子上示意了一下,「坐下。」

    「奴才不敢。」怎麼能跟皇上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呢。

    「讓你坐你就坐。」紀衡說著,繼續倒酒。

    田七隻好依言要坐下。

    紀衡一邊倒著酒,一邊隨口問道,「你知道敬皮杯是什麼意思嗎?」

    田七坐在了地上。

    紀衡已經往夜光杯裡倒好了滿滿一杯葡萄酒,他側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田七,挑眉一笑,「朕今兒第一次聽說這個詞,你給朕解釋一下?」

    「奴、奴才不知道……」田七快羞死了,這個要怎麼解釋嘛。

    「你竟然不知道?」紀衡故意驚訝地看著他,「朕聽說你與那些妓子們玩兒這一手玩兒得挺好的,怎麼會不知道呢?你想欺君嗎?」

    「皇上……」田七委屈得快哭了,「奴才真沒有做過這種事,是他們胡編排的。」

    「嗯,原來是這樣,」紀衡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朕不信。」

    「……」

    紀衡看著田七通紅的臉,和因為委屈和焦急而泛起水光的雙眼,他笑了笑,對田七說道,「你給朕示範一下什麼叫敬皮杯,朕便信你,如何?」

    「……」田七無法從這兩件事之間找到因果關係,最重要的是,敬皮杯什麼的實在羞死人了,她做不出來。

    「不願意?那朕也幫不了你了,自己去領板子吧,別忘了告訴行刑的人,你犯的是欺君之罪,他們知道怎麼打。」

    「……」為了生命著想,田七隻好從地上爬起來,「奴才,奴才願意敬您。」

    紀衡滿意地把酒杯端給田七。

    田七低頭一看,色彩斑斕、澄碧欲滴的夜光杯內盛著嫣紅如血的葡萄酒。酒杯觸手涼絲絲的,說明這葡萄酒是用冰水鎮過的,冷氣在杯沿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水汽。田七吞了吞口水,偷眼看了看皇上,發現他也在吞口水,而且兩眼冒光。

    田七一咬牙,喝了一口酒,甜絲絲涼沁沁的酒液口感絕佳,那酒液在她口中迴旋晃蕩了一下,便被她嚥下喉嚨。喝完之後,她還不自覺地咂了咂嘴。

    紀衡:「……」

    田七也有點尷尬,她又喝了一大口,這回記著不能咽,可惜由於灌得太多,嘴嘟成一團,嘴角稍微動一下,酒液就要流出口,她只得再次咽掉。咽完之後不禁感嘆,要不怎麼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呢,這敬皮杯原來不只拼臉皮,也拼技巧。

    紀衡眼巴巴地看著田七自己喝了兩口,他好氣又好笑,一把把田七按在凳子上,「你個不中用的東西,朕來!」說著,搶過酒杯,把杯中殘酒一股腦全部倒入口中,接著拉過田七來,捏著她的下巴迫他張口,嘴堵上她的嘴,將酒液一點點渡進她的口中。

    天賦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紀衡第一次給人這樣敬酒,竟然半點酒液沒浪費,全部逼進了田七的口中。

    田七吞下口中液體,舌頭隨著這一動作不自覺攪動,這正合了紀衡的心意,他張大口勾著田七的舌頭用力吮吻纏綿,把她口中沾了的酒液又都舔了回來。舔完了還不罷休,繼續狠狠親吻著她。

    兩人唇齒噙著葡萄酒的醉人甜香,呼吸火熱交纏,紀衡的心跳越來越快,熱燙的血液被心臟猛力地鼓出,一半兒往上流,一半兒往下流。往上流的突突衝擊著腦上血管,使他情緒火熱一片;往下流的就比較簡單了……他的小兄弟熱醒了,翹著腦袋想出來看一看熱鬧。

    田七早又被親成了一腦袋漿糊,她想推開他,手剛伸出去,卻被他抓著向下移動,覆在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上。田七並未看到自己的手到底放在何處,她一開始還以為那硬邦邦的是一包銀子,心中納悶皇上沒事兒往身上放這麼一大包銀子做什麼,可是被迫摸了兩下,又按了按,她覺得這包銀子熱熱的,還隱隱在跳動,竟然像是個活物。田七有些害怕,連忙往回縮手。

    好吧,縮不動……

    紀衡放開田七的嘴巴,在她嘴角上一下一下地啄吻著,含混說道,「田七,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田七沒聽到紀衡說話,她腦子迷迷糊糊,注意力都放在手底下那個奇怪的東西上,不自覺問道,「這是個什麼怪物呀?」

    紀衡邊親邊笑,這小變態怎的如此可愛。他一手解開腰帶,低笑道,「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0:50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51 PM 編輯

第53章 震驚

    紀衡把自己的小兄弟放出來之後,便和田七拉開了一些距離,好方便小變態看清楚那是個什麼「怪物」。

    田七:「!!!」

    一看到那物件所長的位置,田七就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了。她實在臊得慌,扭過臉去不敢再看,想跑,又被皇上按住了肩膀,那意思很明顯:你跑一個試試看?

    紀衡壓低聲音道,「你轉過頭來。」因慾念橫行,他的喉嚨早就有些發乾,刻意壓低的嗓音中帶著點微微的沙啞,但是又有一種與平常那種不怒自威判然不同的溫柔,聽在耳中,讓人聯想到汁多味美的沙瓤大西瓜。

    田七的臉燒得像是要著火一般,心臟撲通撲通亂跳,滿腦子亂糟糟的彷彿被龍捲風捲過一遍,一片狼藉。聽到紀衡的吩咐,她呆呆地坐著不動,此刻只恨不得自己是一縷風,一瞬間就能望窗外逃竄,或是一隻耗子也行,想鑽哪兒鑽哪兒。

    紀衡見田七呆坐著無反應,故意嚇唬他道,「你不轉頭,難道是等著我來扒你的衣服嗎?」

    這話十分湊效,田七連忙扭過頭來,但依然不敢往下看,也不敢看紀衡,隻眼神亂飄著。

    紀衡忍住笑,「看哪兒呢?看來還是想脫衣服。」

    田七:「……」

    忍無可忍還得接著忍,她心想,殺人不過頭點地,看一下*又不會怎樣。想到這裡,她一咬牙,轉過眼睛來,目光落在紀衡的小兄弟上。

    被田七雙頰通紅地打量那裡,紀衡只覺下邊又漲了幾分,他終於還是忍著,怕太著急嚇到田七,「喜歡嗎?」

    田七:「……」誰會喜歡這玩意兒啊!而且,既然豁出去了,田七現在也不像剛才那樣方寸大亂,雖依然羞得要命,但還有閒心奇怪:皇上的小*怎麼長成這樣呢?她弟弟很小的時候,她見過弟弟的小*,跟眼前這一個不大一樣。雖然說人有千面,*大概也能有千面,可是皇上的小*丑成這樣,真的很對不起他那張俊臉。還有還有,既然叫做小*,為什麼會長得這麼大?還翹起來?以前皇上走路的時候她怎麼沒發現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吧,田公公第一次見到成年男人的小兄弟,不理解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她也是從這次之後才知道,原來這個東西很神奇,是可以變的,能長能短,可硬可軟。

    且說現在,紀衡用威脅的眼神看著田七,逼著田七點了點頭,承認自己喜歡這個東西。接著紀衡就笑道,「既然喜歡,那就給你摸一摸。」

    田七:「……」真的、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紀衡強行拉著田七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小兄弟。田七因太過緊張,手心已經出了一層薄汗,柔軟的、帶了些濕意的指尖剛一碰到紀衡,後者便禁不住舒服地哼出聲。因為注意力太過集中,細微的觸感被放大,順著下邊兒直達心底。眼睜睜地看著朝思暮想的人觸碰自己,心中的快樂難以言喻,這種快樂全不似平常的歡愛,總讓人覺得似乎多了一味東西,只淺嘗一口,便欲罷不能

    田七被迫觸碰男人的那種地方,實在有點欲哭無淚。她腦子一熱,不管不顧地轉頭想跑,可是手卻無論如何也抽不回來。紀衡拉著田七的手把人按回在凳子上,他想繼續威脅,然而目光再也凶狠不起來,只剩下一片火熱而柔軟的哀求。

    「幫我……」他看著田七的眼睛,說道。

    田七覺得很神奇,皇上只不過被摸了一下*,怎麼一下子就大變樣,從老虎變成了貓?看他那兩顆眼睛,微微眯著,眸光一片水潤,像是要等人在他脖子上撓兩下,或是輕輕拍拍他的頭。

    又被田七直視打量,紀衡實在忍不了了,他喘著粗氣說道,「我讓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否則今兒別想出這個門,知道嗎?」

    田七隻好點了點頭。

    紀衡引著田七的手,「握住它。」

    依言照做。

    「上下動……不是拽!」紀衡嚇出一身冷汗,「你想給我拔下來嗎?」幸好他按著田七的手,那手也並未用太大力氣,否則他也成太監了。

    田七嚇得停了手,不知所措地看著紀衡。

    這種時候,越是愚笨,越證明純情。男人都有這種偏好,因此田七雖笨手笨腳的,紀衡卻是心口滾燙得要命,並未責怪她,「上下滑動……攥緊一些,對,嗯……」

    紀衡呼吸漸漸濁重,他引著田七的另一隻手,向下移去,「握住它們,輕輕地揉……別捏!」他睜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千萬別捏,千萬別捏……」

    田七看到他極度驚嚇的樣子,莫名地就覺得有點好笑。原來皇上也有弱點,怕捏……

    紀衡雖心理強大,但也實在受不了這種一驚一嚇的。田七半點經驗也無,不能任這小變態自由發揮。於是紀衡握住田七的手,一點一點耐心引導她,坦白地告訴她,怎樣能讓他更加舒服。

    小變態雖然笨了些,但雙手軟得像是沒了骨頭,手上皮膚十分細膩,配合著小兄弟吐出來的水,上下撫弄,讓紀衡覺得自己像是被極品的絲綢包裹著,陷在這樣一雙手中,真是死也值了。

    兩人就這樣沒羞沒臊地做起某種不和諧的運動。對於一個新手來說,田七所能學會的東西並不太多,紀衡也不敢教太多,怕弄巧成拙。於是田七手上花樣很單調,單調到讓人犯困的地步。

    她一邊上下j□j著,一邊打了個哈欠。

    紀衡:「……」他有些惱怒,「不許打哈欠!」

    田七隻好打起精神繼續賣命活動,有哈欠也要憋回去。折騰得手都要酸死了,田七發現皇上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他的嘴巴不自覺半張,吐著粗重的喘息,鼻端發出淡淡的壓抑的輕哼,「快,快……」

    田七依言加快了速度。

    「快……」

    還要更快一些……累死了!

    幸好她不用堅持太久,因為皇上突然全身繃緊,仰著頭雙眼緊閉。田七福至心靈,看著他小*頂上那個小洞,總覺得它要噴東西,於是毫不猶豫地用拇指按上去,堵緊。

    紀衡:「!!!」他到底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個笨蛋!

    「放開……」他幾乎在呻-吟。

    田七果然放開他,並且及時閃避,躲開了那道白線的襲擊。

    「皇上你尿得真遠啊!」田七嘖嘖稱奇。

    紀衡還陷在那欲-仙欲-死的極致快樂中,沒有理會田七。

    田七看到皇上發呆,想腳底抹油開溜,她悄悄地站起來,剛走出兩步,就又被扯了回來。

    紀衡叼著田七的雙唇粗暴地吻著,「你說什麼?」

    「沒什麼……」

    他懲罰性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那不是尿,那是男人最精貴的東西。」

    田七關心的不是這個,「皇上,奴才可以走了嗎……」

    「再親我一下,就放你走。」

    田七隻得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紀衡捏了捏田七的耳垂,順勢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做得很好。」下次再接再厲。

    田七本來就通紅的臉果然又紅了幾分,低著頭逃了出去。

    紀衡笑看著她的背影,又喝了杯酒,潤了潤喉嚨。他掏出帕子,擦乾淨身體,整理好衣服,又用帕子將方才的痕跡一一抹去。

    蹲在地上,看著帕子上的東西,紀衡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幕,心潮再次澎湃。真要命,他無奈地笑了笑,笨成這樣,還能讓他回味無窮,真是……要命。

    這邊田七出了乾清宮,在後宮裡四處遊蕩了一下,臉上熱潮終於褪下了些。

    簡直太荒唐了,她竟然摸了一個男人的*,還摸了那麼久。而且,皇上竟然喜歡被人摸*……

    田七羞慚得很想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永遠不出來,她不知道以後要怎樣面對皇上。

    都這個時候了,田七再也不能用「神經病」來安慰自己了。皇上這樣應該不止是神經病那麼簡單,他根本就是變態!

    對,他是變態,他喜歡被人摸*,他還喜歡被太監摸。

    也就是說,皇上他其實是想玩弄太監!

    至於為什麼會在那麼多太監裡選中她,大概是因為大家比較熟,而且她長得還算清秀吧。

    怎麼辦怎麼辦,皇上是個大變態,她該怎麼辦?

    田七忽然想起另一個更致命的問題:皇上玩弄太監也許不僅限於讓太監摸他*那麼簡單。他今天好幾次提到要扒她衣服,雖然是威脅,但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扒呢?

    可她是個假太監,一扒衣服不就都露餡了?

    再說了,人家好好一個變態,本來想玩弄太監,結果扒開衣服一看,竟然是個女人?!哪個變態受得了這種刺激啊,還不當場狂性大發把她掐死啊……

    田七突然覺得自己前路一片晦暗不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24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52 PM 編輯

第54章 龍顏大醋

    自從確定了皇上是一個玩弄太監的變態,田七既憂心忡忡,又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皇上真的只挑中了她一個人嗎?會不會有不少,嗯,像她一樣的,只是大家彼此不知道?

    當一個人處在一種危險的環境中時,她總會希望自己不是孤獨的。越多的人和她有一樣的處境,越能給她帶來安全感。

    田七目前的狀態就是這樣。思來想去,她決定找人諮詢一下。當然了,不能問得太直接,否則暴露皇上的秘密,搞不好就被滅口了。

    要找就要找一個對皇上的日常起居一言一行都瞭如指掌的,這個人非盛安懷莫屬。

    趁著皇上午睡時,盛安懷坐在乾清宮前的屋簷下乘涼,左手握一個大蒲扇,右手托著把紫砂壺,紫砂壺裡盛著涼茶,他搖著大蒲扇,時不時地喝口涼茶,倒也愜意得很。

    田七湊了過來,神神秘秘的,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對盛安懷說道,「盛爺爺,我今天聽到人說你壞話了!」

    「哦?說我什麼了?」盛安懷問了一句,一邊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他有點好奇,他不輕易得罪人,再說了,誰有這麼大膽子嚼他的舌根。

    「他們說,你摸過皇上的小弟弟!」

    「噗——」盛安懷剛喝進口的茶全吐了出來。茶水噴在半空中,在陽光下折射出一層淡淡的虹光。他淡定地擦了擦嘴角,轉過臉來幽幽地看著田七,不說話。

    田七連忙解釋,「不是我說的,是他們說的,我就是聽了一耳朵,說實話我也不信,呵呵……」

    盛安懷一點也不生氣,好像這壞話的主角根本不是他,他問道,「你說的那個小弟弟,指的不是寧王,而是另外一個小弟弟,對吧?」

    田七重重點了點頭,臉又無法控制地紅了紅。

    「那個呀,我摸過。」盛安懷說著,又鎮定地喝起了茶。

    「……」田七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盛安懷反問道,「你也摸過?」

    「沒沒沒……我沒有……」田七脖子搖得像撥浪鼓。

    「其實這也沒什麼,」盛安懷解釋著,語氣中帶著一絲寬慰,「皇上興致來了,又懶得找妃子,就讓咱們幫把手。做奴才的,就要隨時隨地懂得為主子分憂,你說是不是?」他說得雲淡風輕,邊說邊偷偷觀察田七的神色,心想,皇上,奴才我為了您的好事,可是連臉都不要了。

    田七紅著臉點了點頭。

    盛安懷又補充道,「其實不止我,不少人也這樣做過,比如,」說著,列舉了幾個人名,「這些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你別說漏了嘴,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您放心吧,我不說。」田七腦中浮現出這幾個倒霉蛋,無法總結出他們的共同點,可見皇上的口味之豐富,品位之獨特。

    見火候差不多了,盛安懷最終說道,「如果皇上讓你做這些,你就老老實實地做,不用想太多。懂了嗎?」

    田七重重點了點頭。

    洗腦成功,盛安懷很滿意。

    田七還有一個疑問,「那皇上他……他扒過您的衣服嗎?」

    盛安懷就算再無恥,也無法點頭冒認這種事情,於是老臉一紅,「那倒沒有。」

    田七滿意離去。一想到這世界上有許多人有著和她共同的遭遇,她就不那麼緊張了。

    可是她身為一個女孩兒,摸了男人的那個東西,總歸這不是良家女子干的事情。但她轉念又一想,哪一個良家女子會進宮當太監呢?她其實早就跟「良家」這倆字兒沒什麼聯繫了……

    再說,盛安懷說得也有道理,她既然選擇當了太監,伺候主子本來就是分內的事。

    一時心裡走馬燈似的各種心情過了一遍,她想這種事情想得腦袋發脹,乾脆把它們全拋之腦後,出宮去了寶和店。

    到了寶和店,一看到方俊,田七就想起了他那傳家寶的來歷。於是她把方俊拉到一邊,問道,「你認識陳無庸嗎?」

    方俊聽到這個名字,本能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就感覺田七周身的空氣彷彿突然冷了下來。方俊有些奇怪,看著田七,雖然這位公公在竭力保持著鎮定,但是他聽到了他咬牙的聲音。

    方俊趕緊又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他。」

    「那你幹嘛點頭?」田七不信。

    「我覺得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只有比他更傻的人,才會相信這麼傻的理由。田七不信,怒瞪著方俊,「說不說實話?」

    方俊只好答道,「我只是覺得這名字耳熟,真的。大概以前認識,可是我現在想不起來。」

    田七冷冷地說道,「別以為失憶是萬能的藉口。倘若讓我知道你做過什麼壞事,一樣饒不了你。」

    方俊不曉得這平時溫和友好的小太監為什麼一下子冷若冰霜起來,他撓了撓後腦勺,仔細在腦中搜尋了一下那個名字,無果,於是又迷茫地點了點頭。

    這邊田七心情更不好了,也不理人,自己躲在會客廳喝茶。歇了一會兒,外面有個小太監來回報,說有位唐公子來找她。田七迎出去一看,竟然是唐天遠。

    「稀客稀客,你怎麼到這裡來了。」田七說著,把唐天遠引進會客廳,又吩咐人重新上了茶。

    「只是路過,過來看一看你。」唐天遠其實是個爽快人,跟田七相熟之後,也不耐煩那些繁文縟節。這幾天四人沒有好好聚會,唐天遠問紀征,紀征說得遮遮掩掩,唐天遠是何等通透之人,見此便知大概是他們二人有些彆扭,他怕田七心情不快,便過來望他一望。

    當然了,兩人只是閒聊,隻字不提紀征。

    田七看到唐天遠,就想到唐若齡;想到了唐若齡,就想到孫從瑞;想到了孫從瑞,就想到另一事,「我聽說孫蕃他爹最近挺得皇上器重,皇上還親口誇獎了他。」田七冷笑說道。

    唐天遠看到田七不高興,還以為是因為紀征,不過田七提到的這事兒,也讓他挺鬱悶的——他爹最近又被孫從瑞蓋過一頭。好不容易孫從瑞被他兒子拖了幾次後腿,沒想到最近這老小子給皇上上了本奏章,把皇上指責了一通,反倒得到皇上的褒獎。

    唐天遠便說道,「大概是他一時運道好吧,罵了皇上,皇上竟然也不生氣。」

    田七道,「我說句實話,你別介意。要論治國安邦,令尊在內閣當屬第一,可是若論揣摩聖意順口接屁這類,唐大人拍馬也趕不上孫從瑞那老賊。」

    這話雖然不大中聽,但似乎有些意思,唐天遠笑道,「你倒是說說看。」

    「他上的奏章我剛好也知道,不過是說內府供用庫採辦東西花了太多的銀子,指責皇上太過奢侈。真是有意思,內府供用庫是太監們辦的差,採辦東西按的都是先帝時的定例。你說,孫從瑞這樣說,到底在罵誰?」

    唐天遠恍然,答道,「總之不是真的罵皇上。我竟然沒想到這一層。」

    田七點了點頭,「你想不到是因為做臣子的侍奉君王時總是謹小慎微,不敢有半點忤逆。這次孫從瑞反其道而行之,實際上是給皇上提供了一個台階。皇上這幾年改了許多先帝定下的規矩,雖然本意是好的,但有時候也會招來一些言官的微詞,說他不孝。他討厭奢靡之風,孫從瑞就拿內府供用庫說事兒,就好比他想砍人了,一轉頭就有人遞刀過來。這麼體貼的大臣,他怎麼能不重用呢。」

    田七一口氣說完這些,看到唐天遠正笑看著她,她不解,「我說得有錯嗎?」

    唐天遠卻說道,「不,你說得很好。田賢弟,我鮮少佩服別人,你算一個。」

    田七連忙擺手,「不敢當不敢當,我也是剛好知道一些內情罷了。我跟你說,孫從瑞知道皇上不喜歡太監,所以他表面上總裝出一副跟太監勢不兩立的清高樣子,其實他最是欺世盜名,也不是沒給太監舔過腳,噁心得要命。」

    唐天遠有些意外,「孫從瑞跟太監有往來?我倒沒聽說過。」

    田七冷笑,「你可以回去問問令尊,當年陳無庸跟貴妃娘娘聯手遮天搞風搞雨的時候,為什麼孫從瑞能穩如泰山,真的是因為所謂的清介孤高名望太盛所以沒人敢動他嗎?騙騙傻子罷了。他拿著別人的信任去陳無庸那裡投誠,才換來烏紗帽穩穩當當。鄭首輔當年雖不敢得罪陳無庸,卻也是暗地裡救過不少好人,比孫從瑞何止強百倍。」

    唐天遠見田七越說越氣,便勸解道,「賢弟消消氣,這些事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莫要再為此動氣……你有親近的人被孫從瑞害過不成?」

    田七搖頭嘆氣不語,低頭喝了一口茶, 「我與你說的這些辛秘,最好不要讓旁人知道。」

    唐天遠點頭,「那是自然。」

    田七又道,「論理,我是個晚輩,不該對唐大人指手畫腳。只不過我有一言,倘若唐大人聽進去,興許能幫上一二。」

    「賢弟但說無妨。」

    田七笑道,「皇上是個尊親友弟疼兒子的人,你明白嗎?」

    尊親,太后;友弟,寧王;疼子,皇長子。

    這話看著像是廢話,其實大有玄機。

    唐天遠自然明白,報以會心一笑。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各地的風土人情,天南海北的吃食,田七的心情終於好了些。

    唐天遠回到家,把田七說的那番話幾乎一字不落地轉述給他爹唐若齡,唐若齡聽罷頓如醍醐灌頂一般,連道三聲「妙極」。

    其實田七肚子裡的花花腸子並不比這些老狐狸多,她所憑依的是對皇上的瞭解,因為瞭解,所以能從最接近真相的角度出發看問題。唐若齡入閣的時間比鄭孫二人都晚很多,與皇上直接接觸的機會自然不夠多,對於皇上的瞭解確實比那兩人欠缺。

    此時唐若齡問兒子,「你這個叫田文豪的朋友,到底什麼來路?怎麼對聖意看得如此透徹?」

    唐天遠答道,「他是姑蘇人氏,行蹤神秘,與寧王爺很有些交情。至於對皇家的瞭解,多半是出自寧王爺吧?」

    唐若齡搖頭,「我看不然。他家裡是做什麼的?父祖可曾在朝為官?」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他在家中行七,想來應是望族吧。」

    唐若齡一驚,「田……七?」

    「是。」

    「田七!」他十分激動。

    唐天遠嚇了一跳,「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

    「原來如此。」唐若齡笑著跟唐天遠解釋了。

    唐天遠一聽田七是個太監,起初不太相信,「田賢弟的氣度舉止,不像是個太監。」

    「那想來他進宮之前也是個世家子弟,你不是說他恨孫從瑞嗎,想必是因為孫從瑞,才導致他家破人亡,入宮做了太監。若非走投無路,斷不至於如此,就是不知道他是哪一家的人了。」唐若齡說著,回想了一番有可能是被孫從瑞或是陳無庸害過的人,並無姓田的。其實那時候唐若齡並不在京城,對這些底細不甚瞭解,想不到也只得作罷。

    總之爺倆現在是明白了,田七與唐天遠說那些,明擺著是故意的,想幫唐若齡對付孫從瑞。他怕唐氏父子不信任他,還故意透了一下自己的底兒。

    大家都是聰明人,這麼好的盟友,唐若齡自然不會錯過。

    唐天遠本來也不待見太監,可是他對田七又實在討厭不起來,想到這樣風華無雙的人竟然有那樣悲慘的遭遇,他不禁扼腕嘆息。於是他也就打定主意,不在田七面前接他的短。

    ***

    田七一回到乾清宮就心情不佳,想到那大變態皇帝竟然玩弄了那麼多太監,她又有點犯噁心,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她總有一天要受不了,到時候只能跑路。

    於是田七打算先清點一下家財,好隨時為跑路做準備。

    爬到床底下,找到暗格,弄出來,摸索……錢呢?!

    田七心中一沉,又仔細找了找,真的沒有了,什麼都沒有!

    乾清宮竟然也能遭賊?!

    太難以置信了,田七爬出來坐在床上,急得直咬手指頭。她又回想了一遍,確定上一次看的時候,她的銀票和金銀都還好好地放在裡面,今天就沒有了。小偷闖乾清宮的可能性不大,就算真有那麼大本事,也會直奔那些無價之寶,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偷一個太監藏在床底下的家底兒。

    所以,最有可能的應該是被同屋的人偷走了。

    田七不敢輕舉妄動,第一時間找到盛安懷,告狀。

    誰知盛安懷卻是知道內情的,他幹咳一聲,「這個事兒,你還是去回皇上吧。」

    田七不解,這是什麼規矩,皇上哪有閒心管這個?

    「讓你去你就去,不去的話,你的錢休想找回來。」

    田七隻好去找皇上,雖心中依然疑惑不解。不過見到皇上之後她就明白了,因為——

    「朕怕你亂花錢,所以幫你把錢保管起來了。」

    「……」身為一個皇帝,竟然去偷太監的錢,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田七真想上去咬他一口解解氣。

    「皇上,奴才從來不亂花錢。」她試圖辯解。

    紀衡走到田七面前,凝眸看著他,「為什麼躲著朕?」

    「我沒唔……」

    紀衡低頭吻住她,輕輕咬了一下便分開。他扶著她的肩膀,兩人額頭抵著額頭,紀衡凝視著田七的眼睛,低聲問道,「你在怕什麼?」

    田七很沒出息地臉又紅了,她垂著眼睛不敢看他,「奴才……沒怕什麼呀。」其實是怕你……

    「可是朕怕,」紀衡把田七攬進懷裡輕輕擁著,「怕你亂跑。」所以就把你的錢沒收了,誰讓你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呢。

    田七真懷疑這變態皇帝是屬諸葛亮的,怎麼她剛一有念頭他就已經下手了。她任他摟著不敢反抗,「皇上,奴才不亂跑,您把錢還給我吧。」

    「你要什麼,朕給你買。」

    「我要我的錢。」

    「不行。」

    「……」

    田七欲哭無淚,攤上這種主子,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紀衡用下巴輕輕摩蹭著田七的頸窩,突然叫她,「田七。」

    「奴才在。」

    「你總說喜歡朕,到底有多喜歡?」

    「皇上,不如您把錢還給奴才,奴才就告訴您?」

    「算了,朕不想聽。」聽了怕是要失望。

    「那……奴才可以告退了嗎?」

    「親我一下。」

    經歷過更重口的事情之後,田七再做這種小事就顯得毫無壓力,她踮起腳在紀衡的唇上輕啄了一下,不等紀衡開口,便匆匆跑開。

    紀衡抬起手指輕輕按在自己唇上,若有所思。自從兩人之間發生了那種事,田七就總躲著他,他看得出來,這躲避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懼怕。紀衡搖頭苦笑,他在田七面前已經夠好脾氣的了,這小變態到底怕他哪裡?

    而且,兩人的關係已經那麼親密了……

    有些事情嘗過之後不是滿足,而是渴望更多。自那天之後,紀衡的心裡就像開了道口子,怎麼也填不滿。他已經不僅僅滿足於兩人之間的接吻撫摸,以及那種歡好。他想要,想要田七認真地看著他,認真地說一句喜歡他,而不是敷衍地打著哈哈。

    紀衡覺得自己這點要求真的不過分,可是田七卻越來越怕他……

    他有一種無處著力的沮喪感。這感覺,即便經歷那些生死攸關的風雨時,都不曾有過,可是現在面對這樣一個人,他卻沒了辦法。

    想到自己剛才似乎又把小變態嚇到了,或是氣到了,紀衡有點懊惱,想追出去看看他。

    田七跑得很快,紀衡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他。此時外面暮色沉沉,太陽已經被地平線吞噬,晚霞也散去顏色,像是美人臉上隔過夜的殘脂淡粉。整個紫禁城沉浸在這蒼茫暮色之中,如一頭沉沉欲睡的巨獸。

    紀衡看到田七的背影,想快步上前,然而他很快發現,尾隨田七的不止他一人。

    田七並未發覺身後之人,她一邊走路一邊在心內腹誹紀衡。玩兒弄太監是生活作風問題,偷東西那就是人品問題了。這皇帝真是從裡到外都壞透了,她要是個言官,一定寫個萬言奏章,把這皇帝罵得體無完膚。

    正在腦子裡構想皇上被罵時候的憋屈樣,田七冷不防被人碰了一下,她以為她擋了誰的路了,便往旁邊讓了讓,卻不想一個人走上來和她並肩而行,對田七笑道,「喲,田公公,是你呀?真不好意思,天兒黑,我這沒好好看路,沒撞到你吧?」

    田七一看,此人是邀月宮的竹翠。這竹翠長得一點也不似她的名字那樣消瘦,前-凸後-翹的像個畸形的大水蘿蔔,胸脯因為太大,走路時總是一顛一顛的,田七看著都替她累得慌。

    自從上次在皇上面前告了康妃的狀,田七便不願和邀月宮的人過多來往,因此這會兒竹翠熱絡地來搭話,她只淡淡地客氣了兩句,放緩腳步想等竹翠先走。

    然而竹翠卻同樣放緩腳步,跟她聊起了天兒。

    田七不知道,竹翠今兒是帶著任務來的。康妃這是要跟田七卯上了,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既然錢財不管用,那就來美色。也虧得她想出這種辦法,對著一個太監玩兒美人計。不過這也情有可原,因為田七那寶貝師父就是個出了名的好色之徒,田公公被這師父教導七年,總歸會沾惹上一星半點吧。太監們的口味都很重,喜歡身條飽滿的,摸起來越刺激越好。竹翠就是他們的女神。這個竹翠本來有個相好,去年死了,現在康妃派她來勾引田公公。說實話,竹翠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首先田公公是御前紅人,跟了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其次,全皇宮的太監們加起來,也沒田公公長得好,這樣的人物總也配得起她。

    於是竹翠興沖沖地來執行任務了。她躊躇滿志,想把田公公弄到手,反正弄不到手也沒關係,在皇宮,調戲太監又不犯法。

    田七不想跟竹翠聊天。她也沒接收到竹翠話中的曖昧之意。就連男人對她的示好,她都咂不出滋味來,更何況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可是田七越沒反應,竹翠越想撩撥他,她突然扯住田七的胳膊,「田公公,我有一個大秘密要與你說。」

    「我不想聽。」

    「……」竹翠只好謅道,「康妃想要害你。」

    這個必須聽。田七於是被竹翠拉到了一個僻靜處,做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然而竹翠沒有與他說什麼大秘密,她挺著胸脯若有若無地蹭著田七的手臂,笑道,「田公公,你覺得我怎麼樣?」

    田七被那大胸脯拱了兩下,躲又躲不開,於是看著那兩堆山峰,皺眉說道,「你這裡挺大的。」

    太上道了!田公公突然奔放起來,竹翠頓覺不好意思,掩著臉嬌笑。

    「你走路不累嗎?」田七真的很好奇這個問題。她自己的胸比竹翠小至少兩圈,每天都要累死了。

    「田公公……」竹翠剛想邀請田公公試一試手感,不想卻冷不丁聽到一聲厲喝:

    「大膽!」

    兩人均嚇了一跳,從假山後面出來,看到立在路邊的皇上,連忙跪下。天色更加昏暗,皇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但是田七就覺得他現在面目一定很猙獰。

    「來人。」紀衡高聲叫道,立刻有附近的太監跑過來垂首聽候吩咐。

    「把這下流無恥淫-亂後宮的奴才拖下去,杖斃。」

    下流無恥淫-亂後宮什麼的,田七聽得不明不白,但是「杖斃」絕對聽懂了。她一下子有點發蒙,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要死了?

    幾個小太監連忙過來把兩個人按住,田七已經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然而就在此時,異變突起,紀衡把正在握著的一塊涼沁沁的手玉飛出去,擊倒田七身旁的一個太監,「誰說要拿他!」

    另一個也連忙放開田七,幾個人共同拖著竹翠迅速離開。竹翠此刻已經嚇傻了,連求饒都忘記,就這麼直愣愣地睜著大眼睛被拖了下去。

    田七雖逃過一劫,卻也是渾身虛脫。

    紀衡屏退旁人,他走到田七面前,低頭看他,聲音輕柔得像是風一吹就能散,「嚇到你了嗎?」

    田七:「……」你該問嚇死我了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27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53 PM 編輯

第55章 藉口

    田七到底還是想明白皇上為什麼說她「淫亂後宮」了——他懷疑她和竹翠背著人那個啥。具體細節田七講不清楚,竹翠又沒有小JJ給她摸,但總之她們就是在做「淫亂」的事情。

    田七頓覺冤枉,「皇上,奴才並不曾和竹翠有什麼沾惹。」

    幸虧你沒有,紀衡鼻端發出一聲輕哼,聽著像是生氣,但聲音卻是有些輕快,「起來,想跪到天黑嗎?」

    田七抬頭望瞭望,其實天已經擦黑了。她站起身,剛要再說幾句討巧的話,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女人痛苦的哀叫。

    是他們在對竹翠行刑。大概是為了讓皇上滿意,這幫人故意選了個就近的位置,好讓皇上聽一聽竹翠的慘叫。

    田七聽著挺不忍心的,竹翠也是遭了無妄之災,還跟她有關係。田七雖然和竹翠不熟,可她要是死了,她也會過意不去,再怎麼說也是一條人命。

    「皇上,既然我們都是冤枉的,不如把她放了吧?」田七試探著建議。

    「怎麼,你心疼?」

    「不是,奴才覺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太后娘娘是信佛向善之人,您今兒饒了竹翠一命,太后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必會為您高興。」

    這宮女是康妃的人,這也是紀衡剛才一路偷聽才知道的。他若是收拾康妃的人,母后大概會不高興,這小變態自然也想到這一點,所以故意把太后抬出來。紀衡想到這裡又有些生氣,既氣田七太聰明,又氣他為了救一個宮女而用太后壓他。

    「她膽敢勾引你,就是該死。」紀衡冷冷說道。

    田七本來想辯解一下竹翠沒勾引她,但現在皇上生氣,她若是跟他對著說,必然導致他更生氣,於是只說道,「她不過是鬧著玩兒罷了,我又不喜歡女人,就算勾引又怎樣。」

    這話終於有點取悅了皇上,他於是緩緩出了口氣,輕聲問道,「那你喜歡誰?」

    很顯然他想聽到的答案就是那一個字。田七紅了臉低下頭,總也說不出口,但是耳旁聽著竹翠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她終於鼓足勇氣,小聲說道,「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簡單又輕柔,卻像一把重錘猛烈地敲打著紀衡的心臟。他強忍著把田七拉進懷裡的衝動,說道,「記住你說的話。」

    田七點了一下頭,又問道,「那竹翠……」

    紀衡知道田七心軟,便又揚聲叫來一個太監,吩咐道,「去告訴行刑的人,打足了四十板子就收手,不管是死是活都不用繼續了。」

    太監領旨下去,田七鬆了口氣。雖然這倒霉的竹翠依然要挨頓痛打,但總歸是不用丟掉性命了。

    田七跟著皇上回到乾清宮,本想回老巢,卻不料皇上叫住了她,把她叫進了他的臥房。田七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不過她也沒工夫細想,因為兩人剛一走進臥房,她就被皇上扯進懷裡擁吻。他吻得一點也不溫柔,甚至有些粗暴,像是悶熱的夏天突然捲來的一陣疾風驟雨,連閃電帶冰雹,劈裡啪啦的擊得人反應不及。田七被他吸得口舌發麻,嘴唇被咬得有些疼痛。她腦袋暈乎乎的,總覺得能從他激烈的舔吻中感受到他混亂的情緒,憤怒,急切,渴望,以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

    紀衡咬著田七的下嘴唇,微微扯開一些,看到對方吃痛地皺眉,他滿意地放開她,復又貼上來重重地舔吻。這個人是他的,紀衡有點瘋狂地想,完完全全地屬於他,旁人看不得、想不得、更碰不得。但凡有人敢肖想他的小變態,他一定讓那人生不如死。想到這裡他更加激動,身上湧起一股熱潮,上下流竄,最後匯聚到一點,終於在那裡撐起一把傘。

    田七感受到自己前腰上有個硬邦邦的東西頂著,作為一個領悟力極佳的聰明人,她這次很快知道那是什麼,於是在一片混亂的腦子中騰出一個地方,想道,皇上大概又要讓她給他摸下身了。

    果然,皇上拉著她的手蓋在那個散發著勃勃熱量的東西上,「幫我……」

    兩人坐在寬大的龍床上。田七一開始不敢坐,跪在紀衡膝前,但是紀衡不方便吻她,便強行拉起她,與他並肩坐著。他扣著田七的後腦,一邊斷斷續續地吻著她,一邊引著她的手去解他的腰帶。

    「按照我上次教你的那樣做。」他啞聲道。

    田七很不願意給皇上摸*。雖然盛安懷說得有道理,她已經決定放開了臉皮去做,可是,這個小丑八怪已經被那麼多太監摸過了,不止太監,自然也被好多女人摸過了……想到這些,田七很不適應,握著醜八怪一動不動。

    「田七……」紀衡急切地催促著,急不可耐地自己挺腰動了動。

    田七對皇上的不滿在擴大。她從這小丑八怪想到了皇上的節操問題,進而想到他人品的污點——偷錢!

    終於,丟錢的痛苦賦予了田七熊心豹子膽,她決定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

    皇上不是怕捏嗎?那她就捏一下好了。

    接下來,紀衡遭遇了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刻,沒有之一。排上倒海般的疼痛像是要從裡到外把他撕裂成千萬碎片,又像是要從外到裡把他碾壓成一片血肉模糊。

    皇上疼得死去活來,田七嚇得屁滾尿流。

    她知道皇上怕捏,但沒想到竟然怕成這樣。看到皇上面如金紙,冷汗淋漓,她一時無措,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先找太醫。

    痛苦掙扎的紀衡及時拉住了田七的衣服,「別……」他是真疼狠了,說話氣若游絲。

    「為什麼?皇上您都傷成這樣了。」田七急道。

    「……」這種傷他真沒臉讓太醫看。

    紀衡示意田七把他扶起來。田七照做。她讓皇上靠在她身上,頭枕著她的肩膀,兩人親密相偎。

    紀衡緩緩吐了口氣,疼痛退下了些。他十分委屈,「不是說好了不捏嗎……」

    「對不起。」田七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不知怎的就滾下淚來,淚水滑下臉頰,滴在他白皙如玉的指間。

    紀衡的心臟被這滴滾燙的淚水泡得熱熱的軟軟的,他抬手幫田七拭淚,笑道,「別哭了,我沒事兒,真的。」

    田七伸手覆住了他停在她臉上的手,她又說了一聲「對不起」。

    紀衡側過臉來吻她,他並未用力,只用柔軟的嘴唇輕輕擦著她的臉頰,一邊親吻一邊輕嘆道,「又不是屬老鼠的,怎麼這樣膽小,你怕什麼?」

    田七哭道,「我怕你疼——」幸好及時剎住口,沒把「死」字說出來。

    紀衡低低地笑起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柔情蜜意,心口甜得像是裹了厚厚一層白霜糖,他摟著田七的脖子,溫柔地舔著她的唇角,「真的有點疼啊。」

    「那您現在好點了嗎?」田七有點擔憂,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治她的罪。

    他的吻沿著她的唇角向臉頰蜿蜒,最終爬向她的耳畔。紀衡咬了一下田七的耳垂,笑道,「怎麼辦,還是疼。」

    「那怎麼辦,奴才還是去請太醫吧?」

    「不用,」紀衡湊在田七耳邊,嘴唇幾乎擦到她的耳廓,他低笑道,「你給我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田七:「……」都疼成這樣了還不忘耍流氓,皇上您真不愧是變態中的皇帝,皇帝中的變態。

    紀衡按了一下田七的後腦,低醇暗啞的聲音裡透著淡淡的蠱惑,「來。」

    田七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她覺得這事兒是她錯在先,把皇上弄成那樣,現在便也只好依了他,蹲□,扶著他的膝蓋,探頭湊近一些。

    她實在害羞,停在半路仰頭看皇上,發現皇上正屏氣凝神,兩眼發直,見她不動,他晃了一下膝蓋,無聲地催促。

    田七隻好硬著頭皮湊上前。那小怪物剛才疼狠了,這會兒已經偃旗息鼓,蔫頭耷腦地靜默著。她用手指撥開它,對著方才遭遇她辣手的那個圓球輕輕吹了一下。

    櫻唇微張,吐氣如蘭。就這麼輕飄飄一口仙氣兒,直讓紀衡覺得像是傾倒了觀音菩薩的玉淨瓶,仙脂露流瀉人間,泡得他三萬六千根毫毛無不舒服熨帖。

    「繼續……」他的聲音也輕飄飄的像是要登仙一般。

    田七隻好又吹了兩口。

    紀衡真恨不得此情此景永遠延續下去。然而他發現他被吹了幾下,小兄弟竟然有甦醒的跡象,於是趕緊叫停。他自己可以累成狗,但小兄弟絕對要好好保護不能過度勞累,今兒已經嚇萎了一回,它得好好休養生息。

    紀衡又拉起田七與之纏吻,這回吻得溫柔如水。吻過之後,他放開田七,笑道,「這次先放過你。」

    田七終於可以逃了。

    ***

    邀月宮裡,竹翠臉色慘白地被抬了回來。

    要是一般瘦弱點的宮女挨上四十板子,弄不好就去見閻王了。不過竹翠有著先天的挨打優勢。她臀部挺翹,彈性極佳,防震效果特別好,被打屁股時板子的力道能得到更有效的緩衝,於是對身體的傷害就最大程度的降低了。

    所以竹翠挨了打,不僅無性命之虞,她還有力氣喊疼。康妃讓大夫幫她匆匆診治一番,便問起到底怎麼回事。

    竹翠到現在依然相信田公公對她有意,因此只把問題推到皇上的突然出現上。並且告訴康妃,皇上龍顏大怒,一開始說要打死她,後來也不知怎的,又改口只打了四十板子。

    康妃一聽,暗道不妙。宮女和太監之間的勾當,雖不是什麼光彩事,但罪不至死,皇上之所以一氣之下要杖斃竹翠,卻對田七不聞不問,那一定是在生氣竹翠勾搭乾清宮的人。

    打竹翠板子,是皇上給她康妃的警告,告訴她不許暗中收買他身邊的人。

    康妃不覺得自己這事兒做錯了。她只是覺得倒霉,怎麼就偏偏讓皇上給撞見了呢。若不是皇上剛好在場,這事兒就成了。

    再看看竹翠疼得煞白的一張臉,康妃心中不快,數落道,「你也真是的,行事時怎麼不小心些,連皇上都看不到?」

    竹翠有些委屈地解釋道,「娘娘,那時候天都快黑了,奴婢和田公公躲在假山後面,來往的宮女太監誰都沒有注意到,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發現的。」

    康妃還欲說話,這時,外面有人來報,說太后娘娘請康妃過慈寧宮問話。康妃知道大概是太后聽說了今天發生的事,要聽她解釋,於是丟開竹翠,匆匆趕去了慈寧宮。

    這個晚上,注定有許多人要受到皮肉之苦。被傷害的包括皇上的蛋蛋,竹翠的屁股,以及康妃娘娘的臉。

    啪!

    康妃一下被打蒙了,腦袋不自覺地隨著對方手掌的力道偏向一邊,她捂著臉,回過神來,轉回頭又驚又怕地看著太后,這個平時把她當女兒疼的姨母。

    太后氣得嘴唇直哆嗦,抖著手指直指康妃的鼻子,「你氣死我了,你氣死我了!」她太過生氣,一時不斷地重複這句話。

    康妃捂著臉跪在太后腳邊,「姨母,孩兒知錯!」

    太后由她的貼身宮女扶著,顫顫巍巍地坐下來,悠悠長嘆道,「我以前當你是個機靈的,雖做過一些傻事,也只是年紀輕沒經歷,如今看來,實在是我識人不清。你但凡有你母親十分之一的聰明,咱們娘兒倆也不至於是現在這個處境。」

    康妃聽她說得如此決絕,頓時滿面羞慚,膝行至太后跟前,扶著她的膝蓋說道,「姨母,我知道我拙笨,丟了姨母和母親的臉,對不住姨母素日的疼愛照拂。就請姨母看在我母親的面上,指點一二,從今往後您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絕不敢有半點違逆。」

    太后沒有答話,只呆呆地嘆了口氣。

    後宮裡的門門道道,哪裡是教就能教會的。皇上身邊的人,誰不想討好?可到現在為止有哪一個像康妃這樣貿然出手的?兒子敏感多疑得厲害,就連她這當娘的,也從不往乾清宮塞人,以免母子之間有什麼齟齬。各宮妃子也只敢把討好放在明面上,就這樣都還小心著,送出去的東西人家不想收就不收,一點轍沒有。康妃倒好,公然指使宮女去勾引皇上身邊的太監。這不是上趕著去找死麼!衡兒怎麼可能容忍自己身邊的人去跟旁人一條心?沒杖斃那個宮女真真是給康妃留情面了。

    太后現在氣得心肝肺一塊疼。她知道康妃不成器,但是沒想到如此的不成器,不成器到調-教都調-教不過來。這人就是表面一層油光水亮的聰明,其實內裡全是漿糊。怎麼就糊塗成這樣呢!

    她怎麼就沒早點發現呢。太后十分後悔。現在皇后之位空缺,後宮女人誰不對那位置虎視眈眈。德妃和順妃這兩個,別看表面裝得賢良淑德孝順無比,其實都是一肚子心計,頗似死去的那個貴妃。太后這輩子看過太多心計,她實在怕了,她怕她的兒子被人轄制,她怕她的如意被人算計。兒子和孫子,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為了他們,她必須選一個可靠的人待在那個位置上。可是放眼整個後宮,就找不出一個可靠的,要麼是聰明過了頭,要麼是笨透了殼,更甚者,心懷叵測,手段陰毒。

    康妃的身份本來是最適合的。她和她同氣連枝,總歸更讓人放心一些,卻沒料到她是如此讓人失望。

    人生最可怕的永遠不是你的對手有多強大,而是你三番四次地被自己人拖後腿。太后低頭看著跪在她身邊哭得兩眼發紅的康妃,心想,這孩子說甜言蜜語倒是有一套。

    然而她是再也不能被那三兩句好話迷惑了。

    ***

    紀衡饒了竹翠,卻沒饒康妃。第二天,聖旨下到邀月宮,盛安懷展開聖旨聲情並茂地把康妃罵了一頓,大意是邀月宮的奴才輕佻孟浪,由此可見當主子的是個什麼貨色,所以皇上下令把康妃降為康婕妤,並且罰俸三個月。

    從妃到婕妤,只降了一等,紀衡覺得這個懲罰輕了,他是為了照顧母后的面子。然而這一級的差別,卻也是一個巨大的鴻溝:康婕妤暫時就沒資格巴望後位了。

    紀衡以為母后會再次為康婕妤求情,卻沒料到,她老人家對此事隻字未提。紀衡主動跟她說了,她也只說你自己看著辦。

    如此甚好。

    不過太后娘娘對某一件事很不放心:「衡兒,你自己說說,你有多少天沒翻牌子了?」

    「咳,」紀衡很不自在,「母后,您總為朕操心這種事情,實在令孩兒誠惶誠恐。」

    其實紀衡有自己的苦衷。自從發現自己對著個太監有了念頭之後,他就對後宮那些女人都不太有胃口了。考慮到自己成了一個斷袖,不再喜歡女人這也可以理解。既然他都不喜歡女人了,那還有什麼必要召幸呢?難道是為了體驗對著一個女人怎麼折騰都硬不起來時的窘迫?呵呵……

    再說了,他現在和田七越來越親密,雖然目前只是被小變態用手伺候,但紀衡也覺得有滋有味的,那種刺激到心尖兒發顫的感覺,是後宮女人不曾給過他的。可以說紀衡越來越喜歡和那小變態廝混。既然喜歡,那就沒必要猶豫了。他是皇帝,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想要什麼就要什麼。

    當然了,為了小兄弟的健康與茁壯著想,用手做不宜頻繁,這一點算是個遺憾。

    咳,扯遠了……

    現在紀衡心思一轉,便想好了糊弄母后的說辭:「母后,朕跟您老實交代吧,由於前些天后宮之中不太平,朕今年又連著失去兩個龍種,所以就找張道成算了一卦。他說朕今年家宅不太平,給朕出了個破解之法。這方法倒不算難,就是得九九八十一天不能近女色。」

    張道成就是曾經被紀衡請過來解決田七八字兒問題的那個老道,這老頭算卦的水平先不論,反正口才十分了得,太后對他很是信服。

    果然,太后聽到紀衡如此說,便信了,又抱怨道,「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早和我說。」

    「這不是怕您擔心麼。」

    於是太后又仔細詢問了一番張天師詳細的說辭以及破解之法,紀衡硬著頭皮胡扯了一通,好在太后對張天師已經到了無條件相信的地步,紀衡說什麼她都信。

    因此太后便不過問紀衡翻牌子的問題。紀衡為了做得真切,還又把張道成宣進了宮,陪太后聊天。當然,他提前用錢打點好這老道,讓他說什麼就說什麼。張道成收了錢,把事兒辦得的滴水不漏。不僅如此,他還跟太后說了,考慮到皇上身上帶著龍氣,一舉一動關乎天下蒼生,所以算起卦來也比常人複雜,這八十一天未必夠用,要等到皇上進行完之後看效果,再做定論。

    太后深信不疑。從此之後,她就在慈寧宮花廳裡掛了一幅太上老君的圖畫。廳內本來已經有一幅觀音送子圖,現在觀音娘娘對面又多了一位太上老君。這兩位神仙一個坐蓮花一個騎青牛,一個托淨瓶一個執拂塵,一個面目慈悲一個鶴髮童顏,一僧一道在一室之內相處得分外和諧。這花廳本是平常時候太后會客之所,皇帝和妃子們的請安都在此處。六宮妃嬪們每天來慈寧宮花廳給太后請安時,總要看著觀音娘娘懷裡抱著個胖娃娃與太上老君相視而笑,那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36 PM

第56章 心動

    張道士做的事讓紀衡很滿意,他打算好好賞一賞這牛鼻子,又不願做得太高調,怕太后懷疑,於是暗地裡派田七出宮去三清觀給他送錢。

    當然了,派田七去也是別有用意,紀衡希望田七能夠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田七懷裡揣著好多錢,極其地不想把它們掏出來,因此也不急著辦差使,而是在觀裡上了個香。

    京城裡篤信張道成的人不在少數,這三清觀香火十分旺盛。田七上完香,看到有人求符,她便也想求一個平安符。不是給自己,而是給如意。如意最近吃錯了東西,肚子疼,小傢伙眼淚汪汪地捂著肚子喊疼的樣子忒可憐。

    一個平安符一百錢,但前提是你得先在三清天尊的塑像面前磕夠二百個頭,才有資格花一百個錢買這個符。要是嫌價錢貴也沒關係,一百個頭折十錢,磕一千多個頭,這符就白送你了。

    張道成把事情做得很絕,專門派了四個小道士來監督香客們磕頭,還一五一十地幫大家數數。

    田七磕夠了二百個頭,腦袋暈暈乎乎的,買了平安符,又一想,王猛的太醫院考試就要開始了,不如給他弄個高中符;再又一想,鄭少封和唐天遠不也要考試了嗎,同樣需要高中符;緊接著想到她師父,給他的弄個桃花符吧;她自己也要弄個招財符嘛……要不再給皇上弄個護身符,上次不是受傷了嗎……

    田七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她要把這些符都弄到,保守估計得磕一千二百個頭,她的腦袋非磕成開口石榴不可。於是田七問那散符的小道士,「一個頭也不想磕,怎麼辦?」

    小道士很鄙夷地翻了個白眼,「不想磕頭就花錢,一兩銀子一個符。」

    田七不禁咬牙暗罵,這老牛鼻子真會想錢。她掏出幾塊碎銀子,想買六個符,跟小道士討價還價半天,小道士死活不松口,田七又想讓他饒給她一個,小道士快被煩死了,終於又饒給田七一個護身符。

    田七心滿意足,揣著一堆符要走,小道士卻叫住了她,「別走,花五兩銀子以上能抽獎。」

    「啊???」田七覺得很新鮮,「什麼意思?」

    小道士簡單給她解釋了一下,田七一聽就明白了。這根本就是張道成為了促進大家花錢而使的鬼把戲。這老小子會測字,但是對外一天只測三個字,且這三個字是通過抽獎的方式產生的,香客們花五兩銀子以上就有參與抽獎的資格。

    田七覺得人民群眾的眼光一定是雪亮的,一定不會被老牛鼻子矇蔽,但是她很快就發現,心甘情願被矇蔽的人很多,她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只得捏著根竹籤擠在樹蔭底下,等待揭獎。

    揭獎是由張道成親自來抽的,他每天定時定點出現在這裡三次,每次只抽一個。他的意思是,即便測字,也要講究個緣分。田七聽了直呲牙,「緣分」是佛家的說法,這老道士真好意思拿來用。

    她站在樹蔭底下,漫不經心地把手裡的簽子向空中一下一下拋著玩兒,拋了兩下沒接住,竹籤啪地落在地上,新制的淺黃色竹籤仰躺著,上面用黑色毛筆寫著三個蠅頭小字:六十八。

    這時,棚子下一個小道士舉著竹籤高喊著,「師父抽到的是六十八號,哪一位施主的竹籤是六十八號,請隨我前來。」

    田七撿起竹籤,稀里糊塗地跟著小道士來到張道成的會客廳。

    張道成見到田七,哈哈一笑,摸著鬍子說道,「原來是田公公,我與你果然有緣。」說著便與田七寒暄了一陣。

    「田公公今兒是想問人,還是問事?」張道成遞給她紙筆,「先寫一個字吧。」

    田七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於是在白紙上寫了個「季」字,「我問人。」

    張道成把那字拉到面前看了一會兒,說道,「『子』代表人,『木』代表生機,但是人的生機之上多了一筆,就像一把刀,斬斷生氣。田公公,我說了你莫怪,你問的人,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田七驚訝地看著張道成。

    張道成又摸了摸鬍子,「怎麼,被我言中了?」

    田七不承認也不否認,而是說道,「你再給我測一個。」

    張道成搖頭,「我一次只能測一個,若是再測,怕就不准了。」

    田七卻不依,「那麼還是這個字便罷,我要問另一件事。」

    「你問什麼?」

    「問一物。你若果真神算,定能猜出我要問的是什麼。」

    張道成只好又看著那個字,沉吟半晌,說道,「『禾』長在土上,『子』在『禾』之下,也就在土之下,這說明你問的東西也在土之下……你不會是想找一把枯骨吧?」

    田七驚得跌坐在椅子上,「你、你是如何得知?」

    張道成又擺起高深莫測的表情,點了點那張紙,「是你告訴我的。」

    田七無奈地嘆了口氣,「我要找的不是一把枯骨,而是三把枯骨。」

    「伯仲叔季,『季』在排行中代表『四』,你說要找三個人的屍骨,算上你正好是一家四口。他們,不會是你的親人吧?」

    田七眼圈發紅,聲音帶了些許哽咽,「那麼,你能算出他們現在埋骨何處嗎?」

    張道成見自己猜中了,也有些傷感,搖頭嘆道,「我算不出。但你既然不知道他們身在何處,想必他們遭的是無妄之災,既是無妄之災,大概是死在何處,便埋在何處吧。」

    田七忍不住哭了出來,「我找過了,找不到!」

    張道成只好把田七寬慰一番,又說道,「你先不要想這些事情罷,我看你印堂發黑,大概最近要倒霉了,切記謹慎行事。」

    田七漸漸止了哭聲,問道,「我已經夠倒霉的了……這次會倒個什麼花樣,能破解嗎?」

    「能是能,但這次破解了,下次肯定倒更大的黴,我勸你還是聽天由命吧。」

    田七便也不以為意,她終於想起自己的正經差事,於是把錢給了張道成,臨走之時叮囑張道成,不要把今日之事洩露出去。

    張道成自然不會洩露顧客的*,他這點職業操守還是有的。

    從三清觀出來,田七去了八方食客。鄭少封考前焦慮,很想念田七和紀征,便又把京城四公子糾集在一處。田七到的時候,另外三人已經在等她。她此刻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看到鄭少封和唐天遠,便掏出自己剛才求的那一把符,揀出兩個高中符給了他們。

    鄭少封很高興,連忙掛在了脖子上,符袋塞進衣領,緊緊貼著胸口。越是讀書不好的人,在臨近考試時越缺乏安全感,也就越需要通過一些別的途徑來尋求安慰。

    唐天遠道了謝,本想把高中符置於袖中,但是看到鄭少封那樣鄭重對待,他也就不好意思敷衍,也掛在了脖子上。自從知道了田七是個太監,唐天遠再次面對他時總是感到同情和遺憾,又怕自己無意間的言行舉止會觸到對方的傷心處,因此格外小心翼翼。

    並且,他爹唐若齡也囑咐過他,要好好跟田七來往。前兩天唐若齡聽了田七的建議,指揮手底下的小弟寫了好幾本奏章,說朝中有些官員對寧王爺不夠尊敬,借此直接對孫從瑞及其若干小弟展開了批評。說實話,孫從瑞確實對寧王不夠尊敬。就因為過去那點事兒,大傢伙都以為皇上討厭忌憚寧王,因此也不大接近寧王。寧王手中又無權,性格也溫吞,文武大臣雖表面上不會對他趾高氣揚,但也總歸不會謹小慎微嚴格遵守禮法地去對待他就是了。孫從瑞還是個沽名釣譽的,更不可能討好寧王,又希望通過對寧王的鄙視來獲取「不畏權貴」的美名,與此同時得到皇上的嘉獎,多麼兩全其美的策略。

    但這次孫從瑞沒有摸對皇上的脈,且有點聰明過頭。帝王之家雖然手足相殘很常見,但在確保自己地位不受威脅的情況下,當皇帝的還是很注重親情的。寧王爺再不好,那也是皇上的親弟弟,你敢對皇上的親弟弟無禮,到底是幾個意思?再者說,皇上也是好面子的人,也喜歡被人說兄友弟恭家宅和睦可為天下表率,啥啥的。從這一點出發,他和他兄弟過去那點不和更應該被掩蓋,而不是被放大。某些官員倒好,踩著兄弟二人的關係博自己的政治前途,這就變相離間了他們親兄弟,你說,皇上能高興嗎?

    皇上不高興,很不高興,抓了幾個反面典型,貶官到了雲南。孫從瑞身為禮部尚書,卻自己不顧禮法,也被皇上呵斥了。唐若齡就通過這樣的方式戳了皇上的心窩,全了皇上的面子,同時結交了寧王爺,一舉兩得,甚妙甚妙。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唐若齡下定決心把田七綁在了他的船上。很久之後當唐若齡得知田七的真實身份,禁不住感慨,直嘆命運的妙不可言。

    閒話休提,且說眼前。紀征看到田七掏出好多符,另外兩個人都有,單沒有他的,便有些失落,眼巴巴地看著田七要把剩下的一堆符收回去。

    紀征的眼神讓田七很是無語。這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他何至於如此落寞又渴望,雖如此想著,田七還是從中挑出一個護身符,給了紀征。

    紀征如獲至寶,連忙也掛到了脖子上。

    幾人便坐著吃飯聊天。紀征看出田七的彆扭,心中自然知道是為什麼,然而表面不動聲色,甚至裝出一絲疑惑,終於決定把田七叫到外面,要求他「把話說明白」。

    田七有些彆扭,「你自己做過什麼,你不知道嗎?」

    紀征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演技十分深厚,他茫然又委屈地看著田七,「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避如蛇蠍,不如你直說了,讓我死也能死個明白。」

    看來他是真不記得了,田七心想,便答道,「你那次喝醉了,說了些瘋話,做了些……不好的事。」想到那次被紀征醉後輕薄,田七又忍不住臉有點紅。

    紀征看著她漂亮的臉蛋染上一層紅暈,像是一隻可口的桃子,他有些心動,十分想捏一捏或是乾脆咬上一口,當然了,表面還要裝鎮定,「原來是我酒後失言失德,真是該死。我這裡給你陪不是了,希望田兄弟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和我這醉鬼一般見識。」說著,抱著拳深深地給田七鞠了一躬。

    他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田七也不好意思矯情什麼,反正他是喝醉了,又不是故意輕薄她。於是田七扶了他一把,「別這樣,我可當不得。」

    紀征直起身,「那你以後不要躲我了,好麼?」

    田七點了點頭。

    兩人把話說開,便又回到飯桌上。田七解了心內一個疙瘩,這一頓飯吃得還算暢快。紀征表面上和大家說說笑笑,心內卻在盤算著,怎樣最安全有效地把田七弄出宮。

    他實在忍不下去了。

    ***

    田七回到乾清宮,正好如意也在,小傢伙正在他父皇書房裡玩兒。他昨天肚子疼,今兒好了些,便不肯吃藥。奶娘往藥裡加了好多糖,哄著他喝,結果他喝一口吐一口。奶娘沒辦法了,只好搬出田七來,「田七說了,你若不好好喝藥,他就不陪你玩了。」

    這一招果然管用,如意老老實實地喝了藥,轉頭就來乾清宮找田七邀功。

    可惜田七竟然不在。如意坐在他父皇的書房裡,翻著一本圖繪本,隔一會兒就問一遍,「田七呢?」

    紀衡不勝其煩。最可惡的是,他竟然也有點想那小變態。真是的,才離開一天而已。

    「你想田七?」紀衡問兒子。

    如意點點頭。

    「朕也想他。」紀衡嘆了口氣。

    如意有些奇怪,「你想他做什麼,他又不陪你玩兒。」

    紀衡心想,他當然陪我玩兒,他陪我玩兒的東西,說出來嚇死你。於是他在兒子面前竟然有了一點很不要臉的優越感:你以為田七跟你好,其實他跟我最好……

    田七來找皇上覆命時,那父子倆還在重複進行這種毫無營養的對話。如意一看到田七走進來,高興地說道,「田七,我吃藥啦!」

    田七笑道,「真的嗎?殿下不愧是殿下,真厲害。」

    如意嚴肅地點了點頭,「那當然。我是一個大氣胖胖的人。」

    他爹不留情面地插口道,「你已經夠胖了。」

    田七知道如意是什麼意思,因為那個詞還是她教給如意的,「殿下,那不是胖胖,那是磅礡——大氣磅礡。」

    如意有點不好意思,「哦。」

    紀衡就喜歡看田七和如意在一處說話。雖然這倆小笨蛋湊一塊說的話多半時候沒什麼水準,但偏偏就能像一股春風一樣,無論紀衡心頭籠罩著什麼陰霾,都能被這股春風一下吹散。這會兒看到兒子犯錯,他還很不厚道地加了一腳:「真笨。」

    如意癟著嘴,很不服氣,「我不笨,我四歲都不尿床了。」自從父皇嚴令禁止他說那件事,他就自行領悟了另一種表達方式。這種方式,我們通常稱之為反諷。

    田七看到皇上要生氣,連忙岔開話題,掏出那一把符,從裡面挑出平安符拿給如意,「戴了這個就不尿床……不是,就不肚子疼了。」田七說錯了話,急得差一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如意接過來,讓田七給他戴上。

    田七給如意戴上了,偷眼看到皇上臉色沒變好,她於是又挑出護身符,雙手捧給紀衡,「皇上,這是奴才在三清觀給您求來的,可以保佑您身體康健,您若不嫌棄,就請笑納。」

    紀衡怎麼可能嫌棄。他覺得心頭暖暖的甜甜的,接過來那護身符,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田七。

    如意坐在田七的斜後方,看不到他父皇在做什麼。

    田七被紀衡看得臉上一陣燥熱不安。她垂著手,想退下去,不想皇上卻突然抓著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田七快緊張死了。

    紀衡把那護身符貼在唇邊輕輕吻著,目光卻一直不離田七的臉,直到把小變態看得臉上火熱一片,他才放手,壓低聲音說道,「晚上過來。」

    田七當然明白這話的意思。

    習慣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這些天田七給皇上摸*摸習慣了,便也沒了什麼心理負擔。田公公立志要做一個好奴才,於是在伺候主子的時候特別的盡心盡力,專心研究怎樣把皇上的*摸得更令他滿意。摸哪裡,揉哪裡,撥弄勾挑,用手指尖輕輕地戳點……

    紀衡就每次被這樣一雙軟膩靈巧的柔荑伺候得欲-仙欲-死。他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還沒到最後一步呢,只是用手,衣服都沒脫,他就這樣了,簡直像個未嘗過情事的毛頭小子。

    但是,真的好爽……

    今兒田七學會了在那小丑八怪圓圓的腦袋上輕輕地劃圈兒。劃了兩圈兒,感受著醜八怪吐了好多水,田七認為這是皇上舒服與否的標準之一。於是她一邊握著它上下滑動,一邊問紀衡,「舒服嗎?」

    舒服死了……

    此時紀衡仰躺在床上,嘴巴半張,粗重喘息,眯著眼睛看田七。

    田七正跪在床上侍弄他。她覺得很奇妙,皇上每次出現這樣的表情,都讓她感覺不像是皇上。皇上該是高高在上的,像是神仙坐在雲彩上一樣,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躺在床上,任她撫弄,還一臉的又興奮又渴望。

    可是這樣的皇上又讓她覺得更真實,更像是真正的皇上。

    田七看著這樣的皇上,心中有一種很異樣的成就感和滿足感。她掌握著他的情緒,掌握著他的喜厭,她一個動作,就能讓他舒服得飄飄欲仙。她握著他的小兄弟,就像是把他從遙遠的天邊一下子拉到近前。

    這種微妙的感覺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平時它們隱在她的心底不被察覺,只有到這個時候,才會跳出來,一下一下地擊打著她的心房。她不能明確地說出到底喜歡還是討厭這種感覺,但是她知道,她總是在這種感覺的催使下恍然有一種錯覺:他們是平等的,她離得他那麼近,近到可以摸可以碰,可以為所欲為的程度。像是夢中踩著一架懸梯,終於可以觸碰到掛在天上的星辰。那種如履薄冰的幸福感,那種小心翼翼的滿足感,讓她的心尖兒砰砰地跳動,又不敢跳得太快,怕一下子擊碎眼前這脆弱的擁有。

    田七突然低下頭,一下一下啄吻著紀衡的嘴唇,「舒服嗎?」

    「嗯……」紀衡伸出舌尖勾舔她的嘴唇,回應她。

    「舒服就叫出來嘛,我想聽。」田七大著膽子說道。

    紀衡:「……」

    為什麼會有一種正在被田七玩兒弄的錯覺……

    要命的是他竟然想脫光了衣服任這小變態玩兒弄……

    紀衡無法像女人一樣叫-床,但他願意貢獻出自己的身體。他解開裡衣,露出一片胸膛,抓著田七的另一隻手覆在他胸口上,「親我這裡好不好……」

    田七果然移到他的胸前,低頭在他胸口親了一下,滿意地聽著他興奮的喘息,田七這回無師自通,低頭吻著他胸前小紅豆,輕輕地舔,重重地吸,紀衡舒服得靈魂幾乎出了竅,真想就這麼死在這一刻。

    田七更加放肆。這一切於她來說像是一場慌亂而又有些香豔的夢境,她不敢奢望永遠留住這夢境,但是既然走進來了,就不如放下一切,好好享受這夢境帶給她的奇特的滿足感。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37 PM

第57章 教科書

    王猛要考試了,這小子有點緊張,作為他「最好的朋友」,田七義無反顧地陪他去了考試現場,通過圍觀的方式給他鼓氣助威。

    為此,她還專門去找盛安懷請假,因為太醫院的考試是在上午。盛安懷知道田七和皇上之間的奸-情,自然不敢貿然給她批假,只讓她去回稟皇上。

    紀衡一問,原來是陪朋友考試,小變態還挺講義氣,於是揮手讓她去了。田七臨走的時候紀衡還告訴他,如果他那朋友通過了考試,可以帶到御前來看一看。

    這真是天大的恩典。太醫院裡的大夫不少,但只有醫術最高明的那三兩個才有資格給皇上看病。王猛來了乾清宮未必有機會摸一摸皇上的龍脈,但是能往御前湊一兩回,本身也算是一種了不得的資歷了。

    田七在太醫院的知名度很高,基本上大家都認識他,今天看到田公公來,大傢伙以為皇上需要大夫,但是田七卻擺擺手,指著備考的那一群人說道,「皇上讓我來關照一個人。王猛,你過來。」

    王猛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過去,由田七領著引薦給太醫院幾個有頭有臉的老傢伙。眾人一看,這小大夫年紀輕輕,形容消瘦,目光躲閃,侷促不安,一時以為他是託了關係前來,不免有些輕視之意。不過,既然是皇上點名要關照的,說明這人後台硬,幾個太醫竊竊私語地商量了一會兒,不知道留還是不留。當然了,他們這種爭論的前提完全是建立在「王猛醫術太差」這個前提之上。最後沒討論出結果,只好先等考試完再說。

    考試分辯藥、開方、行針、治病四個環節。前三個是基本的考試,最後一個是給真正的病人治病。田七不懂這些,但是他懂考官們的表情。看著那些老傢伙一個個跟驚嚇過度似的,田七就覺得那一定是因為王猛震懾到他們了。

    是唄,別人辯藥是用眼睛看,王猛是閉著眼睛用鼻子聞,理由是習慣了,他聞過之後不僅能說出這是什麼藥,還能根據藥的氣味強弱清新與否來推斷其年份藥力;別人行針用中號孔洞的銅人,王猛卻主動選了最小孔的——理由依然是他用習慣了,銀針和小孔幾乎一樣粗細,結果王猛完全無視這些,一扎一個准;別人開方子時按照病症寫藥方,王猛非要多事詢問清楚得病的是什麼樣的人,才肯下筆……

    到了最後的治病環節。大概是由於被王猛欺負狠了,考官們給別人安排的病人都是普通的、稍微有點難度的,而分給王猛的,是個瘋子。

    這瘋子自稱是「黃黃」,喜歡喝生雞血,被帶出來的時候嘴上還沾著雞毛。

    田七不禁為王猛抱不平,雖然這小子確實不討喜,但也不至於如此為難人家吧,瘋病要怎麼治。

    王猛讓人把這瘋子綁了起來,扒開他的衣服,跟他聊起了天。左一個「黃黃」右一個黃黃,叫得特別親切。

    田七:「……」

    好麼,又瘋了一個。

    她不懂,有人懂。太醫院令林大越是識貨的,眼看著王猛一邊跟瘋子聊著天,一邊持針緩緩刺入那瘋子的人中穴,林大越說道,「這是鬼門十三針?」

    王猛把這一針下穩了,這才朝林大越點點頭說道,「是。」

    鬼門十三針是醫家玄技,治療百邪顛狂有奇效,但這種針法極難掌握,且用多了容易損陰德。

    這時,那瘋子果然比方才安靜了一些,不再說胡話了,而是呆呆地睜大一雙眼睛,兩眼空洞。

    王猛答完話,又拿起另一根針,向著瘋子的指下少商穴刺去。

    「停!」林大越從椅子上跳起來,制止了他,「你與他素不相識就為他下鬼門十三針,不怕斷子絕孫嗎?」

    田七心想,他已經斷子絕孫了。

    王猛低著頭,答道,「我想當太醫。」

    林大越神色緩和下來,「我收你做關門弟子可好?」

    田七:「……」

    事情轉折得太快了,她有點跟不上節奏。

    下午時候,田七帶著王猛和他新拐來的師父林大越去找皇上覆命。林大越是專門給皇上治病的,當著紀衡的面把王猛誇了誇,田七又誇了誇,還著重強調了一下,「他會治神經病。」

    紀衡聽到田七把王猛誇成了一朵花,於是給了他一個面子,伸出胳膊來,「那你來給朕看看脈吧。」

    王猛果然給認真給皇上號起了脈,號完之後說了一堆特別專業的話,田七和紀衡都沒聽明白。林大越一個勁地給王猛使眼色讓他打住,王猛卻由於不自信,一直低著頭,沒接收到師父的警告。

    紀衡打斷王猛,「你直接說,朕到底有什麼病。」

    「皇上,您沒有病,就是有點慾求不滿。」

    「……」

    「……」

    「……」

    林大越有點後悔收這麼個徒弟了。

    紀衡最終沒有處罰王猛,但也沒有給他賞賜,賞了就承認自己欲-求不滿了,雖然他確實欲-求不滿……

    任何一個正常的、二十歲出頭的、龍精虎猛的年輕男人,都不可能簡簡單單地被手滿足,你說是不是?

    嗯,他這幾天的春-夢又有了新內容,總夢到田七鼓著櫻唇親他的小兄弟。不止親,還伸出舌尖舔……

    好吧,不用做夢,他現在只要一閉眼就能想到那樣的場景,那畫面真實得像是回憶,他總是想著想著就更欲-求不滿了……

    紀衡想,現在田七已經能夠完全放開手玩弄他的小兄弟了,那麼兩人在這種事情上大概也是時候更進一步了。他要循序漸進,慢慢地把小變態吃進肚裡,所以,不如讓田七真的親一親他的小兄弟?

    就是不知道田七願不願意,紀衡想先跟田七試探一下。

    於是他出門找到了田七,小變態正和如意坐在乾清宮的屋簷下吃東西。雞子兒那麼大的核桃,田七舉著小鐵錘,哢地一下敲碎,把核桃仁剝出來拿給如意,如意捏著放在嘴裡慢吞吞地嚼。他其實有現成的各種口味的核桃仁吃,但是他就喜歡看田七把核桃剝開的過程,於是也吃得津津有味。

    紀衡看著田七又把一個核桃敲碎,他莫名其妙地就有了一些不好的聯想。

    田七摸了個小一點的核桃,放在口中,哢擦一下,咬開了。

    紀衡:「……」

    他突然就覺得下邊一緊,彷彿這一口是結結實實地咬在他那可憐的蛋蛋上的。紀衡回想起曾經遭受過的痛苦,終於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這小變態牙口太好,萬一到時候一激動,把他當核桃咬,那麼他今後的娛樂生活大概就只剩下敲木魚了。

    於是紀衡有點失望和遺憾,但又很快打起精神。他和田七都那麼如膠似漆了,也是時候走到最後一步了。

    他便躍躍欲試起來。考慮到自己在斷袖這一領域的經驗完全空白,為了到時候表現好一些,紀衡專門找了本關於龍陽招式的教科書,潛心研讀。此書製作精美,圖文並茂,畫風細膩逼真,據說是斷袖們不可錯過的必讀書籍。

    皇帝陛下的讀後感:這本書的催吐效果特別的好。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38 PM

第58章 失蹤

    對於那本書,紀衡真是看一頁吐一頁,看了幾頁,終於沒有堅持太久,扔開了。

    他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他無法說服自己把小兄弟插到一個男人的那種地方去,無論這個男人是不是被切過一遍的。唯一讓他比較容易接受的姿勢是品簫,但畫畫的人特意把品簫那個人的小兄弟也給畫了出來,紀衡……倒盡了胃口。

    紀衡的心情很複雜。原來之前的斷袖不斷袖,那都是他的想當然,他不顧一切地決定一頭紮進這個新奇的世界裡,到頭來卻只能徘徊在門口,無法近前。不是不想去,實在是身體的本能不允許,如果強行提槍上陣,他到時候很可能提不起來……

    可見他變態得還不夠徹底,紀衡心想。他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惋惜。

    這就奇怪了,他有些不解,他既然對這類事情如此反感,怎麼就對田七產生那種慾念了呢?明明一開始就知道田七是個變態,他怎麼還會心甘情願地跟著他一起變態、甚至想要和他做那種噁心的事情?

    紀衡閉著眼睛,回想了一遍自己對田七的種種幻想,不管是清晰的還是模糊的,不管是什麼姿勢,總之……全是女人。

    可田七不是女人,他怎麼就不是個女人呢。

    他既然不是女人,怎麼還能吸引到他呢。

    既然被吸引了,怎麼就不能變態到底呢……

    紀衡扶著腦袋,痛苦地長吁短嘆。他就像走進了一個怪圈,被人牽著鼻子來來回回地轉,轉半天也找不到出路。

    田七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紀衡努力勸說自己,田七就是田七,是讓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他喜歡田七就是喜歡田七,並不因為這小變態是男是女或是不男不女而喜歡與否,他就是喜歡這個人。

    這麼想著,紀衡稍微覺得好了一點。他現在理清了主次關係:喜歡田七是主要的,田七的性別是次要的。為了主要的,他要拋棄次要的。當然,現實問題還是要面對。所以從現在開始他要訓練自己,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設,爭取早日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變態,以便能夠和田七共度*。

    其實光想一想就很痛苦……

    算了,反正他都已經這樣了,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讓他拋棄小變態回頭去睡後宮那些女人,他同樣接受不了。

    晚上田七回來,紀衡想到了自己那不可言說的痛苦,便把田七叫進臥室進行了一番親切的交流。幸好幸好,至少在不脫衣服的情況下,田七於他來說還是魅力十足的。

    田七現在已經可以毫無壓力地把皇上的小兄弟當玩具玩兒了,反正皇上喜歡。玩兒過一遍之後,她問出了一直存在心間的一個疑惑,「皇上,您……您……會扒我的衣服嗎?」這關係著她下一步的決定。

    這話正好觸動紀衡心事,他親了親田七,答道,「現在不行,乖乖等我。」

    現在不行,就是以後有可能行……田七小心肝兒一抖,「那什麼時候行?」

    紀衡挺不好意思的,反問道,「你就那麼欲-求不滿麼。」

    田七老臉一紅,「我不是……」

    紀衡卻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又扯過田七親了親,之後放他回去了。

    躺在床上,紀衡其實有點苦惱。小變態那麼盛情邀請他,他竟然不能做出回應,真是太不爺們了……

    田七不會生氣吧?紀衡有點擔憂。

    很快他的擔憂成為現實,因為田七竟然不見了。

    小變態上午的時候還在當值,下午出了趟宮,然後就沒再回來。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情。

    紀衡一開始以為田七在跟他賭氣鬧著玩兒,但總覺得以田七的性格做不出這樣的事。

    ……他不會跑了吧?

    紀衡想到此,心一下沉到了底。

    ***

    田七做了她有生以來最美好的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從一個金子做的床上醒來,然後,看到了滿屋堆的金銀財寶。她從床上下來,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摸一摸帝王綠翡翠觀音,抓一抓紅寶石項鏈,那觸感十分真實,真實到不像是在做夢。

    田七最後停在一個一人多高的紫檀木架子上。這木架像是一個大書架,但上面不是書,而是碼了一層又一層的大金元寶。她兩眼冒光,口水氾濫,小心地一塊一塊地摸著金元寶,接著又拿起一塊,放在口中咬了一下。考慮到自己反正在做夢,她也就不怕疼,用的力道很大。

    「哎呦!」田七捂著腮幫子痛叫一聲,眼淚幾乎掉下來。

    這夢做得也太真實了!

    她把金元寶在身上擦了擦,擦掉上面的後水,然後又放了回去。

    牙還在疼。

    田七有一個很可怕的猜想:她真的是在做夢嗎?

    看看眼前金光閃閃的一切,再摸摸腮幫子……好像不是在做夢啊……

    田七突然激動不已。她待在一屋子的錢裡面!她連做夢都夢不到這麼多錢!

    可是這錢是誰的呀……

    她順著木架子摸金元寶玩兒,一邊摸一邊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鄭少封和唐天遠的鄉試要進考場了,她過去送他們一下,送完之後去寶和店轉了一圈,出來之後……出來之後……發生了什麼?

    她好像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再然後,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怎麼會想不起來呢,田七百思不得其解,以為自己被神仙綁架了。正苦思冥想的時候,外面有人敲了一下門。不等田七答應,那人便推門走了進來。

    田七一看到來人,更加疑惑,「王爺?」

    紀征提著一個食盒走進來,他把食盒放在屋內一個青玉雕成的小圓桌上,朝田七笑了笑,「叫我阿征。」

    田七走過去,「阿征,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又為什麼會出現?」

    紀征把食盒打開,端出裡面的飯菜,還有一小壺果酒,和兩個酒杯,「先吃飯。」他說著,拉著呆愣的田七坐在凳子上。

    田七哪有胃口吃飯,「你先告訴我吧。」

    紀征幫田七斟了酒,又在他碗內挾了兩筷子菜,便等著田七來吃。

    田七無奈,只好吃了一口菜,「現在能說了吧?」

    「我說過我要幫你離開皇宮。」紀征答得很直接。

    田七萬沒想到他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答案就是這樣簡單,她有點無奈,「我到底是怎麼來的?我一點也想不起來。」

    「說到這裡其實有些對不住,我找了個會使催眠之法的江湖藝人,把你勾到這裡來的。」當然,為了掩人耳目,總要曲折一些,不可能直接讓田七大搖大擺地走進王府。

    田七心裡有點不是個滋味,「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你怎麼不和我商量一下呢。」何況還是用催眠法,一想到自己竟然神志不清地跟著一個陌生人走,田七就覺得挺可怕的。

    紀征仰脖喝了一杯酒,有點委屈地看著田七,「我沒和你商量過?我次次和你商量,可你總是推搪,我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田七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其實並不想離開皇宮,捨不得那些銀錢?」紀征說著,指了指兩人周圍擺放的東西,「你看看這些東西,可入得了你的眼?你在皇宮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不是……」田七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一時又理不清頭緒。

    紀征咬著牙,彷彿是痛下決心一般,問道,「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皇兄想要對你做什麼?」

    「……」這個真不好回答。她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但她知道他已經做了什麼。

    「他想要輕薄你,非禮你,玩弄你,你明白嗎?」紀征鬆了口氣,總算說出來了。

    田七當然明白,可是她真的說不出口這些,只好裝不明白,「我沒……」

    紀征突然就有點煩躁,氣勢也一改平時的溫和淡然,變得咄咄逼人,「沒有什麼?你敢說你沒被他輕薄過、非禮過?」

    「……」

    他湊近一些,盯著田七的眼睛,「還是說,你喜歡被他輕薄、被他非禮?」

    田七低下頭,紅著臉答道,「他是皇上,他想要做什麼,我又有什麼辦法。」

    紀征卻冷笑,「他要自甘墮落,你也自甘墮落?」

    「我沒有。」田七想也不想否認道。

    「是嗎,那為什麼不願離開皇宮?」

    田七嘆了口氣,問題又繞回來了,「王爺,我跟你解釋過很多次,我不是不想,我是……」

    「是不想連累我,」紀征接過話來,「不過現在你已經在我王府上了,不想連累也連累了。」

    田七便抬頭向四周圍打量了一下。除了金銀財寶,這屋子沒有過多的日常用具,牆上沒有窗戶,只有一個通風的孔洞。她有些不解,「你王府怎麼還有這樣的房間?」

    「這是我存放錢財的密室,你放心,這裡很安全,皇兄便是把京城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你。」

    田七聽他如是說,又追問道,「皇上若是真想追拿我,大概總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萬一他找到我怎麼辦?到時候豈不是再次連累你?」

    紀征笑了笑,「我有辦法把你請過來,自然就有辦法不讓他找到。再說,我已經找了和你身形相似的人,穿著和你一樣的衣服,蒙著面紗出城去了。皇上若果真追查到底,也只能查出你是逃出皇宮。」

    田七的心忽然懸了起來。

    紀征又說道,「所以這幾天要暫時委屈你住在此處,我會親自照料你的衣食起居,等過些日子風頭過去了,皇兄忘了這件事,你就能出來,到時候你想去哪裡,我便陪你去哪裡,怎樣?」

    田七心中的怪異正在逐漸放大,就像一個泡泡一樣,脹大到一定程度,嘭地一下裂開,化為一堆細沫。她終於明白這種怪異感是怎麼回事了,「王爺,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一定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幫我逃出皇宮?」

    紀征嘆了口氣,「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你只需要記住,我是為你好。全天下的人,只有我對你最好。」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紀征苦笑一聲,答道,「我沒有爹,親娘死了,哥哥是皇帝,我在王府煢煢一人,實在缺個知己。我引你為知己,希望兩不相負,你再不懂,我也沒辦法了。你若覺得我不配做你的知己,請儘早告訴我,我這人識趣得緊,一定不再煩擾你。」

    田七有些感動,第一次認真打量起紀征來。少年風流的模樣,此時眉頭掛了一些落寞,像是被秋風秋雨夾擊過的松柏,雖零落,卻又倔強。她不禁想到了自己,也是無父無母,親情淡薄,獨自一人在這世上飄零,像一隻失群的雁,無處安鄉心,無人訴衷腸,亦不知自己明日將何從何往。

    想著想著,田七就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恍恍惚惚地嘆了口氣。

    紀征緊緊捏著酒杯的手指突然放鬆,嘴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39 PM

第59章 暴露

    深夜,田七處在一室的金銀財寶之間,失眠了。牆壁上一盞純金打製的仙鶴燭台,栩栩如生的仙鶴仰著細頸,口內銜著一柄紅燭。燭光本不耀眼,但是在黃澄澄的金子與五光十色的珠寶之間來回反射,登時使整個房間處在一片琉璃寶光之中,晃得人眼睛迷離不清,像是不小心闖進了玉皇大帝的飄渺神境,墜入了如來佛祖座前的五彩仙雲之中。

    田七坐在金子做的床上,心中也像是這五彩仙雲一般,空空的,靜靜的,不喜也不悲。說來奇怪,要是以前有人告訴她,她會有朝一日醒來面對著一屋子的金銀珠寶,她大概能笑上一整天。可是現在,她對著這些平時讓她垂涎三尺的東西,竟然並不像想像中的那樣雀躍。

    大概是因為這些錢並不是她的吧。

    其實她對錢也並無多麼深刻的偏執,她喜歡錢,是因為她缺錢。

    田七又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不是沒想過出宮,但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以這種方式離開皇宮。紀征的做法很讓她有些措手不及,江湖騙子的招式也讓她有點反感,可是說到底,紀征也是好心為她。對著他,她總能撿回一些失散已久的溫情,因此更不願胡亂揣測他的好意。

    可是,真的就這樣離開皇宮了嗎?離開那個她待了七年的地方,離開她的師父,她的朋友,離開如意,離開戴三山,離開……皇上。

    皇上會怎樣看待她的離去呢?會著急嗎?會生氣嗎?

    大概是會生氣的吧。畢竟,她是主動「逃跑」的。然後,也許會派人追殺她吧,也許不會,反正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太監。

    田七低頭摸著那光滑的黃金床邊。她在皇宮忙活了七年,偌大的紫禁城,幾乎每一個角落,她都走過。但是,雖然她把七年的光陰放在紫禁城裡,可是於紫禁城來說,她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太監,是皇宮之中萬千小太監中的一個。兩千多個日夜對那座宮城來說也只是轉瞬即逝,她會很快被替代,被遺忘,或者從未被記住。

    這樣一個小太監,皇上怎麼可能在意、怎麼可能為之生氣呢。就算追殺,也不會堅持太久吧。

    說句難聽的,值不當。

    想通了這一點,田七稍稍放下心來,可很快又有些失落。

    皇上會想她嗎?

    應該不會吧。最多也就想一會兒。對她來說,皇上只有一個。可是對皇上來說,太監有千千萬萬個。光是給他摸*的就有好多個。

    怎麼會想到這些……

    田七紅著臉,不自在地玩兒著自己的袖子角。皇上的一言一笑又浮現在她的腦海裡,認真的、威嚴的、和藹的、發著神經病的、耍著流氓的,以及一切正常的或是不正常的他。所有這一切拼成了一個完整的他,一個活生生的他,一個有血有肉有人情味的他。田七感覺很奇怪,以前天天對著皇上,覺得他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現在兩人離得遠了,她反倒覺得皇上並非那樣遙遠。他就好像是一尊塑像,看起來冰冷又神秘,可是觸手一摸,是有體溫的,皮膚下面的血管還在微微跳動。

    想著她就要離開這樣一個人,田七竟然有些不捨。皇上雖然偶爾做些令人髮指的事情,但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一個人,至少比他爹強多了。

    好吧,不捨歸不捨,她又不想一輩子當太監。

    可是皇上到底想不想她呀……

    田七這一晚就在這樣複雜的心情中輾轉反側,不知何時睡過去的,總之是紀征敲門時,她頭昏腦漲地起來,感覺跟沒睡也差不多。

    紀征是來給她送早餐的。

    田七有點不好意思,「我能先洗洗臉漱漱口嗎……」

    紀征拍了拍腦門,「對不起,是我昏了頭了。你等一下。」說著出了門,他端著洗漱用具走進來時,看到田七正在疊被子。淺灰色的衣袍後面有一塊深色的斑痕,看著竟像是血跡。

    紀征有些疑惑,「你……」

    田七卻大驚失色地轉頭看他,「我沒有!」

    紀征有些奇怪,就算是受傷,怎麼會傷到那種地方?再說了,從昨晚到現在,並沒有旁人靠近此處,田七又是如何受傷?除非他自戕。他狐疑地看著田七,「到底怎麼回事?」

    田七紅著臉,又驚又羞,「沒沒沒沒事,你能先出去一下嗎……」

    「你到底怎麼了?」紀征想要上前。

    「別過來!」

    紀征見他嚇成這樣,只好先出去了。到了外面,被小涼風一吹,他就全明白了。

    田七那頭卻是急得團團轉。怎麼辦怎麼辦,那個東西竟然提前來了。她扯著自己的後袍子看了看,還是看到了自己萬般不想看到的東西,紀征剛才一定也看到了,所以才會那樣奇怪。她合著雙手一個勁兒地念「阿彌陀佛」,希望紀征年紀小不通事,不會猜到這是什麼。然而現實很快擊碎了她那點指望,紀征派了個丫鬟前來伺候她,帶著一套新衣服,還有一些……必需品。

    田七羞得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不出來。

    丫鬟很執著,堅持親手幫田七伺候妥當,這才拿著弄髒了的衣服和被縟退了出去。

    剩下田七一個人在屋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知道月事這個東西,還是十歲那年偶爾聽母親和丫鬟聊天,她聽不懂,便問母親,當時母親覺得女兒年紀也不小了,於是就告訴她了,還給她解釋了很多東西。後來她進宮當了太監,也就把這事兒給忘了。直到那神奇的月事果然造訪,她才想起來這種事,又怕旁人看到,一直謹小慎微。幸好這流血事件一般只持續一兩天,且流的血又不多,田七小心著些,總不會被發現,反正這個東西總是在固定的時間造訪。卻沒想到這次不知道為什麼,它提前了好幾天,導致她措手不及,早上疊被子時看到床上血跡,還在發蒙之時,紀征已經走進來,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看到了。

    田七終於明白張道成所謂「倒霉」是什麼意思了,她果然夠倒霉!稀里糊塗地就來到這個地方,沒準還背著殺身之禍,這也就罷了,可為什麼會被一個男人看到那種東西!她無奈地仰天長嘆,生怕一會兒紀征又來,她不知道怎樣面對他。

    有些事情千萬不能想像,因為一想,就成真的了,尤其是壞事情。

    紀征這次又來敲門,田七按著門死活不讓他進來,紀征只好在門外溫聲哄她,「阿七,快開門,我有事情要與你說。」

    我不想聽……

    「既然不開門,我在這裡說也是一樣的。你們女人……」

    田七連忙把他放了進來。

    紀征走進來時,臉也有些紅。他雖害羞,但更多的是竊喜。他雖然可以為了田七去做斷袖,但畢竟做個正常的男人更好。當然,關於田七為什麼一下子成了女人,他還是倍感困惑。

    「你到底是誰?」紀征剛一坐下,便問道。

    田七埋著頭不敢看他,「你還是不要問了,問了於你也沒好處。」

    紀征見她不願說,又問道,「那你為何要進宮?身為女兒身,又為何偏偏去當太監?」

    「我進宮,是為了殺一個人。」

    紀征驚訝道,「難道你想行刺皇上?」

    「不是不是,」田七嚇得連忙搖頭,「我想殺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什麼時候死的?」

    「死了好幾年了。」

    「那為什麼這麼久都沒離開皇宮?」

    「一開始膽子小不敢,後來我怕自己出宮之後不好過活,所以想先在皇宮撈夠些錢再走。再然後……就走不掉了……」田七說著,嘆了口氣。她現在無比後悔,自己應該在攢夠三百多兩銀子的時候就裝病離開,就因為貪財搭上宋昭儀,從此之後惹上了無數的麻煩。

    紀征光是聽聽,就覺得她這些年的處境十分驚心,「你的身份,有沒有被旁人發現過?」

    「沒有。」

    「皇兄也不知道?」

    田七搖了搖頭。

    紀征便無比慶幸地鬆了口氣,說道,「幸好他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你……」

    田七肅穆接口,「我必死無疑。」

    紀征聽到她如此說,便不分辯,只住了口,安靜地打量她。眼前人本來就長得好看,自從知道了她是女人,紀征就越看越覺得她好看。

    田七被看得臉上又一陣熱燥,「你想說什麼?」

    「你想過以後的打算嗎?」

    田七搖了搖頭,「我家裡人都沒了,也不知道以後要去哪裡。」錢還都被皇上偷走了。

    「不如這樣,我過些日子想出門遊歷一番,你若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出行,天南海北,山山水水地看個夠,豈不快哉。」

    田七覺得有些彆扭。若是身為太監,和人出去玩兒也沒什麼,可是現在她在他面前做回了女孩子,兩個非親非故的男女在一起遊山玩水,總覺得不太好意思。

    紀征見她猶豫,失望地嘆了口氣,說道,「我一朝知道你的秘密,你反倒與我疏遠了。早知道如此,我倒不如蒙在鼓裡,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還可與你無拘無束地把酒談歡。」

    田七有點慚愧,「我不是這個意思……要不,過了這陣風頭再說吧。外面現在怎麼樣了?」

    「你放心,外面這幾天平靜得很,皇兄並未派人大肆搜查。」

    田七放下心來,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皇上果然不在意這種事情。

    早知道她早就逃了。

    唉。

    皇上現在在幹嘛呢?

    皇宮裡。皇上現在沒幹嘛,他只是快瘋了而已。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42 PM

第60章 兄弟交鋒

    皇上瘋了。

    這是盛安懷小心地觀察了一天之後得出的結論。自從昨天田七沒回來、皇上派下去打探的人回來稟報說田七很可能出城了之後,皇上就有點中邪的症狀。他板著臉,面色平靜,目光陰沉,雖一言不發,但周身總好像籠罩著一股你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的陰森森的氣息,像是來自九泉之下的索命無常。

    這表情,這氣質,配合著那時不時發出的咬牙切齒聲,很有催魂奪命的功效。人間帝王一下成了人間閻王,你說誰受得了。御前的人都很會察言觀色,此時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皇上更不痛快,枉送了性命。

    盛安懷雖大風大浪見多了,這時候也有點抗不住。主要是皇上如此明顯地壓抑,也不爆發,就好像一個在太陽底下暴曬的火藥桶,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著了,實在讓人很沒有安全感,還不如龍顏震怒一下,乾清宮抖上三抖之後,大家也不用一直把心吊起來。

    到了晚上,皇上的症狀加重了,具體表現就是失眠。這一點從次日盛安懷把他叫起來上朝時,就可以看出來。皇上雖然一夜沒睡,神色憔悴,但是兩眼更亮了,亮得邪性,特別像是被黃大仙白狐仙之類的髒東西給附上了。幸虧皇上沒說胡話,他要是一說胡話,盛安懷一定會去太醫院找王太醫,據說那個新來的太醫治邪狂之症特別有一套。

    這一天秋高氣爽,豔陽當天,乾清宮卻像是黑雲壓陣,山雨欲來一般。幸好皇上心情不佳,不許別人往眼前湊,只留下了盛安懷伺候,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盛安懷:「……」

    皇上又有了新的娛樂活動,那就是掰東西。這一活動通常會與凶狠的目光、咯咯吱吱的咬牙聲一起出現。他已經掰斷了兩支筆,掰碎了一塊玉珮,又擰斷了一串翡翠佛珠,現在,他手中握著一個成窯五彩小茶杯,杯內有半杯未喝完的茶水,隨著他細微的動作,晃晃悠悠,像是在昭示著小杯子的命懸一線。

    盛安懷托著拂塵安靜地立在一旁,安靜得好像他根本不存在、皇上看到的只是一個幻影而已。盛安懷心裡其實很奇怪,田七怎麼會跑了呢?難道真的是因為受不了皇上的變態行為?可是這小子從前絲毫沒有表現出反感,怎麼突然就跑了呢。不過,盛安懷有點慶幸,幸好皇上還沒瘋透,知道派出去的人要低調,要不然就為了找田七,攪得滿城風雨,到時候皇上玩兒弄太監的事情就被天下人都知道了。光是言官們的口水,就能一天給皇上洗一把臉。

    盛安懷又看看皇上,難免有些同情,皇上還挺可憐的,當個變態也不容易啊。

    看吧,皇上又在咬牙。

    田七跑了。紀衡心想。那小變態跑了,跑得毫不猶豫,毫不留戀。紀衡從昨晚到現在,無數次想到這件事,每次想到,他都氣得肝兒疼。他憤怒,失望,不甘,甚至有些怨恨。這些情緒糾纏在一起,揪得他心口疼。

    他怎麼就跑了,他怎麼會捨得跑呢。他們……不是很好嗎?他喜歡他,他也喜歡他,他為什麼要跑?就因為他不肯脫他的衣服嗎?

    紀衡覺得這個理由太過扯淡,但是他想來想去,又實在想不出其他任何理由,能夠使這小變態毫無徵兆地突然消失。

    但不管怎麼說,他跑了。跑得無影無蹤。紀衡發現,他不只是憤怒。小變態一走,他就像是被人在心尖上挖走了一塊,也不是說多疼,就是空,空得讓人發慌,總恨不得快一些把那人抓回來,好填滿那空空的地方。那地方是留給他的,獨屬於他的,他不想要也得要,想走?沒門!

    紀衡無法容忍。無法容忍田七的離開,無法容忍失去他。

    除此之外,他還很沒出息地,有些擔心。是啊,怎麼會不擔心?小變態傻兮兮的,萬一被人騙了怎麼辦?長得那麼好看,被外頭的變態非禮了怎麼辦?又貪財,要是遇到打劫的,捨不得散財怎麼辦?

    ……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越覺得它能成真。紀衡的腦子裡一瞬間跳出許多田七被欺負的畫面,個頂個的凶殘,於是他又急得兩眼冒光,終於——

    哢擦。手中雞蛋大小的小茶杯不堪重負,被他捏碎了。

    小茶杯臨陣亡時還不忘報復一下凶手,碎掉的瓷片扎進紀衡的手心,鮮血順著潔白的內壁滑落下來,與桌上的殘茶融在一起。

    這可不得了,盛安懷嚇了一跳,趕緊叫來了太醫。

    林大越是皇上御用的太醫,不過他事情不算忙,因為皇上身體很好,鮮少生病,他來乾清宮的時候多數是來請平安脈。這回皇上手心被瓷片扎傷,算是頂大的事情了,他小心地為皇上包紮好傷口,又在一旁開了個藥方。

    紀衡無聊地看著太醫開藥方,他看到林大越在紙上寫了「田七」兩個字。

    紀衡:「滾出去。」

    林大越:「……」

    林太醫覺得田公公的建議是對的,皇上確實需要治一治腦子。田公公曾經暗示過他,皇上的神經偶爾會不正常,他還不信,現在看來……就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林大越背著小藥箱滿心委屈地出了乾清宮,找王猛商量對策去了。他這小徒弟很邪性,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身為一個太監,醫術竟然那麼高明。林大越心想,太監裡要都是這種貨色,那麼太醫院大可以解散了。

    不過與此人醫術形成強烈反差的,是這小徒弟的性格。林大越又想,太監裡要都是這種貨色,那麼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高枕無憂了。

    林太醫心思複雜地回了太醫院不提。且說乾清宮裡,紀衡趕走了太醫,心情依然不爽,正好,外面有一撥人回來覆命了。他一共派出去好幾撥人,武藝高強一點的都出城追人去了,剩下的留在京城裡,查探田七昨日的具體行蹤。

    紀衡從昨晚到現在,精神一直處於一種極度亢奮但又不太理智的狀態,腦子裡像是裹了一團蠶絲,使他總要繞著某幾件最要命的事情轉悠,走不出來,不能靜下心來仔細思考。現在手上受傷,那種尖銳的疼痛反倒讓他精神放鬆了一些,不再偏執地緊繃著,冷靜地聽著來人事無鉅細地一一回覆。

    去了寶和店談生意。

    吃了燒餅、酸糕、驢打滾,喝了酸梅湯。

    去了貢院。

    再之後就不見了,然後出現在城門口,蒙著面出了城。由於最近京城並未嚴格盤查什麼可疑人物,所以守城的人只當是他毀了容無臉見人,也就沒讓他摘下面紗。

    除此之外,他並未去見什麼特別的人。

    紀衡現在腦子清楚了,冷靜地聽完了他們的陳述,仔細一沉吟,便找出了幾個疑點,因此問道,「他去寶和店談的是什麼生意?買東西還是賣東西?錢財歸了哪裡?」

    「回皇上,田公公是去收一件東西,錢是自己墊的,東西放在了寶和店,微臣把它取來了。」那人說著,袖出一塊壽山石印章,雙手呈上。

    盛安懷把那印章拿到紀衡面前,紀衡捏著印章只看了一眼,又問道,「他買這東西花了多少錢?」

    「回皇上,一共五十兩。他還跟人說,他的錢都被壞人偷走了,只剩下這麼多。」

    紀衡無視掉後面那句話。他從這裡就開始懷疑。一個人,尤其是一個貪財的人,想要離開,一定會想辦法聚集自己所有的現錢,田七卻反其道而行之,用僅剩的那點錢買了古董,還把古董放在寶和店,這說明什麼?

    說明田七根本未打算過離開!

    這個想法讓紀衡有些激動,田七也許不是主動出城的,不,他應該根本沒出城,出城的那個肯定不是他,否則也不會戴著面紗!

    也就是說,那小變態很可能被迫去了別的地方,他被綁架了!

    想到這裡,紀衡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他強行壓下自己起伏的心緒,又問道,「他去貢院做什麼?」

    「是去送鄭首輔家的三公子和唐大人的公子進鄉試考場。」

    紀衡點了點頭,差一點忘了這個,小變態是所謂的「京城四公子」。

    不過,在貢院門口是田七最後一次明確地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內,所以貢院應該是一個關鍵的地點。京城四公子,出現了三個,那麼另外一個呢?

    「寧王是否也親自去目送那二人入考場?」

    「回皇上,寧王爺並未到場。」雖然沒有直接問,但如果寧王爺到場了,他們盤問的時候不可能問不出來。

    阿征游手好閒得很,他不是向來跟鄭少封唐天遠幾個有點交情嗎?前幾天唐若齡還指使人上奏章幫他說話,這次京城四公子缺一,實在不對勁。最合理的解釋應該是阿征想把田七搶走,但又怕被人懷疑,所以避免和他出現在同一場合,殊不知,這種行為本身就容易引起懷疑。

    紀衡心裡便有了譜。他的神色緩和下來,不像之前那麼嚇人了,盛安懷看著,也放下了心。皇上終於想通了。

    「朕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讓出城的人也回來吧,不用追了。」出去的根本不是田七。

    來人領命下去了。紀衡又對盛安懷說道,「立刻傳寧王入宮見朕。」

    ***

    紀征沒想到皇上這麼快就找上了門。

    不過,他堅信,皇兄只是懷疑他,並沒有證據。不管怎麼懷疑,只要沒有證據,他就奈何不了他。

    於是紀征氣定神閒地進宮了。

    紀衡看到紀征,半句廢話也沒說,直截了當地問道:「他在哪裡?」

    紀征淡定裝傻,「皇兄指的是誰?」

    紀衡卻不吃他這一套,「你知道是誰。你把他藏在哪裡?是在你王府,還是在別處?你翅膀硬了,本事也不小了,御前的人都敢劫。」

    「皇兄,臣弟冤枉。請您把話說清楚,我也好知道我被安了什麼罪名。」

    紀衡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怒火,「朕再問一遍,田七在哪裡?」

    紀征笑道,「田七不是皇兄最喜歡的太監嗎?您自己的人不見了,怎麼反倒來問我?」

    他把「喜歡」這兩字咬得極重,紀衡聽得皺了一下眉。看著眼前紀征如此的淡然,一點也不為田七的失蹤而擔心,若說此時和他無關,紀衡真是打死也不相信。

    紀衡有些無奈,「阿征,你這是何苦呢。」

    「皇兄說的話,臣弟又聽不懂了。」

    「你喜歡田七,對吧?」紀衡問道。

    紀征嗤笑,「這話,臣弟若是原話奉還,料也不會錯,皇兄你說是不是?」

    紀衡便沉吟不語。

    紀征又道,「想當初皇兄教導臣弟莫要走上斷袖的歪路時,是何等的正義凜然,今日再看看皇兄的所作所為,倒是好一場笑話。臣弟真的很好奇,皇兄在玩兒弄太監時的所思所想,您不噁心?不慚愧?不怕紀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著你?」

    「阿征,住口。」聽到紀征越說越激動,紀衡只皺了一下眉頭,並未見多麼惱火。

    「怎麼?皇兄莫不是心虛了?您這樣說一套做一套,實在難為臣弟表率。」

    「朕有兒子,你有嗎?」

    「……」

    「朕後宮裡一群女人,你有嗎?」

    「……」

    紀衡冷笑,「你以為你現在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上與朕說這些話?你也不過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你非要說朕的表率,朕表率過了,你不學,專揀著不好的學,到底是朕沒表率好?還是你根本不學好?朕不過略微喜歡一個奴才,你身為朕的弟弟便揪著不放,你到底是朕的兄弟,還是朕的仇人?」

    「臣弟也是為皇兄好。」

    「你先顧好你自己吧。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整天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倒是喜歡田七,可田七從未中意於你,你這樣強買強賣地把人拐走,有什麼意思?再說,你連王妃都沒娶,子嗣都沒有,就淨想著這種東西,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到底是誰對不起列祖列宗?」

    紀征低著頭,眸光轉了一下,突然說道,「皇兄說的在理,無論臣弟怎樣,總要先把王妃娶了,有人管家才好。」

    「你倒是轉得快,還不算無藥可救。」

    「只是男女姻緣太難思量,臣弟一時未找到心儀女子,請皇兄莫要為臣弟心急此事。臣弟只要皇兄一言,倘若他日臣弟果然遇上鍾情的女子,無論對方家世才貌如何,都要請皇兄成全。」

    「那是自然。」紀衡只道這是紀征的緩兵之計,便也未多想,他現在關心的也不是這個,「現在告訴朕,田七到底在哪裡?」

    好吧,又繞了回來。紀征只好繼續裝傻。

    紀衡突然有點不耐煩。他走下來,走到紀征面前,平視自己這個弟弟。紀征垂著眼睛不去看他皇兄,表情自然又鎮定,沒有任何被人戳穿之後的緊張或不自然。

    紀衡一把揪住紀征的衣領,目光陰狠,冷冷說道,「阿征,你是朕的親弟弟,朕不希望因為一個奴才而造成我們兄弟失和,你說呢?」

    紀征繼續油鹽不進,「皇兄所言極是,不過這一切全在皇兄決斷,您做什麼,臣弟接著就是了。」

    紀衡揪著紀征的衣領,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他脖子上一根紅色的絲線。紀衡莫名就覺得有些熟悉,他突然伸過手去用力一扯,細細的絲線立時被扯斷,一個淡潢色的絲綢小包晃晃悠悠地被他拎了出來。

    紀征急忙上手來搶,「還給我!」

    然而他雖出手快,卻終是晚了一步,紀衡早把那小包握在手中,定睛一看,可不是熟悉麼,他自己就有一個,正是田七那日去三清觀求來的護身符。

    一個護身符,他竟然用來討好兩個人。紀衡登時心頭火起,怒問道,「這是他給你的?」

    「明知故問。」紀征說著,又要來搶。

    紀衡卻背過手連著後退幾步,與紀征拉開距離,「別過來。」

    紀征知道自己搶不過,只好停下來,板著臉與紀衡對視,冷冷說道,「身為天子,九五至尊,竟然從旁人身上搶東西,皇兄的私德實在令臣弟歎為觀止。」

    紀衡緊緊攥著那小小護身符,恨不得將它一下攥成齏粉。田七竟然主動給紀征護身符,看來未必對他完全無意,如此一來,就不知道那小變態是被迫去了王府,還是主動走進去的。想到這裡,他的心頭就好像火燒連營一般煎熬難受。

    「皇兄,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護身符,你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紀衡咬著牙緩緩出了一口氣,終於把心頭差一點爆發的怒意壓下去,他平靜地看著紀征,說道,「阿征,朕一直忘了提醒你一件事。當年賢太貴妃薨時,母后本意是將她降等發葬,但朕想的是皇家臉面總要顧及,人死為大,從古至今太妃死後還要奪封降級的,從未有過,因此追封了她皇貴太妃,葬於皇陵。她生前是讓父皇神魂顛倒的女子,朕又網開了一面,許她葬得離帝陵稍稍近了一些。」

    死去的賢皇貴太妃就是紀征的生母,她死去的時候紀征才十二歲。紀征那時候一切做不得主,全憑太后和皇上決斷。他突然警惕地看著紀衡,「你什麼意思?」

    「朕的意思是,朕能給出去的東西,也能拿回來。你明白嗎?」

    紀征不自覺地搖頭,「我不信。人死為大,你雖然是皇帝,卻也不能隨意處置父皇的妃子,否則你會被天下人罵死。」

    「阿征,別拿父皇來壓朕,朕不吃那一套,」紀衡說著笑了笑,又道,「再者說,朕不需要親自動手,只要其他人做的時候,朕不加阻止便可。」

    皇帝后面還站著個太后呢。賢皇貴太妃再高貴,在太後面前充其量就是一個高貴的小妾,太后對她真是想怎麼收拾怎麼收拾。她老人家本來就對這個狐狸精恨之入骨,別說降等了,就是褫奪封號、遷移墓葬的事兒,她都能幹出來。

    其實紀衡是一個特別愛憎分明的人,他也討厭那位太貴妃,之所以保全她,一個自然是為了全他們母子的好名聲,另一個原因,也是為了日後好拿捏那位弟弟,誰知道他以後會長成什麼樣。這不,現在就用上了。

    紀征聽到紀衡如此說,明白了他的意圖,再也無法氣定神閒下去,「皇兄真是好心計,當初風光大葬了我的母妃,不會就是為了今日的以此相逼吧?」

    「你以為朕想逼你?是你自己太過執拗。」

    「就為了一個太監,而以父皇的妃子相要挾,皇兄好大的手筆。」

    「你用不著說這樣的話。朕給你半天時間考慮,今天晚上朕就要見到他。」

    紀征低頭不答,過了一會兒,他問道,「皇兄如此在意一個太監,就不怕太后知道?」

    紀衡雖面上不露聲色,拳頭卻不自覺地握緊,他面無表情答道,「太后知道了,自然於朕沒好處,但於你更沒好處。此事若是被人知曉,最容易受到連累的就是田七,你若能心安理得看他吃苦,儘管去告訴太后。」

    紀征無話可說,雖心內不甘,卻只得說道,「臣弟先行告退。」

    「去吧,別忘了,朕今晚要見到他。還有,」紀衡眯了眯眼睛,雖與他平視,目光中卻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朕要看著你親自把他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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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如意身份的問題。

    話說,腫麼會有人擔心這個問題嘛。如意是如假包換的皇室嫡長子,毫無爭議的皇位繼承人。雖然皇帝的兒子總是熱衷於搶皇位,但在名義上說只有如意是正統。次子或者庶子想要推翻嫡長子贏得皇位,基本配置是要有腦子不大靈光的皇帝一枚、能力不太突出的太子一個、以及從小把皇子們教得野心勃勃的親娘/親戚/師父至少一個…… 等等。紀征的配置就不好,當然他自己也不好好玩兒,所以皇位沒他的份兒。

    紀衡自己經歷過被人圍追堵截搶皇位的情況,又怎麼會容忍自己兒子再淪落到這種地步。如意是個聰明滴孩子,自身能力木有任何問題。再者說,田七雖然精明,但不是有野心的人,最重要的,她瞭解紀衡,知道紀衡的痛處和癢處,更不可能允許自己的孩子跟著添亂搶什麼皇位。所以即便她生出一個天然有野心的兒子,面對這麼渣的配置,也只能是有心無力乖乖當官n代了。

    當然,以上全部建立在田七生出一個兒子的基礎上。至於她以後會生出什麼品種滴娃娃,我們後文會有交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43 PM

第61章 回宮

    「阿七,對不起。」紀征再次找到田七,眼圈有些發紅。

    田七看到紀征右臉紅腫,臉上清晰可見五個指引,她一時十分難過,「這是……他打的?」

    紀征沒承認也沒否認,他坐下來,低頭說道,「他已經知道了。」

    田七愧疚難當,「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害你成這樣。你要不要先敷點藥?」

    紀征搖了搖頭,「沒事兒。我不後悔。我只恨沒早日助你逃脫,現在城門戒嚴,我送你不出,皇兄他又以我母妃相逼,不許我和你混在一起。」

    「你母妃?她不是已經……」

    「已經去世了。但那又怎樣,他連死人都不會放過。」說到這裡,紀征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眼中卻布上一層陰霾。

    田七一下子明白了,「那怎麼行,我還是自己回去吧,不能連累你成這樣。」

    紀征痛苦地閉上眼睛,「阿七,你要知道,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但是我的母妃……」

    「我知道我知道,」田七連忙打斷他,「我自己回去吧,你放心,我會跟皇上解釋清楚,不管他怎麼罰我都沒關係,總之不能再連累你。」

    「對不起,阿七,對不起,」紀征說著,突然把田七抱在懷裡,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

    田七怔了一下,卻又不好推開他,只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低聲安慰他。

    當晚,田七果然被紀征帶進了皇宮。紀征全程沉著一張臉,走到乾清宮外,他停下來,低頭看著田七的眼睛,說道,「記住我叮囑你的話。」

    田七重重點了點頭,紀征的叮囑是讓她千萬別被皇上發現女兒身,否則她一定生不如死。其實不用紀征叮囑,田七自己也知道這些。她此刻看著紀征,總覺他澄澈的雙眼中盛著無法言明的哀傷,她說道,「不管怎麼說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紀征苦笑道,「這個時候就不用說這些了,保重。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幫你光明正大地走出皇宮。」

    「嗯。」田七說著,扭頭向乾清宮望去。今夜月黑星淡,恢弘的宮殿融進夜色,殿前兩排宮燈透著橘紅色的光,把雕簷紅柱照得清清楚楚,離遠了看,那茫茫的亮光倒像是沉在深海裡的一顆巨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中站著一個人,墨發黃衣,挺拔如松,因離得太遠,面上表情看不真切。

    紀征不願看到紀衡,這會兒也顧不得禮節不禮節,走到這裡便告辭,轉身離去。

    田七隻得一個人硬著頭皮走向紀衡,走得近了,她跪在階下,小聲說道,「皇上,罪奴知錯。」

    紀衡背著手,不自覺地握了一下拳,掌心傷處被碰到,隱隱作痛。他一時間千言萬語卡在喉間,自己也知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因此沉聲道,「隨朕前來。」

    田七爬起來,乖乖地跟了上去。

    兩人剛走進正殿,外面的人便很識趣地把門給他們關上了。偌大的宮殿內只有他們二人。紀衡站在寶座丹陛之前,背對著「正大光明」的牌匾,面無表情地看著田七,「解釋。」

    田七覺得室內的氣氛太過嚴肅,皇上的聲音又太過冷硬,她一時有些怕,但還是說出了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奴才那日在外頭本欲回宮,不曾想遇到一個會催眠術的江湖騙子,被他催了眠想搶奪錢財,正巧遇到寧王爺搭救,因此便在王府停留了一晚。」田七之所以這麼說,是顧慮到寧王和皇上的關係。她是講義氣的人,寧王是好意,總不能讓寧王因為這點事情不受皇上待見。

    田七哪裡知道,她這番說辭根本就是火上澆油。紀衡本來就懷疑田七跟紀征之間有奸私,現在看到田七回來了,心卻沒回來,還想一味維護紀征,一時間心中妒火與怒火交錯著燒起來,越燒越旺。他目光沉沉地看著田七,田七隻與他對視了一眼,便慌忙避開,心中更加害怕,連忙低下頭。

    這一舉動在紀衡看來就是心虛。他咬牙切齒道,「欺君是死罪。」

    「奴、奴才不敢有任何隱瞞。」

    很好,連命都不顧了!紀衡心中怒火更盛,已經燒卻了理智,他揪著田七的衣領,幾乎把她提得腳離了地,怒視著她,責問道,「勾完了朕,又主動搭上寧王,可是因為朕不能滿足你嗎?你這淫-蕩無恥的騷-貨!」

    「……」田七雖沒有一下子明白皇上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罵得太過難聽,她頓時紅了臉,移開眼睛不願看他,嘴上說道,「皇上您怎麼說這樣的話呀……」

    「怎麼,你既然敢做,還怕朕說嗎?」

    「我沒有唔……」

    紀衡突然又堵住她的嘴,不給她任何辯解的機會。他吻得有些瘋狂,一點也不溫柔,幾乎把她的嘴唇咬破了,鬆開牙齒後,他用嘴唇摩擦的力道也很重,一點也不像接吻,倒像是懲罰。

    田七發現她真有點跟不上皇上的思路了。好好地說著話,罵她淫-蕩,然後,他就淫-蕩起來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紀衡發現田七呆呆的一點也不配合他,他怒道,「閉眼,你個笨蛋。」

    田七趕緊閉上眼睛。

    「吻我。」他貼著她的嘴唇,含混地發著命令。

    田七便主動迎上去,輕輕啄吻著他。紀衡不滿於此,主動張開嘴巴,探出舌頭。田七紅著臉,不願上前。

    「來。」紀衡大著舌頭說道。他此刻已經改捉著田七的衣領為摟著她的腰,另一手輕輕地扣著田七的後腦,見她不願動作,他的手又按了一下,很明顯的催促。

    田七隻好踮起腳,在他的舌尖上輕輕親了一下。

    「你的舌頭呢?」紀衡雖有些受用,卻更加不滿。

    田七便伸出舌尖,輕輕舔著紀衡的舌面,舔了一會兒,她又學著他以前的做法,叼著他的舌頭輕輕地吸。坦白來講,除了有些羞澀,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親著親著,田七突然發現自己身體騰了空,她不自覺低呼一聲,雙手本能地摟住紀衡的脖子。

    這一動作取悅了紀衡。他方才被田七吸得下邊早已有了反應,此刻攔腰抱著她,一邊繼續含著她的唇舌纏纏綿綿,一邊在接吻的間隙說道,「我今兒一定好好地滿足你。」看你還敢不敢再想著別人。

    是我滿足你吧,田七心想。她所理解的「滿足」就是給皇上摸*。

    紀衡的小兄弟已經有些急切了,他懶得去臥房,便抱著田七上了丹陛,把田七放在寶座之上。

    田七雖然給皇上摸過許多次*,但是在寶座之上還是頭一次,她也覺得挺新奇,因此等皇上放下她,傾身壓過來時,她主動按在他的小兄弟上。

    「小東西,性急成這樣?」紀衡方才那一肚子的怒火早已被j□j取代,他挺了一下腰,小兄弟撞在田七手心上,一股酥爽的感覺頓時蔓向全身。他舒服地喘了口氣。

    都硬成這樣了,肯定不會怯場。紀衡自信滿滿地想。他捉著田七的雙唇熱切地吻著,濡濕的嘴唇順著唇角向臉頰上移動摩擦,最終停在耳畔。靈舌一捲,將田七的耳垂納入耳中,輕輕地吸著。手自然地滑到她的腰上,握著那纖細柔韌的肢體輕輕摩挲。

    田七又覺得自己的魂兒像是要飄起來。她也不知怎的,每次耳朵被皇上親,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服感,這舒服不在五感之內,像是突然之間從骨頭縫裡冒出來一般,顫悠悠的讓人神魂顛倒,不知所措。

    田七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到現在還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她主動幫皇上解了腰帶,然後她就發現,皇上也在解她的腰帶……

    田七:「!!!」

    她嚇得完全清醒了,連忙去推皇上的手,「別……」

    紀衡放開田七的耳垂,在她耳邊低笑道,「小東西,裝什麼裝?難不成你喜歡那一套?」

    田七也無心理他,只用力地推他的身體,掙紮著想要起身,「不要!」

    紀衡哪裡肯放,田七剛逃出去一些,就又被他拽了回來。他一手摟著她的腰,另一手制住她的雙手不讓她掙脫,他從後面探過臉來蹭著她滑嫩的臉蛋,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變態,竟然喜歡被強迫?好啊,今天我就好好地滿足你。」

    「別,皇上,不要!」田七急得要死,腦子一片混亂,她雙手被制,只好兩腳亂蹬,帶動臀部劇烈地動作。

    她本來就坐在紀衡的腿上,雙臀抵著那個硬邦邦的東西,此時亂動,臀部擠壓磨蹭他的小兄弟,雖隔著衣服,但那兩片圓翹緊彈依然讓紀衡如痴如狂。紀衡舒服得心肝亂顫,一邊空出一手扒田七的衣服,一邊笑道,「繼續。」

    田七急中生智,「皇上我我我我我尿急!」

    「尿吧。」紀衡說著,已經解下了田七的腰帶。

    田七:「……」再機智也架不住對方無恥。

    她此刻嚇得要死,一股巨大的恐懼突然湧入心間。腰上的手還在動,像是冰冷的蛇在她身上爬;他呵呵低笑,像是壓抑著怪叫的北風;他強行扒下她的外衣,嘴唇擦著她頸間肌膚,像是毛毛蟲在蜿蜒爬行……這一切與那個夜晚太過相似,鋪天蓋地的回憶一瞬間壓向田七的腦海。冰冷的冬天,猥褻的怪笑,骯髒的手,顫慄的肌膚,撕心裂肺的哭號,跳動的火光,刀劍,血……

    她突然無法控制地放聲大哭起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45 PM

第62章 切得真乾淨

    田七哭得驚天動地,紀衡一時竟有點回不過味來,他試探著問道,「你是裝的,還是真的?」

    田七沒理他,胡亂用袖子擦著眼淚,另一手披好衣服,收在腰間裹緊。紀衡看到她縮著身體,肩膀瑟瑟抖著,像是極度害怕的樣子。他雖不解,卻是十分心疼,於是輕輕按住田七的肩膀,低聲勸道,「行了,別哭了,沒事兒。」

    田七卻停不下來,抽抽噎噎的,她想止住,然而淚水不斷地流下來。她藏在心底裡七年多的恐懼、委屈、怨恨、痛苦等情緒一朝爆發,正如黃河決口,一時堵是堵不過來的,只好等它慢慢流盡平息。

    紀衡就這麼看著田七痛哭,她越哭越傷心,他越看越心疼,心疼得像是被鐵砂掌擰了心尖兒一般難受。除了心疼,他又覺得自責,小變態哭得這麼傷心,是他把他弄哭的。紀衡便有些沮喪,他把田七拉進懷裡抱著,動作小心得像是在碰什麼易碎的物品,「好了別哭了,你一哭我心都碎了。」看到田七被他抱進懷裡並無抗拒情緒,紀衡終於有些放心。

    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田七靠在他胸口,耳畔響著他強健而略有些紊亂的心跳聲,她緊繃的情緒竟漸漸平靜下來,就好像浮萍生了根,飛蓬落了腳。人一旦有了依靠,突然就會放任自己脆弱,往日受過的委屈便翻倍似的放大起來,田七雖已漸漸平靜,然想到曾經的屈辱,便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臉埋在紀衡胸口,眼淚全蹭著他的衣服之上。

    紀衡只好一邊撫著田七的後背,一邊柔聲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們不玩兒了,啊?」雖口中這樣說,卻難免帶了點遺憾。

    田七也有些不好意思,「對、對不起……」

    「沒關係,你只消別哭了就好。」紀衡說著,不禁苦笑,他又不是沒見過人哭,有的是哭得比這個慘烈得多的,怎麼就偏偏見不得這小變態掉眼淚,真是冤家。

    田七便慢慢地停了哭聲,想到自己方才那樣大鬧一場,她有點慚愧,又十分無奈。其實事情過了那麼久,她基本上已經能坦然面對,但某一件事情她一直在刻意遺忘,今天突然被相似的情景喚醒,這才情緒崩潰到無法遏止。

    紀衡看到田七情緒穩定,也就鬆了口氣。他不解地問道,「田七,你……不喜歡那樣嗎?」怎麼會如此害怕?

    田七搖了搖頭,「皇上,我十一歲那年,被人強行扒過衣服,因此剛才……」

    未等她說完,紀衡的臉色已經陰雲密佈,目光沉冷中透著一股殺意,周身彷彿籠了一層寒氣。田七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因此停下來抬頭看他,奇道,「皇上?」

    「是誰?」紀衡冷聲問道。

    「啊?」

    「是誰,對你不軌?」

    「是……他們已經死了。」

    「死得可干淨?埋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

    紀衡的神色絲毫不見緩和,「這種人,就應該挖出來挫骨揚灰。」

    田七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紀衡又猶豫著問道,「他們……除了強行脫你衣服,可還對你做過別的?」

    「沒有,他們正脫我衣服時,就……死了。」那夜,死了太多的人。田七想著,又搖著頭流下眼淚,神情痛苦。

    紀衡知道田七傷心,便不好再引他回憶這種經歷,於是輕拍著他的後背說道,「好了好了,我們先不說這個了。」

    田七連忙擦眼淚,「對不起,皇上,我……我失態了……」

    對於田七的失態,紀衡其實有一種很微妙的滿足感。小變態在別人面前肯定不會這樣,只有面對他時,才不會壓抑內心最深處的悲傷。不過,這個「別人」到底包不包括阿征呢……

    紀衡從身上翻了翻,摸出一個被捏得皺皺巴巴的護身符,攤開手給田七看,「這個東西你解釋一下?」

    「皇上,這不是奴才獻給您的護身符嗎?您不喜歡就扔掉吧。」有必要捏成這樣拿給她看麼。

    「你給我的那個我好好地收著,這一個是寧王的。是不是你送的?」

    「是啊。」田七坦然點頭。

    紀衡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田七連忙解釋道,「我買了六個,人家又饒了一個,反正留著也沒處放,倒不如送了人,剛巧那日見到寧王,就給他了……」

    紀衡的心情很複雜。喜的是阿征那個護身符是買六送一饒上的,氣的是這小變態一下買了六個,並不只是給他和如意買的。他不滿地咬了一下田七的耳垂,追問道,「那這六個,你最先想到的是給誰?」

    田七這會兒很上道,「當然是您啦,別人都是花錢買的,給您這個是奴才我磕了二百個響頭求來的。」

    紀衡便有些得意,低聲笑道,「算你有良心。」

    田七注意到他的手纏著紗布,「皇上您受傷了?」

    「是啊,還不是因為你。」紀衡說著,故意揭開紗布,把尚未癒合的猙獰傷口呈現在田七面前,好讓小變態心疼一番。

    田七果然心疼。她捧著紀衡的手直皺眉,因剛才哭過,眼睛酸酸的,現在看到這樣血淋淋的東西,她一個沒止住,又流下眼淚。眼前被淚水浸得一片模糊。

    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啪嗒啪嗒地滴到紀衡的傷口上。

    紀衡:「……」淚水是鹹的,泡進傷口裡,那滋味太銷-魂了……

    然而雖然痛苦,他卻沒有抽回手,只輕輕顫了一下手指。田七捧著他的手,低下頭,閉著眼睛在那傷口上小心翼翼地吻了吻。

    紀衡只覺手上疼得要死,心口又甜得要死,他看著田七簌簌抖動的睫毛,像是沾著露珠的絲絲碧草,心想,他算是栽在這小變態的手裡了。

    ***

    雖然嘴上說不談不論,不願意勾起田七的傷心往事,但紀衡還是決定要仔細追查一番,把欺負過田七的那幾個混蛋找到,沒死徹底的一定給弄得死得透透的,死透了的全挖出來曝屍。既然田七說那些人半路上突然死了,就說明這是個命案,應該會比較好查。

    嗯,首先,要先看看田七是哪裡人。

    紀衡自己也挺好奇這一點,什麼樣的人家能教出這種小變態來。於是他吩咐內官監把田七入宮前登記的資料呈上來,這些資料一般會記載太監在入宮之前的基本信息,哪裡人,爹媽是誰,父母做什麼營生,本人在家中行幾,幾個兄弟姐妹,幾歲淨的身,經了誰的手,誰介紹來的,等等。

    內官監的太監找了一天,把資料庫翻了個底朝天,卻空著手前來稟報紀衡,「回皇上,全皇宮太監的資料都能找到,唯獨缺了田七所在的那一本。」

    不見了?

    紀衡有些納悶,「是不小心遺失了,還是有人偷走了?」

    來人不敢隱瞞,實話實說道,「那些資料都放在一處,平時也無人查看,若說遺失,應不太可能。」

    意思是被有心人故意盜走了。

    其實這個猜測也有點怪異,誰沒事兒會跑到內官監盜太監們的資料?除非那太監的資料有什麼事關重大的信息,又或者……紀衡一下子想到了紀征。他這混蛋弟弟倒很有可能為了田七去盜資料。

    他有點頭疼,吩咐下去好好追查到底是被何人盜走。不過他也不對此抱希望,太監們慣常憊懶懈怠,資料庫指不定多少人進進出出,要查清楚不太可能。若果真是紀征拿走的,他去找他討,也未必能討回來。他又不可能為了這種事情再拿死人威脅一次。

    算了,反正資料上記載的信息都很粗略簡單,他自己去問田七,照樣能問出來,紀衡心想。不過他又很想聽一聽別人眼裡的小變態是什麼樣的,於是紀衡分別找來了田七的師父丁志和他最好的朋友王猛,仔細詢問。

    說實話,丁志和王猛都屬於「術業有專攻」的人,論到為人處世,便有些不著調了。丁志把田七誇成一朵花,王猛把田七誇成另一朵花,紀衡雖然沒能從他們口中得出什麼有效的信息,但是田七被誇成這樣,他就比自己被奉承更得意,於是重重賞了兩個人。

    倆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揣著銀子莫名其妙地離開了。

    晚上田七回來,總覺得皇上看她的眼神有點不對勁,笑吟吟的,像是撿了錢,或是吃了糖。她心虛地摸了摸後腦勺,「皇上您怎麼了?」

    紀衡笑而不答,將她攔腰抱起來,走進臥房。

    田七:「……」

    前幾天發生的那一幕令她至今心有餘悸,萬一皇上再狂性大發扒她的衣服……想到這裡,田七激烈地掙紮起來。

    紀衡知道田七在擔心什麼,於是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我等你到心甘情願的那一天。」

    田七就放下心來,以為皇上只是讓她幫忙摸*。卻沒想到皇上把她抱進懷裡,兩人疊坐在一起,她背靠在他懷中,正好坐在他硬邦邦的小兄弟上。

    田七羞得連忙起身,皇上卻拉著她的腰猛地向下一按,她的雙臀又重重地撞在他的小兄弟上,耳邊是他火熱的氣息,以及舒服的低喘。

    紀衡自上次體驗過一兩下這美妙的感覺,便印進腦海,一直惦記,這次好不容易等兩人好了,田七忘卻那些不快,他又怎麼可能錯過。他摟著田七的腰不放開她,低頭在她頸間摩挲輕吻,隨著她的掙扎,他更加舒爽,鼻端禁不住發出淡淡的若有若無的低哼,他啞著聲音哀求道,「我的心肝兒,你也可憐可憐我罷。」

    田七也很想可憐可憐他,可是兩股之間抵著那樣一個東西,實在令她又羞又臊,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想快快起身。沒想到自己的猛烈掙扎反而稱了他的意,她動一下,他就隨之舒服地喘一下,還一邊催促她,「繼續……快……」

    她手上掛著一串銀鈴,隨著她掙扎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配合著他令人臉紅心跳的話語,更讓人羞慚難當。

    田七便不敢動了,急得快要哭出來。

    紀衡輕輕推著田七的肩膀,催促她。

    田七乾脆拉過肩膀上那隻手,用力咬了一口。

    紀衡把這當情趣,疼是疼了點,但是……咬得好!

    田七真不知該拿這無恥又變態的皇帝如何是好。

    紀衡見田七不願動,他低聲笑了笑,手滑下去呵田七的腋下。

    「哈哈哈哈哈!!!」

    隨著這一陣爆笑,田七激烈地掙紮起來,清脆悅耳的鈴音再次響起,配合著她甜甜的笑聲。耳聽著心上人的笑聲,紀衡如願享受到腿間那緊彈有力的摩擦,陣陣強烈的刺激像是要把他拋上雲端一般。他爽得簡直要飛昇,等田七消停了,他又去呵她。

    田七快被這變態皇帝折磨死了。

    不僅如此,他的手臂本來卡在她的腰上,手掌自然地蓋在她的小腹上,隨著兩人的動作,他的手漸漸地垂下去,滑到她的兩腿之間,那個尿尿的地方。

    田七驚得汗毛倒豎,連忙抓起他的手,兩手握著提上來,她此刻也顧不得臀下頂著的東西是硬是軟了,只全神貫注地握著紀衡的手,不讓他發現她的秘密。

    兩人這樣鬧了好一會兒,紀衡終於把持不住,洩了身體。他身體鬆弛下來,又不願放開田七,下巴枕在她秀氣的肩膀上,與她耳鬢廝磨,一邊壓低聲音說著下流話。

    田七從他懷裡跑下來,站在地上,這時才發現兩腳發軟,竟然有些站不穩。

    皇上卻還不願放她走,逼著要她給他換衣服。

    這個,應該也在她的本職工作範圍內。田七把裡衣和褻衣都拿過來放在床邊,先幫皇上脫下來身上衣服。上衣還好,□褻褲濕了一片,沾了好些黏黏膩膩的東西,田七不敢看,捲了衣服扔在地上,拿起幹淨的褻褲要給紀衡套上。

    紀衡卻不滿道,「不給我擦一擦嗎?」

    田七是敬業的奴才,只好找來乾淨的帕子把皇上的小兄弟好好擦了擦。她現在知道了,不管一個男人多皮實,小兄弟永遠是脆弱的,碰的時候要小心翼翼,因此下力十分輕柔。

    然後她就發現,這小丑八怪越擦越大……

    田七有點無語,眼看著皇上又想拉她進懷裡,她這下聰明了,先一步抓住了他的命根子。

    皇上果然停下來,雙手向後撐著身體,笑看著她。

    田七回想著自己方才被他那樣折磨,她便有些不忿,也就打算好好玩弄他一番。她褪下手上的銀鈴,纏繞在他的小兄弟和下面兩個小圓球上,一下纏了好幾圈,總之很結實。然後她滿意地跪直身體,撥弄著那小丑八怪。醜八怪搖搖晃晃,帶動著身上的銀鈴響了起來,聲音一如既往地清脆悅耳。

    田七便咯咯地笑起來。

    紀衡:「……」

    折騰夠了,田七幫紀衡清理了一下,又主動吻了他。紀衡終於有了些饜足,眼角飛著春光,接受了田七的獻吻。

    親夠了,田七按著那鈴鐺,「不要摘下來好不好。」

    紀衡:「……」

    不摘就不摘吧。他的小變態,真呀麼真變態……

    夜已經深了,兩人都該睡了。田七伺候著紀衡躺下來,紀衡特別想把田七抱在懷中一起睡,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兒,兩人之間的秘密一旦透露出去,會給田七帶來很多麻煩。

    紀衡躺在床上,雖然小兄弟上掛著個鈴鐺,那感覺有些怪異,但這無損於他的好心情。他閉著眼睛把今晚的激情回味了一遍,突然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東西。

    他睜開眼睛,伸出左手看了看,這隻手好像摸到了田七的小*?

    不對,他碰到了那個地方,那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小*存在的跡象。

    這也可以理解,太監嘛,都是被切過一遍的。

    紀衡仔細回想了一遍那觸感,但是……沒印象。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胯間的東西奪走,耳邊響著的嬌笑聲和鈴聲,又佔用了一部分注意力,剩下的……實在不足以感受那個地方。

    不過,他發現他雖然摸過了,但到現在都並沒有任何反感,很好很好,由此可見他變態的火候已經足夠,接下來只要田七願意,他們隨時可以裸裎相待。

    紀衡又有些感慨。那個地方竟然那麼平那麼空,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掌的刀,切得可真乾淨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48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57 PM 編輯

第63章 誤會鬧大了

    今天早上是休沐,不用上早朝,但紀衡還是起了個大早,他今天有別的事要做。

    眼下中秋剛過,這秋高氣爽的時節正適合點兵。戍守京畿地區的三大營駐紮在京城郊外五十里處,是整個大齊最精銳的部隊,皇帝陛下每年秋天去三大營點閱已是慣例,平常時候若是心血來潮,也隨時可去。

    隨便吃了點早飯,換好了皇帝專用的盔甲,紀衡背著弓扶著劍出了門。他身姿挺拔,兩腿修長,一朝脫下龍袍,換上鎧甲,倒也很有一種凜然軒昂的正氣,配上那張俊臉,一看就是一個血氣方剛一心為國的少年將軍。連田七都被他這副外表矇騙到了,站在乾清宮門口目送著他離開,一邊在心內嘆道,果然人不可貌相,也千萬不要相信某些人的偽裝……

    早有御馬監的人牽了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過來,紀衡站在馬旁,回頭望了一眼,視線越過人群在田七身上停了一下,衝她笑了笑,便迅速扭回頭來。他知道田七也在看他,目光很是纏綿,像是妻子在送別離家的丈夫……紀衡一時想得有些遠,跨上馬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也就沒感覺到身體某處的異常狀況。

    他今天去閱兵,本來想帶著田七去,可惜田七不會騎馬,兩人又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共乘一騎。盛安懷會騎馬,因此跟了前來。

    盛安懷和侍衛們一樣,等到出了宮,才有資格騎上馬,這一行人馬在京城內不能騎太快,出了城才快馬加鞭地直奔三大營。

    到了三大營外,有頭有臉的將領們出來迎接,君臣見禮畢,紀衡下得馬來,由人引導著走向三大營。

    雖然現在並無戰事,大家不必把鎧甲全套地穿上,但是皇上閱兵,也要鄭重對待,因此不少人穿了重甲。

    在一片重甲上鐵片的嘩啦啦摩擦撞擊聲中,紀衡敏銳地聽到了一陣細微的鈴聲。

    他停下來豎著耳朵仔細聽,那鈴聲便消失;他一走動,鈴聲又響了起來。

    在場中耳力如他這般好的極少,只三大營總兵宋將軍有些奇怪,「皇上可聽到一陣銀鈴聲?」

    紀衡:「……」

    他突然知道那是什麼了。

    後來紀衡回憶了今天這場不堪回首的閱兵,仔細分析了一個人要在下身上掛個鈴鐺去閱兵的可能性,發現他必須同時滿足以下幾個條件:

    首先,必須有個變態前一天晚上在他下身上拴個鈴鐺。不能拴得太鬆也不能拴得太緊,太鬆了容易掉下來,太緊了容易不舒服。好吧其實不管是松是緊他都不舒服;

    其次,他必須戴著這個小鈴鐺睡一晚,這樣他適應了小鈴鐺的存在,第二天起床時就不會察覺到。

    再次,他還必須頭一天晚上在床上得到滿足,這樣他第二天很可能不會出現晨勃,而且這一點也要看運氣,沒那麼絕對。事實證明他運氣真的不好……同理,他前一天晚上不能喝水,這樣第二天早上很可能不會出恭,這依然是看運氣,他依然是運氣不好……

    最後,那小鈴鐺還必須卡在他的褻褲之間——別問他怎麼卡他真說不清楚——使得從他起床一直到出門,這小鈴鐺都不會響……直到他在馬上顛簸,小鈴鐺錯了位,下馬時魔音唱響。

    以上幾件事情,除了第三點,另外三點一件比一件低可能,一件比一件像做夢,但是,他,全部都做到了……

    於是他奇蹟般地出現了現在這樣的情況:在小兄弟上掛著個鈴鐺去閱兵了……

    身為皇帝,紀衡的臉皮其實相當厚,可以厚到令人歎為觀止的程度。然而現在,面對這種詭異到不可思議的狀況,他難得一見地羞憤了。

    武將們心直口快,看到皇上不高興,便紛紛請罪,他們還以為皇上心情突然變差是因為宋將軍的話,因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當場商量起來,誰身上有鈴鐺趕緊摘下來,皇上閱兵你們戴鈴鐺,像什麼話。

    紀衡全程面癱著一張臉旁觀了他們的商議,當然了,在商量出結果之前便打斷。我們仁慈又寬厚的君主表示不計較此事,幾人繼續行走。紀衡故意把步調跟大家邁得一致,這樣就沒人發現聲音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了……

    到了營地,紀衡表示要先找個空營房休息一下,不許旁人跟來。眾人當然會積極滿足。

    進了營房,紀衡連忙想要解開衣服,好把那勞什子取下來。可惜也不知道怎麼的,今兒這衣服都跟他過不去,腰帶扣成一個麻花,怎麼解都解不開,而且,越是著急越是解不開。從來鎮定自若的皇帝陛下急出一腦門汗,最後乾脆一咬牙,抽出腰間的匕首。

    腰帶不能砍,砍了他無法解釋為什麼要砍腰帶……於是他決定在褲子上開個小口,隔著褲子把繫鈴鐺的絲線割開,再抖一抖,鈴鐺就能順著褲腿掉下去了。

    看吧,他多機智。

    於是紀衡扯著褲子,舉起了匕首。

    盛安懷這當口突然走進來——他就是來問問皇上需不需要茶水。然而他剛走進來,就看到皇上正舉著匕首對著自己的胯間,兩眼冒光。

    盛安懷:「!!!」

    這個畫面是他這一生見過的最可怕的情景,沒有之一。他跌跌撞撞,一步三躥地衝到紀衡面前,跪下來雙手托著紀衡持刀的手,死死地攥住,滿含悲痛地呼喊道,「皇!上!」

    紀衡因注意力都在小鈴鐺上,沒有察覺到盛安懷走進來,此刻被他攔住,紀衡便有些不高興,「閃開。」

    盛安懷是死也不會閃開的,「皇上,您的龍體關乎社稷蒼生,請您慎待!」

    對方雖然太過唐突,但好歹是關心他,紀衡也就安慰道,「沒關係,朕下手很準的。」

    「!!!」

    盛安懷老淚縱橫,「皇上,您若是有什麼不高興的,打人罵人,或是殺人,總歸是怎麼能出氣怎麼來,您可不能自戕啊!您要是想斬斷龍根,不如先把老奴的頭斬下來吧!」

    紀衡:「……」敢情這蠢材是以為他要自宮……

    掛鈴鐺閱兵這種事情不比自宮長臉,紀衡真是沒辦法解釋,於是把匕首向地上一扔,「滾。」

    盛安懷連忙把匕首拾起來,對皇上的關心賦予了他無限的勇氣,有些事情就算會死,他也要做。於是盛安懷指了指皇上的佩劍,「不如這個也讓奴才幫您收著吧?」

    見皇上不理他,盛安懷便自行解下聖上的佩劍,又順便把他箭筒裡的箭都拿走了,檢查一遍營房,沒有利器了,這才滿意離去。

    留下紀衡垂頭喪氣地扶著額頭,一下一下地扯著腰帶。終於,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於是又把盛安懷叫了進來,「朕內急。」

    盛安懷很快找來一個嶄新的夜壺,紀衡以此為由讓盛安懷幫他解開了腰帶,之後立刻又把盛安懷轟了出去。

    終於解決了某個麻煩。紀衡看著那一串鈴鐺,目露凶光,「個小變態,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手中這小鈴鐺做工很精緻,絲線一時看不出材質來,但色澤鮮亮,質地柔韌,應是上品。銀質的鈴鐺上刻著圖案,這圖案有些眼熟,他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總覺那好像是很遙遠的記憶。

    紀衡雖然恨,卻終於沒把鈴鐺扔出去,而是放進了懷裡。

    ***

    紀衡全力解決小鈴鐺時,田七正在寶和店跟一群太監侃大山,絲毫沒有接收到來自皇上的怨念。今兒皇上出門了,她也不用在乾清宮候著,便跑了出來。上次那個印章皇上還給了她,今兒剛出了手,賣了八十兩銀子,這麼一倒手就賺了三十兩。她揣著錢很興奮,一時又不知道藏在哪裡好,怕皇上發現了再偷走。

    小太監們照例恭維了一陣田七,說著說著就開始挖起寶和店的光輝歷史來,然後就說到了陳無庸。陳無庸雖然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官方定評),但是倒賣古董確實有一手,眼睛很毒辣,大家雖然對他的人品嗤之以鼻,但說到這一點,都不得不心悅誠服地豎起大拇指。陳無庸的豐功偉績很有聊頭,幾人圍在一處吧啦吧啦地說著,田七不想搭茬,便只低頭喝茶。

    他們正聊得興起,一直沉默的方俊突然開口了,「著急……」

    別人沒搭理他,他又重複了一遍,「著急……」用的還是河南口音。

    一個小太監便推他道,「內急就去茅房,你在這裡說一說就不急了?」

    方俊兩手按著太陽穴,一個勁兒地搖腦袋,「著急、著急、著……急……」還是河南腔。

    「你急死算了!」幾個人便要把他打出去。

    田七連忙攔住他們,轉而問方俊道,「你想說的是找、季,對不對?」

    方俊點了點頭,「季……季……」

    田七連忙把他拉到角落裡,扯著他的衣領道,「季青雲?」

    方俊眼睛一亮,猛點頭,「找季青雲!」

    田七攥著他衣領的手突然握得更緊,她直直地盯著他,沉聲問道,「是陳無庸,讓你找季青雲?」

    方俊又點頭,「是。」

    「他讓你殺季青雲,對不對?」田七說到這裡,聲音已經氣得發顫,竭力克制自己沒有動手揍這傢伙。

    方俊搖頭,皺眉道,「不是殺,是抓。陳公公讓我……抓季青雲。」

    什麼抓,根本就是殺,而且是殺人全家!

    田七氣得臉色發白,她扭頭找了找,抄起離她最近的一個條凳,雙手舉著對著方俊一通暴打,邊打邊罵,罵了兩句就開始哭,一邊哭一邊打。

    方俊抱著頭蹲在角落裡,不敢還手。

    不遠處聊天的人聽到動靜,趕緊過來拉開他們,幾人只以為兩人是因為口角,便把田七按在椅子上好生勸了勸,田七坐在椅子上,誰也沒理,兩眼如刀似的盯著方俊。

    方俊依然蹲在地上,沒人理會他。他抬起頭,額上被打破了,滑下血來,血液流過他的臉側,滴到地上。他沒有理會傷口,而是兩眼茫然地看著田七,看到田七恨恨地瞪他,他雖不知為什麼,心中卻突然湧起一陣難過。

    田七看著方俊茫然而畏怯的目光,她突然就覺得很悲哀。仇人就在面對,對方卻忘記一切,獨留她自己像個瘋子一樣。

    她歇了一會兒,突然又把方俊叫到了隔壁的會客廳。方俊頭上傷口血液凝固,便不再流,臉上那道血痕十分明顯,看起來有些可怕。他雖忘記往事,但不代表真的變傻,看到田七這樣反應,他已經猜出了大概,「我……是不是做過什麼錯事?」

    田七盯著他,「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方俊低下頭,「對不起。」

    「你如果真的覺得抱歉,就趕緊想起來吧,我要知道除了你,還有誰。」

    方俊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到底做過什麼?」

    田七沒好氣道,「你自己去想。」

    ***

    紀衡氣勢洶洶地回到乾清宮時,田七還沒回來。他在書房裡坐立不安,腦子裡演繹著各種懲罰田七的方法,接著又一一排除。不忍心罵,更捨不得打,唯一的管用的辦法大概也只有沒收他的錢,不過小變態現在已經沒幾個錢了,這樣看來只能先扣他月錢了,紀衡心內盤算著。

    想著想著,他的思路又有點歪,想起昨晚兩人的親親我我上頭。接著便想到田七那神奇的、切得乾乾淨淨的下三路。

    紀衡便有些不解,蛋蛋切了,可以理解,可是小*切了,他要怎麼撒尿呢?難道像女人一樣?那和女人區別也不大了吧……

    他越想越好奇,看到盛安懷在一旁,他便問道,「你們太監,都是怎麼淨身的?」

    盛安懷這時候處於一級戒備狀態,聽到皇上如此說,立刻如臨大敵,警惕起來。原來皇上還惦記著自宮呢……他悲哀地想。

    紀衡見盛安懷兩眼直愣愣的不回答,便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回答朕,太監到底怎麼淨身?」

    「皇!上!」盛安懷又竄到紀衡面前,跪下來扶著他的膝蓋痛哭道,「您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請為太后想一想吧!她老人家盼星星盼月亮盼著您添些子嗣,您可不能做出自斷根脈的事啊……」

    媽的!蠢蛋!

    紀衡氣得胸口疼,卯足了勁兒一腳踢開他,「滾!」

    盛安懷知道自己又忠言逆耳了,於是很麻溜兒地滾了,滾之前自作主張地順走了書房牆壁上掛著的一雙寶劍。

    他現在是為皇上的命根子操碎了心,又不敢聲張,怕把皇上逼急了,一急之下做出終身後悔的事兒。他把寶劍藏好之後,就在乾清宮外的走廊裡來回溜躂,不知道該怎樣勸一勸皇上。最根本的,他不知道皇上為什麼一心一意地想當太監……

    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亂轉悠,盛安懷一抬頭,正巧,田七回來了。他趕緊招手把田七叫過來。

    田七本來心事重重的,看到盛安懷叫她,她便走過去,問道,「盛爺爺,您有什麼吩咐?」

    盛安懷拉著田七,哭天抹淚地把皇上想自宮的事兒說了一遍。田七聽罷也嚇了一跳,「皇上他為什麼想自宮?」

    「我怎麼知道,」盛安懷用一方手帕擦著眼角的淚水,「你要是不知道,就更沒人知道了。你好好想一想,皇上他到底有可能因為什麼想不開?」

    田七屈起食指在下巴尖兒上撓了兩撓,說道,「我跟你說實話吧,皇上他本來就是個神經病,想起一出是一出。」

    盛安懷也有點病急亂投醫了,這會兒竟然有些信,「那怎麼辦?」

    「要不……找王猛扎幾針?」田七對王猛有一種盲目的信服。

    盛安懷也學著田七的樣子撓下巴,「要不你先勸勸他,勸不了再想別的辦法?」

    田七有點為難,但還是點了點頭,「成,我先試試,但不保證管用。」

    雖這樣說,已經讓盛安懷十分激動了。

    於是田七走進乾清宮,在書房找到了皇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50 PM

第64章 星光下

    皇上看起來很暴躁,他正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子,看到田七進來,便走到書案後端坐下,拉下臉來道,「你還敢回來?」

    田七脖子一縮,「奴才……也不敢不回來呀……」

    「過來。」

    田七便走過去,隔著書案看皇上。

    「過來。」紀衡指了指自己身邊。

    田七隻好硬著頭皮走到他身邊,低頭看著他。想到盛安懷的哭訴,田七頓覺壓力好大。她又不敢直接問皇上是不是想自宮——對付神經病一定要委婉,就像王猛對付那個黃黃一樣。

    要不還是……投其所好吧。

    田七想到這裡,微微彎身,捧著紀衡的臉,主動湊過去親吻他。

    紀衡本來鼓著一肚子的怒氣想要收拾田七,結果被她一親就忘了生氣,一手扶著她的肩膀回應她,兩人交吻纏綿了一會兒,田七紅著臉抬起頭,認真地看進他的眼睛裡,鼓足勇氣說道,「皇上,其實您的小弟弟挺好玩兒的,切了多可惜呀。」

    紀衡:「……」他十分想把盛安懷碎屍萬段。

    田七又蜻蜓點水地啄了一下皇上,便告退了,留下紀衡獨自一人在書房內凌亂無言。

    田七走出書房,回到自己是住所,莫名地就有些惆悵。

    其實,她說的也不是假話,皇上的小弟弟……是挺好玩兒的……

    田七為自己這種變態的想法感到羞澀,但她又無法對此視而不見。其實確切地說,田七是覺得喜歡跟皇上相處,無論他們在做什麼,甚至連他發神經病,她現在都不覺得討厭。真是好奇怪,她明明應該很怕皇上才對呀。可是現在,她就愣是對他怕不起來,不僅如此,她在他面前甚至總是不自覺地得寸進尺,違背一些奴才們該恪守的規矩,這真的太不像她了……

    唔,還有,她越來越在乎「皇上被很多人摸過以及正在被很多人摸」這一事實了……每當想到這件事,她心中都有很奇妙的酸酸澀澀的感覺,恨不得把那些人都趕跑,那樣他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田七突然有些心驚,這感覺,她不會是在吃醋吧?

    她竟然吃醋了,對著皇上?仔細想一想,還挺驚悚的啊……

    田七心裡有些亂。吃醋代表什麼?她又不傻,這說明她好像有點喜歡皇上了,想獨佔他。可是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現在還奮戰在一群太監中間,更遑論皇上還有那麼多後宮佳麗。對著這樣一個人吃醋,一定會很痛苦。

    田七甩了甩腦袋。最近許多事情都在往詭異的方向發展,她大概也只是一時昏了頭,才會異想天開。

    ***

    夜晚,紀衡獨自躺在龍床上,他依然在思索田七那切得乾乾淨淨的小*。然後,想著想著,他就有點走火入魔,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很神奇的念頭:田七會不會是一個女人呢?

    這念頭一出來就被他否定了。怎麼可能,太不可思議了。他知道,他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他太希望田七是女人了,他不是天生的斷袖,就算喜歡那小變態之後,夢到的也總是穿著女裝或者不穿衣服但依然是女人身體的田七。

    他無數次地想,田七要是個女人該多好。

    可是就算理智告訴他不可能,紀衡依然在心底瘋魔一般地一遍遍問,怎麼就不可能呢?掛著鈴鐺去閱兵這種破事兒都有可能發生,田七怎麼就不可以不是個女人呢……

    這無法遏制的渴望在紀衡心中點燃了那麼一點點微弱的希望,第二天,他讓內官監呈上來田七的驗身記錄。雖然田七的初始資料被偷走了,但是太監們每隔五年都會進行一次驗身,有沒切乾淨的,要再切一遍。

    越是冷靜而穩重的人,越是喜歡用事實說話,也就越缺乏想像力,不敢放肆地馳騁他們的想像,到頭來最容易墜入事實的圈套之中。

    驗身記錄裡記得清清楚楚。田七很合格,切得很乾淨。

    怎麼會不乾淨呢,紀衡仰天長嘆,苦笑著把那驗身記錄甩到案上。他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竟然會認為田七是女人。不管他多麼渴望,但現實總歸是現實,一個進宮時驗了身、五年之後又驗過身的太監,怎麼可能是女人?除非老天爺一下子把他變成女人……

    紀衡本身並不信什麼鬼神之說,可是他現在無比地希望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存在,只要揮一揮手中法寶,就能把他的小變態變成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他和田七在一起很快活,但也很累。儘管決定放開手腳做一個變態,但那種無法改變命運的深深的無力感,又總是折磨著他。尤其當他是一個人間帝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無法與自己心繫之人像普通男女那樣相戀時,那無力感更甚。

    皇上愁得頭髮都快白了時,田七的心情很好。她刻意忘卻了吃醋不吃醋的問題,正在和如意商量著晚上看流星。欽天監的人根據以往的天象記錄,推測今天晚上參宿附近可能會出現很多流星,把這事兒跟皇上稟報了,正好田七在場,聽了一耳朵,轉頭就決定當晚坐在流星下許願。她覺得吧,一個流星許一個願望,那麼多流星,多許些願望,總有一兩個能實現,這實在再划算不過。田七又得得瑟瑟地把這事兒跟如意說了,本來只想引起小如意的羨慕嫉妒恨,沒想到這小娃娃太彪悍,因沒見過流星,便吵鬧著非要跟著一起看。田七拒絕了,大半夜的把小孩兒吵起來就為了看幾顆星星,不太好。再說了,如意是皇子,不比旁人,她不讓他好好休息,回頭太后揭了她的皮。

    如意是個執著的人,跑去太後面前撒嬌賣乖把老太太哄得心軟了,終於命令田七帶著如意一起看流星。反正地點在皇宮,周圍人仔細些,等如意困了就抱他去睡覺便是。

    就這麼著,這天晚上,田七和如意手拉著手站在了乾清宮前的月台上。

    之所以選在乾清宮前面,是因為這裡開闊,可以最大程度地看到天空。

    他們倆看著天空,紀衡就站在宮燈下看著他們。儘管紀衡知道他們的行為有多幼稚,還當面鄙視了他們,但他就喜歡靜靜地看著這樣幼稚卻歡快的他們。這兩個人都站在他心中最柔軟的位置上,偶爾碰上一碰,便能讓他心口暖得像是要化開一般。

    兩人突然指著天空大叫道,「來了來了!」

    紀衡便也順著他們的手指向東方的天空望去,但只來得及看到乍現的一絲星芒,那星芒一頭紮下去,被不遠處一排房子的屋頂給擋住了。

    田七和如意光忙著激動,都沒來得及許願,他們倆便有些遺憾,又覺得這裡雖開闊,但還是要被周圍的房子擋著視線,不能看得盡興。

    田七回頭望瞭望乾清宮的房頂,嘆道,「要是能爬上房頂看就好了。」

    如意食指抵在下巴上,高高地仰頭,也希冀地看著那屋頂,彷彿下一刻它就能蹲□來把他們兩個馱上去一般。

    紀衡不禁搖頭笑道,「想得倒美。」他走過去,指揮田七,「把如意抱起來。」

    田七雖不知何意,但照例謹遵聖旨,抱起了如意。

    如意雙手摟著田七的脖子,「還是不夠高呀。」

    這時,紀衡把田七攔腰抱了起來。

    田七愣了一下,迅速羞起滿面飛紅。她不是沒被他這樣抱過,可是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不好吧……正胡思亂想著,皇上已經抱著他們走得離乾清宮近了些,足下發力狂奔幾步,腳踩上簷角下的漢白玉欄杆借力一躍,他們的身體便騰空起來,高高地拋向屋頂。

    陡然失了重力,田七隻覺心臟一沉到底。她緊張得屏住了呼吸,這突然而至的憑空飛翔讓她措手不及,又激動不已。她驚訝地睜大眼睛,仰頭看他。他背對著漫天的星光,眉目柔和,唇角噙笑,眸光亮晶晶的,像是把萬千星光都藏於眼底。他突然抬頭,看向前方,尋找落腳點,只留給了她一個側臉。田七瞪大眼睛看著他玉雕一般的側臉,在星光之下,彷彿明月一般。明明近在眼前,卻又像是遠在天邊。

    這時,他耳後的一縷墨發突然滑至胸前,隨風輕揚,髮絲飛散,撥弄著田七的睫毛。田七本能地眨了眨眼睛,再睜開時,他們已經站在了乾清宮的屋頂之上。

    確切地說,是他——站在了屋頂之上,她和如意還在他懷裡……

    如意猶抱著田七的脖子,非常賣力地為他父皇喝彩。

    田七怔了怔,回過神來,又有些不好意思。雖然皇上抱著她飛上屋頂的理由很充分,不會因為旁人的懷疑,但……她就是不好意思嘛。

    紀衡放下田七,扶著她站穩。這屋頂太陡,田七不敢放下如意,她兩手抱著小孩子,不能平衡身體,只好把身體靠在紀衡身上。

    紀衡求之不得。

    屋頂上早已趴了幾個侍衛,注視著皇上和殿下的一舉一動,以便能夠及時護駕。紀衡讓他們都下去了。

    現在,屋頂上只剩下他們三人,紀衡便拉著田七坐在了高高的屋脊之上。如意坐在田七的懷裡,田七被紀衡半擁著入懷,三人就這樣親暱地疊在一起。

    此處視野開闊了不少,田七向遠處遙望,視線幾乎沒了阻隔。秋夜雖涼,但空氣尤其清爽。天空像是深海倒扣過來,湛藍,澄澈,寥廓,深沉。今夜月光微淡,萬點繁星便意氣風發,滿天星光璀璨如珠,整個天空像是點亮了萬家燈火,熱鬧得有些喧嘩。

    「看,流星!」如意突然指著東方的天空,歡快地喊道。

    田七和紀衡齊齊扭頭,看著那流星閃過,像是雪片擦過藍色的幕布,從半空中一直滑落到接近地面才消失。

    「田七,許願!」如意提醒道。

    「好啊。」田七說著,低頭閉眼,認真地許起願望來。

    紀衡側臉看著田七,眼前人在星光下,顯得五官柔和而生動,認真許願的樣子,雖有些犯傻,卻又美得令人心悸。

    這時,如意把他的願望說了出來,「我的願望是長大後娶田七。」

    田七:「……」

    紀衡:「……」

    「殿下,為什麼想娶我?」田七不解。

    「娶了你,就可以永遠陪我玩兒了。」如意對娶媳婦的理解就是,倆人湊一塊天天玩兒。

    紀衡很直接,「不許娶他。」

    「為什麼?」

    「聖旨。」

    如意便癟了癟嘴,眼看到東方又劃過一道亮光,他趕緊閉上眼睛許另一個願望,「我要嫁給田七!」

    紀衡:「……」沒關係,你肯定嫁不出去。

    田七哭笑不得地勸如意道,「殿下,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如意「哦」了一聲,果然低頭沉默地許願。因為願望不能分享出來,導致他有點暴躁,在田七懷裡動來動去。

    紀衡看著東方的天空滑過的又一顆流星,他也加入了這幼稚許願的陣營。他心想,我希望田七變成女人。

    他與田七擁得更緊一些,下巴輕輕蹭著她頭頂柔軟滑涼的發絲。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東方的夜空,每當一顆流星出現時,他都會想一遍,我希望田七變成女人。

    我希望田七變成女人。

    他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這個願望,直到如意昏昏欲睡,田七也困得直打哈欠。

    紀衡把兩個人抱下屋頂時,還在固執地看著東方,等待流星滑落。他心想,我多麼希望我的小變態是個女人。他想得心口發痛。

    很快,他就會發現,這流星的效果有多麼神奇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5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4:58 PM 編輯

第65章 告狀

    九月桂花飄香的時節,也是秋試放榜的時候,因此這榜單又稱為桂榜。桂榜張貼這天,榜單前人頭攢動,擠得人骨頭疼。

    田七擠在人堆裡從頭開始看,第一眼就找到唐天遠的名字,正是第一名解元。

    於是田七摸著下巴嘿嘿淫-笑,她把自己那八十兩銀子全部壓了唐天遠中解元,看來這回又要小賺一筆了。笑完之後她又有點遺憾,本來八方食客已經盈利,也有了些流水銀子,但那掌櫃的一聽說田七要拿銀子去壓寶,便死活不讓。

    看完了唐天遠,田七又擠到桂榜最後面,從後往前開始找鄭少封。

    倒數第三,不錯不錯,田七連連點頭,鄭少封這麼笨,能考中舉人已經是萬幸,就不用再在乎名次問題了。

    ……鄭首輔也是這麼想的。

    他老人家一共有三個兒子,前兩個都很出息,早早地中了進士,唯有最小的這一個,實在讓他覺得像是從廢物堆裡撿來的,白瞎了一副不錯的皮囊,中看不中用。如今小兒子中了舉人,鄭首輔很高興,比得知長子次子中進士那會兒更加狂喜,平時一向低調的他也大排了一次筵席,邀請同僚們去當面誇一誇他的小兒子。

    鄭少封自然也很得瑟。當初鄙視過他的那家女兒,這次又對他有了點意思,但鄭少封像個威風凜凜的大花公雞一樣抖起了尾巴,看不上人家了。他有他的道理:那家女兒雖然賢惠,但不夠聰明。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腦子已經不夠靈光了,再娶個笨老婆,生出來的孩子就是個雙料笨蛋;不如娶個聰明點的,這樣他們的孩子就可以同時兼具孩兒他娘的智慧與孩兒他爹的身手,文武雙全,多好。

    為了答謝好朋友們對他的支持和幫助,鄭少封在自己家擺了個宴,邀請唐天遠、田七、紀徵去他家吃酒。

    看著兒子交朋友的檔次直線上升,鄭首輔欣慰不已。於是他也去宴會上露了個臉,然後他就發現,原來那個神秘的田公子,竟然是田七。

    鄭首輔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狸,並沒有露出過多驚訝,跟田七客套了幾句,順便觀察了一下寧王爺和唐天遠的神色,兩人顯然是知道底細的。

    很好,敢情就他那個傻兒子一直被蒙在鼓裡。

    鄭首輔從容地離開宴會,一轉頭就開始思量起來。唐若齡最近在皇上面前有了些風光,跟寧王關係不錯,兒子又和御前太監有交情……從這些都可以看出唐若齡在一步一步往上邁,甭管他用的是什麼路數。

    其實如果大家都正常地熬著資歷,鄭首輔致仕之後,理應由孫從瑞接任首輔。但是鄭首輔總覺得孫從瑞不太靠譜,有些人,越是清高,越是虛偽。而且,鄭首輔懷疑當年季青雲的案子和孫從瑞有關——季孫二人是好朋友,孫從瑞如果連季青雲都能背叛,那他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這種人到了急處,是半點情分都不會講的。

    從這個角度出發,鄭首輔不太希望孫從瑞接任首輔之位。他知道自己也幹不了幾年了,他得為自己的兒子們考慮。

    唐若齡就不一樣。這個人雖然也有點面白心黑,但還算坦蕩,不是個小人。再說,唐若齡的家族勢力不算大,他兒子雖然有出息,但也就這麼一個。唐若齡要到用人的時候,鄭首輔這些兒子都是可以頂上去的。

    站隊實在是一門大學問,鄭首輔在此道上浸淫日久,自然門兒清得很。他仔細對比分析了一下唐若齡和孫從瑞的優長劣勢,到頭來發現此中最重要的人物竟然是田七。

    千萬別小看太監,尤其是御前的太監。他們,才是最接近皇上、最瞭解皇上的那一撥人。

    我們不得不說,鄭老狐狸他真相了。

    其實田七對唐若齡的幫助是隱性的,並不明顯——倆人要是明晃晃地站作一隊,皇上就該呵呵呵了。田七基本不會直接指導唐若齡這樣做或是那樣做,她只會告訴他,皇上是一個怎樣的人,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然後由唐若齡自己去領悟。

    除此之外,她也會順便進一進「讒言」。

    告狀是一門技巧性很高的行為,如果對方是個大笨蛋,你的壞話一定要講得直白;而如果他是個人精中的人精,那就需要含蓄地潛移默化,還必須讓那個聰明人以為你並非在耍什麼聰明。

    比如,告孫從瑞的狀,一定不能壞話連篇,要重點渲染此人因「清高耿直」而「看不起太監」。

    看不起太監看不起太監看不起太監……簡直跟太監苦大仇深!

    這種事情聽多了,紀衡也會覺得孫從瑞有點莫名其妙,太監雖不討人喜歡,但也不是所有太監都十惡不赦,御前這幾個太監都是他親手挑的,就識趣乖覺得很,孫從瑞何至如此?

    紀衡還是有點懷疑,以為孫從瑞單單討厭田七——他兒子不是被田七打斷過腿麼。紀衡便又故意問了盛安懷,盛安懷雖未被孫從瑞當面下過面子,但也知道這人討厭太監,便對孫從瑞喜歡不起來。皇上問起,盛安懷有什麼答什麼,不說壞話,卻也絕不說好話。

    紀衡心想,連他這個差點被太監廢儲的人都沒那麼痛恨太監,孫從瑞又是為什麼?此人討厭太監,要麼就是真的對太監深惡痛絕,要麼就是在做給誰看。

    他還能做給誰看呢?紀衡冷笑。

    為了和孫從瑞形成強烈對比,以加強告狀的效果,田七還拎出唐若齡:唐大人是尊重我們這些太監的,說話也客氣,堂堂閣臣,一點架子也沒有。真是讓奴才受寵若驚。當然了,我們做奴才的是沾了主子的光……什麼什麼的。

    田七很清楚,皇上明明知道她跟唐天遠有交情,她就不可能再裝作和唐若齡劃清界限,她得適當表示一下對唐若齡的偏好。當然,還得讓皇上放心,她是有分寸的人,不可能因為唐家好,就跟他們站隊去。

    總之這個過程漫長而複雜,只有腦子夠用的人才玩兒得轉。在此過程中,鄭首輔、唐若齡、寧王、田七等漸漸達成共識,形成了消滅孫從瑞的統一戰線。

    其實紀衡之所以對孫從瑞產生了一些微詞,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田七懂分寸又討人喜歡,連他這當皇帝的都被他勾引去了,孫從瑞鄙視田七,也就是在鄙視紀衡的品位。

    這個原因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鄭府的宴會從中午開始,幾人吃喝玩樂了將近兩個時辰方散。田七多喝了幾杯酒,回去的時候絆著腳走路,紀征把她送到玄武門,目送著她進了宮門,這才離去。兩人全程幾乎沒有互動,因為皇上派了人一直跟在暗處,「保護」田七。

    回到王府時,紀征派出去的人從遼東回來了,說之前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稟王爺,遼東雞鳴縣田家屯確實有一家獵戶,七年前送了兒子入宮當太監。那個孩子在家中行七,想必就是王爺要查之人。」

    這麼說,田七這個身份並非偽造,而是確有其人?只不過現在這個田七是假的田七?紀征凝著眉,一時理不清頭緒。他的疑問太多,眼前這個田七到底是誰?為什麼入宮?她知書明理,言行中透著嫻雅,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姑娘,或是書香門第,又是如何搭上那家獵戶的?再說,她自稱姑蘇人氏,喜歡江浙菜,對江南的風土人物頗有些熟悉,很可能真的是姑蘇人氏,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跟遼東的獵戶扯上關係?

    田七是否真的去過遼東?

    一個姑娘,因為什麼理由才會從南到北跋涉數千里到遼東去?

    ……流放。

    紀征只覺腦中像是突然點起一道明燭。他立刻吩咐來人,「去查一查淳道二十年至淳道二十五年這一階段內所有曾經流放遼東的罪人,要求是罪官或者詩書之家,尤其是禍及子女的那些。

    來人道了一聲「是」,領命去了。

    紀征坐下來,翻出一本書,又展開來仔細看,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從那短短的幾行字中看出金子來。

    田七一步三搖地回了乾清宮。離著挺遠,她看到皇上正站在門口向遠處望,不曉得皇上在看什麼。

    看到田七回來,紀衡轉身走進了書房。田七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這會兒她不該當值,沒吩咐不用去御前湊,可她還是尾隨著皇上去了書房。

    盛安懷特別有眼力見兒,趕緊退出來,還幫他們關好了門。

    紀衡站在書房內,看到田七走進來,他皺了皺眉,說道,「你怎麼喝成這樣?」

    田七的臉紅紅的,腦子也不大夠用了。她走過去,笑嘻嘻地拍了一下紀衡的肩膀,另一手抬起來刮了一下他的下巴,醉眸流轉,「美人兒……」

    紀衡哭笑不得地拉下田七的手來,說道,「醉成這樣,快去休息吧。」

    田七放開紀衡,轉身搖搖擺擺地走開,邊走邊道,「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田七要洗澡了……紀衡吞了一下口水。

    他吩咐人幫田七打好了水,田七關好了門,脫了衣服坐進浴桶裡。托皇上的福,她現在獨居一室,洗澡也更方便了。

    田七邊洗邊唱著小曲兒,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門縫裡多出一隻眼睛。

    紀衡為自己的偷窺行為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他就是想看看田七是不是女人。

    儘管這個猜測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但否定之後他卻又總是生疑。只要懷疑,就有希望。他頗有點自欺欺人的意思。

    門縫裡的人坐在大大的浴桶裡,柔髮披散,露出一片香肩。肩膀窄細,卻骨肉均勻,肩上肌膚皓白細膩,凝脂一般。

    紀衡又不自覺地嚥了一下口水。他十分想看得更真切一些,手不自覺地向前一推,門「吱」地一下被推開了。

    紀衡:「……」

    田七:「……」

    她好像又忘了拴門了。田七拍了拍臉,以為門是被風吹開的,她扭頭一看,卻發現皇上正站在門外,兩眼發直。

    「啊!!!」田七慘叫起來。

    紀衡落荒而逃。逃出去挺遠了,又折回來幫田七關好了門,這才跑了個乾淨。

    田七顧不上洗澡了,匆匆擦淨身體穿好衣服。她現在完全嚇醒了,仔細回想了一下方才,浴桶夠大,水面上還很體貼地撒了好多花瓣,皇上應該不能看到她的秘密吧?

    可是皇上為什麼要來呀?

    田七以為皇上找她有事吩咐,就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親自來。她不敢耽擱,匆匆去了書房,「皇上,您有事吩咐奴才?」

    偷窺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兒,偷窺還被人發現,那就更丟人了。紀衡臉色不大自在,說道,「朕只是想問一問,明日朕去北燕圍獵,你想不想一同前去?」

    「好啊!」田七眼睛一亮,想到自己這反應不太合適,連忙又說道,「奴才失禮,奴才……遵旨。」

    紀衡點了點頭,便不說話。

    田七問道,「皇上,吳柱兒去嗎?」

    紀衡一愣,「他是誰?」

    田七暗暗咋舌,皇上竟然連給他摸過*的人都不記得。她又問道,「那趙大康去嗎?」

    紀衡莫名其妙地看著田七,「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奴才告退,這就回去準備。」

    「去吧。」

    田七出了書房,心中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得意。至少在目前來看,她在摸*行列中地位還是不俗的,就算比不上盛安懷,但也比旁人強。皇上不帶別人打獵帶她去打獵,就是明證。

    唉,怎麼又吃醋了。田七有點無奈地搖搖頭。

    這頭紀衡卻是十分惋惜。雖然田七的肩膀很漂亮很可口他很想咬上一咬,但是……沒看到,他竟然沒看到他的胸。

    紀衡覺得自己現在真是著魔了,大概他就算看到田七那平坦的胸口,也會認為這只是因為女人發育得不好,只有看到他下邊的傷疤,才能讓他死心。

    可是要怎麼看呢……

    嗯,明天要出宮了。在外面總比在宮裡頭方便一些。想到這裡,紀衡又燃起了鬥志。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53 PM

第66章 芳心

    北燕在京城以北一百多里,這裡的土地不適合種莊稼,皇室便辟出一大片地方種了草木,放養了許多鹿、羊和兔子,每到秋季,皇帝都會帶著群臣來此處狩獵。

    紀衡為這次狩獵做了精心的計畫。從白天到夜晚,內容豐富得很。在皇宮時,他和田七獨處的機會不能太多,否則容易引人生疑,他們在宮中拘束太甚,一言一行都怕被別的眼睛看到。出門在外就自由多了,紀衡打算跟田七好好地過一過二人世界。

    首先,把哭著鬧著要跟來的如意撇在家裡。理由是小孩兒太小,怕被馬踩了。

    紀衡越來越覺得如意這小混蛋礙眼,長得還沒三寸高,就想娶老婆,還老是插在他和田七中間,總之怎麼看怎麼礙眼。

    其實如意的想法類似,也覺得他爹礙眼。他和田七玩兒得好好的,父皇總是來橫插一腳,真是不可理喻。

    其次,盛安懷也不能帶。皇帝陛下的理由是盛安懷病了需要好好休息,聖上體恤奴才,就不讓他去了。

    然後盛安懷就果斷地病了。

    紀衡現在都有點怕盛安懷了,總覺得這蠢材是破壞氣氛的一把好手。

    解決了這兩個拖後腿的,紀衡意氣風發地帶著田七來到北燕。以他有限的想像力,絕對無法想到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人們常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很多時候這一「失」,失的不是謀劃,而是人品。

    北燕背靠燕山,往前延伸是一大片草場,這片草場由樹林分隔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紀衡帶著田七,獨自霸佔了一塊草場,不許別人接近。

    今日的天氣很給面子,秋高氣爽,萬里無雲。天空像是一塊無半點雜質的藍寶石,藍寶石上映出的白灼灼的光點,便是暖融融的太陽。

    金秋的風已經捲過大地,草木枯榮參半,一眼望去斑斑雜雜,莽莽蒼蒼,悲涼中透著一股壯烈,讓人很想引頸長嘯以抒豪情。

    草場上時不時會出現一些肥胖的動物,痴痴傻傻的,見到人也不曉得躲,該吃吃該玩兒玩兒,靜等著人去獵它。

    田七不禁感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古人誠不欺我。

    她此時正和紀衡共乘一騎。

    田七不會騎馬,連爬上馬背都不會,不過她現在跨坐在馬背上,背靠在皇上的懷裡,倒也安穩。

    紀衡想得特別周到,出來的時候故意牽了兩匹馬,等兩人剛走出人們的視線範圍,紀衡立刻就把另外一匹馬趕跑了,獨留下御馬監精心挑選的一匹白馬。

    這白馬也無甚出奇之處,就是漂亮,特別的漂亮,紀衡一看到這匹馬,就覺得田七肯定喜歡。

    結果自然是不出他所料。

    現在,紀衡j□j美駒,懷抱美人,徜徉在朗朗碧霄之下,習習秋風之中,很是愜意。他用下巴尖兒輕輕擦著田七的頸窩,偶爾在他臉上香一口,看著小變態羞得連耳朵都紅了,他心裡那個美啊,實在妙不可言。

    田七腦子裡亂亂的,每次被身後的男人親,她就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像是坐在一大朵會飛的棉花糖上,蕩悠悠,甜甜的,香香軟軟,乾乾淨淨。

    她低著頭,心臟砰砰亂跳,待感覺到他又來親她時,她突然扭頭,抬著下巴接住了他的親吻。

    田七的主動迎吻讓紀衡感到意外,他愣了一下,便很快反應過來,捧起她的臉與她纏綿。

    田七伸了一手來摟紀衡的脖子。她被他親得頭腦發熱,迷迷糊糊的,總感覺有些事情不一樣了。

    一吻畢,兩人都有些氣息不穩。紀衡還不知足地在田七的臉上和頸上輕輕啄著,田七舒服地眯著眼睛,像是一隻正在被人輕撓脖子的貓咪。她微仰著頭,入眼是一片遙遠又無邊無際的澄澈的藍。

    坐下的馬兒大概知道他們在做不太好的勾當,早已停下來,低頭悶聲吃著草。

    紀衡挾著田七下了馬,兩人手拉手在草地上走著。周圍不少呆傻的獵物,但是紀衡看不上,於是弓箭一直背著,絲毫沒去碰。

    不過他真的很想在田七面前露兩手,好能接受一下這小變態的膜拜。

    正在這時,天上傳來一陣雁鳴。兩人仰頭看,果然見到一排大雁正排著「人」字形,從北往南飛。紀衡彎弓搭箭,把弓拉得滿如圓月,瞄準雁群,接著一鬆手,伴著箭羽劃破空氣時產生的一陣尖細而短促的錚鳴聲,羽箭離弦,像一道極速的閃電,飛衝向雁群。

    田七仰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羽箭的方向,待聽到空中連續兩聲大雁的悲鳴後,她看到一團黑影突降下來。

    「中了中了!」田七激動莫名,拉著紀衡的手臂直跳,「皇上您箭法真厲害,果然文武雙全!」

    紀衡笑了笑,抬手輕輕彈了一下田七的腦門兒,「馬屁精。」

    兩人便決定把紀衡的戰利品撿回來。因為那大雁落進了樹林裡,他們手牽手走進樹林,田七心內回憶著大雁落地的方位,走了一會兒,覺得應該差不多了,於是遍地尋找,果然見不遠處躺著大雁的屍體,而且是一連兩個。

    不過大雁周圍好多大蒼蠅,嗡嗡嗡地飛著,田七很奇怪,這鳥兒才剛死,怎麼這麼快就招來蒼蠅了?

    她剛想上前看一看,皇上卻拉住了她。皇上表情十分嚴肅,像是看到了極可怕的東西,「跑!」

    田七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被紀衡拉著轉身飛奔起來。田七很是莫名,「皇上,怎麼了?」

    「捅了馬蜂窩了。」

    「……」

    原來那些不是蒼蠅,而是馬蜂!田七突覺遍體生寒,這麼多馬蜂,要是蜇在身上……她不敢想下去,撒開了腿跟著皇上狂奔。

    即便是拼盡吃奶的勁兒,她依然跑得慢,紀衡乾脆摟著她的肩膀把她夾得離了地,帶著她一起跑。

    紀衡自己的輕功很好,若是獨自一人,自可以輕鬆逃脫,可是帶著田七這麼個累贅,就有些吃力了。耳聽得身後的嗡嗡聲越來越近,紀衡卯足了勁兒奔向不遠處的白馬,以期能及時上馬逃過一劫,誰想到那白馬看到他們如此慌張,它比他們還慌張,嚇得掙開韁繩轉頭跑了。

    紀衡:「……」

    危急關頭他竟然還有心情感嘆:世間有許多東西都是如此,中看不中用。

    身後的嗡嗡聲已經近在耳前,紀衡知道他們今日逃脫不過,只好把田七往懷裡一拉,然後兩人雙雙倒地。紀衡完全壓在田七身上,用自己的身體遮住她的身體。他兩手抬起來,用袖子蓋好田七的頭和臉。

    最後,他自己也埋下頭,一動不動。

    來吧!

    馬蜂群彷彿聽到了紀衡的盛情邀請,爭先恐後地衝下來,撅起屁股,露出毒針,走你!

    紀衡:「!!!!!!!!!!」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你很難想像那種感覺。紀衡一瞬間覺得就好像有人用仙人球在他身上做推拿,硬刺兒扎進皮肉裡,在骨肉深處攪動,一波又一波尖銳的疼痛透過骨肉鑽進脊髓,撕扯著他的神經,他疼得太陽穴發緊發痛,像是在穴道深處楔進了釘子一般難受。

    馬蜂的尾針是有毒的,紀衡只覺被叮之處遍佈灼痛,簡直像是無數根燒得通紅的鐵針在進進出出,他疼得緊咬牙關,又怕把牙齒咬碎,乾脆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

    田七知道皇上在護著她,但她十分擔心他,想要起來。

    紀衡卻把她按得更緊,在她耳邊說道,「別動,千萬別動……」他疼得聲音發顫,連氣息都在微微地抖動。

    田七低著頭,眼前一片黑暗,她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她能聽到皇上疼得吸氣的聲音,能感受到他對她全身的呵護。她果然聽話,趴在地上再不動彈。心口酸酸脹脹的,眼眶發熱,有滾燙的液體湧出眼睛,滴落下去。

    這場劫難短暫而又漫長,田七覺得自己好像等了一整個黑夜。當耳畔除了紀衡的呼吸再無別的動靜之時,她探出頭,從他身下鑽出來。

    蜂群已經走了。周圍一片寂靜。

    皇上疼得昏了過去。

    田七哭著在他人中上探了一探,還好還好,還有氣。

    她把他扶了起來。他的身體比她高大許多,這個過程她相當吃力。皇上昏得人事不知,不能自己走路,田七使他趴在她的背上,她找準了回去的方向,拖著他一步一步前行。

    走了幾步,田七想起一事,伸手在皇上的腰間摸了摸,摸出一個小哨子。這哨子是專門與附近的侍衛聯絡的,就是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侍衛。田七鼓著腮幫子吹了一口哨子,吹罷繼續走,走幾步,又吹一次。如此反覆。

    她邊走邊哭,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她力氣很有限,被他壓得兩腿發軟,但是她暫時忘記了這些。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弄回去。哪怕她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把腳走爛了,她也要把他弄回去。

    幸好,她或是他的運氣不錯,田七走了不到一百步,便看到了幾個聽到哨聲前來救駕的侍衛。

    兩個侍衛把紀衡運上了馬,田七叮囑他們皇上背上有傷,要小心一些,然後和另外一個侍衛共乘一騎,一同回了行宮。

    回去之後立刻傳來了林大越。林大越一看皇上被蟄成這樣,怕他中毒太深扛不住,先紮了幾針護住心脈,然後捏著小鑷子一點一點地給皇上拔毒刺兒。王猛給他打下手,把他拔過刺兒的地方都塗好瞭解毒去腫鎮痛的藥液。

    那一身的紅腫疙瘩太過觸目驚心,田七在一旁看得心口又是一陣抽痛。林大越和王猛見慣了各種病症,此時都很淡定,林大越還能一邊忙活一邊問田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田七不敢說實話,只說她和皇上走散了,再找到皇上時,便看到他趴在地上。

    林大越也不知道是真信了還是裝信了,總之不再問別的,只是說道,「皇上的傷處全在背面,可見當時該是趴著未動。幸好他這樣做了,否則後果更不堪設想。」

    田七有些奇怪,「為什麼?」

    「因為馬蜂更容易識別出快速移動的人和物,對於靜止的,則沒那麼靈敏。趴著不動比亂跑要強,除非人能跑過馬蜂。」

    田七聽罷,既慶幸,又有些內疚。皇上如果不是為了護著她,大概就能跑過馬蜂了吧……

    ***

    紀衡是在深夜醒來的。他睜開眼睛,第一映入眼簾的是田七的睡容。她正跪在床邊,肩和頭伏在床上,兩手交疊墊著臉,細眉微蹙,睫毛時抖,顯是睡得極不安穩。

    因哭得太多,田七兩眼紅腫,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眼角掛著一滴淚水將落未落。紀衡伸過去一隻手,食指輕輕託了一下那淚滴,淚水便落在他的指肚上。他擦了擦田七臉上的淚痕,笑道,「愛哭鬼。」

    紀衡輕輕推著田七的肩膀,把她叫醒了,「起來,地上涼。」

    田七看到皇上清醒了,十分高興,連忙要去找林大越。紀衡卻拉住了她,「不用了,朕已經好了。你上來,陪朕說說話。」

    雖然三更半夜地聊天有些奇怪,但田七還是坐在了床邊,說道,「皇上,您想聊什麼?」

    紀衡把被子掀開一些,「上來。」

    田七隻好爬上床,鑽進了被子裡,和他一樣趴著,與他緊緊挨著。秋夜已經涼了,但是被子裡暖暖的。田七扭著脖子,把臉正對著皇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

    紀衡便和田七對視。

    兩人保持著這樣詭異的姿勢很久,期間誰也沒說話。

    田七:「……」

    紀衡:「……」

    田七終於紅了臉,扭了扭痠疼的脖子,再看紀衡時,她的眼圈有些紅。

    紀衡溫聲問道,「嚇到了?」

    這話終於把田七的淚水又逗了出來。她扭過臉去擦眼淚,紀衡空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

    「對不起。」田七說道。

    紀衡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不捨得看田七哭,一方面看到田七為他哭,他又十分受用。他一下一下地撫著田七柔順的發絲,說道,「朕不想聽這樣的話。」

    田七便說道,「謝謝。」

    「也不想聽這個。」

    「還疼嗎?」

    紀衡仔細感受了一□上那些傷處,回答道,「不疼,就是很癢。」

    「我還是去叫太醫吧。」田七說著,又要起身。

    「不用,」紀衡按住田七,笑,「你來親一親就不癢了。」

    都傷成這樣了還沒個正形,田七其實挺佩服皇上這種頑強的耍流氓精神的。她紅著臉,本想拒絕,可是看到皇上因虛弱而有些蒼白的臉色,她一心軟,就點了點頭。

    於是紀衡麻利地脫了衣服。

    他背上的疙瘩還未消腫,拱起來像是一座座小山包。田七看得心疼不已,小心用指尖碰了碰,紀衡便說道,「這是手指,別以為朕看不到就好糊弄。」

    田七移開手指,傾身湊上去,閉眼在那紅腫的地方輕輕親了一下,她不敢太用力,點到為止。紀衡只覺自己像是被潔白的羽毛輕輕掃了一下,背上不癢,心裡頭開始癢了。

    田七一個挨一個地親著,親得認真難而虔誠。他的肩膀很寬,到腰部窄窄地收起,像是一個三角形;背上皮膚緊繃光滑,白得像玉。他折著手肘,用上臂撐著身體,肩頭被抬起一定高度,腰以下還貼在床上,從肩到腰,形成一個微凹的坡度,線條流暢,像是山脈的盡頭。田七順著這山脈從上到下親,親著親著,她突然產生了一種可怕的想法:她希望這唇下肌膚的每一寸都是她的,獨屬於她。

    紀衡舒服地閉著眼睛,像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緒一般。他心想,能得田七這樣對待,便是蜇出一身疙瘩,也是值得的。

    紀衡的後腰挨著脊骨處有一個大紅包。田七的嘴唇移到那裡。紀衡隨著她的輕吻,身體輕輕顫了一下。

    田七以為皇上不舒服,她伸出舌尖兒,舔了舔那腫處,然後就聽到皇上的悶哼聲,聲音是從鼻子裡發出的,像是在強忍著什麼,尾音帶著點顫意,乍一聽竟讓人恍惚覺得他像是在撒嬌。田七不解,低頭又親了一下那裡。

    紀衡連忙阻止田七,「別,別親那裡……現在別親……」他說這話的時候呼吸有些不平穩,田七終於還是不放心,給皇上蓋好被子之後,然後不顧他的反對,出門找來了林太醫。

    林大越來給皇上把了脈,讚揚了一下皇上的身體素質和恢復能力,順便提醒皇上最近忌行房事。

    在紀衡惱羞成怒地把林太醫轟走之後,田七終於明白他剛才那是什麼反應了。

    ***

    皇帝陛下第一天狩獵就受了傷,文武百官只好跟著皇帝一起打道回府。

    受傷也分很多種,有人傷得英勇,有人傷得壯烈,有人傷得悲慘,但是堂堂天子被馬蜂蜇出一身包,這種事情傳出去就成笑談了。紀衡很明智地封鎖了消息,對外宣稱自己是跟猛虎搏鬥而受了傷。

    雖然這種說法有點無恥,可是甭管知不知道內情,誰會去揭皇上的短呢,還想不想混了。

    太后倒是信以為真了,坐在紀衡的床邊那個哭啊。紀衡只好偷偷告訴她:你兒子其實是被馬蜂蜇了。

    太后很無語。雖然被馬蜂蜇了也很疼,但馬蜂和老虎是不能比的。她鬆了口氣,便數落起紀衡來。

    紀衡一聲不吭地全盤接受了數落,順便在太後面前誇獎了田七,聲稱他被蜇得暈過去,幸好田七及時發現,把他救了回來——這是他和田七串好的話。

    太后聽罷十分高興,重重賞了田七。田公公生平受賞無數,第一次感到受之有愧。太后又叮囑田七好好照料皇上。

    本來嘛,皇上生病,茶水上的人侍藥,或是由伺候皇上起居的宮女來擦藥,這些都不該田七負責,可是乾清宮的人就很奇妙地達成一致,覺得田七做這些事情完全合情合理。

    於是田七就這麼搶過來差事,給皇上擦起藥來。

    紀衡半閉著眼睛,感受著背上田七溫柔的撫摸,他渾身放鬆,舒服得很。

    正擦著藥,如意來看望他父皇了。紀衡讓人把如意領進了臥房。

    如意只知道他父皇身上不大好,並不知道父皇到底受了什麼傷。他被奶娘脫了鞋,抱到了紀衡的病床上,挨著田七跪著,看著田七手指蘸著奇怪的膏體在父皇背上抹。

    父皇背上鼓起一個又一個小包,每一個小包中間都有一個小小的點,像是有東西要從裡面拱出來。

    如意便驚奇道,「父皇,你要長蘑菇啦?」

    紀衡聽得一陣惡寒,「叉出去!」

    奶娘趕緊抱著如意退出去。如意不知道父皇為什麼不高興,他趴在奶娘懷裡,委屈地看著田七,「田七……」

    田七沖如意擠了擠眼睛,安撫地笑了笑,無聲地說著:沒事兒。

    紀衡卻不滿地提醒如意,「田七是朕的人。」

    如意聽罷,更委屈了,埋著頭不願看他們,很快被奶娘抱了出去。

    這邊田七給紀衡擦完藥,等到藥半乾的時候,紀衡一仰身躺了下來。

    「皇上……」田七皺眉,這樣躺下來壓著背後傷處可怎麼辦。

    紀衡笑道,「沒事兒……總是趴著,太硌得慌。」

    田七以為皇上說的是胸口硌得慌,誰知他拉著她的手放在腿間,「這裡可不能受委屈。」

    田七慌忙抽回了手。這時,外面有個宮女道了一聲,「皇上,藥煎好了。」

    這是紀衡給底下人新立的規矩,甭管什麼事兒,都要先在門外說一聲,不許隨便闖進皇上的臥房、書房以及各種房。

    紀衡讓那宮女把藥端進來,田七接過,手托著藥碗試了試溫度,覺得好了,便端到紀衡面前,「皇上,喝藥吧。」

    紀衡躺著不動,笑道,「你喂朕。」

    田七便用小勺子舀起藥汁,送到皇上唇邊。

    他卻不張口,只笑吟吟地盯著田七看,接著視線向下移,落在了她的唇上。

    田七覺得,皇上這一臥床,事兒陡然多了起來,總是提稀奇古怪的要求,但是他的傷是為她受的,她又總無法拒絕他,因此一步步退卻,毫無底線。

    她低著頭嘴對嘴地給皇上喂了藥,皇上吃完藥又按著她的後腦一陣纏吻,吻過之後,他低聲說道,「田七,穿裙子給朕看好不好?」

    「……好。」

    ***

    紀衡自己心中有鬼,便不願讓田七在皇宮之內穿女裝,於是便把她帶到宮外。當然了,他出門也不單是為了看田七穿裙子的。

    田七還有些擔心紀衡的傷勢,其實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毒刺兒清理過,排了毒,消了腫,加上他身體好,恢復能力強,也基本無大礙。只不過紀衡就喜歡被田七照顧,他躺在病床上,小變態就對他百依百順,多好呀。

    田七的裙子是紀衡親手挑的,一套大紅色繡淺粉桃花的半臂齊胸襦裙,裡面套著一件白色軟紗長袖衣,腳上踩著的繡鞋也是紅色的;這顏色在皇宮之內不能隨便穿,不過出了宮就無所謂了。她今日梳得依然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螺髻,不過這次插了一支金質桃花形髮簪。

    她走起路時衣帶飄飄,裙角輕曳,配上一張國色天香的臉,又讓紀衡看呆了。

    不止是他,他們兩個走在路上,路邊許多男人的目光頻頻往田七身上飄。

    紀衡很自豪,又特別地想把田七藏起來,不許旁人看。他絲毫沒有感覺到,許多女人的目光在追著他走。

    田七又能穿上裙子,心情也很好,紀衡明目張膽地在街上拉她的手,她也沒有拒絕。他今兒特地穿上了朱紅色的衣服,單從服色上來看,兩人倒是十分登對。

    兩人拉上手之後,周圍男人們的目光便分了一部分給紀衡,無一例外都是羨慕嫉妒恨,以及深深的仇視。

    紀衡心情大暢。

    這一雙璧人在街上溜躂了好一會兒,找個地方吃了晚飯,又回到他們之前開房間的那家客棧。田七剛才是從客棧換好了衣服才出來的。

    夜幕降臨,沒羞沒臊的生活開始了。

    田七扒光了紀衡的衣服,她在他後腰靠近脊骨的那個地方親了又親,果然聽到他陡然急促的喘息聲,這印證了她的猜測。

    這地方有個機關,只要摸一摸親一親,就能讓皇上分外舒爽。

    田七很想讓皇上舒服,那種期待,不是下對上的尊敬和臣服,就是一種渴望。她渴望看著他因為她的侍弄而舒服到雲端去。

    事到如今她不想承認也得承認,她對這個男人有著非分之想,她知道兩人的身份隔著高山與大海,但這念想卻無孔不入,無法遏止。

    不敢想,不能想,卻偏偏去想。

    田七的嘴唇順著紀衡的腰,從後面移到前面。她扶著他的小兄弟揉弄,仔細觀察著紀衡的表情。她突然低下頭,在那圓滑濕潤的頭部小心翼翼地親了一下。

    臆想過千萬次的畫面就這樣出現在眼前……驚喜突至,紀衡素了好些天,陡然之間受到這種刺激,一時沒忍住,精關失了守。

    田七沒來得及躲。她唇上沾了許多白濁,流到下巴上,又滴落到床上。

    紀衡從那欲生欲死的快樂中回過神來,看到田七如此狼狽,他大窘,臉也紅了,忙湊過來幫她擦。

    可是看到自己的精華灑在田七的唇上,紀衡心中又有一種微妙的甜絲絲的感覺。好吧,他一直就這麼矛盾。

    田七由著紀衡幫她擦嘴,一動不動。她盯著紀衡的臉龐看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突然落下淚來。

    紀衡更窘了,「對、對不起……」他以為田七哭是因為他那樣做太重口味,小變態接受不了。

    田七不答,突然一頭紮進他的懷裡,摟著他的腰嗚嗚嗚地哭起來。

    紀衡有些手忙腳亂,「別哭,我下次不這樣了……你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田七不理他,只顧自己哭。哭過之後,她從他懷中起來,坐直身體,說道,「皇上,我們回去吧?」

    「我們今晚不回去了。」

    「可是……」

    紀衡解釋道,「沒關係,宮裡頭我已經囑咐好了,我還在養傷,明日也不用上早朝。」

    田七還有些猶豫。

    紀衡突然嘆道,「你知不知道,我多想抱著你睡一覺。」

    田七低頭不語,心口又有些酸酸的。

    他安慰道,「你放心,沒有你的允許,我不會把你怎麼樣。」

    田七便點了點頭。為了以防萬一,兩人都穿戴整齊了,田七才肯躺進紀衡懷裡。

    歷史經驗表明,男人對於「不脫衣服」的許諾都該反著聽。

    紀衡一開始也沒想怎麼田七,他是真的很想抱著田七睡一覺。可是兩人這樣交頸而眠,心上人軟玉溫香的身體就在懷中,他那古怪的想法又冒了出來。

    田七……要是個女人多好呀……

    會不會是個女人呢……

    他就這樣一遍一遍地想著這個問題,直至夜深人靜。

    田七突然轉了個身,面對著他。她已經睡熟,呼吸平穩。

    紀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魔怔了,他總覺得自己胸前像是被兩個圓鼓鼓的東西壓著。

    他果然魔怔了,終於決定剝開看一看。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看看田七下面有沒有那一道疤,只要看到了,他也就能死心了。

    於是紀衡不剝上衣,直接從褲子開始扒。畢竟是趁人之危,做這種事情一定要動靜越小越好。也不知道當初選這衣服時是不是潛意識做怪,這裙子是齊胸的,沒有腰帶,下面的褲子簡直再好剝不過了。

    撩開裙子,輕輕解開裡邊兒的腰帶。紀衡捏著田七的褲腰緩緩地往下褪。他比做賊還緊張,心臟幾乎跳到嗓子眼兒,他這二十多年就從來沒經歷過這麼緊張的時刻。

    褲子終於褪下去,眼前現出兩腿之間的一片幽草。草叢裡什麼都沒有。

    哦,這也說明不了什麼,萬一真是切得乾淨呢。紀衡想著,顫抖著手指去撥開幽草來看。

    雞冠微吐,粉珠半露。

    這、絕、對、不、是、疤、痕。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55 PM

第67章 瘋狂的皇上

    紀衡丟了魂兒一般,大腦一片空白。他平靜地幫田七穿好褲子,系好衣帶,裙子放下來整理好。

    ——後來每每回憶到這裡,他的記憶就總是斷片,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怎麼能夠在六神遊離的情況下仔細地做完這些。

    做完之後,紀衡翻身飄到窗前,如一縷紅色的幽魂一般。

    他打開窗戶,翻到窗外,飛出去的時候腳向後一蹬,把窗戶又關了回去。

    皎潔的月光之下,朱紅色的衣袂翻飛,墨色的長發飄揚,俊美的男子自空中輕盈落地,像是從天外而來的謫仙。

    這位比月華更高潔比紅蓮更妖冶的謫仙剛一站穩,便撒開了腿在大街上狂奔起來,一邊奔跑一邊嗷嗷怪叫。

    田七她是個女人!!!

    是女人!!!!!

    女人!!!!!!!

    嗷嗷嗷嗷嗷嗷!!!!!

    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是因為跑得太快倒不過氣兒來,紀衡此時很想引吭高歌一番。他像是一掛失控的大炮仗,毫無目的地衝撞著,身上隱埋的激烈情緒一旦被點燃,一定要散發殆盡,才肯消停。幸而此時是深夜,街上幾乎沒人,街道又很寬廣,不至於因他的瘋狂而跟人衝撞。

    不過這寬廣的街道似乎滿足不了他了,他突然一縱身躍到旁邊的屋頂上,踩著那一片青瓦繼續飛奔。

    紀衡輕功雖好,但此時情緒狂亂,腳下偶爾沒有輕重,把人家房頂踩出一陣響動。有睡眠輕淺或的人被吵醒,推門走出來往房上看,也只能看到隔壁或是隔壁的隔壁房上一道紅影閃過,鬼魅一般地飄向月夜深處,只留下一陣陣狂笑以及狂喊:

    「她是個女人!!!」

    「我不是斷袖!!!」

    膽小一點的人遇到這樣情景,會當場嚇得兩腿打顫幾乎失禁;膽大一點的,就會搖頭感嘆:又到了月圓之夜,陰氣最盛的時候,什麼妖魔鬼怪都跑出來了,真是世風日下啊……

    紀衡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擾民的範圍不斷擴大,差不多把半個京城的房頂踩了一遍之後,他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一些,停下來扶著膝蓋喘氣。

    輕功再好也不是這麼用的,紀衡這會兒也累得像狗,就差吐舌頭了。

    不過雖然累,他恢復得也快,過了一會兒呼吸平穩下來。感覺到額上汗珠匯聚成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他掏出帕子抹了一把臉,背著手站在一個屋脊之上,又從神經病變回了謫仙。此時皓月當空,月華如水,洗淨凡世塵埃。紀衡沐浴在純淨的月光之中,他向東方望去,只見數點寒星,被月亮蓋住了風華,隱隱現現。

    他突然恍惚又看到了那裡遍佈繁星,有流星劃著白線穿梭在這些繁星之間,一顆一顆,一道一道,雖短如曇花一現,卻深知人間情長。

    他那日的痴念,它們都聽到了。

    紀衡內心湧起一陣深沉的感動,激得他眼眶發熱。

    他的願望實現了。

    小變態真的變成女人了。

    紀衡突然一撩袍子,朝著東方屈膝跪下,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他閉著眼,額頭抵在又涼又硬的瓦片之上,良久未離。

    月光下,男人的側臉仿似白玉雕就,長而密的睫毛微微抖動,有晶瑩的液體滲出眼睛,順著眼角滴落下去,被月光折射,晶亮璀璨,渾如鮫人泣珠。

    ***

    紀衡之後又在街上晃蕩了許久。狂喜過後,他終於想起了憤怒。是的,他怎麼可能不憤怒呢,她瞞得他好苦,害得他更苦。他為了她變態來變態去,糾結得要死要活,她倒好……

    不行,一定要狠狠地懲罰這小變態。紀衡在腦內演練了一下懲罰田七的各種招式,越想越不純潔。

    想了一會兒,他終於從腦子裡騰出點地方去想一個現實的問題:田七是誰?又是如何進的宮?女人做太監實在太不可思議,她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或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要是發現其他某個太監竟然是女人,紀衡的第一反應肯定是這個人對皇室是否欲圖不軌,可是田七在御前伺候了那麼長時間,又和他有著超越主奴的親密,她要是想不軌,有的是機會。

    而田七對他做過的最不軌的事情就是捏他的蛋蛋了……

    由此可見田七所來並非不善,可她到底為什麼要入宮?再者說,太監入宮都要查清楚戶籍,淨身之後再驗身,不可能你來歷不明自稱太監就能進宮當個太監了。田七是怎樣偽造身份、又是怎樣逃過入宮時的驗身的?就算她逃過第一次,那麼第二次又是如何逃過?

    種種匪夷所思,實在令人費解。

    看來想要弄清楚所有事情,必須首先搞明白田七的身份。紀衡突然發現他對田七的過去竟然一無所知,就連她偽造的身份都找不到了。

    等一下……田七的基本資料被偷了?

    而且很可能是被阿征偷了……

    那麼這是不是表明,阿征也在懷疑田七?甚至他已經知道了田七是女人,所以才去查她?

    紀衡有一種被人捷足先登的不適感,他很快又想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如果阿征真的知道田七是女人,那麼他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難道像他那般……?

    紀衡突然怒不可遏,正巧看到腳邊一個竹筐,便想也不想地一腳踢上去,竹筐被踢翻,裡面呼啦啦滾出許多黃裡透紅散發著清新果香的山梨,散了一地,沾上許多塵埃。

    一個老漢便對他怒吼,「臭小子,腦子有病吧!」

    此時天光漸亮,東方已經有了魚肚白,勤奮的勞動人民早早地起來,挑著各種貨物來早市準備販賣。這老漢頭天自己摘了新鮮的山梨,寶貝似的,天未亮就挑了過來,想佔個好地方,不想還未開張,先遇到一個瘋子,怎麼不惱火。

    紀衡也很惱火。他惱火的方式就是摸出一塊銀子照著老漢的腦門一打,一下把他打了個跟頭。老漢捂著腦門從地上爬起來,剛想罵,看到地上的銀子,連忙拾起來咬了一口,真的!

    老漢也不惱了,滿臉堆笑地對著紀衡作揖。

    紀衡思緒被打斷,此時看看天也快亮了,便加快腳步回去找田七。他現在滿心的鬱悶,想要找田七問清楚許多事情,還想好好教訓她,最想做的是把她扒光了衣服好好地蹂躪一番……

    他來到客棧,翻窗戶回去,卻看到田七不在。

    紀衡一時便慌了,連忙找到夥計詢問。

    夥計打著哈欠回答,「尊夫人已經起了,剛出了門。」

    「尊夫人」三個字取悅了紀衡,於是那伙計睜著惺忪的睡眼,呆呆地看著手裡突然多出來的一塊銀子。唔,他一定是還沒睡醒。

    田七正站在客棧門口的一株大銀杏樹下。她一早醒來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只當他是剛剛出了門,於是出來等他。銀杏樹到了秋天,樹葉變得嬌黃,掛在枝頭,像是一棵巨大的搖錢樹;黃葉鋪了滿地,如一匹厚厚的金線毯。田七一身紅衣,站在這搖錢樹下,金線毯上。大概她自身的氣質跟金銀比較接近,總之她雖處在一片金光閃閃的世界中,看起來卻一點也不流俗,反有一種富貴輝煌的美。微風拂過,銀杏樹葉搖搖落落,似千萬隻紛飛的蝴蝶,繚繞在她身邊。田七覺得好玩兒,捉著裙子在原地轉起圈來。

    對著這樣一個小美女,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發不出來。

    紀衡便走過去拉著她的手。他現在一碰田七就激動,他拉著她的手,不斷地想著,這是個女人,女人,女人……

    「皇上,在想什麼?」田七突然問道。

    「女人……」

    「……」田七有點嫌棄地看著他。

    紀衡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很想直截了當地揭穿田七的性別,再拷問她所有事情,然後拎到床上懲罰她……或者這三個環節可以顛倒一下,自由排列。可是他又怕弄巧成拙,把事情搞砸,畢竟一個女孩兒小小年紀深入宮廷假扮太監,甭管她是怎麼做到的,她一定有很沉重的原因和目的。

    其實紀衡真的很希望田七主動向他坦白。他可以確定,無論她是誰,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疼她護她。

    總之他現在雖然很急切,但終於還是忍著按兵不動,想先弄明白她的底細,也好找個最佳的角度下口。

    兩人找了個地方吃了早點。田七一邊吃早點一邊聽鄰桌的人繪聲繪色地說著昨晚城裡鬧鬼的事情。據說那是個紅衣惡鬼,早前在十三所掐死了好幾個太監,每到月圓之夜都會跑出來禍害人間,專以男子的精氣為食。昨晚那紅衣惡鬼又現身了,許多人親眼所見。

    田七便不解,問道,「這惡鬼可是個女人?專采男子陽氣?」

    鄰桌人熱情地給她解釋,「不是不是,那是個男鬼。」

    「男鬼為什麼吃男人?」

    那人便猥笑著解釋,「這你就不知道了……那鬼是個斷袖。」

    田七更奇怪了,「你怎麼知道?」

    「全城的人都知道,」他說著,故意卡著嗓子嚎叫,像是在學那惡鬼的聲音,「我不是斷袖!我是個女人!……您看看,都把自己當女人了,這鬼得變態成什麼樣啊?我看呀,別說袖子,他連褲腿都得斷了。」

    田七瞭然地點頭,「有理。」說著,轉過頭剛想跟皇上分享這個奇事,卻發現皇上臉色發黑,像是極不高興的樣子,田七都能聽到他的咬牙聲。

    這麼一轉眼,又翻臉了。田七很惆悵,她怎麼就喜歡上這麼個神經病呢。

    最可氣的是這神經病剛才還在想女人。

    田七扶著下巴,心裡酸溜溜的。

    要怎樣把這個男人據為己有呢……她惆悵地想。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56 PM

第68章 揭露

    鄭少封要去從軍了。

    田七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有點驚訝,總覺得以鄭少爺的嬌生慣養,不太適合往條件艱苦的軍營裡扎。要說他是靠著家世背景去軍營享福,那更不可能了,軍營裡本來就無甚福可享,鄭少封自己又有舉人的功名傍身,再靠著他爹他哥哥的提拔,官途總歸不會太坎坷,夠他一生受用了。

    因此田七很不理解。

    不止她,唐天遠和紀征都覺得這個選擇不太好,唐天遠認為鄭少封反正已經考上舉人了,不如再努力幾年,爭取混個進士出身,以後大家官場上相見,結成一氣,豈不更好。

    好吧,讓鄭少封考進士確實有些難為他了……

    總之鄭少封這回很有自己的主見。他也不知道被哪路神仙附上了,一夜之間想通了很多事,說什麼「人不能一輩子靠著別人,總要自己闖出一條路」「我讀書不行,習武還湊合,不如揚長避短,去軍營看看」接著又一臉崇高地說,「我們大齊邊境百姓多年來飽受蒙古騷擾之苦,我身為大齊子民,自該為皇上分憂,為百姓謀福,又豈能安於享樂」……

    田七他們都很擔心鄭少封。這人腦子本來就不好用,這回不會壞透腔了吧……

    還是唐天遠精明,不動聲色地觀察了鄭少封幾天,最後得出結論:這小子是想去軍營追姑娘。

    因為鄭少封看上了楚將軍的女兒,那姑娘很彪悍,不愛繡花針愛長槍短劍,最近他爹要調職去宣府當總兵,她也要跟去。

    田七和紀征都鬆了口氣。

    幾人便高興地給鄭少封踐行,席間一邊祝福一邊給他支招,考慮到這三個人都沒有成功把姑娘追到手的經歷,尤其其中一對兒還是斷袖,鄭少封便不打算聽他們的。

    哦,前面忘了說了,鄭首輔也不知道是打的什麼主意,總之沒有把田七的真實身份告訴鄭少封,於是鄭少封就這麼一直被矇蔽著。

    閒言少敘。京城四公子只剩下三個,這三個還各懷心思。唐天遠對田七的身份好奇得要死,但猜不出來,他也不好問。這種事情對方不主動說,就表明人家不想讓你知道。紀征比唐天遠還好奇。他派下去的人混進大理寺翻捲宗,把前些年被流放遼東的卷宗都翻了一遍,但就是沒找到符合田七的情況的。紀征以為自己的思路錯了,一時也很困惑。他又想從孫從瑞著手,可是孫從瑞為人低調,聲名清高,他也查不出什麼。紀征能看出來田七跟唐若齡聯手對付孫從瑞,因此又想從唐天遠這裡打聽消息。唐天遠是個謹慎的,他覺得吧,就算紀征跟田七關係好,可是既然田七不主動跟紀征透露,他唐天遠是不可能多嘴說哪怕一個字的。於是每每遇到紀征套話,他總是裝傻。

    相比較他們兩個,田七的心思就簡單多了:全力配合唐若齡搞死孫從瑞。

    唐若齡是好戰友,田七是好助力,兩人各司其職,配合默契,漸漸的唐若齡和孫從瑞在聖上面前的地位旗鼓相當起來——從前孫從瑞總是壓著唐若齡一頭。

    這種變化是循序漸進的,一開始像是細雨潤物,沒人察覺出來,就算唐若齡偶爾討幾個便宜,別人也沒覺得怎樣,官場嘛,就是這樣。但就是在這樣的潛移默化之下,許多人對待唐若齡和孫從瑞的態度就開始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許多由孫次輔拍板的事情,現在也總有人上趕著去問唐若齡的意見,最重要的是,連皇上都越來越多地這樣做了。

    考慮到唐若齡在內閣排第三,現在幾乎和孫從瑞平起平坐,這樣一看他還算是後來居上的。

    孫從瑞頓時有了危機感。這危機感並不僅僅來源於他和唐若齡之間地位的變化。

    眾所周知,官場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特長,比如鄭首輔擅長維護人際關係,唐若齡擅長處理政事,而孫從瑞最擅長的是揣測上意,低調而清高地拍著馬屁。拍馬屁誰都會,可是拍得冠冕堂皇,拍完之後還能讓別人衝你豎起大拇指讚你一聲清正,這就不容易了。這是孫從瑞的一門絕技。

    但是現在,這門絕技被唐若齡掌握了。唐若齡擁有了兩個特長,一下就能傲視內閣了。

    這還了得。只要唐若齡熟練運用了這門技術,他孫從瑞就該被淘汰了。

    孫從瑞不傻,他知道唐若齡就算開竅,也不可能一下子開得這麼透徹,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指點。觀察來觀察去,他把目光鎖定在田七身上。

    田七:呵呵。

    受固有思維所限,孫從瑞以為田七找他茬還是因為跟孫蕃之間結的仇。孫從瑞覺得田七這樣做很不理智,且得不償失。一個太監,跟朝臣攪在一起,能有什麼好下場?於是他旁敲側擊地用話點了幾次田七,跟他提陳無庸。那意思是:你再這麼胡搞下去,下場跟陳無庸一樣!

    田七裝傻,一派天真地問孫從瑞,「孫大人跟陳無庸很熟嗎?」

    孫從瑞臉上有些掛不住,「我怎麼可能與那閹豎相熟。」

    「是哦,」田七點頭,「皇上說,只有卑鄙無恥下流虛偽假清高這輩子不得好死下輩子斷子絕孫的人才會去討好陳無庸。孫大人這麼清高,定然是不會的。」

    唐若齡也在場,聽了這話很想擦汗。他知道皇上恨陳無庸,不過……這罵架的方式也太簡單粗暴了吧,一點都不含蓄……

    孫從瑞被田七掃了面子,轉過頭來又想別的方法。嗯,要不去找皇上說理吧,皇上最討厭太監跟朝臣混在一起了。

    可是當他決定告狀時,他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他抓不到田七的把柄。這人與唐若齡說過的話很有限,且都是當著旁人的面講場面話;他也不曾與唐若齡相互拜訪,更不曾收過任何一個官員的禮物。

    又扎人又滑手,怎麼抓也抓不住。孫從瑞十分鬱悶。

    唯一能拿來說事兒的大概是田七和唐天遠來往有些密切了。但唐天遠現在還沒入朝為官,雖是唐若齡的兒子,可小輩們結交誰那也是他們的自由,這把柄不太好用。不過孫從瑞也沒別的辦法,只好含蓄地把這事兒跟皇上提了,只要皇上有一點懷疑,那就好辦了。

    「朕知道田七跟唐若齡的兒子有交情,他跟朕說過好幾次,說仰慕唐天遠的人品高絕,風華無兩。朕倒覺得不錯。說句實話,令郎若有唐天遠一半好,不怕別人不上趕著結交。」這是紀衡的答覆。

    打臉!太打臉了!

    孫從瑞一聽這話,心道大事不好,皇上已經被田七的讒言蠱惑,不能明辨是非了。

    紀衡要是聽到這話,大概會擼起袖子真的打他的臉。

    皇帝陛下現在很能明辨是非,就是因為太明辨是非,才冷靜地坐看唐若齡的風頭蓋過孫從瑞。上位者容易被底下人無孔不入的討好矇蔽,他以前也覺得孫從瑞剛正清介,後來發生田七被鄙視事件,他就恍然大悟,越來越覺得孫從瑞有些虛偽,太重名聲。當然,此人才幹還是不錯的,依然可以放在內閣讓他好好幹活。只不過唐若齡的才幹比他更好,自然也該高他一頭。這樣才公平。

    至於田七「勾結朝臣」這種事,紀衡也不擔心,他相信田七有分寸。他其實最在意的是田七對唐天遠的看法,畢竟那也是個有名的青年才俊。想著想著他就有點泛酸了,等到田七回來,立刻把她傳到跟前來問。

    田七不曉得皇上在吃醋,一一答了,又禁不住誇了唐天遠幾句。

    紀衡更不高興了,「他果真有那麼好?」

    田七便道,「雖不如皇上那樣驚才絕豔,但放在普通人裡也算難得了。」果然見皇上臉色緩和了不少。好嘛,原來這神經病就是想聽奉承話了。

    「過來。」紀衡吩咐道。

    田七便走過去,立在他的龍椅旁,低頭看著他的臉。兩人現在關係說主僕不像說情人也不像,不上不下不清不楚的,田七的膽子漸漸也大起來,周圍沒旁人時,她喜歡盯著他的臉看。

    紀衡喜歡被她這樣認真盯著。他看著田七漂亮的臉蛋,一時又想,這是個女人,讓他瘋狂的女人。

    他是無比地希望和田七做成*之歡的,可是現在田七於他來說就像一盤菜,他饞得口水氾濫,但舉著筷子就是不知道該從哪裡下嘴。

    越是珍惜,越會小心翼翼。即便他現在都快瘋了,也舍不得嚇到她,捨不得她哭,捨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

    當然了,即便理智知道不可以,感情上還是在熱烈地期待,以至於每次看到她,他都不自覺地幻想著兩人的濃情蜜意,鴛鴦戲水。

    然後就……

    田七不曉得皇上在想什麼。她移開目光,視線往下溜,發現他胯間的東西飛快地硬起來了。

    紀衡笑著看她,「怎麼辦?」

    田七終於決定鼓足勇氣跟皇上提一個她認為絕妙的建議。首先要試探一下,她不動聲色地問道,「皇上,奴才伺候得您怎麼樣?」

    「你做得很好,快來。」紀衡眯著眼仰頭看她,腰向上拱了拱。

    「比盛安懷如何?」田七又問。

    紀衡皺眉,「這個時候提他做什麼?」

    「那什麼,皇上,您既然覺得奴才伺候得好,不如以後這事兒就專由我負責,不再用旁人?」

    紀衡挑眉笑,「不是一直由你負責麼,難道這種事情朕還能找別人?你今日怎麼淨說奇怪的話?」

    田七便有點不滿,「您是皇上,君無戲言,怎麼還跟奴才撒謊呢。」

    紀衡一愣,「什麼意思?」

    「您的這個……不止奴才一人摸過吧?我聽說,好多人都摸過。」

    「……」紀衡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有人亂編排他,而且是這種閒話,他惱怒道,「誰說的?!」

    「奴才說了,請您別為難他。」田七始終對盛安懷的話深信不疑,因此覺得既然是事實,說給當事人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說!」

    「盛公公說的,他說他給你摸過。」

    「……」紀衡一不小心想像出了盛安懷猥笑著伸手來撥弄他小兄弟的畫面,登時頭皮發炸。

    田七就這麼看著皇上的小兄弟又飛快地軟下去了。

    這個……難道是心虛?她心裡有氣,低哼了一聲,扭臉不再看紀衡。

    紀衡實在哭笑不得。他一把將田七拉入懷中,讓她坐在他的腿上,「盛安懷的賬朕以後會找他算。不過你怎麼會相信那種話?」

    田七有些意外,「皇上您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朕要是真被盛安懷摸一下,至少會不舉三年,明白嗎?」

    這回答讓田七很是訝異,她又問道,「那吳柱兒和趙大康他們……」

    「沒別人,只有你,」紀衡在田七唇上咬了一下,「你一定要氣死我嗎?」

    田七還是有些懷疑,「可是您不是挺喜歡被太監摸那裡嗎?」

    紀衡終於忍無可忍了,小變態把他騙成那樣,還挺心安理得,他質問道,「你是太監嗎?!」

    「……」田七震驚地看著他。

    紀衡食指在她胸口點了一下,笑,「這裡天天裹著,你不累麼?」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56 PM

第69章 招還是不招

    田七渾如五雷轟頂,慌忙從紀衡懷中跑出來跪在地上,「皇上……」

    皇上在笑眯眯地看著她,「你想怎麼解釋?」

    「奴才、奴才……」田七嚇得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紀衡雖氣她,看到她這樣子卻又有些不忍心,「起來吧,好好說話……你到底是誰?」

    田七還處於身份被揭穿的震驚與恐懼之中。她提心吊膽隱瞞了七年的秘密,一下子就被人給戳破了,這人還是決定她生死的那個人。她渾身無力地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紀衡嘆了口氣,強行拉起她又攬入懷中,「又裝可憐,就知道朕拿你沒辦法是不是?」

    「皇上您……您不殺奴才嗎?」

    「殺你做什麼?」紀衡說著,突然湊到她耳邊,低笑,「朕想吃你。」

    「……」田七剛才只覺自己像是從萬丈懸崖之上墜落,現在發現她剛掉下去沒多遠,就又被拉了回去。這心臟一上一下的,她已經出了兩層汗。她低著頭,眼珠亂翻,飛快地回想著自己到底在什麼時候露出了破綻。皇上發現她多久了,又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想不通!

    看到懷中人不安地擰動身體,紀衡總算出了口氣,就該這樣嚇一嚇她才好。他的身體被她蹭得一陣發熱,剛剛消停的某個地方又蠢蠢欲動起來。紀衡真受不了這一驚一乍的玩弄,小兄弟負擔太大。他按下心中綺念,突然打斷她的思緒,說道,「你又想怎麼騙朕?」

    「我……」田七是真的慌了神。以前遇到種種危機,那都是在有準備的條件下,她也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可是現在不同,她就像是毫無防備地突然被人用劍抵住了喉嚨,動彈不得。

    紀衡淡定掏出手帕,一點一點地給田七擦著汗,「嚇成這樣,你到底是什麼人?」

    田七看著那樣談笑自若的皇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到底是被水煮了還是被油炸了,總之她就是一沖動,突然就捧著他的臉不顧一切地親他,嘴巴堵著他的嘴巴,好像這樣把兩個人都拉入混亂的激情與衝動中,她就能暫時拋卻那些無所適從,他也能暫時忘卻對她步步緊逼。雖然這只是暫時。

    紀衡果然忘記了這些。突然被田七這樣襲擊,他心中甜得要死,又怎麼會輕易放過。於是本來一場懸疑逼問事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轉化為激情擁吻事件。

    田七現在的情緒猶如一鍋大亂燉,驚慌,恐懼,無助,慚愧,心虛,壓抑,放縱,甜蜜,痛苦,渴望……這些五花八門的情緒像是一隻隻大手,把她向四面八方撕扯,她真的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更不知該如何收場。

    紀衡用力吮吻著田七,他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與無助。他把她抱得更緊,靈活的舌頭捲進她的口腔纏綿,他想把她的痛苦都吸走,她不該痛苦,也無需痛苦。

    一吻畢,兩人都氣喘吁吁。田七雙目泛著水光,低頭看到紀衡兩眼熾烈地望她,她想也不想地推開他,撒開腿跑了。

    紀衡沒有去追。他知道,她跑不遠。他已經把他的態度表明了,他等著她的坦白。

    ***

    紀衡所料不錯,田七確實沒跑遠。主要是她也沒出宮的牌子……

    她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頭埋進了被子裡。好像這樣埋一埋再鑽出來,她就能把剛才的事情變成一場夢。

    皇上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是女人了,雖然還不知道她是誰。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田七發現她想不出怎麼辦,根本原因在於她不知道皇上打算怎麼辦。

    按理說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假扮太監的人必死無疑,不僅她,連當初經手的人、驗身的人,都會受到牽連。

    可是現在皇上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不會殺她。

    這是不是可以表明,皇上有點喜歡她呀?

    唉,想到哪裡去了……

    不過皇上明知道她是女人,也聲稱沒讓別的太監摸*……

    怎麼又想那裡去了!

    田七伸出手,抱著被子按得緊了一些,然後她就喘不過氣來了。她只好從床上坐起來,把被子抱在床上發呆。

    冷靜,冷靜。剔除個人情感因素,總結一下現在的情況。皇上發現了她是女人,皇上不知道她的身份。皇上表示不會殺她。

    以上,她是不是可以找皇上主動招認了?

    田七有些動搖。

    這時,外面有人猛烈地拍著她的門,「田公公,不得了!皇上要打盛公公,您趕緊去看看吧!」

    田七便開了門,跟著那人跑出去。一路問他是什麼情況,那人也說不清楚,就知道盛公公被皇上傳過去問話,說了幾句話就讓人把盛公公拎出來打板子。

    田七突然想到了皇上方才說過的一句話。

    「盛安懷的賬朕會找他算。」

    可是這算得也太快了吧……

    他們走到乾清宮前,看到月台上,盛安懷已經被人按在了條凳上,兩個行刑的太監舉著板子往他屁股上招呼,他被打得啪啪響,口內大呼冤枉,「皇上,奴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啊……」

    盛安懷到現在都還不太清楚具體狀況,只知道皇上把他叫過去狠狠地罵了一頓,具體為什麼罵,皇上又不透露,總之就是莫名其妙。盛安懷現在也有點相信田七當初的話了,皇上的腦子可能確實出了點問題。

    紀衡正黑著臉站在屋簷下。周圍人嚇得噤若寒蟬,沒人敢求情。

    田七噗通一聲跪在紀衡腳邊,輕輕扯著他的衣角說道,「皇上,一切只因奴才的一句戲言,盛公公是無辜的,請皇上息怒!」

    紀衡冷著臉,就沖盛安懷的胡說八道,他一萬個不無辜。

    田七隻好砰砰砰地在地上磕頭,她現在真是後悔得要死,怎麼就一不小心說了出去。雖然不明白盛安懷為什麼要撒謊,可現在就因為她,他要挨一頓結實的打……

    想著想著,田七很沒出息地哭了出來。

    周圍人都暗暗咋舌,皇上盛怒之下,也就田公公這種份量的有膽量去碰釘子了。

    「起來!」紀衡受不了田七把額頭磕得砰砰響。

    田七固執地磕著頭,「請皇上繞過盛公公!」

    「都住手!」紀衡道了一聲,下邊的太監立刻停了手。

    盛安懷趴在條凳上,「奴才謝主隆恩。」他其實沒被打多疼,行刑的太監手裡都悠著勁兒呢,要把盛公公打壞了,他們以後還混不混了。

    紀衡沉著臉拂袖離去。田七從地上爬起來,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紀衡其實在生悶氣,氣的是田七不跟他坦白,卻跑來給盛安懷求情。盛安懷那樣胡說八道,打兩下又怎麼了!

    田七跟在皇上身後,欲言又止了半天,終於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來打破這尷尬的是如意小朋友。

    天氣漸漸冷下來,戴三山進入了冬眠期。如意怕把戴三山凍壞了,就想把它弄到慈寧宮的暖閣去。紀衡覺得不像話,萬一烏龜把太后嚇到怎麼辦,於是他乾脆讓人把戴三山搬到了乾清宮。

    現在如意想找戴三山玩兒,就去乾清宮,當然了,先要給父皇請個安,還要把田七借過來。

    紀衡這次尾隨著那倆小夥伴,一起來看戴三山了。他真不明白,這烏龜都已經睡著了,如意對著個大龜殼看什麼勁。

    如意拉著田七的手,指著戴三山背上一串葫蘆,笑問道,「田七,好看嗎?」

    田七看到那物件,登時身體一僵。金線編的軟藤上,綴著各色寶石雕刻的小葫蘆,還有翡翠葉子。葉子青翠欲滴,小葫蘆晶瑩剔透。

    這東西叫七寶仙葫,她以前見過,就在自己家裡。田七一瞬間想到許多事情,手不自覺地攥緊。如意的手被田七攥得有些疼,但是他堅強地沒有喊出來。

    紀衡沒有發現田七的異常,因為他也很異常,「這是哪裡來的!」

    奶娘連忙回答,「回皇上,是寶和店的太監獻給殿下的。」

    寶和店的人討好如意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只是這葫蘆……紀衡突然嘆了口氣。

    田七聽到皇上嘆氣,便問道,「皇上,您認識此物?」

    「這是當年朕季先生的。季先生家中遭遇重變,此物幾經輾轉,竟又讓朕見到。只是寶物雖在,人卻……」說著,又嘆了口氣。

    田七試探著問道,「季先生是哪一位?奴才竟不曾聽說朝中哪位大人姓季。」

    「你可聽說過季青雲?」

    「……奴才孤陋寡聞,沒有聽說過。」

    「季先生曾是朕最信任的人,後來為陳無庸所害,之後在流放遼東的途上不知所終。朕本想為他平冤,奈何無論如何追查,一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更有人說他投奔敵國。朕只好把此案一直壓著,到現在懸而未決。」

    田七心中一動,差一點就跟皇上說出了實情。可是轉念一想,她無憑無據,若妄稱是季青雲之女,皇上未必相信。而且皇上剛剛一番剖白,顯見她爹在皇上眼中份量,若她這時候自稱是此人的女兒,皇上大概會懷疑她別有用心才冒稱忠臣之女。再說,孫從瑞賣友求榮之事,也是無憑無據,這種事情無法找皇上伸冤。她想要收拾孫從瑞,只能暗地裡進行,這個時候就更不能讓皇上知道她的身份和目的,否則皇上大概會阻止她「陷害忠良」。

    想到這裡,田七只好把嘴邊的話壓了回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57 PM

第70章 往事不如煙(上)

    八年前。

    月黑風高夜。

    今日下了一場大雪,雪剛剛停。整個世界像是被羊脂白玉碾過一遍,披上一層又厚又冷的白。

    此處前無村後無落,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白雪中,立著一座房屋。

    這是一座破廟。也不知歷經了多少年月,青磚的院牆早已傾頹坍塌,積滿塵土的窗楞上糊著蛛網,凜凜冬風中瑟瑟抖動。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廟宇內有昏暗的火光閃動。

    伴著搖晃的火光,室內傳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聲音似乎比這西北的雪夜還要蒼涼幾分。

    接著,有一女子勸道,「老爺,留得青山,不怕沒柴燒。」

    男子答道,「怕的是連青山都留不住。想季青雲一生為國盡忠,到如今卻為奸宦所害,淪落至此。雖然判的是流放,但是以陳無庸的心胸,他未必能放過,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派來取性命。不怕死,只怕累及家。」

    「老爺放寬些心懷。陳無庸雖無法無天,然老爺是太子僚屬,他應該不會膽大妄為到真來取性命。們如今流放遼東,過些年如蒙大赦,或可還京,到時候的光景總不會比現差。現朝政黑暗,奸佞當道,忠臣蒙冤,京城已經成了是非之地,此次流放,未必不會因禍得福。」

    「說的這些都懂,只是跟著,讓受委屈了。」

    「老爺說這些做什麼,是的妻子,理應與同甘共苦。」

    男又吁吁嘆氣,道,「與孫從瑞相識二十幾年,想不到這次他為了保全自己而如此暗害於,實令心寒。」

    女子繼而寬慰道,「正所謂知知面不知心。再說,孫從瑞既是的摯友,這事兒也未必真的是他所為,也許是別的什麼陳無庸面前說老爺的壞話?」

    「那些話只對孫從瑞說過,後來陳無庸面前一字不落地重複出來,可見應該不會是別。身陷囹圄之後,太子那樣被陳無庸防備的,還能千方百計地來見一面,若孫從瑞真心待,又怎麼會一面不露?」

    兩說著,各自又嘆息。

    陳無庸朝著南面遙遙拜道,「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報。」

    這時,一個男聲打斷他們,「聒噪什麼!……這鬼天氣,冷死了!」

    那對男女便不再言語,室內一時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又傳出女子溫柔的低語,嗓音清軟,似唱似嘆,像是一條靜靜流淌的小溪,恬靜安然,引入夢。

    ——她是哄小孩子睡覺。

    靠她懷中的女孩卻大睜著眼睛,半點睏意也無。

    此時他們正圍一堆篝火旁,火光照出斑駁的牆壁,牆上有些題字,早已模糊不清,筆畫粗豪怪異,幽暗的火光中像是鬼畫符一般。

    大堂中的佛像是泥塑的,掉了一條手臂,臉皮剝落了一塊,看起來面目猙獰。不像是佛陀,更像是閻羅。

    女孩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是嚇得,是凍得。

    這廟中四壁透風,即便他們點了篝火,熱氣也很快被跑進室內的冷風吹散。她身上只穿著兩層衣服,單薄的裡衣外面套著一層同樣單薄的囚衣。之前倒是有父親的故交送來過冬的衣物,可惜早已被眼前的幾個公差沒收。

    公差一共有四個,他們穿著厚厚的棉衣,縮手縮腳地靠一起,時不時地咒罵一句這鬼天氣,順便罵一罵這鬼差使。

    大冬天的往邊境上押送犯,遇上大風雪不能趕路,又找不到驛站,只能躲這破廟之中受罪。沒有比這更倒霉的差使了。

    他們要押解的一共有四個,一對夫妻加一雙兒女。女孩十一二歲,男孩小上兩三歲,兩個孩子跟著爹媽遭罪,一路行來面目憔悴,臉上的肉都消下去,眼睛就顯得異乎尋常得大。

    此時他家男孩正被父親摟著,也是凍得瑟瑟發抖,難以入睡。

    幾個公差實無聊,便又打量起那個幾個犯。女是個半老徐娘,倒也有幾分姿色,她懷中的孩子雖形容狼狽,卻是五官精緻,漂亮脫俗。公差們摸著下巴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便知各自的想法,於是相視而笑。

    荒郊野外的,對方又是犯,玩弄一兩下想必不會有事。

    只不過到底是先玩兒大的還是先玩兒小的,幾之間產生了分歧。最後由於小女孩兒身上沒戴枷鎖,大家一致通過先試一試她。

    幾道目光同時停瑟瑟發抖的小女孩身上。

    女孩兒雖不懂他們的意圖,但那樣的目光讓她極其不舒服,甚至有些反胃。

    兩個公差上前來,把女孩兒從她母親的懷裡拖出來,拖到一個角落裡。另兩個公差制住其他犯,不讓他們動彈。

    室內一時充斥著男的怒吼聲、女的哀求聲、女孩兒驚慌的尖叫聲、男孩不知所措的慟哭聲,以及公差們興奮的粗言穢語。

    女孩兒死死地揪著衣服,但囚服還是被扒了下去,一個把手探進她的衣服裡,剛一碰到她的腰肢,他便興奮地低叫了一聲。另一個一手控制著女孩兒不讓她亂動,另一手去扯她的裡衣,衣服還未扯開,他已經迫不及待地伏女孩兒頸後亂咬亂親。

    她哭得撕心裂肺。

    就這時,「嘭」的一聲,簡陋的木門突然被踢開,幾條影跳進來,看到待佛像前的幾個,舉刀便砍。

    室內亂作一團。

    身上的手突然停下來,女孩兒從極度驚懼中稍稍回神,便看到不遠處戴著枷鎖的父親正向她奔來。

    不過他沒跑出幾步,便被身後的黑衣一刀砍倒。

    母親已經倒了血泊中。

    公差們抱頭鼠竄,毫無反抗之力。

    弟弟邊哭邊亂鑽,大概是他身形小,比較靈活,一個黑衣砍了他兩下竟然沒砍到,此時另一個黑衣便一起來圍堵。

    男孩自知自己逃不過,臨死前喊的最後一句話是,「姐姐快跑!」

    女孩兒終於反應過來。她要跑。

    可是,往哪兒跑?

    此時那些黑衣眼看著就要解決旁的,向這邊趕來。女孩兒來不及細想,跑到離得最近的窗前,翻窗而出。幸好這窗戶不高,她翻出去並不太難。

    接著,她雪地裡拔足狂奔。

    但是一個小姑娘又怎麼跑得過一群殺手。她很快就被追上了。

    她以為她必死無疑了,然而她一瞬間感覺腳下一空,接著便摔下了一個雪坡,順著那雪坡滾了下去。還未滾到底,雪坡上的一大片積雪又緊接著坍塌錯位,滑下來將她掩埋住了。

    幾個黑衣下來想要把女孩兒挖出來,間或直接向雪地裡捅一刀。正尋找著,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信號,幾連忙又趕回了破廟。

    那女孩艱難地從雪裡爬出來時,黑衣們已經無暇顧及這裡。她蹲雪地上,身上冷得像是墜入冰窟,比這黑暗的冬夜還冷的,是她的心口。

    死了,全死了。她爹,她娘,她弟弟,全死了。死她面前。

    那樣慘烈的畫面,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她坐冰涼的雪地上,手臂抱著膝蓋,臉埋腿上,低低地抽泣起來。

    一個獵戶打扮的經過此處,看到雪坡下一個穿白衣服的小姑娘哭。他有些警惕,想走,但走出去幾步之後聽著那悲慼的哭聲,又實不忍心,於是折回來,遠遠地看著那姑娘,問道,「……是鬼嗎?」

    小姑娘哭著搖了搖頭。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58 PM

第71章 往事不如煙(下)

    田獵戶家最近愁雲慘淡,並未被新近拾回來的小姑娘分去太多注意力。

    一家發愁的根源於他們家第七個孩子。這個小男孩兒是個天閹,從小身體孱弱,長大後子承父業是不能夠了。沒力氣,又不能生孩子,當爹媽的不知該讓他以後討什麼營生過活。正好,村裡有宮中當太監,近來老了,便回了家鄉。老太監攢了些錢,又娶了個寡婦,過繼了一個兒子,日子也照樣過起來。田獵戶夫婦便動了些心思,帶上一條自己打的銀狐,領著兒子去拜訪了老太監。

    老太監心地不錯,知道了對方的來意,並未收銀狐,只告訴了他們想當太監大致要走的流程。太監又不是什麼高尚的職業,想要入行無需打點,只要去京城報名就行。獵戶知道老太監地位應該不俗,皇宮之中又有故交,因此還是想托老太監照應一番。誰知那老太監卻擺擺手回答說,他和宮裡頭那個最炙手可熱的太監陳無庸不對付,倘若教陳無庸知道是他指點的,只怕更加壞事。

    田獵戶便託了去京城報名,報完名,他就找幫兒子淨身了。太監的淨身並不是由官方來做。因為民間有些掌刀師傅搶了風頭,後來官方乾脆就由著太監預備役們自己找淨身,他們只管檢查,合格之後就是一名太監了。

    窮鄉僻壤的,找個手藝熟練的不易,田獵戶辛辛苦苦找到的掌刀師父是個生手,兩刀下去,把小孩兒疼得面無色,後來就被抬著出來了,回到家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請了個土郎中來看,說是不行了,挨不了幾天了。當娘的守著兒子哭暈過好幾次。

    田獵戶看到路邊的小姑娘時,正是他把那郎中送回家後折返回來。他覺得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大概是因為他這輩子殺生太多,造了大孽,報應到兒子身上。看到那無家可歸的小姑娘,田獵戶便動了惻隱之心,把她帶了回來。小孩兒不快些找個地方取暖,這一晚上必定會凍死荒郊野外。他問那小姑娘的名字,小姑娘只低聲答了一聲,「叫阿昭。」再問,就不說話了,看他的眼神中還隱含戒備。

    小姑娘隻身一和陌生男同行,有點防備也是可以理解。田獵戶沒有意,帶著這個阿昭回了家。

    第二天,阿昭和田獵戶道了謝,告辭離開,循著記憶中的路回到了那破廟。她不能讓自己的親死無葬身之地。

    破廟裡靜悄悄的,地上的血跡早已凝固,血腥氣也已被一夜的北風吹散。廟中散亂地躺著幾個公差的屍體,卻沒有她父母兄弟的。

    她翻遍了破廟內外,真的一個影都看不到。

    她真的希望,他們只是受了傷,後來逃離了這個地方。這個願望太過美好,她都快相信了。

    但事實是,父母和弟弟昨晚倒下去的地方,血跡已經被清理了。

    如果他們要負傷逃跑,是不可能分心去清理血跡的。那麼原因只可能是,有懷著不可告的目的清理了血跡。

    為什麼?

    清理血跡,就可以抹去他們受傷的痕跡,至少從現這個場面來看,他們更像是殺了公差然後逃跑了……

    原來對方不止要殺害她的親,還要讓他們背負這樣的罪名,永遠不能昭雪。

    這歹毒心計令阿昭渾身發冷。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聽到外面一陣聲,她連忙爬到了佛像背後躲好,豎起耳朵聽著室內動靜。

    走進來的是官府的捕快。他們今早聽到告狀,說是某處某處發現了好多屍體,幾個捕快立刻前來,果然見到四具屍體,穿的還都是公服。

    捕快們把屍體搬走了。因此處荒涼,鮮少煙,所以也不太擔心有來破壞現場,廟中並未留看守。

    阿昭從佛像背後走出來,看著空無一的佛堂,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不管怎麼說,先把親的屍體找到吧。

    她破廟附近找了兩天。白天找屍體,餓了就吃些獵戶送的乾糧。晚上宿廟中,獵戶家給了她不少厚衣服,廟中也有些干稻草,聊可禦寒。

    第三天早上,阿昭醒來時,聽到廟外又有動靜。她以為是捕快去而復返,於是又躲到了佛像後面。

    但這次聽到的不是捕快們的交談聲,而是一陣蒼老而帶著哽咽的嘆息。阿昭有些好奇,便從佛像後面探出頭來看,她看到一個老家,頭髮花白,沒有鬍子。

    老也看到了她,雖年紀大了,眼力竟還好,「是季大的孩子?」

    阿昭心頭一驚,卻不敢答,只問,「是何?此處發生了命案,不怕被牽連嗎?還不速速離開。」

    老抬起袖子擦著眼角,說道,「小小年紀便不得不如此防備,孩子,受苦了啊……不必擔心,不會害。知道是季青雲季大的女兒,昨晚田家屯來了一撥搜尋一家四口,看到畫像才得知。他們說季大殺了公差後逃跑,聽到這說辭,便猜測季大很可能已遭遇不測,所以今日想來祭拜一下亡靈。不想竟這裡看到了,這麼說季大還活著?」

    聽他如此說,田七禁不住痛哭起來。她把實情跟那老說了,老聽罷也是老淚縱橫。

    一老一小哭過之後,那老說道,「原是太后身邊伺候的,太子是看著長大的。這樣看來,與父親本是一路。只恨現被陳無庸壓制,不能幫伸冤。現無家可歸,不如先跟回去,再圖其他。」

    阿昭有些猶豫,她怕被官府的抓走。

    老又安慰她道,「放心,昨天那些已經走了,應該不會再來了。他們田獵戶家盤問的時候正好也,便幫壓過去這事兒,沒說。」

    阿昭於是跟著老太監回了田家屯。路上老太監問阿昭,可知道凶手到底是誰,阿昭回想著事發那夜父親的話,答道,「很可能是陳無庸。」

    老太監點了點頭,「覺得也八成是他。季大似乎並無別的仇,就算與誰有些不和,對方也不太可能有那個膽量和本事調動那麼多殺手來滅口。」

    阿昭點了點頭,更加確定凶手就是陳無庸。她想報仇,可是現她一個十一歲不到的小孩子,還是被捉拿的,別說殺了,她連接近陳無庸的機會都找不到。

    老太監帶著阿昭回到家時,聽說了一件事,田獵戶的小兒子就剩一口氣了。

    阿昭有些同情和黯然,那是她恩的孩子。她跟著老太監去看望田獵戶,田獵戶雖知道這小女孩兒正被官府緝拿,但是既然有老太監擋著,他也不會說什麼。

    從田獵戶家回來,阿昭一直想一件事情,終於,她問老太監,「覺得能進宮當太監嗎?」

    老太監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阿昭又道,「陳無庸也是太監,若當了太監,想必能有不少接近他的機會,到時候就可以親手為的父母兄弟報仇了。」

    「可是女孩子,就算進宮也只能當宮女……不行,那樣很容易被陳無庸認出來,到時候就……」

    「所以最好是當太監,當了太監,必然不會有懷疑是誰的女兒,不是這樣嗎?陳無庸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想不到就他眼皮子底下。」

    老太監呆了呆,「可是一個女孩子,怎麼當太監呢?」

    阿昭反問,「這正是想請教您的,一個女孩子,到底能不能當太監呢?」

    老太監啞口無言。

    太監的遴選和登記十三所裡。

    選拔一般是淨身之前,檢查一下出身是不是良民。通過之後就記錄案了,來不來無所謂,來了之後登記一下就行。淨身完之後來十三所做身體檢查,檢查合格之後,就是一名正式的太監了。

    每月初三,是新一批太監檢查身體的時候。

    一個年長一點的太監,領著一群剛剛檢查完畢的太監走出房間,向著另一邊的登記大廳走去。

    長長的隊伍像是一條蜿蜒游動的蜈蚣。新太監們表情各異,俱都垂著頭不敢張望,緊緊跟著前一個的步伐。

    一個從月門後閃出來,調整步伐跟上隊伍。此十歲出頭,穿一身普通的青布衣衫,頭戴青色頭巾,形容消瘦,低著頭,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亂轉。

    這不是別,正是阿昭,現叫田七。偷偷摸進十三所以及混入太監隊伍裡的方法自然是老太監教給她的,除此之外,那老太監還拿出了許多家當,買通了獵戶一家,使她得以安全地頂著田七的身份來到京城。

    這隊太監被領進了一個大廳,挨個被詢問姓甚名誰,入簿日期,接著另一個冊子裡按個手印,指印無誤,就算辦好入職手續了。

    輪到倒數第二個時,他突然發現自己身後竟又多出一個來,便張口結舌地看著田七,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田七神色鎮定。

    於是那便以為自己記錯了,老老實實地辦完手續,輪到田七。

    田七報完了姓名和入簿時間,辦理手續的太監拿一本新冊子讓她按手印,按完之後和之前此入簿時留下的指印對照了一下。

    結論:合格。

    田七鬆了一口氣。她拈了拈手指,拇指肚上貼著的一塊薄皮差點被她搓下來。這薄皮是老太監用皮雕的,貼指肚上,可以偽造指紋。

    這一批太監全部合格,記錄入檔。他們被領著去了新住所,接著發衣物,學規矩。

    田七捧著一堆衣服,耳旁聽著那領頭太監的絮叨,有些走神。

    就這麼成了一個太監。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7 11:59 PM

第72章 皇桑的憂桑

    田七又做夢了,夢到自己回到小時候,一家元宵節的晚上出門逛,站護城河邊看煙花,千萬束煙花齊放,點亮了半個天空。父親和母親牽著手,另一手分別領著她和弟弟,他們河邊站成一排,她當時想什麼來著?哦,對了,煙花真漂亮,希望永遠都能看到。

    煙花年年有重放之日,卻再無團圓之時。

    田七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次早醒來時,看到枕頭上遺下一片淚痕。她有些悵惘,仔細回想前夜夢境,早已忘了大半,只依稀記得幾個畫面,總歸是不太好的回憶。

    她扶著頭,輕輕按了按太陽穴。她並不是活過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的。父親生前曾說過,死去的永遠不會再活過來,活著的卻終將死去,所以活著的該好好地活著,不該活死的世界裡。那個時候她的外祖母過世,母親過於哀痛,父親這樣勸慰她。

    當然了,仇恨永遠不可能消除。田七活著的一大目標就是報仇,只不過她自己也沒想到,剛進宮不到兩年,還沒有機會下手,陳無庸就已經被新皇帝幹掉了。田七知道自己父親是新皇帝的僚屬,她也曾想過表明身份,為父伸冤。可是想來想去,她既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也無法證明父親的冤情——屍骨找不到。她自己又是身為女孩兒卻當著太監,身份尷尬,到時候若皇上不信,反倒把她搭進去,父親沉冤怕是再無昭雪之日。

    事情就這麼一直拖下來,田七一開始的打算是皇宮攢幾年錢,之後出宮去尋找家屍骨,或是尋找當年參與謀殺之,以為證。只不過現出宮之事又拖了下來,倒是當年的殺手有了眉目。雖然方俊現失憶,但總歸是一線希望,實不行讓王猛多扎他幾針,大概就能恢復了。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田七匆匆洗漱完畢,去給皇上請早安了。

    皇上顯然也沒睡好,田七來到起居間的時候看到他打哈欠。不過看到田七,紀衡又精神了,目光意味深長,隨著她的身影移動。

    田七低著頭不敢看他,請完安就退出去了。盛安懷昨天被打,今天不能來,大家都以為隨身伺候的差事該落田七這個二把手頭上,可是田七偏偏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隨大流地走了。紀衡氣得鼻子都歪了,這小變態絕對是故意的,真是好大的膽子。

    田七倒是覺得這事兒無關乎膽子大小,她又不是閒差上的,本來頂替盛安懷的就由皇上說了算,皇上沒點她,她才不會主動往前湊。從昨兒皇上說了那些話開始,她就很不想看到他,有多遠躲多遠。

    皇上黑著個臉去上朝了。他剛一走,盛安懷就捂著屁股鬼鬼祟祟地摸到了田七的房間。他雖沒被打狠,但也受了些傷,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田七看到盛安懷來,想起自己昨天一時失言害他被打板子,於是內疚地道歉。

    盛安懷想聽的不是對不起,他就是有點不明白,「跟說實話,皇上到底為什麼打?」

    田七便實話實說。

    盛安懷覺得自己挺冤的,他說那些話時自己也很噁心好吧,只不過為了幫皇上,他才豁出去不要臉,這下好了,皇上根本不領情,還打他。盛安懷不敢抱怨皇上,便忍不住對田七說道,「不是跟說過嗎,這事兒不能跟別說。」

    田七問道,「那皇上到底有沒有……嗯?」

    盛安懷知道了皇上現的意思,果斷搖頭,「絕對沒有。」

    田七有些奇怪,「那為什麼要對說那些話?」

    「說著玩兒呢。」

    田七:「……」

    盛安懷不等田七再問,便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個高深莫測又略帶憂傷的背影。

    走出田七房間,盛安懷邊走邊尋思,他終於發現一個要命的問題:皇上八成是要玩兒真的了。要不然同樣是太監,田七摸他就高高興興,別說一句有點褻瀆的話就值一頓板子,這明顯是跟田七表露真情啊。盛安懷有些擔憂,皇上要只是玩一玩田七還好,可一個皇帝對太監動了真情,這怎麼看怎麼覺得前途凶險。不說別了,單太后那一關就過不了,田七又不會下蛋,還霸著龍床,後宮女哪一個能忍?

    總之田七的處境越來越危險,皇上要是能護著他還好,可是皇上又不能護他一生一世,再說了,皇上會不會費盡心思去維護一個太監,這也說不準。

    想著想著,盛安懷禁不住為田七掬一把同情的眼淚,自此之後對田七更加和藹可親,溫和慇勤到讓田七感覺心裡毛毛的,總以為盛安懷攢力氣收拾她。而皇上也發覺到盛安懷的異常,頓時警惕起來,覺得盛安懷很可能才是真正的終極大變態,看上了他的可口小田七,於是皇上看盛安懷的眼神總有些不懷好意,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到天外天去。盛安懷後來咂摸出皇上的意圖,驚出一身的冷汗。

    這是後話,暫且不表。且說眼前,田七又不傻,盛安懷走後,她也想明白了,覺得盛安懷胡編亂造應該是受了皇上的指使,目的是能讓她心安理得地給她摸。她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好吧,雖然被戲弄,但是她敢怒不敢言。

    現田七又要去養心殿了,她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養心殿裡的那個男。她不得不承認,她雖然不想見他,卻也有一些想他。

    真是莫名其妙,她怎麼就喜歡他了呢,田七都不知道自己第多少次感嘆這個問題了。

    紀衡早就去了養心殿,他比平常到的時間早很多,田七還沒來,於是他龍椅上正襟危坐地等著田七。他昨晚沒睡好,因為田七終於沒有向他坦白任何事。紀衡覺得他和田七之間不該是這樣,有所隱瞞,有所猜疑,有所防備。他們該是坦誠相見的、無話不談的。

    可是現,他把自己的心掏出來捧給田七,田七根本不要。

    紀衡一陣氣悶,他從龍椅上站起來,走到田七經常站的那個地方站定,背著手沉思。

    田七走進養心殿的書房,看到皇上霸佔了她的位置,她……

    太監們待的地方都很固定,哪怕是靜站,也有固定的位置。那塊方磚是她的地盤,這麼大個書房只有那一尺見方的地方是獨屬於她的,皇上現還霸佔了,真是不可理喻。她走過去,給皇上請了安,站相鄰的方磚上,與他面對面。兩靠得太近,田七的鼻子幾乎碰到皇上的胸口,她垂著目光,看到他的胸膛因呼吸而一起一伏,她一不小心就想到了皇上躺床上坦露著胸膛任她蹂躪的樣子……

    「咳咳。」田七紅了臉,心虛地輕咳。

    紀衡不知道她想什麼,如果知道了他大概會當場再給她表演一番,保證她看個盡興摸個夠。他現看到田七這副油鹽不浸的樣子就有點來氣,於是捏著她的下巴抬起來,逼迫她和他對視。

    田七的臉還是紅的,她眨了眨眼睛,看著他。真是奇怪,田七發現,自從喜歡上他,她的膽子就變得大了,很多時候該怕他,卻並不真的怕他。比如現,她就這樣坦蕩蕩地和他對視,想看看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很快她知道了答案。皇上給了她一個深吻。

    這個吻,一開始一點也不溫柔,像是故意發洩怒氣,但是當田七主動伸出舌頭追逐紀衡時,他終於還是擁住她,放輕柔動作與她纏綿。

    一吻畢,紀衡額頭抵著田七的額頭,低聲問道,「為什麼不相信朕?」

    「沒有……」

    「說謊,要罰,」紀衡低頭咬了一下她的嘴唇,接著問道,「現告訴朕,到底是誰?」

    田七摟著紀衡的腰,臉貼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她嘆了口氣道,「皇上,您不如先別問了,等時機到了,自然會向您說清楚。」

    紀衡便有些失望,「還是不相信朕,朕眼中到底算什麼?」

    田七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她背負得太多,她喜歡的又要用這種理由質問她的感情。她覺得眼眶一陣發澀,答道,「真的很喜歡。」說到最後一個字,聲音有些哽咽。

    紀衡被這突如其來的表白打敗,他徹底心軟了,低頭看田七,她白淨無暇的臉上又滑出了淚痕。他於是心疼了,一手幫田七擦著眼淚,一邊說道,「好了,別哭了,朕不問便是。」

    田七「嗯」了一聲,也自己摸出手帕擦眼睛。

    紀衡又挑了些開心的事兒說與田七,「最近香山上的楓葉正到紅時,不如們去那裡遊玩一番,散一散心?」他覺得兩最近情緒都有些不穩定,大起大落的,確實需要出門散一散心。

    田七點了點頭。

    紀衡便高興起來,吩咐下去做準備。盛安懷很神奇地接過了這個差事,他才剛被皇上打了,太需要好好表現一下,以重建皇上對他的信心。而且,這事兒讓他辦最是可靠,因為只有他深刻地瞭解著皇上與田七之間的奸-情。

    後來的事實表明,盛安懷這趟差事辦得很好,非常好,好極了。

    以上是皇上基於自己的需求滿足狀況給出的主觀評價。

    另一個當事給了盛安懷差評。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01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7-8 12:06 AM 編輯

第73章 香山游

    盛安懷不愧是一個靠譜的。皇室香山是建有離宮別院的,什麼時候想來玩兒,直接駐蹕此即可。但盛安懷知道皇上這次出遊不能太大張旗鼓,於是也沒通知那邊的,直接又給皇上踅摸了另外一處別業。此別業雖不如皇室離宮那樣堂皇華美,但勝清幽安靜,最適合幽期密約。

    這別業門口有一匾額為「偷天酒」,三字取自宋楊萬里的一句詩,「小楓一夜偷天酒,卻倩孤松掩醉容」,因此別業的名字就喚作天酒閣。這本是個頗有雅趣的官員所建,後來落一個富商手裡,盛安懷正是從這個富商手裡買來的。那富商只當是盛公公自己用,便故意開了個很低的價錢,幾乎相當於白送給盛安懷。盛安懷比猴子都精,又怎會不知他是什麼意思,這類情盛安懷從來不收,因此把價錢抬得比市價高了兩成,才肯接手。

    ——反正又不是他掏錢。

    然後盛安懷又吩咐按皇上的口味把這別業收拾了一番,名字也換了,什麼「偷天酒」,太齷齪。盛安懷覺得,凡是帶「偷」字的都不是好玩意兒。他於是請了個小秀才來改名字,那小秀才按照他的要求,把「偷天酒」改為了「玉來」,別業自然該叫做「玉館」。這名字也是有出處的,裡有句詩是「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來」,崔鶯鶯給張生寫了這樣的詩,之後倆就幽會了。這麼一看,多應景啊。

    盛安懷於是很滿意。

    小秀才看著淫-笑的老太監,心想,也不知到底誰齷齪。

    以上所有事情,盛安懷只用了三天就做好了。這實不容易,因為他屁股還疼著呢。

    雖然看到了盛安懷的努力,但紀衡依然不想看到他這個。紀衡無法容忍這世上有除了田七以外的太監覬覦他的,儘管盛安懷後來跟他解釋了,但他就是不高興。而且,田七還問他盛安懷那樣說是不是他指使的,紀衡還不得不背下這個黑鍋——他要是否認了,指不定田七又要怎麼想,沒準會覺得盛安懷改口是由於受到皇上的恐嚇。他實不想這種破事兒上糾纏,早點息事寧的好。

    總之……哼。

    因此盛安懷帶著幾個侍衛被紀衡打發到一里之外兩里之內的範圍裡,主要負責皇上迷路需要幫助的時候及時出現指點迷津。

    這些田七都不知道。她本想問一問如意去不去香山玩兒,結果被皇上義正詞嚴地阻止了。

    現,她和皇上手牽著手,走了幽林深處的石子路上。路邊楓樹無論高低大小,都已經被秋霜染上深深淺淺的醉紅,層層疊疊密密交織,連成一片紅色的海,讓恍惚以為自己走進了火焰深處。

    田七的衣服還是紀衡親手挑的,外面穿一件海棠紅撒玉蘭花交領長衫,長衫下是一條素白棉紗裙。玉蘭花的形狀與楓葉相似,乍一看這衣服倒像是用楓葉潑了紅墨拓染出來的,與眼前的景緻很是相稱。紅與白相間的搭配,也能使顯得很精神,氣色很好。

    總之紀衡很滿意。他現越來越熱衷於打扮田七,這個時候他最能感受到他對這小變態的佔有權,田七是獨屬於他一個的,他可以隨意把她打扮成他想要的樣子,這種意識讓既感動又滿足。

    而且,小變態穿裙子確實好看。

    為了配合田七的服飾,紀衡穿了一件白色直裾,袖口和交領上繡著細細的紅色紋路,下襬上畫著一枝寫意老梅,濃墨潑就的枝幹之上染著幾點深紅色梅瓣。虯枝疏花,傲骨凌霜,行走之間使似乎能聞到冷香暗浮。這衣服雖好看,其實很不好穿,非有足夠的姿色不能撐起那枝梅花。紀衡雖然芯子裡不太正常,但至少從表面上來看,還是很有幾分風骨的,長相又是高潔溫潤的君子,俊美非凡,像是神仙轉世投胎。

    這是讓田七不解的地方,這個男表裡不一,活出了一種精神分裂的境界。

    兩個光華四射的美行走豔色無邊的楓林之中,如此盛景,實是言語難以盡述,丹青無法描畫。

    石階一級一級盤旋而上,田七走了一會兒便累了,慢吞吞地落後面,幾乎是被紀衡拖著走。紀衡回頭,看到她累得臉色嬌紅,像是被周圍楓葉一同染了,他好笑地搖頭,「出息!」

    田七乾脆兩手握著他的手,輕輕搖了搖,說道,「們歇一歇吧?」

    她的聲音軟軟的嬌嬌的,一聽就是撒嬌。男沒有不吃這一套的,更何況紀衡早把田七放了心尖兒上。他的耳根子一下子軟成了牛皮糖,於是低笑一聲,半蹲□體說道,「上來。」

    田七有些訝異,皇上要背她嗎?這可是龍背啊,連如意都鮮少有這樣的待遇,她……合適嗎……

    紀衡只覺後背上好久不見有重量,他於是扭過頭看田七,「傻愣著做什麼,快點。」

    田七便爬上他的後背,他的手托著她的腿,輕輕往上一顛,她就穩穩當當地趴了他的後背上,兩手向前繞過他的肩,攬住他的脖子。她的下巴墊他的頸窩處,兩的臉緊緊相貼。田七的呼吸不可避免地噴到紀衡的臉上,平穩和緩的氣流漸漸變得有些急促。她和他貼得太近了,近到沒有縫隙,像是一鞘兩把鴛鴦劍,又像是一支無法劈開的合歡釵。這樣緊挨著一個男,她本能地感到羞怯。

    可與此同時,她又覺得幸福。一個女喜歡一個男,大概不會要求這個男怎樣,但如果這個男主動為她做什麼,哪怕是舉手之勞,哪怕只是一個小動作,她都一定會幸福得想哭。

    田七知道,以紀衡之身份地位,能屈身背她,已是不易。她還能有什麼要求呢。

    然而她又有些難過。她喜歡的是如此的高高上,她卻是他腳邊的一粒塵埃。只是他背上停一停,都成了使她諸般小心的奢侈,她又拿什麼去追逐他,愛戀他,攀到他的懷裡,或是站他的身旁呢。

    田七糾結的時候,紀衡滿腦子想的只有一件事。這個時候,男和女的思維差異體現得很清楚:

    他感覺不到田七的胸!

    好吧,這樣說有些誇張,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感覺到,就是得認真感受……

    紀衡忍啊忍,終於忍不住了,問田七道,「現還裹著胸呢?」若是沒裹,那麼以後似乎也沒必要裹了……

    田七沉默地點了點頭。

    紀衡也不知怎的就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有點心疼,總這麼裹著,多難受啊……

    田七實不想和男分享這種話題,轉口問道,「累嗎?」說著,抬起袖子幫他擦了擦額頭。

    紀衡其實不太累。但田七這樣關心他,他很高興,還趁機親了她的手。

    他一口氣把田七背到山頂,兩這才停下來。

    這裡的山都不算高,也只百十丈,從山頂俯瞰,底下的一切都很清楚。對面的山上飛懸下一道瀑布,秋天水量少,瀑布收窄,以前是一幅緞子,現成了一條銀色的細鞭。細鞭垂到山下的一片湖水之中,湖面如鏡,秋水泠泠,水上幾簇蘆花迎著秋風瑟瑟輕搖,岸邊紅葉連綿,有如紅雲織錦,又似潑天火焰。

    秋水碧,蘆花白,楓葉紅,這些色彩交織一起,像是一幅靜態的畫卷。

    紀衡沒有把田七放下來。他看著山下的湖水,說道,「如果不是皇帝,大概可以做個隱士,與泛舟湖上,釣釣魚,劃划船。或者喜歡錢,們就去經商,大隱隱於市,賺來許多錢,讓抱著金元寶睡覺,說好不好?」

    他這樣說著,田七卻沒回答他,他扭臉想問她,卻突然被她捧住臉,不管不顧地親吻起來。

    可惜什麼都不是,就是個皇帝。田七心想。

    那又怎樣,就是喜歡,她又想

    紀衡閉上眼睛認真地回吻她。兩現的姿勢著實彆扭,她還趴他背上,他的脖子扭成一個很大的弧度,酸酸的很不舒服。

    但是他們吻得很投入。

    就是因為太投入,田七不自覺地摟著紀衡的脖子,越收越緊。

    紀衡差一點被勒死。

    他只能先放下她,分開兩,接著把她推到旁邊一株楓樹上繼續纏吻。

    親著親著,紀衡發覺臉上有點點濕意,他以為是田七的淚水,睜眼一看,卻發現天空飄下了細雨。

    明明剛才還只是有些雲朵,這雨來得也太快了。又不是夏天,真是奇怪。

    紀衡把被親得兩腿發軟的田七拉起來站好,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牽著她的手下山。雨雖然不大,但是秋雨很涼,打身上容易感染風寒。

    兩一開始走得不緊不慢,到後來就開始飛奔了。幸好石階雖然滑,但紀衡身手好,好幾次田七將要跌倒時,紀衡都會把她抓回來。

    他們跑回玉館時,田七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盛安懷早就提前預備好薑糖水,這會兒又默默地消失了。他也有點失算,欽天監的天氣預報不太靠譜,本以為是個晴天,沒想到下起了雨。

    紀衡先拉著田七去玉館內的溫泉內洗澡。這溫泉不大,中間用一塊石壁隔開,下面相通,形成一分為二的鴛鴦池。田七一看到溫泉是隔開的,便放下心,把紀衡推到另一側,迫不及待地脫衣入水。

    舒服!

    她坐暖暖的泉水裡,閉著眼睛,悠悠然長出一口氣。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放鬆下來,除了舒服還是舒服。

    被田七拒絕了,紀衡有些遺憾,當然了,這也他的預料之中。

    不過他一入水,就不遺憾了,因為他發現,隔中間的那塊石壁很神奇,他竟然可以看到另一面的田七!

    紀衡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沒錯,絕對不是幻覺。如果是他的幻想,田七的胸絕不會這麼小……不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看到了她……

    紀衡的心狂跳起來,他以為田七也能看到他,但是他發現田七神色如常,她歇了一會兒,睜開眼睛揉洗頭髮,雖面對著他,卻好像視而不見。

    原來這石壁是專為偷窺而設的……簡直太猥瑣了!

    果然太監才是這天下最猥瑣的一撥,紀衡心想,不過……幹得好!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04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5:01 PM 編輯

第74章 楓林如血

    紀衡走近石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一頭。

    溫泉周圍有幾株細瘦的楓樹,亭亭玉立似紅妝少女,正應了「小楓偷醉」的詩句。此時節細雨飄飛,紅葉滴露,瀝瀝如美人灑泣。幾片紅葉禁不住雨絲擊打,離枝而落,悠悠飄轉,墜向水面。

    水面上便浮起一片又一片火紅的楓葉,像是大片大片的花瓣。花瓣隨著泉水的微波飄飄漾漾。波痕的源頭便是水中那雪膚花貌的玉人。玉人身處嬌豔如火的楓林之中,絲毫不遜色,反有一種豔冠群芳的媚態,逼得周圍紅楓少女幾乎失了顏色。

    當然,她自己並未意識到這一點。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洗著澡,頭髮洗完了,擰掉水,盤起來。接著洗身體,胳膊,肩膀,胸口……

    細密的雨絲在空中織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溫泉表面蒸起的熱汽與這霧氣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種仙霧繚繞的朦朧感。霧中美人仰頭看到紅葉飄飛,於是玉臂輕抬,素手微翻,把一片搖搖落下的紅葉接在手心裡,覺得有趣,便咯咯地笑起來。

    紀衡的喉嚨口一陣冒火。他以一種極其猥瑣的姿勢緊緊趴在石壁上,臉也貼在上面,好方便眼睛能更近地觀賞。細長的脖頸,優美的鎖骨,白膩的胸脯,簡直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好。

    面對這種美景,沒反應那就不是男人了。所以紀衡下邊兒很快硬脹起來,硬得甚至有些發疼。

    前面說了,這石壁只擋著水面,水下就不擋了,於是紀衡的小兄弟抬起頭來,暢通無阻地穿到另一面去。偏偏這溫泉水極其清澈,田七洗著洗著澡,視線穿過水面零零落落的楓葉,精準地落在對面石壁下多出來的一根東西上。她疑惑地走過去,等看明白那是什麼物件,一下子就給愣住了。

    皇上又在搞什麼呀……

    田七不知道皇上能看到她,她覺得皇上還不至於飢渴到洗個澡都能那個啥,所以最可能的是他想撒尿了,但是不想撒在自己那邊的池子裡,所以向著她這邊伸過來。

    她對皇上這種惡意撒尿的做法有點不齒,於是一把攥住他的小兄弟。

    紀衡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他倒是很想退回來,可是命根子在那頭,他動也不敢動,只能在石壁上趴得更緊了。

    他看到田七的赤-裸的身體近在咫尺,好像下一刻就能撲進他懷中。而且,離近了看,她的胸好像也不是那麼小……不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現在的姿勢實在太離奇了……

    田七還在有商有量地勸他,「皇上,要不您去岸上解手吧,不要尿在我這裡嘛!」

    紀衡:「……」誰要尿在你那裡啊……

    「你、你先放開我。」紀衡說話有點吃力。

    「你先保證不尿。」

    「我……真不尿……」

    田七於是放開了他。她以為皇上會自己上岸去,沒想到他突然從石壁下鑽過來,衝出水面,一把抱住了她。田七慌忙掙扎,「你做什麼!」

    紀衡堵住了她的嘴。他還能做什麼。

    他吻得有些瘋狂,田七被他吸得口舌發麻,她想推開他,結果被他反剪雙手,掙扎無用。

    兩人肌膚相貼,火熱連成一片。田七本能地覺得羞恥,她屈膝想把他頂開,結果頂在了不該碰的地方,幸而力道不大。紀衡悶哼一聲,不知是痛苦還是快樂,他嘴巴卻沒放開她,腰輕輕一擺,小兄弟錯開,再向前一挺,它的頭部正好卡在她的兩腿之間。

    田七又本能地把腿一夾,剛好夾住了它。

    真是要命!

    紀衡鬆開田七的嘴巴,一下一下地啄著她,氣息凌亂。身上最敏感的部位擠在她細嫩的腿根處,柔滑又有彈性的觸感使他流連不返,他輕輕動了一下,細膩軟彈的摩擦與力道恰好的擠壓,賦予了他極致的快樂,他的胸口激烈地起伏著,鼻端噴出火熱的氣息。

    這些變化來得太快,田七腦子裡亂亂的,有些慌張和迷茫。她的腿間夾了個硬邦邦的東西,總歸是有些彆扭,可好像又不只是彆扭。她不知所措地把腿夾得更緊,換來他鼻音發顫的哼聲。

    紀衡一手依舊控著田七的雙手,另一手向下移,輕輕揉了揉她的雙臀。這動作他在夢境中重複了無數次,現在終於得償所願,豐滿滑彈的手感像是剝了殼的水煮蛋,使他心頭欲-火燒得更旺,簡直要千里燎原一般。他托著田七的臀,輕輕往上提,把她的腰抬起來,她腿根的高度隨之上升一些,更方便他胯-下的活動。

    田七第一次遇到他這樣的紓解方式,好吧理論上說這也是可行的。她本來就兩腿發軟,現在被他托得兩腳踮起來,實在吃力。幸好他力氣大,可以托得住她,每每要把她撞出去時,都能及時地按回來。可是屁股上按著一隻男人的手,田七真的是羞憤難當,卻又反抗不能,掙扎不過,更兼被他親得沒了力氣。

    還有,她尿尿的地方,被他小兄弟偶爾摩擦到,那感覺很微妙,像是有人屈指在她心口上輕輕一彈,說不上難受,但就是彆扭。

    紀衡是真想一鼓作氣直搗黃龍的,可是他不願這樣。女人的第一次會比較辛苦,他不希望留給田七的只有疼痛,他要溫柔地對待她,帶著她一起體驗那銷-魂蝕骨的滋味。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為她隱忍,他大概把這一輩子的柔情和耐心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紀衡脊背繃直,身體微顫,田七太熟悉他這樣子了,她故意用力夾著腿,他果然噴灑出來。

    她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她還以為男人和女人脫光了做的事情就是這個樣子,後來的事實證明她實在太天真了。

    總之現在田七推開紀衡,繼續洗起了澡,一邊洗一邊疑惑地看紀衡,意思是你怎麼還不走。

    紀衡:「……」

    他把田七攔腰抱起來,走上池邊,用浴巾把兩人身上的水擦乾,隨手扯了件衣服裹著她,把她抱進臥房。

    田七終於發覺出不對勁了,「你還要做什麼?」

    確切地說,他要做的才剛剛開始。方才他太激動,怕傷到她,所以才那樣發洩。他低頭親了她一下,道,「相信我,我會讓你舒服的。」

    田七直覺接下來沒好事兒,「我不信,我不玩兒了。」說著從他懷中跳下來,要跑。

    紀衡一把把她撈回來,扛在肩上。

    現在可由不得你了。

    驚懼賦予了田七足夠的膽量,她拍打著他的後背,「放我下來!」

    她實在也沒多少力氣,打在他背上像是按摩。紀衡笑眯眯地走進臥房,果然放她下來了,只不過是放在了床上。

    田七剛坐起來,就被他又推倒下去,他壓在她身上一通深吻,直到把她親得呼吸不暢嬌喘連連,他放開她,哀求道,「給我好不好?」

    田七就有點心軟了,扭過臉去嘟囔道,「給你什麼?」

    「你。」

    「怎、怎麼給?」

    紀衡展顏一笑,「你只需消受就好。」

    田七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樣羞恥的事情,她明明應該抗拒的,可是她看著他哀求又希冀的眼神,看著他笑如春暖花開,她就不忍心說什麼拒絕的話了。

    她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她把臉一撇,拉過被子埋著頭,被子裡傳出她被悶住的聲音,「隨便你吧!」

    紀衡知道她是害羞,他好笑地拉開她的被子,「藏什麼。」再說,難道蓋著頭就算藏起來了嗎……

    田七便閉上眼睛不去看他。

    紀衡細細密密的吻下來,落在她的額頭上,眉間,眼睛上,鼻子尖兒,嘴角,下巴上……他的吻一路向下,在她頸窩處和鎖骨上流連一陣,終於停在胸前。

    田七雖被他親得茫然無措,但好像又隱隱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她緊張地抓住身下的床褥,眼睛稍稍睜開一道縫,向下瞧他。

    他果然低著頭,含住了她胸前的小櫻桃,一邊用舌尖挑弄,一邊抬眼看她,眼角飛笑。

    田七被這畫面刺激得不輕,趕緊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然而眼睛雖閉上,身上的觸感卻是無法屏蔽的。敏-感之處被柔軟溫熱又靈活的地方包裹擠壓,田七隻覺那奇怪的感覺又來了,心口像是被人屈指輕輕彈,彈得她心臟一跳一跳的,血液被大力鼓出心房,衝擊著腦門。

    「你別玩兒了。」田七不自在地囁嚅。

    紀衡果然放開了她,然而還沒等她鬆口氣,他又含住了另一邊。

    田七禁不住哼出了聲,哼完之後才發現這聲音是自己發出的,怪讓人難為情的,她連忙咬著自己的拳頭。

    紀衡一手在田七胸前撫弄,另一手在她腰上流連了一會兒,緊接著滑到她腿間,在那柔軟稀疏的芳草之間用食指勾了一下,接著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捻。

    不錯,已經有了些微濕意。

    他的食指順著那幽徑一點一點探進去。

    陡然間被異物入侵身體,田七實在彆扭得很,身體不自覺地繃緊。紀衡只覺自己一根手指被那軟熱緊致的地方狠狠地絞弄,他心口一片滾熱,恨不得馬上進入那絕妙的仙境。但是他不能,得慢慢來。

    「放鬆,田七,放鬆……」紀衡輕輕撫著田七的身體,柔聲說道。

    田七果然放鬆了一些。這樣一來,她身上那奇奇怪怪的感覺更加強烈,她只覺手腳上的筋骨像是被人化掉了一般,提不起力氣來,只有被他手指觸碰的那裡,像是點了一簇火苗,火苗明明滅滅的,燒得不旺,但足以燎熱她的身體,她連額頭上都被烤出了汗。

    紀衡的手指動了動,帶出更多的津液。

    田七的身體隨之一顫,她把拳頭咬得更緊。喉間癢癢的,像是堵著許多東西,她快忍不住了。

    紀衡笑著拉開田七的拳頭。他的手指轉了轉,找到一處似骨非骨、似肉非肉的所在,輕輕一按。

    「啊!」田七失聲叫了出來。隨著他的按壓,她的身體內部像是猛然劈下了一道閃電,電流遍躥全身,她一瞬間有點蒙,失去了思考分辨的能力。

    紀衡找到了打開田七身體的鑰匙。他於是手上動作激烈起來,輕攏慢捻抹復挑,花樣百出,把田七折騰得咿咿呀呀沒個停歇。終於,感受到她身體發僵,他加大了動作。她睜大眼睛,雙目無神,只覺得自己像是魂飄九天之外,寂寂冥冥,無聞無聲。

    她的身體終於完全放鬆下來。

    紀衡看著田七滿臉潮紅,大口喘氣,他覺得自己把田七伺候得很到位,於是高興地低頭親她,問道,「舒服嗎?」

    田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那感覺不在五感之內,不能用舒服或者不舒服來概括。這是一種陌生的體驗,完全與理智背道而馳,她像一個木偶一樣,任身體中流竄的電流控制。這感覺邪惡、墮落,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像是把乾淨的靈魂捧出來獻給魔鬼,以換取肆意的瘋狂。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田七生平第一次遇到到這種來自於身體深處的、無法掌控的感受。

    如果這感覺是她喜歡的人帶給她的,那麼她並不排斥這種放下一切、攀上巔峰的滋味。

    與所愛的人一起放肆墮落。這不是舒服,這是快樂。

    她眯了眯眼睛,輕輕親了一下他的唇,這算是回答。

    紀衡呵呵低笑起來。男人不管到了什麼境界,都喜歡接受來自床上的褒獎。他讓田七躺好,然後他跪在她腿間,輕輕托著她的雙腿,「我來了。」

    田七的身體已不再那麼僵硬。但是她只被一根手指開墾過,下邊兒還是太窄,紀衡的小兄弟又太大,所以進去的時候自然還是吃力得很。他又怕把田七弄疼,於是一邊輕輕往裡頂,一邊小心觀察著田七的表情。

    但終於還是把田七弄得有些疼了。她皺著眉,吸了吸鼻子,「出去。」

    紀衡才剛進去一小截,這點感受已經讓他舒服得魂兒都飄起來,現在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出去。他一邊撫弄田七的身體,一邊哄她,「心肝兒,你行行好,救我一命……」真是什麼不要臉說什麼。

    田七還是覺得彆扭,那裡被強行擠開的感覺很不好,也有點疼。但是他涎皮賴臉地求她,她又沒辦法狠心了,「好吧,那你快點。」

    紀衡差一點就給她喊一句「謝主隆恩」了。不過他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這麼一天,怎麼可能快點,一定要慢慢地享受。

    幸好兩人前戲夠充分,田七雖然被弄疼了,但這疼痛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紀衡感受著那層阻隔在他的進攻下破裂化開,他心中升起一種異樣的滿足感,甚至超越了身體上的快-感。這個人是他的了,完完全全屬於他,從身到心,每一處,每一寸,每一根頭髮絲,都是他的。

    「疼!」田七皺著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撕扯開了,不只是疼,還讓她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於是她憂傷了。

    憂傷的結果就是下邊兒不自覺地收緊。

    紀衡被她絞得滿頭是汗,他真是又甜蜜又疼痛,「小祖宗,你輕點……」

    「這話不應該是我來說嗎?」

    「放鬆,放鬆……」紀衡不敢說別的了,只好又裝可憐,「我也疼啊……」

    田七疼勁兒過了,感覺還好。她放鬆下來,又催促他,「你快點完事兒嘛。」

    撒嬌也不管用,紀衡心想,快不起來。

    紀衡動作輕柔。田七身心放鬆,又適應了他的存在之後,也就不那麼疼了。男人和女人在這種事情上是絕好的搭檔,陰陽互補就是這個道理。兩人嚴絲合縫地扣在一起,她在他的摩擦衝撞中失神吟哦,他在她的吸納擠壓下欲-仙欲-死。

    漸漸的兩人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紀衡額上汗水匯聚成大顆大顆的汗珠,自英俊的臉龐上滑落。透明的汗珠經由光芒折射,留下一閃而逝的細碎虹光。田七有些詫異,她向窗外一望,果見有陽光灑進來。

    原來不知何時,天已放晴。此時節已是傍晚,陽光中透著一種溫暖的橘紅色。兩人在這透明的暖色中顛倒纏綿,活似兩尾游弋在薄淡胭脂中的魚兒。

    室外楓葉流丹,秋水潺湲,孤鶩飛霞,赤雲潑天。好一幅秋爽圖。

    室內*高唐,被翻紅浪,戲蝶流連,嬌鶯恰恰。好一幅春宮圖。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15 AM

第75章 第二天

    田七初嘗情事,比較辛苦,沒多久就體力不支,紀衡卻一直興致盎然。田七便有些不耐煩,「你快一些。」

    「好。」紀衡加快了抽-送的速度。

    「……」她被折騰得只剩半條命了。

    好不容易等他發洩了,田七也鬆了口氣,然而他卻沒有離開,而是傾身擁著她,低頭一點一點地吻她。

    田七無力地推他,「你……你能不能先出去啊……」

    「不能。」斬釘截鐵的回答。一朝得手,他實在捨不得離開那個仙境,便是讓他死在裡頭,也是甘願的。

    田七真沒見過這麼耍無賴的。她別過臉去避開他的吻,他直起腰來,她以為他終於要離開了,不料他卻跪坐著不動,還一手卡著她的腰也不許她動,另一手在她大腿內側劃著圈圈。

    她只好抬起一腳踩在他胸口上,「出去。」

    好吧,踩不動……

    紀衡握著她纖巧細白的足輕輕揉捏,埋在她身體裡的小兄弟又蠢蠢欲動了。

    田七終於明白了,原來他停這麼一會兒只能算是中場休息,還有下半場呢……

    下半場下來,天早已經黑了。田七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黑暗中她的聲音像是蚊子哼哼,「你有完沒完了……」語氣中滿含鄙視。

    紀衡肖想了這麼多天,攢了這麼多天,終於得逞,現在的表現已經很算是克制了。他也知道田七難受,於是小心翼翼,溫柔繾綣,總算是雲住雨收了。

    他下床點了燭光,看到田七隨手擁著紅被躺在床上,頭髮早已散開,如一匹黑亮的緞子,鋪在身下。他走過去,掀開被子,自是看到一片令人臉紅心跳的狼藉。

    田七迷迷糊糊將睡未睡,被紀衡抱起來,去溫泉中洗了一遍。回來沾床就睡,紀衡卻把她叫醒,「先吃些東西。」

    他跟個老媽子似的,先換了床褥,又去廚房蒐羅飯食。

    盛安懷給他們留了飯,放在灶上熱著,然而兩人鬧得太晚,飯菜都涼了。紀衡決定先把飯菜熱一下。他在這方面的經驗值為零,天賦也不夠,光是點個灶就費老了勁,到最後點是點著了,只不過點著的是廚房。幸好盛安懷來看一看皇上有沒有特殊需求,正巧撞到他縱火,趕緊帶人撲救,及時避免了一場森林火災的發生。

    盛安懷又給皇上和田七重新熱好了飯。

    紀衡終於肯拿正眼瞧盛安懷了。但是他現在賣相有些狼狽,臉被燻黑了一片,這時候和顏悅色地看人,怎麼看都像是要滅口的架勢。盛安懷嚇得屁滾尿流,趕緊溜了。

    紀衡也沒覺得盛安懷怠慢,反正他現在不希望任何人走進他和田七的房間,他洗了把臉,然後親自把飯菜端給田七,看到田七又睡過去了,可見累得夠嗆。紀衡有點心疼,與此同時又有那麼點微妙的得瑟。

    他把田七叫起來吃飯。他自己草草吃了兩口,便開始給田七擦頭髮。她的頭髮本來已經幹了,但是方才洗澡又不小心浸濕了發稍。

    飯桌放在床上,田七跪在床邊,小口小口地喝著粥。她被折騰狠了,□*辣的,像是被辣椒水泡過,怎麼待著都不自在。想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田七含著粥悲憤地扭頭瞪紀衡。

    紀衡剛剛得到滿足,這會兒神清氣爽,連毛孔都舒暢無比。田七瞪他,在他眼裡頂多算是嬌嗔,他於是一邊擦著田七的頭髮,一邊對她報以飽含情意的微微一笑。

    田七更加悲憤。

    吃過飯,紀衡也脫衣上床。他把田七抱在懷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著天,田七偶爾嗯一聲,很快沉沉睡去。紀衡因太過興奮,一點睏意沒有,他把田七摟得更緊一些,又想和她說話,又怕吵到她,於是沉默下來,大睜著雙眼看著懷中的人兒。室內點著一根細燭,燭光如豆,幽暗的光線照著田七的睡顏,安然恬靜,怎麼看都不厭。紀衡恍恍惚惚地覺得自己像是又在做夢。

    不,他沒做夢,這個人真的是他的了。紀衡一陣激動,他親了親田七的耳朵,「田七,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田七睡夢中被人吵到,不自覺地說道,「閉嘴。」

    ***

    次早田七醒來時,看到紀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像個呆子。

    田七想到昨日兩人的瘋狂壯舉,老臉一紅,拉過被子蓋住頭不理他。

    紀衡笑著拉開被子,按著她親了親,接著下床去給她找早飯。盛安懷不愧是個好奴才,早就偷偷摸摸地把早飯給他們準備好了,現在還熱著。

    兩人洗漱完畢,吃過早飯,攜著手出了玉人館,在山間溜溜躂達地不願離去。田七下邊兒還不太舒服,走起路來慢悠悠的,紀衡噓寒問暖體貼入微,恨不得給她做牛做馬,田七害羞,不愛搭理他。

    他們停在湖邊。田七看著湖邊紅楓下開的一叢叢的小野花,便有些豔羨。她從小就喜歡花,也喜歡戴花,這會兒她很想去采幾朵插在頭上,可是……額,腿腳不方便……

    紀衡全部注意力都在田七身上,又怎會不知道她的想法。他一瞬間盛安懷附身,不消任何吩咐,立刻去采了一束花捧給田七,又親自挑了一朵嬌潢色的小花別在她的發間。田七終於給了他點好臉色,紀衡受到了莫大的鼓勵,果斷去采了更多的花,編了個花環戴在她頭上,又紮了一大捧花,這附近的野花幾乎被他薅個精光。

    田七覺得很神奇,在以後的日子裡她將會逐步發現並證實一個真理:一個男人,你只要讓他在床上滿足了,你把他當狗使喚都行。

    即便這個男人他其實是一條龍。

    他們在湖邊玩兒了一會兒,終於該回宮了。紀衡有些悵然,想再留一晚上,田七覺得皇上若是連著兩天不上朝,言官們就又有的罵了,於是把他勸回去了。

    回宮的第二天,田七偷偷摸摸去了趟大理寺。她要干一件膽大包天的事情。

    *********************盛公公內心小劇場*********************

    我是盛安懷,我曾經是一個志向遠大的太監,以「完全照顧太子/皇上的各類需要」為己任,勢要把皇上當親祖宗伺候。我親眼看著皇上長大,看著他從一個小孩兒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我常常想,我的主子人品好,我與有榮焉。

    但是,萬萬沒想到,毫無預兆地,皇上他變態了。他喜歡上一個太監!

    男人的世界我實在不理解,我不知道皇上他到底受了什麼刺激才要對一個小太監下手,儘管那小太監確實長得貌美無雙,比後宮中的任何一位主子都不遜色。但是,但是但是……皇上,田七他是個太監啊啊啊啊……

    好吧,關於皇上的私生活,我沒有立場勸,而且這方面的事兒,估計勸也勸不了。於是作為一個敢打敢拚敬業奉獻的太監,我理所當然地,開始配合皇上,幫他拿下田七。

    為此,我竟然親口向田七承認我給皇上嗶嗶嗶過……我TM真是一個敢打敢拚敬業奉獻的好太監!我為自己感動!

    只可惜皇上他不理解我,他竟然因此認為我對他有有想法……拜託!不要你自己是變態,就用變態的眼光看待世界好吧!真是憂傷。

    人的慾望是無限膨脹的,這次,皇上終於把魔掌伸向了更過分的要求。雖然我不是變態,但我知道一個變態最想做的是什麼。於是為了在皇上面前重新建立起光彩的形象,我毫不猶豫地、無微不至地、無所不用其極地,幫皇上達到他的目的……

    然而,變故還是發生了。皇上他竟然在山上縱火……還被我撞見了……而且,我看他的臉色,很可能是要把我滅口……我怎麼辦啊啊啊……

    這樣的主子真是太難伺候了。我要申請辭職,我不干了!

    決定辭職的第二天,我體貼地幫皇上和田七準備好了熱騰騰的早飯。啊,你問我有沒有提辭職?呵呵呵,誰沒有過辭職的衝動?睡一覺也就忘了,還真把它當回事兒啊?年輕人,還是太天真。

    *********************盛公公的內心小劇場到此為止*********************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16 AM

第76章 暗查與告狀

    田七去大理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想查一查她父親那個案子的卷宗,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身為一個太監,想接近大理寺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兒,田七不能偷不能搶,想看到卷宗,她要麼買通大理寺官員,要麼假傳聖旨。

    田七選擇了後者。買通官員,對方未必完全可靠,且知道此事的人越多,她越不安全。假傳聖旨雖是一招險棋,但只要沒人往皇上面前捅,她就不會有事。

    而且,身為太監,她假傳聖旨的條件實在是得天獨厚,都不用寫什麼密旨,只需要說是皇上的口諭,再表現得自信一點,就不會有人懷疑。

    她早就查探好了,大理寺看管卷宗的官員是唐若齡的親黨,所以就算這人有疑慮想告她狀,也會先問一問唐若齡,唐若齡必然不會允許自己的盟友遭受這種重創。說白了,田七於他來說,用處還大得很。

    這樣一看,這一步走得算是有驚無險。

    管卷宗的官員認識田七,看到她來,客客氣氣地問她皇上要調看哪年哪月或是誰的卷宗。

    田七袖著手老神在在,「不用勞動你親自找,你只需告訴我裡頭的卷宗陳列,我自己看就是了。」

    官員很上道,反正這世上的事情只要跟皇上有關,都透著那麼一股神秘。他不敢再問,引著田七進了一個屋子,簡單介紹了一下,便由著她自己翻,他退出去等她。

    這個屋子是單獨存放未結案的懸案卷宗的,紀征的人當初之所以翻遍流放犯人的卷宗也沒看到季青雲,是因為季青雲之案在紀衡登基之後就被轉移到了這裡。

    田七很快找到了她要找的,她把它們翻出來的時候指尖在微微地發抖。

    這一沓卷宗很薄,有新有舊。舊的是血案發生後不久當地官員給出的案情分析和結案匯報,分析漏洞百出,可以看出當時官員是為了早日結案而草草了事,最後給出的結論是季青雲一家殺害公差逃往敵國。

    「荒唐!」田七看得兩眼發紅,咬牙罵道。

    接著她又翻開稍微新一些的內容。這些應當是紀衡登基後重新使人查辦的,可惜當時事情隔了兩年,案件發生的現場早就被破壞,屍體也已經埋葬,再挖出來時只剩下骨頭,總之能找到的線索很有限。

    田七便有些失望。她翻到最後一頁,發現這是負責此案的人向紀衡提出的一些的猜測,雖尚未證實,但不知道為什麼,也一併放在了這裡。那些猜測裡有幾個被田七當場否定了,但是有一點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個人說,季青雲之案很可能與陳無庸有關,一則季青雲之被流放就是陳無庸害的,二則,他們已經證實,陳無庸在案發那幾天曾派出一隊殺手去了遼東,只不過這些人最後全部和季青雲一樣,不知所蹤。

    田七看到這裡,便覺得奇怪。殺手殺了人,自然該回來找陳無庸覆命,又怎麼會失蹤呢?就算他們遇到什麼新的問題,也至少該派一個人回來吧?為什麼全部都消失?

    那麼很可能是殺手之一的方俊又是怎麼回事?他為何會失憶?方母好像說過,方俊傷到腦子是七八年前,他的受傷會不會與此案有關?他們當初行兇之後,又遭遇了什麼?

    田七想得頭疼。她這一段的記憶本來就有些亂,夾雜了太多的情緒。她實在無法從這混亂記憶裡蒐羅出任何有用的蛛絲馬跡,也只得作罷。她把卷宗整理好放回原來的位置,出門又換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在那官員的「恭送」中離開了。

    ***

    回到皇宮,田七又變回了安分守己的奴才。她知道她對皇上的想法,她也總是不自覺地「以下犯上」,只是因為想要離他更近一些,她甚至刻意地不去控制自己,放任自己那樣待他。

    但這種違逆僅限於出宮之後。回了宮,她就要規矩回來。皇宮就是一把尺,給她量好了道,她不能多走一步也不能少走一步。他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他,她現在心裡有了鬼,連看他的時候都不敢含情脈脈了,只小心翼翼地做出恭聆聖訓的模樣。

    當然,這是在人前。

    今兒田七回來時發現皇上不太高興,臉色發黑。

    她知道為什麼,因為跟出去「保護」她的那個人,被她給甩了。不過皇上擔心的問題永遠是她猜不到的。

    「你是不是去找阿徵了?」紀衡質問她。

    「沒有,皇上您不提寧王爺,奴才都快想不起這個人了。」田七故意和紀征撇清關係。

    紀衡神色稍霽,接著又微微皺眉,「那你做什麼去了?」

    田七左右看看,旁邊沒人,她於是從懷裡掏啊掏,神秘兮兮地說道,「皇上,奴才給您買了好東西。」說著,掏出個細長的東西捧給他。

    紀衡接過來一看,是一個髮簪。黑檀木做的,造型簡單,上面用金粉畫著看不懂的紋路,整體看來雖還好,卻也無甚新奇。他夾著髮簪在指間輕輕轉了兩圈,故意瞪田七,「這種東西你也送的出手?」

    田七嘿嘿一笑,「那什麼,我的錢……不是還在您手裡嗎?」她不放過任何討債的機會。

    紀衡厚著臉皮對此話恍若未聞。他把玩著髮簪,突然想起田七曾經幹過一下買六個符送人的傻事兒,於是問道,「你買了幾個?」

    「兩個。」

    紀衡目光幽沉,時刻準備著龍顏大怒,「另一個呢?」千萬別說給紀徵了……

    田七把帽子摘下來,頭歪著給他看,「在這裡,我戴上啦。這兩個是一對兒。」說著又諂笑,偷偷觀察皇上的臉色。她知道她這樣做是踰矩的,她不配和他擁有同樣的東西,可她就是忍不住。反正這東西不夠尊貴,皇上肯定也不會戴,她心想。

    皇上臉上沒什麼表情。

    田七有點擔憂,「皇上您生氣了?」

    他突然把她拉進懷裡狠狠地親吻。

    田七回抱住他的腰,回應他。親著親著,她就被他抱到了龍床上。

    田七實在害怕,「外面有人!」

    紀衡不管不顧地剝她的衣服,她胸前纏了太多的布料,他一圈圈地扯開,看著她的胸口因血流不暢而微微發紅,他心疼起來,動作放得輕柔一些。

    他把發頂上插的一支白玉髮簪摘下來隨手扔在地上,然後把黑檀髮簪插上。兩人渾身上下不著寸縷,只頭上戴著相同款式的發簪,纏在一起顛鸞倒鳳。田七這一次的感受和初次又不同,她被他頂得心尖兒亂顫,想叫出聲又不敢,自己強忍著嗚嗚咽咽的,終於忍不住了,乾脆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紀衡更加激動。

    一場酣暢淋漓的歡好下來,田七的力氣又用光了。兩人身上都出了一層汗,田七白皙的身體透著一層淡淡的粉色,看起來十分可口。紀衡肩上被咬出兩排牙印,隱隱有一星半點的血絲滲出來,他倒是渾不在意,低頭動情地吻著她圓潤的肩頭。親了一會兒,他坐起身拿過來一條帕子,把兩個人仔細地清理了一遍,又把帕子折好準備回頭丟掉。作為一個皇帝,他沒有太多*的空間,這些痕跡能不留就不留,否則容易引人懷疑。

    做完這些,紀衡把田七拉進懷裡,一邊和她聊著天,一邊輕輕揉捏著她的胸。他其實揉得很一本正經,那地方被纏太久,太需要活一活血了。田七也覺得胸被纏著挺累人,這會兒被他按摩一下,還挺舒服的。

    田七的胸其實挺讓紀衡發愁的。這一對兒胸很漂亮,就是……比他理想中的小上一圈。他挺希望它們能再長大些,可是如果變大了,田七裹起來豈不是更累人。光是現在,一想到她每天強行把它們裹得平平的,他都替她難受。最好的辦法是讓田七盡快恢復女兒身,可是他現在也沒有萬全之策,能既讓她留在身邊又不會因性別的轉變而招來是非。再說,小變態到現在都不肯對他坦白……

    想到這裡,紀衡頗幽怨,低頭照著田七的脖子咬了一口。

    田七吃痛,低叫了一聲。剛歷過情-事的嗓音裡透著一股嫵媚的甘甜,紀衡差一點又把持不住。

    紀衡這會兒也不願和田七掰扯她身份的問題,她既然不願說,他可以等到她願意說的那一天。現在,他有了新的關注重點,「你這樣整天裹著太累,自己都不揉一揉嗎?」

    田七搖了搖頭。她總覺得自己給自己揉胸,怪怪的。

    紀衡便順桿爬,「如此,我少不得要辛苦一些了。每天幫你揉一揉,好不好?」

    田七覺得不太好。當然了,在這個問題上,她的意見不重要。

    第二天,田七上值時看到皇上,嚇了一大跳。因為皇上竟然還戴著那根黑檀髮簪,要命的是她現在也戴著呢,這要是被人看到,她可就完蛋了。她現在覺得頭頂上的帽子都不夠安全了,總不自覺地想要去按一按,恨不得它長在她腦袋上。

    「膽小鬼。」紀衡笑眯眯地換回了金質髮簪。

    田七鬆了一口氣。這時,外頭有太監來報,孫從瑞等著覲見皇上。

    紀衡把孫從瑞宣了進來,田七識趣地退了出去。

    田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孫從瑞看她的目光不太對勁。她其實對孫從瑞將要跟皇上報告什麼事情不感興趣。

    不過這回她不感興趣也不行了,因為孫從瑞除了跟皇上商討了一些政事,還順手告了她一狀。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19 AM

第77章 平地起風波

    孫從瑞並不知道田七假傳聖旨的事情,他手底下的某小弟看到田公公出入大理寺,當天便告訴了孫從瑞。孫從瑞倒是讓人打聽了,可惜沒打聽到。大理寺唯一知情的那一個是唐若齡的人,嘴巴很嚴。

    孫從瑞覺得,無論田七因為什麼去了大理寺,這都不合規矩,就算他有皇上的聖旨也不行。太監的職責就是照顧皇上的起居生活,大理寺的事兒不該他們碰。如果皇上真的讓個太監去大理寺辦事兒,那麼作為一個「諍臣」,孫從瑞是可以直諫的;如果田七沒有聖旨就擅自出入大理寺,那就更好對付了。而且,把這事兒好好地捅一捅,說不準還能把唐若齡搭進去,一棍子打倆人。

    這買賣怎麼算都是穩賺不賠,孫從瑞的算盤打得劈啪響,趕緊就去找皇上告狀了。也不說田七如何如何,只誠懇地規勸皇上就算再信任宦官,也不該讓他們摻和政事。

    他是真的有點急了,唐若齡在田七的幫助下風頭越來越強勁,他再不反擊,早晚有一天被取代。再說,田七現在得皇上寵用,這閹豎指不定怎麼進他的讒言呢,越早扳倒越是安全。

    孫從瑞本以為,田七要麼有聖旨要麼沒聖旨,這事兒很容易就能從皇上那裡套出來。可惜皇上的反應讓他很失望,因為皇上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說了一句「朕知道了」,便沒了下文。

    孫從瑞訕訕離開。

    紀衡的心情並不像他的表情那樣平靜。田七去了大理寺,而且是瞞著他,甩了他派出去的人。她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這笨蛋,就算做事也不做個乾淨,留下把柄給別人,紀衡又有點鄙視她。

    正鄙視著,田七進來了,杵在她固定的位置上,時不時地覷一眼皇上。

    紀衡突然問道,「你昨兒去大理寺做什麼?」

    田七一驚,低著頭眼珠兒亂翻。皇上之前沒問,現在問起來,說明這事兒八成是方才孫從瑞抖出來的,那老傢伙肯定說不出什麼好話。不過孫從瑞肯定沒證據,田七才不會承認假傳聖旨私翻捲宗,於是她只是跪在地上謅道,「皇上恕罪,大理寺有個人跟奴才約好了買一個物件兒,只不過他到了時候沒來寶和店,奴才等不及,就去大理寺找他了。」

    紀衡不置可否,只是皺眉道,「起來,沒人的時候不用跪來跪去。還有……也不用自稱『奴才』。」

    這特殊對待讓田七心裡暖暖的甜絲絲的,她站起身,朝紀衡笑了笑,秋水盈盈的雙眸顧盼生情。

    紀衡捏著筆桿笑看她,「大白天的你就別勾引我了,」說完滿意地看著田七紅了臉低下頭,他又補了一句,「晚上再來。」

    ***

    田七覺得孫從瑞很可能不會善罷甘休,她得提前做個準備。她在皇上面前撒了謊,總要串個供,以防被問起,穿了幫。於是她又去見唐天遠了,紀征也一起來了。

    唐天遠正在為明年的會試做準備,他雖然天資聰穎,但會試聚集了全天下的聰明人,他自不敢掉以輕心。他這次來除了跟田七和紀征聚一聚,還帶來了鄭少封寄回來的托他分別轉交給二人的信。

    田七當場把信拆開看了,信的內容大概就是鄭少爺的從軍日記,少部分介紹當地的風光和飲食,還有一些追姑娘的心得。難得鄭少封這樣一個見到墨水就頭疼的人能寫出這麼厚的一沓東西來,由此可見他話嘮的本質。田七收好了信,和唐天遠紀征二人互相問候了一下近況。紀征總覺得兩人雖分別不到兩月,倒像是兩年未見了。他有許多事情想問一問田七,也有許多話想對她訴說,只可惜礙著唐天遠在場,他說不出口。

    田七跟兩人講了自己的「趣事」:「我前兒得了一件好東西,跟大理寺的蘇慶海約好了價錢,誰知他沒來找我,我又被旁人追著買,一急之下便去了大理寺找蘇慶海。孫從瑞那老傢伙竟然把這事兒告到御前,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蘇慶海就是那個管案宗的小官,他是唐若齡的門生,跟唐家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唐天遠也認識他。這會兒聽到田七這樣說,唐天遠笑道,「這有什麼可擔心的,皇上明察秋毫,定不會冤枉好人的。」

    田七搖頭嘆道,「我怕的是他編排我別的。唉,還得有勞蘇大人幫我證一證清白了。」

    唐天遠到這時候還聽不出玄機來,他就不是唐天遠了。當天回去,他把這事兒跟他爹一說,又找來蘇慶海問一問,事情頓時明了:田七假傳聖旨,結果被孫從瑞將了一軍,現在兜不住了,來找唐若齡求救。

    唐若齡仔細衡量了一下拉田七一把的風險和效益,最後得出結論:田公公還是很值得一救的。反正他們要做的就是讓蘇慶海守口如瓶,皇上若是問起,就按照田七的說法回答。孫從瑞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田七的罪名至多是非法出入不允許太監靠近的場合,這一點會受到怎樣的懲罰,那就得看皇上給他留幾分情面了。

    ***

    孫從瑞果然不出田七所料,抓著她出入大理寺這件事兒不放。他發動都察院的人連著上了幾封奏章,指責皇上寵用宦官,說田七妖言惑主,提醒皇上不要忘記當年的陳無庸,等等。

    言官們說話都很直接,雖然是文人,但罵人的時候很有一種大街上潑婦們擼袖子罵架的風範。紀衡自己經常被言官數落,早就有了免疫力,被罵一罵也沒什麼,但他受不了他們罵田七。自己疼都來不及的人,被那幫人紅口白牙地說成「奸佞」「小人」,甚而「賤奴」,甚而「蟻鼠」……紀衡氣得把奏章一股腦摔在地上。

    田七就在底下站著,她還不清楚怎麼回事,看到龍顏大怒,她小心地彎腰把奏章全撿起來整理好,輕輕放回到御案之上。

    紀衡隨手抽了一本奏章丟給田七,讓她看。田七看完之後,委屈道,「我就說他看我不順眼嘛。」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孫從瑞。

    紀衡方才光顧著生氣了,田七這樣一說,倒是提醒了他。孫從瑞向來和田七不和,又是個假清高,這次他發動言官上書,勸諫是假,借此機會對付田七卻是真。雖然田七也有不對之處,不該輕易跑去大理寺,犯了忌諱,但孫從瑞這種做法,很讓紀衡噁心。

    田七同樣覺得噁心。人人都說太監狗眼看人低,其實某些當官的又何嘗不是。知道皇上不喜歡太監,他們就放開了罵,也不管誰對誰錯,只圖能給自己博上一個諍諫的好名。她不過是去大理寺轉了一圈,就被人連祖宗都饒著一起罵,也不知到底是誰「浮雲蔽目」「是非不分」。真是什麼人養什麼狗,孫從瑞這意思大概是要跟她撕破臉了,田七冷笑,看來這老匹夫度量淺得很,手段也不怎麼高明。

    好吧,其實孫從瑞已經盡力了。收拾田七的機會太難得,他確實有些急功近利。不過,他這次的手段也有其巧妙之處,雖然劍指田七,但卻把皇上一起脅迫了。弄得好像是皇上若不料理田七,就一定是跟田七一夥的、被田七帶壞的,這會喚起皇上關於太監的痛苦回憶。這樣看來,皇上又有什麼理由不料理一個不值錢的小太監呢?

    一般來講,他這個思路是對的。一般來講,當皇帝的這時候也會捨棄太監以保住自己的聖名。可惜孫從瑞實在沒那個想像力,能猜到皇上已經被那太監給潛了這種事實,於是此事的結果是他始料不及的。

    皇上沒有處罰田七,而是坦然承認了自己讓田七去大理寺辦事兒的事實,並且表示了悔過之意,做了一回納諫的明君。皇上還重點表揚了幾個上書的言官,鼓勵他們再接再厲。

    田七繼續逍遙自在。

    孫從瑞目瞪口呆。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將繼續目瞪口呆下去。皇上不緊不慢地做了幾件事情,生動詮釋了什麼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首先,孫從瑞嫡長子孫蕃蔭官的事情可以再商量商量。孫從瑞是禮部尚書,正二品,但是他頭上頂著個正一品太師的頭銜,所以孫蕃之蔭官按照慣例該是依著正一品職官之子來蔭。皇上覺得,孫從瑞領的是正二品的差事,自然該按正二品論,那麼孫蕃就只能領個正六品的蔭職了。哦,對了,孫蕃不就是那個曾經當街裸奔後來還打群架的紈褲子弟嗎?這人人品太差,再降兩等!正七品的蔭缺兒,不管怎麼挑揀都是破爛。紀衡笑而不語。

    其次,那幾個「忠言逆耳」的言官們,也可以再調動調動,發揮更大的能量為國盡忠。雲南是個好地方,民風淳樸。嶺南也不錯,「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嘛,便宜你小子了!什麼,不想去這些地方?呵呵,原來你想違抗聖旨……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25 AM

第78章 皇桑的懲罰

    紀衡對田七的包庇就是典型的護短。田七是他的人,犯了什麼錯也該由他來罰,別人對田七指手畫腳,他就不高興;而且還罵得那麼難聽,他更加不高興了;又假清高,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就是假公濟私想排除異己,他於是極度地不高興。

    不過他也沒被憤怒沖昏頭腦——他除了在田七面前總不自覺地變成一個二貨,其他時候還算是一個冷靜睿智又心狠手黑的帝王。說不清楚這兩者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紀衡知道,如果被言官們罵幾句就擼袖子上去幹架,一來有損他「明君」的氣度,二來,也會使田七的處境更加危險。上位者們之間的爭鬥,傷害總容易轉嫁到地位低的那些人身上。田七的身份是個宦官,表面上無所憑依,他若是不管不顧高調張揚地去保護她,反倒容易使她受到攻訐和指摘。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背起了黑鍋,還把報仇的戰線拉得很長,這樣就沒人注意到田七了。

    當然了,包庇不等於不追究。田七自己跑去大理寺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紀衡不太相信田七的解釋,因為他知道田七是個有分寸的人,輕易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覺得田七一定有事情瞞著他。

    為此,他把大理寺官員叫過來問了一下,得到的答案和田七說的一樣。

    這也不能證明什麼,田七完全可以買通那些官員。他的小變態那麼聰明,自然不會留下明顯的漏洞。

    蘇慶海的回答沒讓紀衡消除疑慮,反而更加懷疑。他現在對田七真是又愛又恨,愛的是她聰明機智又有趣,恨的是她為什麼總是把秘密藏在心裡,不願意向任何人坦白,即便是他。這小變態越是神秘,紀衡越是想一探究竟。他覺得,既然田七不肯說,他倒不如自己查一查。嗯,田七是女人這種事情,不也是他自己慢慢發現的嗎……其實這個探究的過程還是挺有意思的……

    不過,小變態做錯了事情,總歸是要罰一罰的,該讓她長一長心了。

    於是,這天在養心殿,紀衡眯著眼睛問田七,「知道自己哪裡錯了嗎?」

    田七垂著腦袋,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她這次確實有點忘乎所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以為別人拿不到假傳聖旨的證據,就不會找她麻煩。後來事情演變到一群言官圍著逼迫皇上處理她,她才恍然大悟孫從瑞手段之奸毒。她有沒有聖旨實在是很次要的事兒,關鍵是以一個皇帝的身份地位,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很容易就隨手炮灰了她這個小蝦米。就算他下了聖旨,他也可以不承認,更何況她根本就是私自跑去大理寺的。想到這裡田七一陣後怕。

    所以皇上能為她做到這一步,她不感動是假的。

    「錯了是要罰的,」紀衡笑看她,「你說,朕該怎麼罰你?」

    「要不,」田七咬了咬牙,「您打我吧!」

    「也好。」紀衡點了點頭。

    田七哭喪著臉,還真打啊。反正她這次是真的做錯了,挨頓打不算委屈。想著,田七便慷慨起來,準備迎接一頓胖揍。

    皇上沒有叫人過來把她拖下去,他走到田七面前,擼起袖子,笑眯眯地看著她。高貴無比的天子這會兒笑出了幾分賤氣,「朕要親自行刑,嗯,勞煩你把褲子褪一下。」

    田七緊張地摀住腰帶,不解地看他。挨打和脫褲子好像沒什麼必然聯繫吧……

    「不想挨打?」紀衡挑眉笑看她,「那就只能罰俸兩年了。」

    罰俸……兩年……您還真說得出口……

    田七低著頭翻了對白眼,「我還是挨打吧。」

    紀衡催促她,「脫。」

    田七隻好撩起袍子,解了裡面的兩層褲帶,褲子和褻褲沒了束縛,自己滑落下來,她紅了臉,慌忙把袍子放下,蓋住了光溜溜兩條腿。

    紀衡指揮著她走到一個香楠木古董架子前。田七被逼著一手扶著古董架子,一手向後自己撩起袍子。田公公現如今在御前的地位不一般,有資格和盛安懷一樣穿暗紅色的公服,料子也是絲綢的。這個顏色的布料蓋在雪白的臀上,像是凝結的血塊,襯得她的雙臀似是白玉打磨而成。

    「抬高一些,翹起來。」紀衡說著,按了按她的腰,他不自覺地吞了一下口水。

    田七隻得照做,兩腿繃得筆直,屁股翹得更高。這姿勢讓她覺得羞慚不已,她只好閉上雙眼,等著屁股被襲擊。想一想就疼啊,田七欲哭無淚。

    眼前的臀部很漂亮,是他喜歡的。雪白圓潤又挺翹,像是兩隻可口的水蜜桃。紀衡吞了吞口水,在那水蜜桃上輕輕拍了一下。

    「啊!!!」田七應聲慘叫,慘叫過後才發現,好像一點都不疼?

    紀衡倒是被她的慘叫嚇了一跳,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小心地問田七,「疼嗎?」

    田七搖了搖頭,「不疼……」

    不疼你還叫那麼大聲……紀衡滿頭黑線,「你就是個變態。」他覺得田七大概是喜歡被蹂躪,不過他也狠不下心來傷害她,只是加重了力道又拍了兩下。

    「唔,」田七有些難過,「疼……」

    變態就是難伺候,紀衡哼了一聲。他也不打她了,只把手覆在她臀上輕輕揉捏,一隻手不過癮,便兩隻手一起上。

    田七被揉得輕吟出聲,腰胡亂動著,臀部隨之輕擺,不知道是逃離,還是迎合。

    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開,向下邊某處勾了一下,接著,田七耳旁傳來紀衡故作驚訝的聲音,「怎麼濕了?」

    「我沒……」田七羞慚難當,聲音裡隱隱帶著哭腔。

    紀衡把手指拿到她面前,「你看。」

    「……」死也不會看的。她緊閉著雙眼,不知道他還會耍什麼花樣。等了一會兒,發現臀上的手移開了,她以為這酷刑終於結束了,於是詢問地叫他,「皇上?」

    「叫我的名字。」他循循善誘。空氣中傳來一陣衣料摩擦抖動的聲音。

    田七不敢叫。

    「叫我名字,乖。」他又重複了一遍,溫潤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沙啞,像是牛奶裡尚未溶解的砂糖。

    田七心裡一熱,脫口叫道,「阿衡。」

    她話音剛落,只覺兩股間擠進一個炙熱粗硬的東西,一路到底,像是直接頂在了她的心口上,她禁不住叫出聲,反應過來時又連忙用手摀住嘴。

    紀衡喘著粗氣,還在用言語刺激她,「這麼興奮?原來你喜歡穿著衣服弄。」嗓音像是一杯熱燙的茶,又隱隱含著淡淡的笑意。

    田七快羞死了。她捂緊嘴巴,只鼻子裡發出嗯嗯哼哼的聲音,另一手鬆開袍子,轉為扶著古董架。雖然又羞又怕,然而腰卻不自覺地壓低,臀部向後翹得更高,與他貼得更近。

    紀衡撩著她的袍子,好讓她漂亮的雙臀暴露在他眼前。他另一手撈著她的腰,控制著力道,輕輕重重,淺淺深深,把田七折騰得像是枯風中一落葉,巨浪中一孤舟,搖搖飄飄,不能自已。感受著身下尤物身體越來越緊,紀衡知道她將要到達無上妙處,於是加快了速度。田七被他撞得魂飛魄散,頭不自覺地歪向一旁,帽子碰上了架上一隻斗彩纏枝牡丹瓶,那小瓶子被擠得移開了位置,慢慢地向一旁滑落。田七正在緊要處,根本沒發覺,紀衡這會兒就算看到了,也無心顧及。

    啪!室內傳來清脆的瓷器碎裂的聲響。

    「!!!」

    「!!!」

    田七快被嚇死了。

    紀衡快被夾死了。

    這時,有人在門外喊了一聲,「皇上?!」他方才聽到田公公慘叫,以為皇上在懲罰他,但現在不一樣了,裡頭有東西打碎,還是要詢問一下聖上是否有事。

    田七更加懼怕,捂緊了嘴巴不敢出聲,本來因情-事而泛起來的淚花,這會兒奪眶而出。她全身僵硬,□越絞越緊,紀衡被折磨得恍惚有一種小兄弟即刻要離他遠去的危機感。他喘著粗氣,輕輕揉著田七的臀,柔聲安慰她,「沒事兒,乖,放鬆……」說著,一扭頭,梗著脖子衝著門外粗聲粗氣地喊,「滾!!!」

    外面的人立刻滾了。

    田七受了驚嚇,身體更加敏-感,紀衡戀戀不捨,直折騰到她將要下值才肯罷休。他仔細清理兩人身上的狼藉,又把兩人的衣服穿好。田七的褲子沾上了一些滴落的液體,他雖擦乾淨了,卻還是留下了水漬。不過用袍子遮著,應該不會被發現。

    田七衣服雖穿整齊了,心還在撲通撲通亂跳,臉上猶有淚痕。她現在兩腿發軟,無力地靠在古董架上,腳邊就是那個摔碎的瓶子。今天實在是太瘋狂了,從方才小瓶子摔碎開始,她就一路哭,一開始是懼怕,後來就……

    紀衡把帕子用完了,他便抬袖子給田七擦眼淚,邊擦邊笑。他情動過後的眼角也飛著淡淡的紅潮,像是沾了零星細碎的花瓣。幫田七擦完了臉,他把她拉入懷中摟著。他不忍心再逗她,於是只低聲說著撫慰的話,溫柔又可親,好像方才那個衣冠禽獸另有其人。

    田七任他抱著,勸道,「下次我們別這樣了好不好?」
     
    「嗯,好。」紀衡說著,重重地點了點頭。下次我們可以試試別的,他心想。

**********如意的小番外**********

    以下是如意小朋友口述的三篇小作文(由於如意小朋友會寫的字有限,寫出來能被認出來的字更有限,所以他的小作文都是如意口述田七代筆的。以下僅為口述):

    1.《我的自我介紹》

    我叫如意,今年四歲半。我住在皇宮。皇宮的俗稱是紫雞城。我問田七皇宮為什麼叫紫雞城。田七說,因為皇宮裡有很多紫色的大公雞,後來飛到天上,變成了彩霞。留下的地方就是紫雞城了。我沒有見過紫色的大公雞。但田七說的肯定不會錯。田七是我未來的娘子,我現在不能娶她,因為田七說我太小了,等我長大不用她抱著了,才能娶她。可是我又想讓田七抱又想娶她。哎呀,女人真是麻煩。╭(╯^╰)╮

    除了田七,我還有一個皇祖母和一個父皇。我的皇祖母是一個慈祥的人,她喜歡給我好吃的,還喜歡抱著我給我唱歌。我的父皇就有點凶了,他有的時候會罵我,還不許我跟田七玩兒。田七說父皇是嚴父笑笑子,我不懂,但田七說的就是對的。其實我懷疑父皇總想跟我搶田七,不過我不怕,田七肯定是跟我最好的啦。╭(╯3╰)╮

    我過的生活是吃喝玩樂。父皇說我沒有煩惱,其實我有很多煩惱。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長得像父皇一樣大?皇祖母總拿我當小孩子哄,真是的。田七總是不見人影,我找她又找不到。戴三山一睡覺就睡好久,我都以為他要睡死了。我哭了好半天,他也沒反應,快把我嚇死了。幸好田七說它沒有死。你看,我有這麼多煩惱。不過我不能著急,我一著急就急死了。

    2. 《我難忘的一個人》

    我難忘的一個人是戴三山。其實我最難忘的一個人是田七,但是父皇不許我說,所以我難忘的一個人就是戴三山啦。戴三山是一個大大大大烏龜,它喜歡吃生魚和粽子,我喂過它所以它從來不咬我,它連奶娘都咬,就是不咬我和田七,哈哈。

    戴三山喜歡我和田七,討厭父皇。它的烏龜殼像大石頭一樣大,我是搬不動的,只能坐在上面。我和田七都喜歡坐在烏龜上面,然後我就會變高了,看人都不用仰頭啦。田七還會摟著我,真是太幸福了。父皇也喜歡騎烏龜,但是他太大,騎不了,就只能羨慕我和田七。田七說,人只有在被羨慕的時候才能體會到成功的滋味。

    我們坐在戴三山的殼上面時,它會爬著走。雖然爬得慢,但會一直爬。有一次我在它殼上睡著了,它還在爬。田七給我講了烏龜和兔子賽跑的故事,故事特別特別的精彩。她講完後問我,聽了這個故事有什麼感想,我說我想喝兔頭湯。然後父皇就瞪我了,還想拿書打我的頭,幸好田七保護我了。唉,男人,何苦為難男人。/(ㄒoㄒ)/~~

    不過晚上我還是喝到了我想喝的兔頭湯。O(∩_∩)O

    3. 《我難忘的一件事》

    我難忘的一件事有好多。有一次我和田七和戴三山玩耍,父皇來了要打田七,還把田七扔進水裡去了。我哭得可傷心了,父皇還不讓我和皇祖母說。幸好後來田七被戴三山救上來了。我父皇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他四歲尿過床,真的,我皇祖母親眼所見。田七說我比我父皇強,至少我四歲就不尿床了。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難忘的事還有和田七、父皇一起出宮玩。一開始他們說帶我一起出宮,我以為大家要一起去撒尿,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撒尿還要結伴,但是田七和父皇的面子我總要給嘛。然後,我憋著尿,被他們帶出了紫雞城。可是他們一直不尿,我都快憋死啦。最後的結果是,他們兩個看著我尿。o(>﹏<)o

    然後我們就去在街上玩兒,看了打架和噴火,真是特別特別精彩,我真想天天看。(*^__^*)

    我難忘的事還有很多,可是田七說不能繼續說了,所以就說這麼多啦。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26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5:02 PM 編輯

第79章 發現甚麼的

    田七走出養心殿時兩腿還有些微微打顫,不能走太快。外面陽光正好,曬得她身上暖融融的。紀衡還養心殿裡,兩怕被察覺,並未一同出來。

    剛走出養心殿,田七迎頭看到一大一小兩個金童似的走過來。大的面如皎月,一身白色繡著淺藍吉祥雲紋的袍子;小的那個粉雕玉琢,穿一身紅衣,紅衣上用金線繡著團福花樣,領口和袖口攢著白絨絨的毛,也不知是兔子的還是狐狸的。小孩兒長得忒可愛,像是年畫上的送財童子,不是如意是誰。

    抱著如意的是紀征。他本來慈寧宮,如意想來養心殿找他父皇,紀征便告退出來,帶著如意一起來了,理由是看望他皇兄。

    這倆的目標其實都不紀衡。

    如意一開始乖乖地被紀征抱著,待看到田七,他很高興,向著田七張開手撒嬌,「田七,抱。」

    田七此時自己是個軟腳蝦,也不敢抱他,而是笑看著他們倆,「王爺和殿下是來找皇上的嗎?皇上就養心殿。」

    如意不屈不撓地張著手臂,身體跟著向外探,「田七,抱嘛。」

    田七垂著手不接。

    紀征看著田七,他有些疑惑。田七兩眼發紅,像是剛哭過,難道她受了什麼委屈不成?他有些心疼,很想問一問田七,可是周圍耳目太多,他無法開口,因此只是笑道,「皇兄最近聖體可還好?」

    「回王爺,皇上龍體康健得很,他還時常念叨您。」

    她說話帶著鼻音,聲音略微有些沙啞,紀征更確定她哭過。他心不焉地和她說了三兩句話,田七答得也應付,想等著他們兩個離開,她好退下。然而紀征捨不得放她走,即便是聽她說一些敷衍的話,他也願意。

    如意張著手,委屈地看著田七,一言不發。

    田七最受不了他這可憐見的模樣,只好把他接過來,打算抱一下哄他一哄。以前也不覺得如意有多重,但是現田七覺得懷裡的是個沉甸甸的小肉球,她抱著他立原地不敢走動。

    如意胖乎乎的小手她臉上摸了摸,奇怪道,「田七,哭啦?」

    連如意都看出來了。紀征捏了捏拳頭,田七雖身份不高,但作為御前太監,能欺負她的實不多。最大的嫌疑莫過於紀衡,但是皇兄似乎也對田七有那種想法……紀征皺了皺眉,心內突然冒出來一個不太好的猜測。他現無比希望田七隻是被皇兄打罵了一頓。

    田七剛想放下如意,忽看到周圍紛紛行禮,口呼「萬歲」,便知皇上來了。她沒想到他出來得這麼快,連忙想要放下如意轉身行禮,不想腰還未彎下,她只覺小腿一酸,便斜斜地向旁邊倒去。

    紀征離她很近,趕忙伸手去接,不想紀衡比他動作快上許多,三兩步晃到近前,一把撈起田七。田七懷中的如意眼看著要脫手出去,紀衡又空出一隻手一把抓起如意。他這一串動作太快,旁反應不及,定睛看時,只見田公公的肩膀被皇上圈攬著,整個幾乎扎進皇上的懷裡。小殿下的待遇就沒那麼好了,他正被皇上抓著背上衣服提空中。皇上手臂向外伸得筆直,像是拎一塊討嫌的抹布,隨時準備遠遠地丟出去。

    如意突然懸空,不安地撲棱著手腳,像是一隻被捏住了殼的小烏龜。他吃力地仰頭看父皇,但是父皇好像並沒有注意他,而是死死地盯著……皇叔?如意的脖子又向著紀征扭,扭了幾乎半圈,目光才到達目的地。他看到皇叔也盯著一個看,他看的是……唔,田七?於是如意又哼哧哼哧地把脖子扭回來……

    田七竟然沒有盯著他看,如意很失望。不過他很快又有點擔心,因為田七臉色發白,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田七當然害怕,她快怕死了!就這麼扎進皇上懷裡,那是冒犯聖體。而且她跟他還有了那種事,現更需要前保持距離。現這舉動太過親暱,一個皇帝和一個太監……實說不過去!

    她慌忙跪下來,「奴才罪該萬死!」嗯,就不說是什麼罪了,說出來就是欲蓋彌彰了……

    紀衡收回目光,看了看跪腳邊的,沉聲道,「自己去領罰。」

    「遵旨。」

    「知道該找誰領罰嗎?」他又問道。

    「奴才……知道。」她的聲音微微發著顫,蒼白的臉色又升起淡淡的紅暈。

    紀衡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把手中的如意向上一拋,跟不是自己親生的一樣,如意飛起來又落下,竟也不怕,還有心思笑。紀衡又一把接住如意,抱著如意的兩條腿,讓他趴他的肩膀上。然後轉身離開。

    如意扶著他父皇的肩膀,還不忘向著田七招手,「田七,記得來找玩兒。」

    紀征兀自站原地死死地盯著田七,雙目染赤。果然,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皇上把田七……

    他無法接受,不願相信,然而事實擺面前,他不得不信。的第一反應總是最真實的,方才危急時刻皇上可是一把把田七摟緊懷裡。田七獨自一兩眼發紅倒也不會讓懷疑,可是跟皇上站一起,她怎麼看怎麼像是剛剛被風露催搖的花朵。紀征只覺心臟像是有一把小刀片一下一下地切著,他難過的垂下眼睛,視線落田七露袍子外的褲腳上,那上面沾著一片濕痕。外面的袍子未濕,裡面的褲子倒先濕了,可見不是因著茶水之類的潑濺。再有,袍子一團皺……

    紀征痛苦地閉上眼睛。他不能再看下去,不能再想下去……

    已經走遠的紀衡突然回過頭,沖紀征喊道,「阿征,可是捨不得離開?」

    「皇兄說笑了。」紀征睜開眼睛,平靜答道。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後退,目光依然落田七身上,像是被她纏住了,不能分開。

    紀衡駐足而立,等到紀征走到他身邊,他才繼續前行,邊走邊和紀征聊著天。紀征低頭應著,未見任何異常,但紀衡就是覺得自己聽到他磨牙的聲音了。兩走到月華門外,紀衡盛情邀請紀征共進午膳,紀征卻一俯首答道,「皇兄賜飯,臣弟本不敢辭。只是今日抱恙身,食慾全無,怕會影響了皇兄的興致。臣弟這便告退。」說著也不等紀衡發話,逕自退下了。

    這是公然地違抗聖旨、藐視皇威。紀衡也沒追究,越是勝利者,越喜歡玩兒大度。不過,把情敵刺激跑了,他心裡那個舒暢自是不用說。如意又被他拋起來,這回接住了直接扛肩頭。紀衡就這麼扛著自己兒子,甩開了腿飛跑向乾清宮。盛安懷正乾清宮準備給皇上排午膳,一抬頭看到皇上扛著個不明物體飛奔而來,他嚇得直接撞到了門框上。

    紀征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確實應了他說的那句話,食慾全無。管家有些擔心王爺,勸著想讓他進些東西,紀征卻一擺手,「把衛子明給叫來。」

    衛子明就是他派下去追查田七身世的。此最近工作進展不太順利,這會兒被王爺叫來,以為要挨罵,誰知王爺卻說道,「要查的東西一定大理寺。」他才不相信田七會真的為了倒騰古董而去大理寺。

    他神色篤定,頓了頓,又說道,「一定是們找的不仔細。可以先從蘇慶海身上下手。」

    紀征又吩咐了幾句,衛子明便離開了。

    他走到飯桌前,提起筷子,瞄瞄這個看看那個,依然沒胃口。想想方才那一幕,他心頭火起,胳膊用力一掃,面前不少杯杯盤盤直接被掃落地,稀里嘩啦摔了一地狼藉。

    幾個侍飯的小丫鬟嚇得連忙跪下,齊聲道,「王爺息怒。」

    紀征坐凳上,目光向地上的溜了一下,最後指著其中一,「,過來。」

    被指的小丫鬟站起身,心驚膽顫地跟上王爺,她以為王爺會罰她,沒想到他把她帶進了臥房,然後,一把把她推到床上。

    「王爺!」小丫鬟驚叫道。

    紀征壓上來,不管不顧地撕扯她的衣服。小丫鬟也有十六七歲,已經通曉一些事,現被王爺這樣對待,雖有些懼怕,但又無法拒絕。紀征托著她的腰,她頸間親吻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痴迷地看著她的臉,「阿七。」他叫她。

    小丫鬟頓時委屈起來,「王爺,奴婢不是阿七。」

    是啊,不是阿七。世上只有一個阿七。

    沒比的上阿七。

    紀征坐起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臉上欲色淡了一些,「出去。」

    小丫鬟怔愣地看他。

    「出去,」他又重複了一遍,見她依然未動,他惱怒道,「滾!」

    小丫鬟穿起衣服,掩面啼哭著跑出去了。

    紀征躺回到床上,手臂交疊枕著後腦。眼前又漾出田七濕潤的雙眸,桃花瓣似的俏臉。他突然勾唇一笑,笑意發涼。

    「就算做不了第一個男,也要做最後一個。」他喃喃自語道。

    遠皇宮中的田七連打了兩個噴嚏。俗話說「一想二罵三念叨」,田七擦了擦鼻子,心想,大概是有罵她了。要是讓她知道,一定要罵回去。

    如意坐田七懷裡,他仰頭看著田七,還惦記著中午田七哭的事情,「田七,為什麼哭呀?」

    田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輕輕推了一下如意的肩膀,指著不遠處說道,「看,來了!」

    那裡支著個大圓簸籮,簸籮底下撒了幾粒穀子,倆想用這個方法捉幾隻雀兒來玩兒玩兒。田七還未拉動手中的繩兒,如意看到簸籮底下果然落了一隻麻雀,便從田七懷裡跳下來跑過去抓麻雀。麻雀自然不可能等著他來抓,飛跑了。

    田七笑呵呵地去追如意,一邊護著他,怕他跌倒。

    不少伺候如意的宮女太監們袖著手不遠處看熱鬧。田公公是御前的,所以不存和她們搶功的威脅,她們也就樂得輕省。

    兩個宮女靠一個假山前交頭接耳地聊著天。

    「哎,不覺得今天田公公很奇怪嗎?」宮女甲。

    「哪裡奇怪?」宮女乙反問。

    「就是……」宮女甲的想法有些猥瑣,不好直接說出口,於是伏宮女乙耳邊,偷偷說了。

    宮女乙聽罷,臉色頓時紅成茄子,輕輕推了她一把,「個嘴上沒把門的小蹄子,滿腦子都是什麼下流勾當!自己齷齪也就罷了,還說與聽,羞也不羞!」

    宮女甲卻一本正經,「說的是真的。田公公今兒就跟那些承恩受露的妃子一個模樣,再看看皇上是怎麼對他的,難道不奇怪嗎?古代也不是沒有專好調弄太監的皇帝,說是不是?」

    「快閉嘴吧,」宮女乙左右看看,「這種話若是傳出去,還要命不要!」

    宮女甲也知道自己失言,連忙住了口。

    不遠處田公公和小殿下的笑鬧聲又傳來,掩蓋了假山後面細微的腳步聲。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28 AM

第80章 怪事

    田七收到鄭少封的第二封信時,這小子已經不跟她交流戀愛心得了。他大概是覺得跟一個太監說這些東西簡直就是在嘲諷對方不具備追姑娘的客觀條件,是不夠友好的。他於是開始大倒苦水。什麼邊北苦寒呀(宣府在京城西北四百里)、娛樂生活匱乏呀(戒賭了小鳥又不夠豐富)、訓練太累呀(自找的)之類。

    哦,對了,他還重點嘲諷了一個和他同樣有背景、被劃拉到楚將軍手底下歷練的人。此人名叫倪世俊,人不如其名,無論是長相還是氣度還是才能都一點也不俊。草包也就罷了,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敢跟鄭少爺搶楚小姐,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哼!

    田七看著那信上滿紙的怒氣像是要脫離信紙浮向空中,她搖頭失笑,這個鄭少封,這樣罵那倪世俊,大概是因為在楚小姐面前落了下風,這才寫了歪話來洩憤。她有點好奇這倪世俊是哪位大人的兒子,朝中倒是有兩三個姓倪的,不過年齡上都對不上,鄭少封只知道罵人,也未說清楚。

    田七想不明白,也就把信收好,不作他想。

    唐天遠讀書讀出境界來了,臉上一直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紀征同樣的一臉高深莫測。田七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到底是她不正常了還是這個世界不正常了。她向門口望瞭望,門縫處又閃過一個人影,衣服的顏色很熟悉,那人自己也包了個雅間,但是進進出出好多次,弄得好像是尿頻一樣。田七知道他是皇上派出來監視她的人,這回跟上回那個不一樣了,輕功更好、更敬業。他還老是趴在門外隔著窗紗向裡看,窗紗是半透明的,仔細看也能大致看明白裡頭人的行動。可是他也不想想,大白天的,他能看到裡面的人,裡面的人自然也能看到他。

    田七決定回頭跟皇上商量商量,請他換個腦子清楚的來。

    她也沒心情吃酒聊天了,跟兩人告了辭,轉頭去了寶和店。看到方俊,她照例是要瞪兩眼的。方俊被田公公瞪久了,就總覺得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壞事,但他每天被內疚感煎熬著,寢食難安。他現在無比希望自己能快些恢復記憶,有時候一著急,就會拿過手邊的硬東西敲自己的頭,旁人都只當這呆子是在練鐵頭功,並不意外。幸好他的頭夠硬,也敲不壞。

    今兒田七在會客廳跟人談了會兒事兒,出來就看到方俊正拿著個綠跡斑斑的小銅香爐往腦袋上敲打著。田七連忙一把搶過香爐,「你瘋了!」

    方俊衝她一笑,「我沒事。」

    「誰管你有事沒事!」田七翻了個白眼,抱著香爐仔細看了看,還好,沒變形。

    方俊便有些失落,低頭不語。

    田七本想罵他兩句,可是看他現在這樣,終於還是不忍心,便只是問道,「王猛給你的藥你可還吃著?是否定時找他扎針?」

    方俊重重點了點頭。他抬頭看田七,見田公公並未很生氣,便又討好地笑了笑。

    田七放好香爐,叮囑方俊不許再亂碰架上東西,便離開了,出去的時候邊走邊搖頭。她現在有些困惑,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方俊。一開始知道他的身份,她自然是憤怒無比的、恨不得他立刻去死的,可是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工具、一把刀。他混成現在這般淒慘,也有其可憐之處。首惡已死,她現在再追著方俊喊打喊殺,總覺得有些無力。不過,他畢竟又是直接的行兇者,倘若讓她輕輕鬆鬆地放過他,她又不甘心。

    嗯,如果方俊恢復記憶之後願意作證,為她父親洗清冤屈,將功折罪,她大概也就不會把他往死路上逼吧。

    就這麼心事重重地回了皇宮,剛一回到乾清宮,盛安懷就來找她了。他懷裡抱著拂塵,神秘兮兮地左顧右盼,弄得好像是來跟她分贓的。

    田七有些奇怪,「盛爺爺,您找我有什麼事兒?」

    盛安懷問道,「田七,你跟我說實話,你最近沒得罪什麼人吧?有人找過你麻煩嗎?」

    田七搖頭,「沒有。」她最近很安分,唯一找過她麻煩的就只有皇上了,幾乎天天找。

    「真的沒有?」

    「絕對沒有。」

    盛安懷撓著下巴,皺起眉頭,「不對啊,有些奇怪。」

    田七問道,「盛爺爺,到底怎麼了?」

    「沒事兒,」盛安懷搖了搖頭,有些事情值不當的拿到明面上解釋,況且他自己也沒鬧明白呢,他想了想,囑咐田七,「總之你行事小心些……別被發現。」

    田七知他意有所指,紅著臉點了點頭。

    盛安懷也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走了。他這兩天接二連三地被人旁敲側擊地打聽田七,盛安懷是嘴巴嚴的人,不會多說一句話,可是田七被皇上器重是大家看在眼裡的,所以那些人說的問的基本相當於廢話。盛安懷一時搞不清楚對方的意思了,是想挑田七的錯兒,還是想巴結田七?不管是哪一種,跑到他盛安懷面前來刨根問底真的好麼……更有甚者,話裡話外似乎有挑撥他和田七的意思,這真是太可笑了,挑著御前倆太監掐架,你能落什麼好啊?

    盛安懷想從提問者的身份上來琢磨對方的來意,可是也想不通,跟他打聽的人起碼有四五個,並不屬於同一個衙門,也不是同一個主子。

    真是奇怪,盛安懷邊走邊想,紫禁城的太監是要集體發瘋嗎。

    這頭田七吃過晚飯,無所事事,出門在皇宮裡溜躂了一會兒,便看到有乾清宮的太監追上來請她回去,「田公公,皇上今兒未進晚膳,要不您回去看看?」現在乾清宮的奴才們都知道,盛公公是說一不二的,但要論到哄皇上開心,似乎田公公更勝一籌。

    田七覺得奇怪,皇上心情不好嗎,怎麼連晚飯都吃不下了?轉而又一想,多大個人了,又不是如意,非要哄著才能吃晚飯麼。雖這樣想著,她到底擔心,於是跟著那太監回去了。

    乾清宮的晚膳已經撤了,皇上正在書房裡,把如意抱在懷裡教小孩兒成語。

    田七看著皇上不像是心情不佳的樣子。她讓旁人先退下了,看著這父子倆,問道,「皇上,您今天晚上吃得可還好,沒有積食吧?」

    紀衡抬眼笑看她,「怎麼了,心疼朕?」

    田七臉一紅,如意還在呢,他怎麼就說這樣的話。

    紀衡拍了拍如意的小臉蛋,「如意,告訴田七,你今兒晚膳時說什麼來著。」

    如意捧著本展開的書,看看父皇又看看田七,一字一頓地小聲答道,「大、腹、便、便。」

    紀衡不贊同了,「你說的是這個嗎?」

    如意低頭不說話。

    他說的自然不是這個。今兒如意在乾清宮陪著他父皇一起用晚膳,好巧不巧,傳膳的太監裡有個特別胖的,肚子挺得老大。如意指著大肚子太監一個勁兒地喊,「大便翩翩、大便翩翩……」

    萬事怕腦補,太監被罵一句大便也就算了,紀衡一不小心就想像出無數大便在空中亂飛的畫面,他彷彿還聞到了一股惡臭……

    所以他晚膳幾乎沒吃什麼東西,罪魁禍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紀衡等如意吃完了飯才開始數落他,說他不學無術,又嚴厲地糾正了他這個成語的發音。如意垂著小腦袋乖乖認錯不提。

    紀衡覺得兒子老唸錯成語也不是個事兒,因此決定親自指導,好好地教一教他。這就是田七眼前這個畫面的由來。

    田七聽說了此事,忍著笑,寬慰道,「這至少說明殿下認識『便』這個字,還知道它有兩種讀音。這樣小的孩子能做到這樣已經十分不易。」

    如意被田七誇了,又驕傲地揚起了頭。

    紀衡哼了一聲,把如意懷裡的書隨便翻了幾頁,看到一個成語是孔融讓梨。這個好,又生動又有教育意義,還適合小孩子學習。

    很快他就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哥哥是什麼?」

    「弟弟是什麼?」

    如意表示很迷茫。

    紀衡耐著性子把兄弟姐妹四種身份給如意解釋了一遍。如意倒是聽懂了,但是小聲說道,「我想要個妹妹。」

    紀衡忍了忍,「好,那你會給妹妹讓梨嗎?」

    「嗯,」如意點點頭,「反正我討厭吃梨。」

    紀衡再忍,又把孔融給兩個妹妹讓梨的故事講了一遍,最後問如意,「這個故事說明了什麼道理?」

    如意想了想,心中有了標準答案,自信滿滿地說道,「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一定要給別人。」

    紀衡忍不了了。他把書往案上一撂,「你該回去了。」

    如意就這麼被他父皇轟走了。田七笑看著這兩父子,看到如意走了,她問紀衡,「皇上,您現在胃口好點了嗎?」

    紀衡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看到你,就挺好的。」

    田七還是不太適應他隨時隨地耍流氓,她的臉紅了一紅,「那……要不您再吃點東西?您想吃什麼,奴才讓御膳房去做。」

    紀衡的回答是把她按在御案上一陣親吻,邊親邊道,「我想吃什麼,你還不明白?」

    田七不安地推他的肩膀,「別、別在這裡。」

    書房離臥房並不遠,但是紀衡就不想挪地方。田七攥著他的小兄弟不讓他動,逼得他只好先回臥房。

    倆人一沾龍床,便是一陣翻雲覆雨。紀衡坐在床上,讓田七面對著他坐在他身上,兩腿盤著他的腰。田七一開始還能自己行動些,後來沒了力氣,便只有趴在他肩上低吟。紀衡一手摟著田七的後背,另一手托著她的臀,扶著她的身體上下活動,自己配合著挺腰,深深淺淺地動作著。他伏在田七耳邊,低喘著說道,「田七,給我生個孩子吧。」

    田七身體一僵。

    紀衡被她絞得有些吃力。他撫摸著她的後背,又道,「給如意生個妹妹,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肩上骨肉被牙齒襲擊的鈍痛。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29 AM

第81章 他們的愛情

    讓田七懷上孩子這種事情,並不是紀衡說著玩兒的,他經過了深思熟慮。首先,田七雖然也喜歡他,可紀衡總覺得她的心不安分,兩人之間總像是隔著一層什麼。田七並未完全信任他,把她自己交給他。這讓紀衡很無奈,如果田七懷了他的孩子,想必事情就不一樣了。一想到田七有了他的血脈,紀衡就有點激動。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管田七來歷如何,她的身份都太過尷尬。一個太監,突然一天變成了女人,這種事情發生在森嚴的皇宮之中,不亂棍打死她已經算是仁慈了,又怎麼容得下她入宮為妃?光是太后那一關就過不了。不過自己親娘的死穴紀衡當然知道,那就是孩子,只要田七能夠懷上龍種,太后那邊應該就好商量了。有了太后的支持,田七身份轉變得就會更順利一些。

    其實吧,紀衡也不是特別希望田七盡快進入後宮。她是他的女人那是毋庸置疑的,可他又不願意把她和其他女人混為一談。她可能住進某個妃子的宮中,或者情況好一些,單獨分到一個宮殿;他們不能天天面對面了,他想和她親密時要走正常的程序,她的名字會和許多綠頭牌混在一起……想到這些,紀衡就很不是個滋味。有時候,他特別地想把田七藏起來,藏到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只有他們兩個。當然了,這種事情只能想想。他愛著她,自然該多為她考慮。

    田七也很為自己考慮。她喜歡紀衡,所以才心甘情願地與他做違禮的事情,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他。在皇宮裡當了那麼多年太監,又頻繁地摸一個男人的小兄弟,田七的道德倫理觀已經碎裂了,因此她跟皇上做那種事情,也沒有太多心理負擔。

    但這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田七知道以自己的處境,不用奢求什麼名分。可是,她可以名不正言不順,但她不能生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孩子。萬一有了孩子,怎麼辦?偷偷摸摸生下來,再偷偷摸摸地養大?小孩兒從小不知道自己的親爹是誰?又或者以孩子為籌碼向皇上施壓,讓她進宮成為他三千佳麗中的一員,從此一生困於深宮之中?

    這不是田七想要的。田七想要的只是為父親伸冤,然後出宮自在生活。以前還想過嫁人,但現在不想了,她都跟一個男人那樣過了,還嫁什麼人。她不敢去想著和一個皇帝長相廝守,這種事情越想越痛苦。她沒有靠山,沒有底氣,也沒有信心,去要求一個帝王自此心裡眼裡只有她。倘若執念太深,結果只能是一敗塗地。所以她不斷地勸說自己,只需顧著眼前便好,喜歡他,就疼他愛他,與他做快樂的事。等到大家緣分盡了,好聚好散。

    她這樣一遍遍地催眠自己,好使自己灑脫起來。

    但是在愛情面前,真正能夠灑脫起來的,只有那些不愛的人。

    ***

    田七不敢生孩子,便找到了王猛。她雖然不太清楚小娃娃製造出來的原理,但她跟皇上都親密到那種程度了,總歸是很危險的。

    王猛聽到田七支支吾吾的表述,有些奇怪,「你怎麼了?皇上不就是想要給妃子吃避子藥丸嗎,你害羞什麼?」

    是啊,我不用害羞,沒人知道是我自己吃。田七定了定心神,說道,「那你快點做出來,越快越好。還有……不許告訴別人。」

    王猛點了點頭。皇宮裡一些奇妙的規則他自然知道,也就不多言。

    田七把避子藥丸放在住處,如果和皇上發生了什麼,她就回去偷偷吃一粒。本以為會很順利,但是很快她就遇到了新的挑戰。

    戀人之間並不是只有那檔子事,激情過後,紀衡不希望田七匆匆離去。他想摟著她閒閒地說話,想抱著她睡覺。他想兩人像鴛鴦一樣交頸而眠,緊緊相擁度過漫漫長夜,這才會讓他感到充實和踏實。

    這些在皇宮之內是做不到的,紀衡便想和田七出門幽會。盛安懷多體貼呀,於是在皇宮外面給他們悄悄置辦了一個宅子,離著紫禁城不遠,也不是官員聚居區,又買了幾個老實的下人打掃看守宅子。夜幕降臨之後,紀衡便和田七喬裝一番出了門,來這個宅子裡開始夜生活。

    紀衡總覺得一踏進這個宅子,他就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這裡幽僻,安靜,沒有俗務纏身,也沒有旁的紛紛擾擾。他與所愛之人溫柔纏綿,或是秉燭夜話,像是一雙普通的夫妻。

    一早上天未亮時他們就要起床,紀衡不能每天都請假,他得按時按點地上朝。有時候紀衡怕田七勞累,想讓她多睡一會兒,田七哪敢讓皇上獨自一人回宮,否則解釋不清,反正她習慣早起了。再說,她還得回去吃藥呢……

    就這樣過了些天。紀衡越來越喜歡出宮。田七對於那個只有他二人的地方也十分嚮往,一開始還勸兩句,後來就忍不住了,總和他一起出宮廝混。

    皇上頻繁出宮,旁人明面上不敢議論,私下裡總會犯些嘀咕。

    ***

    含光殿。

    天越來越冷了。含光殿門口那株桂樹的枝葉幾乎落盡。頭天晚上又下了一層霜,一早,黑褐色的枝幹上結了半透明的白色,像是刷了一層銀粉。幾隻灰撲撲的小麻雀踩在銀粉上,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討論什麼。樹下一個太監經過,抬頭看到一群鳥,怕他們在自己頭上拉鳥糞,於是捂著帽子躲開了。

    這太監直接走進了含光殿,在花廳見到剛吃過早飯的順妃娘娘。順妃正慢悠悠地飲著茶,看到他來,放下茶碗,笑呵呵地說道,「衛公公來了?來人,賜座。」

    天氣冷下來,花廳中點著兩個炭盆,順妃還在跟旁邊人抱怨冷,宮女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笑著回答「若是有地龍就好了」。這話說的,人人都知道皇宮裡除了乾清宮和慈寧宮,就只有皇后入主的坤寧宮有地龍。順妃喝了口茶,責備那宮女失言,宮女低頭認錯,面上卻無半點愧意。

    說了會兒閒話,順妃屏退旁人,問起了正事。被稱作衛公公的人答道,「如娘娘所料,皇上昨晚又出宮了。」

    順妃點點頭,「依公公之見,皇上到底是在外頭養了什麼狐狸精,還是確實貪戀上了田七?」提到後者,順妃皺了皺眉。賣屁股的小太監,怎麼想怎麼噁心。

    衛公公答道,「這種事情奴才可不敢妄言。娘娘讓奴才打聽什麼,奴才盡心竭力地去辦,其他的,但憑娘娘自己揣度就是了。奴才說句真心話,放眼後宮裡各位主子,除了皇上,再沒一個如娘娘這般耳聰目明,娘娘自己心中想來已經有了明斷,不需要奴才多言。」

    「既如此,本宮也不瞞你,我倒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田七雖是個太監,卻長得比花朵還水靈,皇上想嘗嘗鮮也未可知。再者說,我讓你們試探盛安懷的態度,就是想看看他的反應。田七如今風頭幾乎壓過他,他卻沒有表現半絲妒意或輕鄙,要麼就是他甘願退讓,要麼就是他知道田七已爬了龍床,不敢對田七怠慢。依著盛安懷的性格,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順妃一邊說,一邊看著衛公公深以為然地點頭,她又冷笑,「不管怎麼說,田七此人很不簡單。皇上那麼討厭太監,都能被他勾引了去,這事兒若是被太后知道,不知道她老人家該會是什麼反應。」想著太后得知兒子玩兒斷袖時六神無主的表情,順妃面上劃過一絲快意。

    衛公公見狀,便問道,「娘娘的意思是,把這事兒往太後面前捅?」

    「不急,」順妃搖搖頭,「田七現在得寵,他跟皇上吹句枕頭風,怕是比什麼都管用。這樣的人我怎麼可能與之為敵,自然該先是拉攏。他的把柄攥在我手裡,他若是不聽話,我再考慮其他。」

    衛公公暗暗點頭,覺得自己選對了主子。他在宮中人脈很廣,但一直在衙門裡做事,沒有往後宮裡湊。這人的心思有些像打麻將,屁胡不要,要胡就胡個大的,一輩子翻身。這不,觀察了幾年,他選了順妃。現在看來,這位娘娘果然沒讓他失望。衛公公說道,「說到太后,奴才倒是聽說了另外一件事。」

    「何事?」

    「太后最近似乎對田七有些不滿,想著料理他。娘娘,您看會不會是太后已經知道此事?」

    「不可能,太后若是知道,早就殺上門了,又怎麼會安坐在慈寧宮。她想必是以為皇上被田七調唆壞了,淨出宮沾花惹草。」

    「那我們……」

    「我們只需坐山觀虎鬥,在適當的時候拉田七一把,不怕他不歸順。」

    「娘娘聖明。」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31 AM

第82章 異變陡生

    紫禁城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有些早。雪下得不大,兩指厚的一層,像是把整個世界蓋上了一層簇新的鵝毛毯子。

    紀衡下了早朝,給太后請了個安,便去碧心亭賞雪了。如意非要跟著,還不讓紀衡抱,自己站在椅子上趴到田七背上,讓她背著走。田七當著太后的面,不敢拒絕如意,只好把他背起來。

    小孩兒的身體長得倍兒快,如意越來越沉了,田七背著有些吃力。紀衡在一旁看得心疼,一出了慈寧宮,立刻把如意揪過來抱著,如意不高興,紀衡只好把這小祖宗扛起來,讓他騎在他的脖子上。

    如意總算高興了,扶著他父皇的帽子,一個勁兒地喊「駕」。紀衡心情好,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他向旁邊看了看田七,發現田七在笑看著他們父子倆,紀衡心情更好了,這麼冷的天兒,他胸口暖乎乎的。

    碧心亭建在太液池中間,這會兒池水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托著皚皚白雪,一眼望過去,茫茫的一片,像是進入了一個水晶世界。紀衡早提前讓人清場,他扛著兒子,與田七肩並肩走上太液池中的小路。碧心亭下的台階有些滑,田七腳下不穩差一點滑倒。紀衡一著急,趕緊去扶她,一下子忘了肩上的如意。偏偏如意不安分地高舉起雙手,抓住了碧心亭的屋簷。

    紀衡把田七扶起來,走出去一步,發現肩上空了,兒子不見了。他登時傻眼,扭頭一看,如意正吃力地抓著屋簷,兩條腿懸在空中胡亂倒騰著。田七嚇得心都提起來,趕緊過去張開手接如意。紀衡滿頭黑線地走過去把如意扯下來,他就知道這小混蛋礙眼,現在是越看越礙眼。

    如意坐在包裹著猩紅色羊毛坐墊的石凳上,田七驚魂甫定,從旁邊欄杆上放的一溜食盒裡找了找,取出一小壺熱熱的牛乳來,牛乳裡加了玫瑰香露和蜂蜜,倒出來的時候濃香撲鼻。紀衡看著田七端著小茶碗喂如意牛乳吃,他更覺如意礙眼了。

    「田七,給朕燙酒。」紀衡說道。

    田七便放下茶碗,又去給皇上找燙酒的傢伙什。幸好旁人準備齊全,不止酒,連菜也有。她一一端上來,紀衡看她忙前忙後,又有些心疼,拉著她坐下,他自己燙了酒,遞給她一杯。

    田七在這種地方陡然與他平起平坐,有些侷促。

    紀衡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開,皺眉問道,「手怎麼這麼涼?朕給你的衣服你穿了嗎?」

    田七點了點頭。天氣越來越冷,紀衡給了她不少禦寒的衣物,自然比她自己買的要好上許多。比如她今兒裡邊套的一件衣服是狐狸毛的裘衣,靴墊是兔毛的。裘衣一般是穿在外面的,但是田七穿這種衣服太招搖,紀衡讓人故意做得小一些,使她當小襖子穿。不過田七天生畏寒,且手腳冰涼,就算現在穿著暖和,手還是冷。

    紀衡握著她的手便不松開了,要用自己小火爐似的手心給她暖一暖。

    如意小小年紀,還不能夠理解秀恩愛是怎麼回事,他本能地察覺到田七和父皇太過親密,於是不太高興,委屈道,「田七,你不和我好了嗎?」

    紀衡拍了拍他的小臉蛋,再次強調,「田七是朕的人。」

    如意泫然欲泣,又質問田七,「你也不陪我玩兒了?」

    田七剛想說話,紀衡卻搶先道,「白天陪你玩兒,晚上陪我玩兒。」

    如意咬著手指,總覺得這話不太對勁。不過他仔細一尋思,又覺得是自己佔了便宜。晚上是睡覺的時候,有什麼好玩兒的。

    ***

    下午時候,紀衡去了唐若齡家的梅花園子賞梅,聯絡君臣感情。他不僅自己去了,又召集了一大幫重臣,鄭首輔、孫從瑞等都列席了。雖然是面聖,但這並不是朝會,所以臣子們也不拘謹,還趁機帶上了自己拿得出手的兒子,小輩兒們難得有一次面見皇上的機會,一定要給聖上留個深刻印象。

    唐若齡家不是大財主,他的梅花園子建起來主要是自用,佔地面積不大,梅樹也不多,於是君臣們呼啦啦地這麼過去,就導致了人比梅樹還多的囧況。紀衡厚著臉皮對那幾棵被圍觀的梅樹一通稱讚,順著梅花的風骨又說到唐若齡的風骨,唐若齡被誇得有些汗顏。當然了,這種場面話,你要是想聽,對方能給你說上三天三夜,反正又不用上稅。

    孫從瑞卻聽得十分認真,也十分眼紅。

    紀衡自己酸完了,又要拉著別人來酸,讓在場的後生們一人作一首詠梅詩。作詩這種事情是有些人打娘胎裡帶出來的技能,比如唐天遠。他隨便寫寫就能拔得頭籌,最後的結果自然是被紀衡單拎出來誇獎一番。

    孫從瑞更加鬱悶。所謂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同樣是官二代,孫蕃只能指望著自己老爹的品級蔭官,還要承擔被人黑以至於連蔭官都蔭不好的後果。可是唐天遠,也是嫡長子,但從來都不惜的去掰扯這些,人家正兒八經地考科舉,走仕途,進翰林院,當內閣預備役,再然後,自然是位極人臣!

    孫從瑞心中便升起一股怨恨。他怨恨,並不是因為自己兒子不夠好,而是對方太好。但是唐氏父子之出頭,也並不完全因為他們能力突出。孫從瑞想到了那個陰魂不散的小太監,氣得直磨牙。人遇到困難時,都有挑軟柿子捏的慣性。

    ***

    紀衡在唐若齡家刷存在感的時候,田七正在慈寧宮陪如意玩兒。慈寧宮院子裡有一部分雪沒掃,專留著給如意玩兒的。田七團好了雪球,讓如意帶著皮手套捧著雪球,看誰不順眼就丟誰。如意身邊的宮女太監們紛紛中招,大傢伙玩兒得不亦樂乎。

    太后貼身伺候的一個宮女、平時被喚作「蕊香姑姑」的,出來在一邊兒悶不吭聲地圍觀了一會兒,就又回去了。

    慈寧宮的花廳裡,太后正在和幾個妃子聊閒天。今年的第一場雪,大家都有些興奮,坐在一處互相恭維幾句吉祥話,或者打些機鋒,不亦樂乎。蕊香姑姑走進來,在太后耳旁低語了幾句,太后聽罷,臉登時陰沉如蓄滿風雪的天空,「把田七給哀家帶進來!」

    妃子們紛紛坐直身體,面色肅然,不明白太后為何突然發怒。

    她們自然不知道,因為她們看不到田七里邊兒穿的衣服。田七剛才在外面跟如意玩兒得瘋癲,舉手之間難免從袖子中露出端倪,蕊香又是個眼尖的,連忙回來告訴太后娘娘。這裘衣是用狐狸腋下的毛皮縫製的,真真應了集腋成裘那句話,十分難得,質地柔軟,毛料細小柔順,也很好認。因此蕊香雖不敢十分肯定,卻也有八分肯定了。

    太后很生氣。裘衣就算放在宮廷,也是奢侈品,田七這種奴才,得猖狂成什麼樣,才會比主子穿得都好?

    她這些天本來就對田七十分不滿。皇上過了所謂九九八十一天,也一直未召幸,卻是頻頻出宮,真當她不知道這兒子在做什麼勾當?定是在外頭拈花惹草去了!至於是誰把皇上帶壞的,還用問麼?皇上每次出門都只帶田七一人!

    再有,連如意都被田七轄制了。這麼小個孩子,田七仗著自己那點把戲,把如意哄得五迷三道,天天吵著要找田七玩兒。

    太后很不安。她最親密、最牽掛的兩個人,都被那太監哄賺了。那狗奴才下一步會怎樣?太后一瞬間想到了曾經那些最黑暗的歲月,再看看眼前的田七,她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陳無庸。

    矇蔽主子,勾結寵妃,廢立皇儲……這些,田七至少已經做到第一步了。而第二步,似乎也不是難事。

    太后作為這場鬥爭的勝利者,她一直潛意識裡避免承認敵人的捲土重來,可與此同時過去那些痛苦記憶又使得她時時擔憂,刻刻警惕,甚至於草木皆兵。

    太后對田七的不滿像是暴漲的河流,偏偏田七在這個時候撞進她眼裡,一鎯頭掘開了河堤。這不是找死麼。

    眼下,感覺到花廳之內人人斂氣息聲,太后娘娘臉色發青,田七雖不明就裡,卻也是知道不妙。她心中惴惴,恭敬地跪了下來,心中仔細想著太后大概會責備她什麼,她該怎麼反駁。

    但是太后的指責並不很具體——有些東西她雖然知道,卻也是無法宣之於口的。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這種被她深深忌憚的奴才,必須弄死。於是她老人家指著田七,破口罵道,「來人,把這個妖言惑主的下流胚子給哀家拖出去,杖斃!」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32 AM

第83章 威脅什麼的

    田七聽到太后說出「杖斃」的那一刻,渾身發涼,腦子都木了。

    她要死了嗎?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亂棍打死?

    這時,一個四平八穩的聲音突然說道,「且慢。」

    這兩個字使得室內劍拔弩張的氣氛鬆動了一些,不少人將目光投向說這話的人——順妃。

    田七也呆呆地看著她。

    順妃很想當皇后,太后很不想順妃當皇后。這時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不過順妃沒有任何忤逆太后的資本,表面上依然維持著對太后的恭敬與順從,這也是大家看在眼裡的。所以沒人會想到,順妃會在這個時候,公然站出來,跟太后對著干,而目的,只是為一個太監求情。

    有幾個妃子甚至想捏一捏自己的大腿,看是不是在做夢。

    太后皺了皺眉眉,「順妃,你有何話要說?」

    順妃笑道,「太后娘娘幫皇上管教奴才,本是天經地義。只是臣妾以為,一個奴才的命倒不打緊,怕的是皇上會多想。太后您有什麼教誨,當著皇上的面說,皇上豈有不聽的?莫說一個奴才,便是十個不聽話的奴才,您看不上眼了,皇上也會眉毛不眨一下地把他們料理掉。臣妾說句踰越的話,母子之間本不需避諱什麼,若是因為這奴才,使得太后和皇上母子有些誤會,這狗奴才便是死一萬次也難償其罪。」

    這世上最討厭的事情,就是你的敵人說出了讓你無從反駁的話。太后雖然討厭順妃,但是終於還是被她說服了,覺得反正是個奴才,用不著背著兒子去做,鬧得好像見不得人似的。她於是揮退了上來按著田七的人,又道,「你的腦袋先寄著,回頭哀家跟皇上說了,照樣不輕饒你。」

    田七頂著一腦門冷汗,戰戰兢兢地退下去了。

    ***

    紀衡一回到乾清宮就找田七,可惜田七不在。他想找個人問問,又心虛怕被察覺,於是給盛安懷使了個眼色。

    盛安懷會意,跑去門口對看門的一個小太監問道,「知道田七去哪裡了嗎?」

    紀衡正豎著耳朵聽他們那邊的動靜。小太監刻意壓低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裡:「盛爺爺,我聽說太后娘娘把田公公打死了!」

    那一瞬間,紀衡只覺自己像是被無數大冰雹兜頭砸下來,砸得他渾身冰冷,腦中一片茫然。他臉色陰沉,握緊拳頭向外走,目標——那胡說八道的太監!竟然敢說田七死了,真是該一拳打死!

    盛安懷心裡一咯噔,但是表面裝作淡定無比,狐疑道,「真的?我怎麼沒聽說?」他一抬頭,發現了漸漸逼近的皇上。但是皇上的臉色太可怕了,他一時張口結舌,發不出聲音。

    紀衡冷冷地看著小太監,默默地舉起了拳頭。

    小太監沒有察覺到危險的來臨。他一攤手,「假的!趙大康親眼看到田公公活著從慈寧宮走出來。」

    紀衡:「……」

    他有一種虛脫感,無力地扶著門框。

    小太監發現了面色不善的皇上,趕緊跪下了。

    盛安懷過去扶住紀衡的胳膊,說著只有兩人才能理解的話,「皇上,您請放心。」

    紀衡怒瞪著小太監,眼珠子像是要爆裂出來,「滾!!!」

    小太監跌跌撞撞地滾了。

    盛安懷立刻去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兒,很快帶來整個事件的準確描述。紀衡冷靜下來之後,智力飛快上漲,僅僅從「妖言惑主」這四個字裡就分析出來太后的顧慮。

    他往手上戴了一串大佛珠,立刻去了慈寧宮。

    太后見紀衡來,知道他已經聽說了此事。太后有些擔心皇上為田七說話,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麼她最擔心的事情就發生了。

    不過幸好皇上沒有,他只是說道,「母后您看誰不順眼,直接知會兒子一聲,朕直接砍了他的腦袋,何勞您親自下令,髒了自己的手,還惹佛祖不高興。」

    太后便放了些心,「惹佛祖不高興」這種事情也確實讓她有點後怕。她輕易並不要人性命的,只不過田七太戳她的逆鱗了。太后想想自己兒子做的那些好事,又憂愁道,「哀家還不是怕你被他帶壞了,你不能重蹈你父皇的覆轍。」母子二人獨處,便不是很避諱對先帝的批判。

    紀衡點了一下頭,「朕最近確實懈怠了一些,田七沒有勸著些朕,是他的失責,一會兒回去朕就結果了他,好讓母后放心。」一邊說著,一邊還撫弄著腕上那串大佛珠。

    太后終於放心了。田七不算什麼,皇上並沒有把這個太監很當回事,這讓太后又找回了安全感。當一個人不配做你的對手,你就特別容易對他寬容。太后看著紀衡腕上醒目的佛珠,嘆了口氣道,「算了,教訓他幾句便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用不著一定要殺了他。」

    紀衡悄悄鬆了口氣。

    太后又覺得不對勁,「不過田七身上怎麼會穿著名貴的裘衣呢?」

    紀衡想也不想胡謅道,「什麼裘衣,母后您指的是他自己用耗子皮縫的那件?他跟盛安懷顯擺過,朕看了都想吐。」

    太后聽著也想吐。

    太后又道,「哀家不知道你在外頭被什麼人勾住了腳,你既然喜歡,不如把她放在宮裡頭,省得你勞累奔波。」說到這裡,話裡已經帶了幾絲譏誚。

    紀衡搖了搖頭,「朕有悔過之意,再不會胡鬧了。」

    太后淡笑著點了點頭。

    紀衡面色如常,心中卻是一片陰霾。

    ***

    田七後來去了趟含光殿。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順妃都救了她一命,她得道個謝,順便想辦法把恩情還回來。她以為順妃出手就她是為了套近乎拉關係,以便更頻繁地接近皇上——大部分跟她示好的人都是這個目的。不過這一次,還是有些事情她沒意料到。

    順妃屏退眾人,笑意盈盈地看著田七,笑道,「田公公,你以為本宮說那些話,是為了什麼?」

    田七低著頭打馬虎眼,「自然是為了太后和皇上。」

    「這倒也沒錯,本宮確實是為了皇上,」順妃走近一些,「你抬起頭來。」

    田七依言抬頭。

    順妃輕輕抬了一下田七的下巴。她食指的指甲有半寸長,硬硬的抵在田七頜下柔軟的肌膚上,使田七十分不自在。

    「果然是美人無雙,我見猶憐,」順妃笑道,「這樣一個人若是死在亂棍之下,皇上該有多心疼啊。」

    田七渾身僵硬,驚訝地看著順妃。她剛想開口,卻被順妃阻止。

    順妃抬起食指在田七面前搖了搖,說道,「本宮什麼也沒說,你無需否認。」

    真是高明。田七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她低頭沉默半晌,問道,「不知順妃娘娘有何指教?」

    「指教可不敢當,」順妃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莞爾一笑,「本宮以後還全仗著田公公的成全呢。」

    還是想接近皇上。田七全明白了,順妃這是拿著她跟皇上的事兒當把柄威脅她呢。她對順妃的感激之情被沖淡了不少,又裝傻說了幾句廢話,順妃也不逼她,放她離開了。

    在順妃看來,一個被皇上玩弄的小太監,又差一點被太后杖斃,在無依無靠的恐懼之中,實在沒有理由不選擇和她合作。

    田七走出含光殿時,依然帶著一腦門冷汗。她今天連著被嚇兩場,現在簡直要脫了力。

    順妃知道了,還以此為要挾。這事兒要真讓太后知道了,她不死也得死了。

    田七覺得自己真是倒霉。她簡直像是在懸崖之外盪鞦韆,小命就這麼一直晃過來晃過去,沒一刻安寧。她早晚有一天得摔下去,粉身碎骨。

    她有些沮喪。但是即便被人這樣威逼,她也沒想過要和順妃合作——她沒辦法把自己喜歡的人推到別的女人懷裡。書上說這是女人賢德的體現,田七覺得那是男人們編出來的屁話。

    田七心事重重地回了乾清宮自己的房間,剛一進門,就落入一個懷抱。田七一驚,差一點脫口而出喊「救命」,不過鼻端的氣息太過熟悉,她把那兩個字又嚥了回去。

    紀衡緊緊地抱著她,勒得她身上都有些不舒服。他低頭在她耳邊一遍遍地說著,「田七,對不起。」

    田七回抱住他,「你怎麼了?」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紀衡頗自責。

    田七笑道,「我這不好好的嗎?」

    紀衡嘆了口氣,「你不懂。」

    他一開始也不懂。他以為對一個人的保護就該是多給她撐腰,使得別人不敢欺負她。但這樣遠遠不夠。田七的堅強幾乎矇蔽了他,使得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田七待的位置太危險,危險到脆弱的地步。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做某件事而不必擔心被懲罰,但懲罰並不是不存在,它們很可能被轉嫁到最終的受害者身上,那就是他的小變態。

    他從未如此企盼過和田七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並不只是為了他,也是為她。

    愛一個人,該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讓她有安身立命的倚仗。該把最好的給她。

    「田七,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要過名分?」紀衡說這話時,語氣略有些幽怨。好像田七不跟他糾纏這些,就是不重視他。

    田七埋在他懷裡,沒有說話。

    紀衡拉著田七躺在她的床上,兩人在窄小的床上緊緊摟在一起,閒閒地聊著天。他開始認真考慮給田七名分這個問題了,男人要主動為自己的女人想這些,總不能等著別人要的時候才給。再有,也不用一定要等田七懷孕才能怎樣,他想早一些讓她成為名正言順的主子,不用那樣小心翼翼,當著所有人的靶子。

    田七靠在紀衡的懷裡,她一手攬著他的腰,心想,這是我的人,至少現在是我的人,我是死也不會把他給別人的。

    紀衡用手肘撐著身體,他的胳膊肘往枕頭外蹭了蹭,蹭到一個硬物。他摸過來一看,是個小瓶子。

    田七看到那小瓶子,卻是臉色一變。

    紀衡覺得有古怪,問道,「這是什麼?」

    「這個,」田七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這個是……豐胸丸。」說完把頭紮到枕頭下躲起來。

    紀衡呵呵低笑著去拉枕頭,滿腔的柔情幾乎要破胸而出,「快出來,別憋著……我不嫌棄你,真的。」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33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7-8 12:34 AM 編輯

第84章 吃醋什麼的

    紀衡忍不住把田七的豐胸丸偷偷拿了一顆給太醫看了,他的本意是想讓太醫看看能不能改進一下,提高藥效,以及降低副作用。因為怕田七害羞,他還故意沒說這件事。

    然而太醫的回覆卻讓他渾身發冷。

    避子丸?哈哈,避子丸!

    田七在吃避子丸,田七不想給他生孩子!

    紀衡覺得很可笑,這庸醫真會開玩笑,把好好的豐胸丸認成避子丸。

    雖然覺得皇上情緒不對勁,但是職業素養良好的太醫跟皇上強上了,他用他的項上人頭保證,這藥丸真的是避子丸,不是什麼豐胸丸。

    紀衡把太醫轟了出去。

    他坐在龍椅上,渾身像是被抽光了力氣,只好靠在椅背上。他的心口冰涼,疼得要命,簡直像是把心臟生生剜去,放在冰天雪地裡凍上一夜。他撫著胸口,痛苦地閉上眼睛。

    他想,他們的感情,大概只是假象。是他的一廂情願,自欺欺人。

    那許多以前回憶都是甜絲絲的畫面,現在看來竟有些嘲諷。

    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田七她……怎麼可以這樣待他?

    紀衡不甘心,他真是太不甘心了。他從未對哪個女人這樣認真過,恨不得把胸口撕開把心掏給對方看,結果人家表面上深情款款,內心也許只當這是個笑話。

    不行,不管怎麼樣,他要找田七問清楚。紀衡沉著一張臉,起身去了田七房間。

    田七正在自己的房間內讀鄭少封給她寫的信。鄭少封這次依然用了非常多的篇幅專門嘲諷倪世俊。

    他這次也提到了倪世俊的來路:父親曾經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不過八年前突然死了。皇上憐惜他自小失恃,等他長大了,就把他放在了楚將軍那裡好好地歷練。

    田七看到這裡就覺得事情解釋不通。皇上特特地交代安排,這可算是難得的殊榮了,倪世俊他爹只是個正六品的五城兵馬司指揮,這種官職放在遍地高官的京城真是不夠看的。而且那人都死了好幾年了,對於這類因公殉職的低級官員子女,或是賞賜錢財或是破例蔭官,總之這些事體根本不用皇上過問,只需他最後點個頭。就算皇上要開一開天恩,親自關心,但那該是早早了結的事情,又為何事隔八年,皇上還惦記著人家兒子的前程、專門給安排到了楚將軍身邊?這分明就是把倪世俊當自己兒子養嘛。

    想不通啊想不通。田七又看了一眼信紙上倪世俊他爹的名字,記在心裡。她對這個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田七剛把信收好,就發現皇上來了。皇上以前來她房間時都是偷偷摸摸的,做賊一樣,但是這次動靜很大,「呼」地一下把門推開,挾著外面的涼風就闖進來了。

    「誰又惹你生氣了?」田七站起來,衝他笑了笑。

    紀衡沒理她。他跑到她的床前,從枕頭下翻出了那個小瓶子。

    田七一愣。

    紀衡把小瓶子舉到田七面前,冷冷地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田七抿了抿嘴,沒說話。

    紀衡突然就笑了,笑意有些悲涼,「騙朕很好玩兒是吧?把朕當傻子耍,一定特別有意思,對不對?」

    「不是……」田七搖了搖頭,移開眼睛。她不敢直視他的目光,看了心裡刺疼。

    「那你說,這到底是什麼!」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紀衡突然把手中的東西重重往地上一擲,小瓷瓶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瓷渣飛濺,黃豆粒大小的小藥丸滾了一地。

    田七看著那一地的小藥丸,心裡突然特別的難受。

    「為什麼不想給朕生孩子,」紀衡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是因為朕沒有給你應有的名分對不對?你放心,朕正在想辦法,會很快讓你進入後宮的。」

    田七卻突然反問道,「你憑什麼讓我給你生孩子?」

    紀衡被她問得一愣,緊接著又惱火無比,「就憑我是你男人。」

    「我不會進入你的後宮,我也不會給你生孩子。」田七說道。

    這話讓紀衡的怒火達到頂點。她果然是不在乎我的,她不愛我!紀衡這樣想著,既惱恨,又失望,又傷心,又不甘,又有些……驚慌。他終於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抓過田七扔到床上,緊接著自己也壓過來。他瘋狂地親吻著她,不顧一切地剝她的衣服。他心想,你不想生,我偏要讓你生。

    田七在他的粗暴對待中驚懼不已,她激烈地掙扎,痛哭道,「你滾!你滾!!!」因為太過緊張,聲音有些尖利。

    紀衡在這樣的哭喊中停了下來。他坐起來,看著床上衣衫不整、抱著胳膊瑟瑟抖動的她,突然就覺得有些無力。

    真是的,好沒意思。

    他整了整衣服,冷冷地看著田七,說道,「需不需要朕提醒你,你不願意給朕生,有的是人願意。」

    田七的臉埋在枕頭上,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那你去找別人生啊,你愛找誰找誰。」

    「說的也是。朕後宮佳麗成群,實在也沒必要與一個太監在這裡糾纏,你說是不是?」紀衡說著,起身下了床,站在床邊低頭看著她。

    田七依然埋著臉,聲音從枕頭縫裡漏出來,「皇上聖明。」

    紀衡氣得肝兒疼,「你……!」

    田七催他,「你倒是去啊!」

    紀衡怒而拂袖,轉身離去。

    田七聽到關門聲,這才把臉轉過來,她被憋得臉蛋通紅,這會兒大口喘著氣。

    要不就這樣撂開手吧,她心想。她的身份太過卑微,實在不配擁有更好的。他是個帝王,他的女人注定不止一個,她只能算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甚至從名義上來看,她連這「其中之一」都算不上。

    飛蛾為什麼撲火?因為它嚮往火。既然這樣,死在火的懷抱裡,也沒什麼遺憾。事到如今,她還真不敢強求什麼了。她知道他會去找別的女人,這一天早晚會到來,只不過她沒想到,它來得這麼快。

    田七躺在床上,望著床帳上垂下來的流蘇。她以為她這樣想,心中就會平靜一些,不那麼難受。可是她現在心裡頭不是平靜,而是空,像是落下什麼東西,怎麼找也找不回來,隱隱有一種失落和焦躁,卻又被她刻意壓制著。

    她翻了個身,面向床裡。她把被子擁在懷裡,身體縮成一團,纖瘦的肩膀一聳一聳的。

    室內漸漸響起細細的悲泣聲。

    ***

    紀衡回到書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怎麼待著怎麼難受。他的臉拉得老長,在書房內來回踱著,步伐有些亂。

    田七不想給他生孩子。她還讓他去找別人。然後,他還把田七給弄哭了……

    這些事兒一件比一件令人沮喪。紀衡的心情簡直像是被洪水凌虐過的莊稼地,爛爛糟糟的,讓人看一眼難受十天。

    他又不知道該如何發洩,就這麼在心裡憋著,憋著,憋著……

    晚膳的點到了,盛安懷走進來,詢問皇上現在是否擺膳。

    「擺什麼膳?牌子還沒翻呢!」紀衡怒吼道。

    盛安懷嚇得連忙退出去安排。他心想,皇上您竟然還能記起翻牌子這種事兒……

    傻子也能看出來皇上這會兒龍顏大怒了,而且怒得不一般。盛安懷很不厚道,自己不想被皇上的怒火波及,於是他找了吳柱兒端著牌子。吳柱兒剛一進門就跪下來,雙手舉著托盤膝行到皇上面前,怯怯的跟個小媳婦兒似的,「皇上,請翻牌子。」

    紀衡卻背著手沒動。他看了一眼盛安懷,「去把田七給朕找來。」

    田七被叫來了,兩眼紅紅的,還沒消腫。這副形狀讓紀衡頗不自在,他把視線垂下來,看著吳柱兒高舉過頭頂的托盤,對田七說道,「朕決定聽你之言,從今兒開始召幸。你來幫朕翻個牌子吧。」

    田公公已經得勢到這種地步了,都幫皇上翻牌子了!吳柱兒心中感嘆著,瞬間又多了一個人生偶像。

    田七愣愣地看著紀衡,她心想,你這是何苦。

    紀衡被她的目光刺得心中疼痛,卻是又催了她一句,「快點。」

    太狠了,太狠了,怎麼會有這麼狠的人。田七胸口悶痛,低頭看著那兩排綠頭牌。她心想,既然他逼到這個份兒上,既然事情無法改變,那我還做什麼抗爭呢。我為什麼不順勢而為、給自己博一些好處呢?

    這樣想著,她果然伸出了手。手指剛碰到涼潤的白玉牌子,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嘩啦啦的止不住。

    紀衡看著她的滿面淚痕,他捏緊了拳頭,極力阻止自己上前抱住她。他固執地逼迫著她,他不知道他是在跟她較勁,還是在跟自己較勁。

    田七的手指在兩溜牌子上來回移動了幾下,最終把寫著順妃名字的牌子扣過去。

    「皇上您可滿意?」她抬頭看著他。

    紀衡不敢和她對視。他怕自己忍不住。他吩咐盛安懷道,「傳旨,朕現在就去含光殿,晚膳在那邊用。」

    盛安懷領命出去安排了,順便把吳柱兒也帶出去了。盛安懷現在很後悔,他以為皇上是玩兒膩了太監想嘗嘗女人滋味,卻沒想到事情這樣曲折,早知道他是打死也不會讓吳柱兒出現的。

    紀衡背著手,目不斜視地抬腳向外走。

    一步。兩步。三步。

    他的心情漸漸有些煩躁。

    田七突然從他背後抱住他。她緊緊地環著他的腰,哭道,「別去!」

    他果然停下來,任由她抱著。她沒有察覺到的是,他整個人的身體突然放鬆下來。

    田七淚如雨下,這會兒嗓子都有些啞了,她不管不顧道,「你哪兒也別去!」

    這是全世界最動聽的話。

    紀衡只覺擰成一團的五臟六腑終於各歸各位安安分分起來,不再使他疼痛難忍。他抬手扣住她的雙手,臉上終於漾起一些笑容。

    他柔聲答道,「好。」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35 AM

第85章 危機暗伏

    紀衡轉過身抱著田七,安慰她道,「我哪兒也不去。」

    「對不起。」田七的淚水是徹底開了閘了,嫌哭相不好看,她不願抬頭,眼淚鼻涕全蹭到紀衡的明黃色常服上。

    紀衡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撫著她的後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那是氣你呢,不會去找別人的……」

    「……我喜歡你,真的,」田七試著解釋,「我也想有個我們的孩子,可是我不敢。」

    紀衡想要的也不過是「喜歡」兩個字。他滿腹柔腸,輕輕嘆了口氣道,「是我不好,不該逼迫你。等我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你再給我多多地生孩子好不好?」

    田七點了點頭。她想,她這樣放不下他,大概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出宮了。她無法控制地想要獨佔他,儘管由理智計算出來的這種事情的幾率很小,但是她已經不受理智約束。她就是要霸佔他。

    於是田七胡亂擦了擦眼淚,用一種溫順的、狀似十分通情達理的口吻,提出了她略顯過分的要求,「那你以後不要沾惹別的女人了好不好?」

    他的小變態又為他吃飛醋了。這個意識讓紀衡心口一陣滾燙,他用下巴磨蹭著她的頸窩,附在她耳邊低笑道,「不如你每天把我榨得乾乾的,我再也不能去找別的女人,你說好不好?」

    倆人之間的話題就這麼被紀衡帶向了少兒不宜的方向。

    田七臉上升起一陣燥熱,她顧左右而言他,「你該用晚膳了。」

    紀衡兩手垂下來,握著她的手,低頭看著她,眸子裡浮著清清淺淺的帶著熱度的笑意。他現在一肚子的柔情蜜意幾乎要化成春水,這哪是吃飯的時候。

    田七掙了掙,沒掙開。她看著他胸前被她糟蹋得不像樣子的衣襟,「衣服都弄髒了,換一換吧。」

    她的意思是讓他找點旁的事情做,好使他忘記這個茬兒。哪知道他卻點頭道,「果真髒了。」說著,就開始脫衣服。

    田七有些無語。她剛想再勸,卻陡然身體一下騰空起來,他被她打橫抱著,走向書案。

    紀衡其實早就想在那個地方跟田七溫存了。

    田七很不自在,「別、別在這裡呀……」

    「你想去哪裡?」紀衡笑,「不說好了哪兒也不去嗎?」

    「……」她總算發現了,他於耍流氓這種事情上,真真是天賦異稟,骨骼清奇。

    ***

    紀衡光顧著與田七在書房裡做某種不純潔的勾當了,忘了他之前下過的一個旨意:他要去含光殿……

    順妃這邊已經擺開了準備迎駕。飯菜都是御膳房按照皇上的口味做的,直接搬到了含光殿。順妃坐在鏡前,精心打扮了好一會兒。因為要陪皇上用膳,她沒有化濃妝,只仔仔細細地施了些粉黛,把臉蛋弄得看起來十分可口。頭髮梳起來又改了一遍,首飾換了兩三次之後,她這才定下心來等著。

    可是左等右等,順妃也沒等來皇上,倒是把盛安懷等來了。

    盛安懷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皇上他今天不來了。

    其實盛安懷並沒有聽到皇上的改口,但是他在乾清宮的書房外等了有半個時辰,那兩位也沒出來。你想啊,飯都顧不上吃了,他們還能幹什麼呢……盛安懷便過來知會含光殿一聲:不用等了。

    說起來他這樣做有點自作主張了,可是盛安懷又怕這事兒鬧太大,最後鬧到太后那裡去,到時候就是給皇上找麻煩了。反正皇上是被田七絆住了腳,肯定不會來這裡了,他來知會一聲又沒什麼。

    順妃聽了盛安懷的話,鬥志昂揚的臉色霎時變得灰敗,兩腮上精心施的淡粉色胭脂處於煞白而略帶青氣的臉上,顯得突兀而滑稽。

    盛安懷走後,順妃獨自面對著一桌子的菜,食不下嚥。她用筷子輕輕戳著碗內青碧晶瑩如玉粒的青梗米,呆呆地沉思著。

    她其實是一個很有志氣的女人,雖然出身並不很高,但當年出閣前也是京中頗有才名和賢名的閨秀。後來進了宮,雖無娘家倚仗,卻也是一步一步走上了今天的地位,離那個位置只有一步之遙。她怎麼可能不動心呢!

    想要當皇后,最好是有子嗣,想要有子嗣,自然該需要皇上……可是皇上這是什麼意思,他就那麼討厭她嗎?

    到目前為止,順妃還是相信田七曾經為她的事情出過力的,要不然皇上也不會剛好在她跟田七坦白之後,傳旨要來含光殿。就是不知道皇上為什麼會中途變卦。

    這一晚順妃輾轉難眠,一會兒覺得皇上厭惡她,一會兒又覺得是有什麼奸人在從中作梗,若是讓她抓到了,一定饒不了他……總是越想這些,腦子越清醒,再也無法安睡。

    乾清宮裡,紀衡也有心事。他翻來覆去地想了一會兒,隱隱有了些猜測,於是起身,翻窗出門。

    田七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人推醒,她乍一看到窗前一個白影,差一點嚇暈過去。

    紀衡脫了鞋上床,鑽進田七的被窩裡,手腳纏到她身上。他只穿著一層裡衣,衣上帶著從外頭滲進來的涼氣。田七搓了一下他的手臂,「不冷麼。」

    紀衡順桿上爬,「冷,你給我暖一暖。」說著,他赤著腳去蹭田七的腳,發現這小變態的腳竟然比他還冷,於是他把自己的大腳壓在她的小腳丫上,給她暖著。

    田七真不明白他又發什麼瘋。她知道他輕功好,好到全皇宮的侍衛綁在一起都追不上他的地步,可是再好也不是這麼個玩兒法。田七打了個哈欠,任由他抱著,「你找我有事嗎?」

    紀衡直截了當地問道,「順妃是怎麼回事?」田七被太后責罰那天可是順妃幫忙求的情,今兒田七幫他翻牌子,又翻到了順妃。

    田七聽他提到順妃,清醒了一些,說道,「我要與你說一件事情。」

    「什麼事兒?」

    「就是……順妃好像知道了。」

    「然後她用這件事威脅你?」

    「嗯。」

    紀衡搭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安慰她,「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

    「嗯。」田七一邊應著,掩口打了個哈欠。

    「總之,我會永遠保護你。」他又道。

    田七心中一暖,口上卻道,「快睡吧,大晚上的跑到我這裡發瘋。」

    紀衡卻是突然找到了靈感。他和田七現在不能出門幽會了,田七又不能去他的房間,但是他完全可以來找她嘛。反正他輕功好,怎麼用都不會壞。

    ***

    第二天,紀衡去了含光殿。順妃又燃起一線希望,以為皇上昨晚確實是突然有事兒沒來成,所以今天才過來看看,補償一下。

    然後她就發現,她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皇上端坐著,一口茶也不喝,說出來的話像是帶著毛刺兒,一點情面也不留:「朕見你每日幫著太后料理後宮之事,還當你操勞無比,卻不曾料到,你還有心思打聽旁的事情。朕看你倒是閒得很。」

    順妃頓覺不妙。

    果然,皇上又說道,「雖然你昏了頭,打了不該打的主意,不過朕念在你往日也有些苦勞,便不予追究。只希望你往後安分守己,不該你管的事兒你不用去插手,不該你說的話,一個字兒也不用提。」

    順妃唯唯稱是。恭送走了皇上,她氣得把桌上一個茶碗掃到地上,摔得粉碎。

    這個田七,哪裡是幫她出力,分明就是告了她的狀!這不識相的狗奴才,仗著自己那點齷齪的本事,也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可是順妃又拿田七毫無辦法。皇上提前來警告了她,她再也不能向田七出手,也不能向太后透露此事,即便是偷偷摸摸的,也不行,否則以皇上多疑的性子,還是會找到她的頭上,到時候她再也難出頭。

    過了幾天,順妃又發現一個新的致命問題。田七這樣給她告狀,明顯是跟她作對了,有田七在,她的形象在皇上面前怕是會越來越不堪。那樣她只會離後位越來越遠。

    不行,一定要滅掉田七。

    不能把此事告訴太后,她可以引導別人去發現。最好那個人離後宮很遠,這樣皇上就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而且,那人最好是跟田七有些過節的。

    順妃很快找到了接收此信息的最佳人選:孫從瑞。

    孫從瑞帶著人罵過田七,可見他和田七有仇。

    最重要的,只要朝廷上那幫大臣們知道田七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到時候田七必然會被唇槍舌劍紮成刺蝟。

    順妃冷笑,眼中劃過一絲陰狠與快意。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36 AM

第86章 刺殺什麼的

    田七很快給鄭少封回了信,又托唐天遠代為轉寄。她今日出宮只見到唐天遠,紀征不在京城,說是要去外省辦事兒,也沒說是什麼事兒。田七想不明白他堂堂一個王爺,有什麼事兒是要親自奔波的。

    她和唐天遠是在寶和店見的面,現在離明年的春試也只有四個多月了,唐天遠臨考的壓力還是有的,只是在人前總要裝淡定。面對田七,他也不裝了,大倒苦水。田七便安慰他:考場瞬息萬變,也不一定非要拿狀元,考個探花也是可以的。

    唐天遠被她說得一樂,禁不住胡擼了一下她的腦袋,笑道,「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弟弟就好了。」人生應該多很多樂趣。

    田七笑道,「唐大人正當盛年,現在生也是來得及的。」

    「怎麼編排到我爹頭上了,真是找打。」唐天遠一邊說著,一邊屈著手指要彈田七腦崩兒,田七捂著腦袋躲他,倆人笑鬧了一會兒,唐天遠也就不那麼鬱悶了。又坐下來聊了會兒天,笑著跟田七道別。

    田七與他一同出了門,分頭走了。她走出去一會兒,方俊發現田七把唐天遠拿給她的四川土特產遺落在寶和店了,於是他又跑去給田七送土特產了。

    這頭田七像往常一樣回宮,她對京城很熟悉,圖方便抄近道走,走街串巷的拐進一個僻靜的小胡同。走了幾步,前方突然冒出幾個人,個個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練家子。幾人持著武器,虎視眈眈地看著田七,雪片似的刀刃反射了陽光,照到田七眼睛裡。

    田七眯著眼睛晃了一下頭,躲開那刺眼的光芒。她第一反應是遇到了黑道廝殺,於是扭頭就走,「幾位繼續,我什麼都沒看到沒聽到。」

    那幾人卻不肯放過她,一擁而上把她圍住。

    田七暗道不妙,強自鎮定著陪笑道,「幾位大哥有何指教?可是口渴了?大哥若不嫌棄,這幾個錢權拿去買酒吃吧。」一邊說著,一邊把荷包裡的錢都抖出來捧給他們。這會兒對方拿著凶器,她也顧不得肉疼錢了。

    為首一人並未接她的銀兩,而是拿刀尖指著她道,「有人花大價錢買你的性命,哥兒幾個賣的是苦力,賺的是血汗錢。你若成了冤魂,莫要來糾纏我們,只管去找買兇之人。」話音剛落,幾個人便要動手。

    「等等等等一下!你們一定認錯人了,我從來不和人結仇。」田七斬釘截鐵道。

    「哦,你可是田七?」那人問道。

    田七堅定地搖頭,「我不是田七,我也不認識田七。」

    當頭兒的卻不是傻子,他把刀一收,說道,「田七是個太監,你把衣服脫了讓我們看一看有把兒沒把兒,不就清楚了。」

    你大爺的,知道得還挺清楚!田七雙手抱在胸前,「我……我其實是個女人……真不是太監……」

    「好,你讓我親自看一看,我便信你。」那人說著,擼起袖子要來剝田七的衣服。

    田七轉身想跑,但是後路也被堵上了。幾人漸漸逼向她。田七嚇得兩腿發軟,很沒出息地哭了。一邊哭一邊求饒。

    刺客頭領抬手伸向田七時,冷不丁眼角處寒光一閃,他反應極快,立刻收回手,那片寒光迅速逼近,挾著著利刃在空中飛速旋轉的聲音,擦著他的指背飛過去,在他手背上留下一股涼氣兒;接著繼續前行,劃著曲線飛向一旁的青磚牆面,最終楔進了牆中。

    眾人定睛一看,見是一把短刀,釘在牆上入骨三分,牆面已經出現了裂紋。

    高手!刺客驚出一身冷汗,抬頭看去,發現房頂上站著一個人。

    此人正是紀衡派出去的一直跟蹤田七的某侍衛。因這侍衛腦子不清楚,田七還跟紀衡提過請求,要換掉他,但是被紀衡否決了,理由是這個侍衛是所有侍衛裡武功最高的、腦子最直的。「愚」未必是「大智」,但「愚」確實是對付「大智」的有效手段。自古以來有多少聰明人都是被笨蛋逼瘋的,不勝枚舉。

    這侍衛也不是真傻,他就是心眼發直。看到田七被圍,他一開始還是希望此事能夠和平解決的,雖然他不介意打一架,但怕田七傷到分毫。直到敵人的爪子都要摸上田七的衣服了,侍衛總算確定,此事不能善了了,於是毫不猶豫地出手。

    雖然這一招技驚四座,把刺客頭領嚇出一身汗,可他們畢竟是拿錢辦事兒,這會兒也不能輕易認慫,要是把人放跑了,下次想堵他就難了。

    得了,開片兒吧!

    侍衛跳下來把田七拎在手裡,拔出長刀迎戰。他武功雖高強,可是要護著田七,難免分心,對方人又多,這樣纏鬥了十數回合,侍衛漸漸露出破綻。

    田七成了拖後腿的豬隊友,她不敢跟侍衛說話,怕他分心。終於,看到他胳膊受傷,被隔開兩寸長的口子,鮮血汩汩,田七忍不住了,「要不你先走吧。」

    「閉嘴。」他又被砍了一刀,這回是後背。

    田七覺得吧,死一個總比死兩個划算。她正想把侍衛推開,這時,戰場風雲再起。也不知從哪兒殺進來一個人,身形很快,見人就揍,他手裡似乎拎著東西,於是光用手肘揍人,普通人這樣做大概會不方便,可惜對於高手來說,哪怕是用屁股揍人,也是方便得緊。

    於是這個人橫衝直撞,用胳膊肘把好幾個人打得牙都碎了,血沫子溢出嘴角。他身影移動得太快,田七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長相,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停下來,她才發現這是方俊。

    田七嘴巴張的老大,忘記了害怕。

    方俊把手中兩包東西推到田七懷裡,接著又加入戰場。這回他搶了一把刀,然後那些刺客見識到了真正的凶殘。

    田七遲鈍地低頭,看清楚懷中的東西,竟然是唐天遠帶給她的土特產。

    有了方俊相助,侍衛的壓力減輕許多,現在只需一心保護田七即可。侍衛是識貨的人,看到方俊的身手,膜拜得簡直想跪下來給他磕頭。

    不過方俊還是被偷襲了一下。一個被搶奪了武器的刺客,怨毒地從地上撿起兩塊板磚,一下子飛出手一塊。方俊正以一敵三,聽到耳後風聲,敏捷地偏頭躲了過去,可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塊之後緊接著還有一塊,於是就這麼被砸中了後腦勺。

    方俊被砸得眼前一黑,停下手中動作。

    侍衛連忙頂上,反正也沒剩下多少活兒了。

    田七把方俊拉到一旁查看他的傷勢。這時,巡城的捕快接到群眾舉報,終於來了,把鬥毆的幾個人全部包圍起來,不過眼前的情況是躺著的多,站著的少。

    侍衛和田七都有皇宮的牌子,捕快們不敢抓他們,於是把刺客們全部帶走了。

    空氣中還飄著濃烈的血氣。田七驚魂甫定,腿還是軟的。她覺得她沒尿褲子已經是勇氣可嘉了。侍衛身上受了兩處傷,幸好都是皮肉傷,他自己帶著金瘡藥,田七幫他敷了,簡單地幫他綁了綁傷口,做應急止血。

    她又扭頭看了看一旁的方俊,發現他正捂著後腦勺發呆。

    「你沒事兒吧?」田七問道,一邊把方俊的手拿開,想看看他的傷勢。

    方俊的腦袋果然夠硬,他沒有被砸流血,只是腫了一些。

    但田七還是不放心,方俊傻愣愣的一句話不說,顯然不是沒事兒。這人本來就壞過腦子,再這樣被砸一下子,說不好又要壞成什麼樣。

    於是她把方俊和侍衛都帶去了太醫院。太醫院不是什麼閒雜人等都能進的,也不是誰都有資格讓太醫看病的。不過既然是田公公帶來的人,一切好說。

    王猛給這倆人都好好看了,他對方俊的傷情表示擔憂,主要是此人在受傷之後就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麼兩眼發直神情發木。腦子裡出的問題是最不好治的,再神的醫生都要小心行事。王猛沒敢當場給他下針,只開了個化瘀的藥方讓他先吃著,田七怕方俊不能照顧他自己和他母親,又臨時找了兩個人專門照顧他們。

    忙了半天,回到皇宮已經很晚了。田七滿腦子都是買兇的嫌疑人以及怎樣報答她的救命恩人們。紀衡今天用過了晚膳,都不見田七回來,他有些心煩意亂,背著手站在乾清宮門口看月亮。

    田七以為自己早就嚇過了勁兒,可是一看到紀衡,她的眼淚立刻就掉下來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38 AM

第87章 撐腰

    紀衡本來就有點焦急,一看到田七哭,他的心都揪成一團。強忍著立刻將她拉進懷裡的衝動,他轉身走進暖閣,田七會意,跟了上去。

    暖閣中只有他們二人,田七剛把門關好,紀衡便一把摟住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低聲道,「沒事兒。」他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是只要有他在,他必然傾全力回護田七。

    田七這會兒可算見到親人了,登時無限委屈,趴在紀衡懷裡悶悶說道,「皇上,有人要殺我。」

    紀衡手臂一緊,「誰?!」

    「暫時還不清楚。」田七說著,把今天的事情講了一遍。

    紀衡聽得後怕不已,又把田七上下打量了一遍,確定她沒有受任何傷,這才放心。雖如此,田七受了驚嚇,也讓他心疼不已,他輕撫著她的臉頰,正色,「你放心,我一定查出幕後凶手,給你報仇。」

    田七點了點頭。雖然不是什麼光彩事,但你不得不承認,有人罩的感覺實在太爽了。她又把侍衛和方俊的豐功偉績大大地描述一番,紀衡聽了,自然要重賞。不過他也有些納悶,他派出去的侍衛武功已經很高了,聽田七的意思,那個叫方俊的似乎更厲害?此人到底什麼來頭?

    紀衡記下此人名字,決定回頭讓人好生查一查。

    他之後又把那受傷的侍衛叫過來問了一遍事件詳情。倒不是他不相信田七,而是田七不會功夫,有可能會漏掉一些關鍵信息。侍衛是個實誠人,事無鉅細地講了一遍,每一個細節都沒放過,甚至把侍衛們想要剝田七以確認他身份的事情都說了。紀衡聽罷之後臉直接黑成了鍋底,立刻下旨將此案從順天府直接轉移到刑部,責成刑部連夜審理。

    順天府是管民事糾紛和刑訟的,刑部則主要審理全天下的大案要案。當晚,直接負責審理案件的某刑部主事被人從被窩裡拎出來,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兒。三更半夜凜凜寒冬裡離開溫暖的被窩,絕對會使人怨氣衝天。該主事到了刑部,把那幾個犯人分別嚴刑拷打一通,總算出了些氣。

    經過一頓逼供,終於有人扛不住,招了。主事以為就此完結,終於可以回家睡覺了,可是他一看到口供上那個名字,睡意就全嚇沒了。他終於明白這種本該在順天府就能辦完的案子為什麼要轉到刑部了,於是連忙把審問結果遞交給了來監工的太監。

    現在離開宮門還差一個時辰不到,那太監索性又等了等,等到宮門開了才進宮稟報。正好在皇上上朝之前趕到乾清宮,把結果告訴了皇上。

    紀衡一聽,冷笑一聲,當場寫了封密旨,把它給盛安懷,吩咐了幾句,接著不動聲色地去上朝了。下了朝,別人都走了,獨獨孫從瑞被留了下來,跟著皇上去了養心殿,討論國事。

    這頭盛安懷帶著密旨出宮去了五城兵馬司,讓他們在城門設卡,接著去孫從瑞家捉拿孫蕃,果然撲了個空之後,又全城搜捕孫蕃。

    孫蕃其實頭天晚上就沒回家。他本來在約定的地點等著殺手們去提著田七的人頭去找他領另一半酬金,可是等了許久也沒見人來,孫蕃便知事情沒做成,一時間遺憾的情緒倒是多於害怕。

    有些人,官二代當久了,便很容易有恃無恐,潛意識裡就會覺得天大的事情都有人撐著,無需害怕什麼。古往今來有無數的官二代就是這樣坑爹的。孫蕃這次並沒有感覺到危險的降臨,他不敢回家也不是怕事情敗露之後田七找上門來,而是怕他爹打他。

    孫蕃買兇殺人也是經過仔細考慮和計畫的。他恨田七,尤其因為田七的事情,他的蔭官被毀之後,他簡直恨不得生食其肉。再說,孫蕃也知道,自家老爹和田七越來越勢不兩立,呈水火不容之勢,田七在皇上面前進讒言的水平卻又越來越高明,他爹漸漸地處於劣勢。孫蕃想幫他爹,就必須除去田七。想來想去,要做就做到底,永絕後患。因此他才花大價錢買了殺手。

    本來嘛,那幾個殺手的武功都不錯,按照原定的計畫,想取田七的人頭並不難,就算有個武功高強的侍衛看護,也不過是個時間問題。一頭獅子是拖不過一群狼的。可是誰也沒想到,中途會殺出另外一個高手來,這才讓他們一敗塗地。

    孫蕃不知道這些過程。他只知道他的計畫失敗了,他爹要是知道,一定會打他的。

    後來他無比後悔沒讓他爹早點知道。

    孫從瑞是最後一個知道此事的。沒辦法,他被皇上拖住太久,直到盛安懷進來偷偷跟皇上耳語,事情都辦妥了,紀衡才面色一霽,讓孫從瑞退下了。

    孫從瑞回到內閣,發現幾個閣臣看他的目光透著古怪。他淡定如常,換來旁人嘖嘖搖頭。兒子都那樣了,老子還坐在這裡穩如泰山,真不知道是該佩服他還是該鄙視他。

    過了一會兒,孫從瑞的某官員小弟來內閣找他,嘰嘰咕咕地報告一通,孫從瑞大驚失色,告假都來不及,連忙往家趕,出門的時候腳步都有些踉蹌。

    另外幾個閣臣恍然大悟,啊,原來是還不知道呀……

    孫蕃最終被抓走時,正躲在朋友家吃酒看戲。西城兵馬司指揮是個妙人兒,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領會的聖旨,總之他奇妙地迎合了皇上的想法。他抓住孫蕃之後,沒急著帶回去,而是拷著孫蕃在京城裡游了一圈,有人問的話,手底下人也不藏著瞞著,直接告訴別人:這個人買兇殺人,然後就被抓住了……

    孫蕃是京城裡的熟面孔,平頭百姓未必知道他的來頭,但是稍微有些身份地位的,或是在紈褲子弟裡廝混過的,多半認識他。這回他的名氣可大了,連帶著他爹都被人拎出來討論一番。本來孫從瑞的聲名不錯,可是攤上這麼個罪犯兒子,說明了什麼?子不教父之過,至少從子女教育的問題上來看,孫從瑞是該接受鄙視的。

    再有,底層群眾對官二代雖談不上有多仇視,但總歸隔著階層,不會分給他們太多同情心。現在官二代犯了事兒,很容易就激起民憤,一個忍不住就開始往孫蕃身上丟東西,尤其是經過菜市場的時候,孫蕃收穫頗豐。

    孫從瑞急上了火。他現在抓瞎了,根本不清楚具體情況,兒子到底犯了什麼罪,他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一聽說是買兇殺人,他馬上找到了關鍵:被殺的那個死了嗎?

    沒死啊?沒死就好……

    可是孫從瑞又覺得不對勁。皇上為什麼留下他?明顯是想打他個措手不及,這表明皇上插手了此事且不想善了!

    這個意識讓孫從瑞感到絕望。但孫蕃是不能不救的,他雖有好幾個兒子,可嫡子就這麼一個。

    孫從瑞身份敏感,不好直接去見孫蕃,底下的家丁給孫蕃去送了吃食和衣物,打聽了事件始末,回報給了孫從瑞。孫從瑞一聽,心情更沉重了。

    又是田七!

    他終於發現,皇上並不是此事中最棘手的人,最棘手的是田七那個死太監!只可惜這太監屢屢與他為敵,這下抓到了孫家的把柄,又怎會善罷甘休?

    孫從瑞雖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少不得要從田七入手,最好是能與這死太監講和,也省了自己兒子吃苦。於是,孫從瑞緊趕著在此案開審之前,偷偷摸摸地宴請了田七,還請了鄭首輔作陪。鄭首輔是個專職和事老,兼職內閣首輔。

    田七欣然赴宴,去之前還跟紀衡報備了此事。紀衡揉著她的腦袋,笑問道,「你就算去了,又想如何?難道要和孫從瑞索要好處不成?」這小變態貪財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田七一本正經地搖頭,「我要告訴他,只要他自刎在我面前,我一定求皇上放過孫蕃。」

    紀衡點頭,「原來你想氣死他。」

    一個太監,以這樣的語氣跟內閣次輔說話,堪稱霸道。不過田七知道這霸道是誰給她的,她勾著紀衡的脖子主動吻他,「謝謝你給我撐腰。」

    「跟我說什麼謝,」紀衡回吻她,「我會一輩子給你撐腰的。」

    一輩子太長,田七不太敢奢望。可是聽到這樣的話,她還是很感動。

    紀衡舔著她的唇角,低笑,「晚上早點回來。」

    「……嗯。」

    田七一轉頭,果然把那句話跟孫從瑞說了,只不過「他」變成了「你」。孫從瑞氣得當場變了臉色,宴會不歡而散。

    再之後,就是對孫蕃以及殺手們的審判了。

    殺手們幾乎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命案,所以沒什麼疑問,除了最早招供的那一個判流放,剩下的一律斬監侯。

    孫蕃的情況就是買兇殺人但最後沒成功,孫從瑞估摸著這罪名,最輕可以判成杖責,打一頓,撐過來就好了。只可惜孫蕃是被皇上重點照顧的,要判什麼罪名真不是孫從瑞能說了算。孫從瑞後來也拉下臉來去跟皇上求情了,當然了,沒用。皇上還奚落了他一頓,說他徇私,有愧其清名,把孫從瑞說得臉上一陣臊得慌。

    再然後,孫從瑞頂著個清介的名聲,也實在無法插手此事了。

    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判了流放瓊州,而且是流放裡頭最惡性的一種:永流。也就是說,不僅孫蕃要流放,孫蕃的子子孫孫都不能再回來,這相當於永久定居在天涯海角、世世代代享受原生態的生活了。對於孫蕃來說,活成那樣,活著真不如死了,也或許比死了更難過。

    紀衡覺得不過癮,又加了一條:遇赦不赦。

    行了,齊活!

    孫從瑞氣得滿嘴泡。他不敢怪罪皇上,他覺得皇上這樣做完全是受了田七的蠱惑。田七這是要跟孫家槓上了,不死不休!孫從瑞不能坐以待斃,只好決定接招,從此把和田七的爭鬥放在了明面上,拼了個你死我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38 AM

第88章 緣起何時

    紀衡坐在書房中,盯著手中的一隻小鈴鐺。如果忽略小鈴鐺對他造成的心理創傷不提,單看外形,它還是挺玲瓏可愛的。紀衡盯著鈴鐺上的花紋,又產生了那種朦朧的不可捉摸的熟悉感,那好像是很久遠的印象,經過時間的沖刷與淡化,漸漸地幾乎磨滅了身形。

    但他與它的聯繫,好像又並不只是花紋那麼簡單。

    紀衡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召來了乾清宮的女官繡儀,問道,「朕曾命你查看這種花紋的來歷,你為何遲遲沒有回稟?」

    繡儀答道,「皇上請恕罪,奴婢翻遍了皇宮內的器物飾品,未曾見過此種花紋。倒是尚衣局一個宮女曾說過,這似乎是他們家鄉姑蘇那邊民間流行的一種紋路,只不過她也不敢說太確切,奴婢正在求證,是以未敢直稟。」

    紀衡讓繡儀先下去了。這時,盛安懷進來說道,「皇上,宋海求見,有事要稟。」

    「傳他進來。」

    宋海是刑部的探子。刑部之下專門設了一個直言清吏司,雖然名義上隸屬於刑部,但直接受皇帝管轄。宋海是直言清吏司的一把手,也就是密探頭子。直言清吏司曾經風光過一段時間,尤其是陳無庸橫行的時候,這個地方被他把持,專用來排揎異己。後來紀衡即位,不太喜歡這個地方,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對於民間和官員們的輿論監控,認為堵不如疏,於是直言清吏司輝煌不再。

    紀衡前兩天曾經派直言清吏司去查方俊。一個比大內侍衛武功還要高強的人接近田七,總讓紀衡有些警惕。

    「稟皇上,方俊身份已確證,乃當年直言清吏司六大密探之首,武藝高強,為陳無庸賣命。此人神出鬼沒,鮮少有人睹其真容,後六大密探一同被派去遼東,季青雲案之後,蹤跡全無。再次現身之後,方俊頭部受傷,記憶全失,武力不減。之後被田公公帶去寶和店當夥計,最近在打鬥之中頭部受創,疑似痴傻。」

    紀衡對陳無庸這三個字十分敏感,此時聽說方俊是陳無庸的人,立即正色問道,「方俊是否故意接近田七?」

    「微臣無能,並未查出方俊與田公公來往有何動機。但田公公似乎並不喜歡此人。」

    紀衡便有些糊塗。如此看來田七跟方俊之間似乎也沒什麼交情,但方俊為什麼對田七捨身相救?總不會是在打田七的主意吧……紀衡眯了眯眼,「再查。看好了他,尤其是……別讓田七太接近他。」

    宋海領命。

    紀衡又道,「此人是季青雲之案的關鍵人物,別讓他輕易死掉,最好是能讓他恢復記憶。」

    宋海又道了聲是。接著他有些猶豫,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紀衡便問道,「你還有何事要稟?」

    「皇上,您曾經命微臣注意寧王的動向,現在寧王他……離開京城了。」

    「他總不會是遊山玩水去了吧?」自然不可能是遊山玩水。大冬天的,山是禿山,水是冰水,實在沒什麼好玩的。再說了,京城裡有田七,紀征他能捨得走?紀衡想到這裡,心裡又泛起了一陣酸意。

    宋海答道,「皇上,寧王去了遼東。」

    「可有查清楚他在做什麼?」

    「暫時沒有,直言司的弟兄怕被發現,不敢跟太近。不過他現在停留在遼東一個叫田家屯的地方。」

    田家屯。田七。紀衡眯了眯眼睛。紀征他果然在打探田七身世!

    宋海倒是沒有這方面的聯想,主要是他猜不到一個王爺打探一個太監身世到底會是什麼動機。他認為一個人行蹤可疑時通常是跟陰謀詭計掛鉤的。宋海從懷中掏出一份地圖,在紀衡的默許下走到書案前展開來,指著一個地方說道,「皇上,田家屯在這裡。」

    他這一指,紀衡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這個田家屯,離著當年季青雲之案的案發地點太近了。

    季青雲——田家屯——紀征——田七。

    季青雲——方俊——田七。

    季青雲——陳無庸——太監——田七。

    季青雲——田七。

    電光石火之間,紀衡突然把所有的線索都串起來,終於編織出一個真相:季青雲遭陳無庸暗算,其女流落田家屯,借田氏之假身份入宮當太監,想藉機報仇。

    紀徵去田家屯也是為了查尋田七的過去。

    田七身為女孩兒為什麼會入宮、為什麼偶爾會流露出書卷氣、其言行談吐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教出來的、她為什麼那麼討厭方俊……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紀衡現在有了九成九的把握,田七就是季青雲之女。

    田七到底經歷了什麼?

    紀衡不敢去想。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兒,在怎樣的血海深仇的驅使下,才會入宮行暗殺之事?

    他不用想也知道。他突然難過得有些胸悶。他的田七,他知道她定是有難言之隱,卻不知她經歷竟如此悲慘。這樣一個冰雪似的人,上天為何要如此薄待於她?

    紀衡又想到,這樣來說,季先生及夫人恐怕已經……

    不,不止他們夫婦。紀衡記得,季先生似乎還有一個兒子,那麼……?

    他本來提起一點希望,差一點激動地站起來,卻又突然頓住,神色恍然,終於又無力地坐回到龍椅之上。倘若那孩子真的還有一線生機,田七這麼多年不可能對自己唯一的親人不聞不問。

    紀衡的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說的痛楚。

    事到如今,他反而希望真相永遠不會出現。那樣季先生夫婦及幼子,也還在人的希望中保留著一線生機。

    紀衡揮退了宋海,獨自一人坐在書案前。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小鈴鐺之上。這一次,他腦中那團疑霧緩緩地散開了,躲在霧後面的畫面漸漸清晰。

    那年他才八歲,尚未被立為太子。雖正是貪玩的年紀,卻因是皇室嫡長子,面上總要裝得比同齡人老成穩重。元宵之夜,全京城的百姓幾乎都出門看煙花了,言笑歡樂自不必提。紀衡也想和父皇母后一起出門玩兒,但是父皇去陪貴妃了,冷落了母后一人在宮中。紀衡在坤寧宮待了一會兒,母后見他鬱鬱寡歡,便讓盛安懷多多地帶了人,領著殿下出宮玩耍。

    天上的煙花就沒間斷過,火樹銀花把整個世界映得亮如白晝。紀衡的心卻並不怎麼明亮。他背著手,板著個臉,像是在人間巡邏的瘟神。街上不少小孩兒拿著筷子那麼長細如鐵絲的煙花嘻嘻哈哈地放著,盛安懷給紀衡買了一捧,紀衡卻碰也不碰,「幼稚!」

    走著走著,紀衡看到街邊兒一個小姑娘,正站在一棵樹下放這種幼稚的煙花。樹是槐樹,黑黢黢光禿禿的,上面纏了喜慶的紅綢,掛了兩串紅燈籠。小姑娘才不過三四歲大,像是雪堆做的人兒,穿著紅衣,領口和袖口攢著兔毛,頭上和身上掛著小毛球,她舉著明亮的煙花在空中劃圈,看到紀衡駐足看她,她竟也不害羞,拿著煙花走過去,遞給紀衡,「給你,一起玩兒。」話說得很慢,奶聲奶氣的,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小姑娘的父母其實一直在樹下看著,看清楚是紀衡之後,他們走上前去,給殿下請了個安。

    紀衡一手捏著個刺啦啦冒火光的煙花,一邊裝深沉。他板著個小臉點頭,問了對方的身份。

    翰林院侍讀季青雲。

    翰林院是個比較特別的存在,裡頭的官員品級不高,但都是有學問的人才有資格進。許多人在翰林院待幾年,出來的時候就能直接晉級高位了。

    季青雲又拉著自家自來熟的小閨女給紀衡行禮,「快,給殿下磕頭。」

    現在大過節的,紀衡並不很在意那些繁文縟節,於是一抬手,「免了。」

    「叫殿下。」季青雲又拍了拍閨女的頭,總要叫一聲吧,要不然多不給人家面子。

    小姑娘仰著頭看紀衡,嫣然一笑,兩顆眸子亮似夏夜的星辰,「哥哥。」

    紀衡的心口暖了一下。他丟開手中燒完了的煙花,彎腰把小姑娘抱起來。

    嘩啦啦,一串東西落在地上,撞到青石板,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響聲。

    季青雲彎腰把那東西撿起來,抖了抖上面的土,笑道,「怎麼又掉了。」一邊說著,一邊要給小姑娘套在手腕上。

    紀衡定眼去看,那是一串小鈴鐺,小鈴鐺隱在他的身影之下,看得不是很清楚。鈴鐺上模糊的花紋有些奇怪,不過看著倒是挺舒服的。

    ……

    紀衡從記憶裡走出來,手指輕輕摩挲著眼前僅剩下一顆的小鈴鐺。

    後來他傻了吧唧地跟著那小屁孩一起放煙花,還厚著臉皮跟著季青雲一家吃吃喝喝,季青雲也不好意思趕他走。

    他在那樣一個熱鬧又孤獨的元宵夜,本能地接近著某些可望而不可即的溫暖。

    再後來呢?

    他被立為太子,父皇留了一部分太子詹事府的名額讓他自己挑人。他選了翰林院侍讀季青雲。

    季青雲初入詹事府時只是正六品的府丞,後來一步步升到少詹事,又到詹事。季青雲的才華在詹事府得以施展,漸漸成為太子的第一心腹,卻也成了陳無庸之流的眼中釘。

    說來說去,季先生是受他所累。

    紀衡的眼眶有些酸脹。他閉上眼睛,將那鈴鐺置於唇間輕吻。

    「季昭,我紀衡指天發誓。窮我一生,護你一世。若違誓言,生生世世眾叛親離、萬箭穿心。」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40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5:04 PM 編輯

第89章 風波再起

    田七還不知道紀衡已經知道了她的過去。她現在一門心思都放在蒐集孫從瑞的犯罪證據上。孫從瑞自己屁股還算乾淨,但架不住有人給他拖後腿,他自己親兒子就不說了,另外他有幾個門生沒幹過什麼好事兒,後來還是被孫從瑞罩著才能安安穩穩地走到今天。田七和唐若齡商量了一下,覺得應該是可以拿這些來做文章的。

    今兒田七回宮,發現皇上的眼神不太對勁,是那種沉幽幽的、帶著道士們窺破天機之後的頓悟以及和尚們看破人間疾苦的悲憫。這種表情出現在一個皇帝的臉上,實在令人擔憂。田七非常大逆不道地摸了摸皇上的腦門,憂心忡忡地問,「皇上您怎麼了?」

    紀衡拉下她的手來緊緊攥著,衝她微微一笑。

    田七:「……」

    紀衡不是沒想過直接問田七,畢竟季先生與他算是「自己人」,田七這樣瞞著他,讓他有一種不被信任的鬱悶和委屈。可是站在田七的角度來想問題,紀衡又有些理解她。小小年紀遭遇那種變故,之後又隻身犯險,天天提著腦袋度日,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她大概不會坦言。由此可見,田七甚至可能連季先生的遺骸都沒找到,否則早就能為父親正名了。

    就算想通這一點,他依然有些鬱悶。

    可與此同時他又不自覺地較著勁。隱隱期待著田七能夠完全信任他,主動和他坦白一切。

    於是紀衡鼓了半天勁,終於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他要無條件地做她的後盾,直到她真真正正地把一顆心託付於他。

    田七發現皇上並沒有發燒,但她依然有些擔心他。畢竟他是有過神經病史的人。

    皇上卻拉著她,開始神神叨叨地問她小時候的事兒。田七的童年其實很快樂,但她不想回憶這些。不管多美好,那都是失去的東西,越是美好,越讓她難過。紀衡見她鬱鬱,便住口不問。他有些後悔自己曾經沒有多介入田七的童年,導致田七似乎對他全無印象。不過他們的緣分依然是始於十幾年前的,這讓紀衡多多少少有些滿足感。他們兩個,是命中注定的。

    於是兩人之間一陣沉默。紀衡把田七拉進懷裡輕輕抱著。田七全身放鬆,任由他摟著。她心想,要不就跟他說了吧……

    算了,還是先專心料理孫從瑞吧。等把孫從瑞搞死,就跟他坦白一切。

    ***

    孫從瑞知道田七在對付他,他不可能坐以待斃。他倒是想了無數的辦法,但每一個辦法都需要皇上來配合。那麼皇上會配合孫從瑞來收拾田七嗎?孫從瑞對此沒什麼指望。

    想來想去,孫從瑞得出一個悲傷的結論:想要收拾田七,就得站在皇上的對立面去。

    這對於一個臣子來說,實在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可是田七來勢洶洶,他就算不反抗也吃不到好果子。這樣看來,他也只能搏上一搏了。

    真是巧了,剛一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有人告訴孫從瑞,皇上跟田七之間有奸-情。

    奸、奸-情?

    孫從瑞一開始是不信的。但是「奸-情說」恰好能解釋「皇上為何如此寵信田七」這個問題。孫從瑞曾經只當皇上信任田七是因為這太監善於拍馬屁和進讒言,可是仔細一想也不對,皇上又不像他爹似的那樣昏庸,他對太監是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警惕的,怎麼會隨隨便便相信太監的讒言呢?

    如此看來,皇上對田七的偏袒和信任真是毫無道理。

    除非……

    孫從瑞回想了一下田七那張臉,終於有幾分信了。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孫蕃。他後來已經完全清楚了孫蕃做的蠢事,然木已成舟,他恨鐵不成鋼之餘,更多的還是悲痛和憤恨。

    在被刺殺的人毫髮無損的情況下,孫蕃以買兇殺人的罪名被判流放萬里之外的荒島,且是永流、遇赦不赦,這樣的量刑史無前例,莫說是一個沐浴皇恩的內閣重臣的兒子,就算是平頭百姓,也不至於如此。孫從瑞一直以為是田七從中作梗的原因,但如果皇上也對孫蕃恨之入骨呢?

    想到這裡,孫從瑞驚出一身冷汗。

    如果皇上和田七之間真的有那樣的聯繫,這倒是一個很好的打擊田七的切入點。田七作為媚上邀寵、禍國殃民的奸宦,能有什麼好結果?到時候必然成為千夫所指,皇上就算想護他,也該問問民聲答應不答應。

    如果不是呢?

    那也沒關係,眾口鑠金,他們完全可以把不是說成是。

    孫從瑞自此找到了新的靈感。其實問題很簡單,不管田七有沒有爬上龍床,只要所有人都相信是,以此來逼迫皇上,皇上會怎樣?是與不是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上的名節。身為帝王,比平常人更加注重自己的名譽,為了維護自己潔身自好的形象,皇上只能炮灰了田七。要麼假裝成被妖孽迷惑、與田七決裂並表示悔過,要麼就是直接與田七撇清關係,賜死田七以證明自己的清名、息事寧人。

    不管皇上怎樣選擇,等待田七的都是死亡。

    孫從瑞終於放下心來。他不清楚向外洩露此事的是誰,總之肯定是田七的仇家。孫從瑞不介意對方把自己當刀使,因為這於他也是有大利。

    不過,想要達到理想的效果,他首先要在輿論上宣傳造勢。當然,重點不在田七,而在皇上,這樣才能把皇上逼到絕境,只能犧牲田七。

    緋聞是從民間開始由下向上傳遞的。皇上有龍陽之好,且喜歡玩弄太監,他身邊最漂亮的那個太監田公公,就是皇上養的小相公,要不然怎麼敢那樣跋扈,連內閣重臣都不放在眼裡云云……

    大齊朝言路開放,把老百姓的膽子養得很肥,於是關於上流社會各種隱私的討論層出不窮,這件新聞自然也長了翅膀一樣飛速傳播,漸漸地在官員之間也討論開了。

    孫從瑞見時候差不多了,便發動言官上了第一波奏章。奏章的內容無外乎規勸皇上潔身自好、遠離邪熾、不要被某些妖孽迷惑。用詞雖含蓄,意思卻很明確。

    田七聽過比這更犀利的版本。因為她經常出宮,在街頭巷尾也聽人談說過此事。老百姓說話向來奔放,田七乍一聽到,嚇了個半死,趕緊回來告訴皇上了。

    紀衡把田七好一頓安撫,讓她暫時先不要出宮。

    他覺得事有蹊蹺。這事兒怎麼就敗露並且傳開了呢,而且鬧得滿城皆知?連街邊兒賣餛飩的都知道?他本來就不常出宮,更鮮少與田七在人前拉拉扯扯。再者說,一個皇帝與一個太監,在普通人面前都是生面孔,誰會認出他們並一眼發現他們的關係?

    除非是朝中官員。

    但此事非同小可,關乎皇帝名譽,朝中官員豈可隨意亂傳,導致人盡皆知?沒有哪個當官的會這麼沒腦子,除非是故意的。

    故意的?

    紀衡看著那幾本奏章上的署名,頓悟。別以為言官公道,言官也是拉幫結派的,跟其他官員多有勾結。真正不結黨的言官也有,這類人通常比較耿直、說話不中聽,但不會配合別人指哪打哪。這一次的聯合上書,顯然是幾個言官的統一行動,孫從瑞別的可以瞞,但是他自己都有哪些黨羽,紀衡大概是知道的。

    紀衡把奏章一扣,冷哼。孫從瑞這老東西,真是不想混了。

    雖然看明白這一點,但疑惑依然在:孫從瑞到底是怎麼發現端倪的?

    坦白來講,他和田七在宮內露出馬腳的幾率絕對比宮外高,皇宮裡頭倒是沒什麼動靜,怎麼外頭就滿城風雨了呢?

    這一點也十分可疑——皇宮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紀衡一下子想到了順妃。

    聲東擊西,李代桃僵,以順妃的智謀,倒確實有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紀衡眯了眯眼睛,倘若真的是她,那賤人也該活到頭了。

    他有些內疚,他對後宮裡的女人太放心了,才導致奸人們裡外聯手,迫害田七。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怎樣把孫從瑞挑起來的事情壓下去。那老傢伙顯然是想把事情鬧大,以此逼迫他,這事還真是有些棘手,紀衡一時竟想不到兩全之策。

    不過不管怎麼說,孫從瑞此人假公濟私,心腸歹毒,不能再讓他擔當重任了,否則他以後禍害的就是天下人。

    紀衡之前還疑惑過,他知道季先生和孫從瑞的私交很好,但田七似乎十分討厭孫從瑞。現在以孫從瑞的人品觀之,說不準當年另有一些隱情。

    嗯,等把這事兒處理好,他一定要問一問田七。

    正在紀衡左思右想之時,太后派了人來請他,說是有要事相商。

    太后處於深宮之中,對外頭的信息反映不夠靈敏。不過到現在,她老人家也終於聽說此事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44 AM

第90章 攻略皇太后

    紀衡到慈寧宮時,太后正在哭。

    她老人家哭的時候永遠不會哭天搶地、鬧出來的動靜招人厭煩。她就是默默地流眼淚,讓人覺得全世界都負了她,誰看誰有負罪感。

    紀衡有些頭疼,「母后,誰又惹您生氣?朕定不輕饒他。」

    「還能是誰!哀家為你操了一輩子心,好不容易挺到現在,你倒好,竟然做出那等齷齪的勾當。可是安逸久了,你忘了曾經吃過的苦不曾?你忘了你爹是怎麼被太監矇蔽了?你——」說到這裡住口,接著哭。

    紀衡便知事情已傳到太后耳中。他辯解道,「這都是外頭人亂傳,孩兒的為人母后您清楚,怎麼和旁人一樣相信那些謠言。」

    太后雖哭了半天,卻也沒昏頭,「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誆我!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哀家就不信,若是沒有影子的事兒,外頭人怎麼敢隨意編排皇帝?」

    紀衡心下一沉,已經有了計策。他便悠悠長嘆作無奈狀,「母后您所料不錯,朕……」咬了咬牙,像是十分難以啟齒,「朕確實不太喜歡旁的女人了……」

    他這話說得也不算錯,但聽在太后耳中,自然當他確實走上了斷袖的道路。於是太后急得兩眼發黑,「你、你……」你了半天,竟然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有些事情懷疑是一回事,確定是另外一回事。就算再懷疑,當真的確定之後,也會讓人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太后這回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連紀衡都鮮少見識這種陣仗。太后放開了,邊哭邊罵,罵了一會兒,見兒子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她又開始罵田七。一定是那個小太監勾引了阿衡!

    紀衡便也跟著罵,「那個田七,確實有些不識好歹,竟然寧死不從,朕又不會虧待了他!」

    太后:「……」事件的真相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認知,敢情是自己兒子一廂情願地搞斷袖,人家還沒答應?!

    太后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兩人並沒有鬼混到一起,這是好事兒;另一方面,自己兒子被人家鄙視了,太后「與有辱焉」,覺得兒子也不錯,那田七憑什麼看不上他……不過就算田七看不上阿衡,阿衡還是在一心一意地搞斷袖,這說明什麼?

    兒子好像拯救不過來了……

    太后更加絕望了。

    她有一種立刻消滅掉田七的衝動。可是一個田七倒下去,千萬個田七站起來。這事兒關鍵不在田七,而在於皇上那奇詭莫測的口味。如果她把田七弄死了,那皇上會不會找另外一個太監呢?田七人品還好,至少從這件事情上來看,他還是有些氣骨和節操的。萬一田七死了,皇上找了別的太監,那太監說不好就從了皇上了……

    太后打了個寒戰。也就是說,從目前的形勢來看,田七很奇妙地起到了拖住皇上的作用?

    這麼想著,田七在太后心中的形象立時便有些光彩照人了。

    太后本來就是個沒主心骨的人,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兒子。現在拿出殺招來,他都不為所動,於是她便無奈了,一時也想不出好辦法來。

    紀衡偷偷觀察著太后的神色,見她信了,他放下心來。他也不想騙自己親娘,可事情趕到這份兒上,他必然要選擇一個穩妥的方式,來降低所有可能加諸田七的傷害。當然了,內疚是有的。於是紀衡告訴了太后另一件事,「這事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但不知怎的就被順妃知曉了。」

    太后聽到「順妃」兩個字,耳朵立刻豎起來,也沒心思跟紀衡掰扯這事兒算大還是算小了。後宮之中,順妃是她的頭號敵人,這敵人竟先一步知道了皇上的私密之事,那還了得。

    紀衡已經掉過一次節操,這會兒有些坦然了,便不介意再掉一次。於是他淡定地把順妃拖出來吸引太后的注意力,順便繼續幫田七營造光輝形象:「母后有所不知,順妃曾以此事為要挾,逼迫田七幫她做事。田七因只認朕一個主子,便回絕了順妃,還把這事兒跟朕稟明了。」

    幹得好!太后暗暗為田七喝彩,復又想到這田七就是她那變態兒子的狩獵目標,她臉一黑,不自在地抬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紀衡繼續說道,「不想順妃從此對田七懷恨在心,為了報復田七,她竟然把此事洩露到宮外,人們從來都是貴其耳而賤其目,寧願相信聽到的,也不願相信看到的。此事一時被傳得十分不堪,誤了朕的名聲。幾個言官上摺子,把朕好一頓罵。」

    太后氣得直拍大腿,「真是膽大包天,豈有此理!」

    紀衡點頭附和,「真是豈有此理。」

    太后卻突然眼珠一轉,狐疑地看著紀衡,「你說的可是實話?」她又不傻,又是從那麼多年的宮斗生涯中爬出來的。兒子在打田七的主意,現在很可能為了保護那個太監而故意美化他。

    紀衡淡定回答,「母后若是不信,自可傳田七過來問話。朕就在慈寧宮中,哪兒也不去。」

    太后不太好意思當場做這些,「算了。」

    「還是問一問吧,問過了,也好讓母后放心。」紀衡說著,轉頭叫進來人,下令去把田七和順妃都傳來。

    有順妃對質,太后便放心了。就算田七和皇上能串通起來作偽,順妃是不會犧牲自己配合他們的。

    說謊的最高境界就在於三分虛七分實,紀衡已經把謊話說得完美,田七被叫進來時,只需要原原本本地說實話,一個字都不用編造。比如那天順妃及時出手相救,她前去道謝,順妃所謂「怕皇上心疼」,又所謂「還望田公公的成全」。

    太后一回想那日她懲罰田七、順妃突兀地站出來,這下事情確實全對上了。

    順妃被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關於這件事,皇上已經警告過她一次了,她當初沒有否認,現在當著皇上,她亦無法否認。不過順妃覺得她這樣做也不構成什麼罪名,現在事情都鬧到太後面前了,她也無法,只好先把水攪渾,把太后的怒氣引向別方。於是順妃說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這樣做也是為了皇上好。這個奴才他勾引皇上,才導致皇上無心召幸,」說著,看了一眼紀衡,又低頭,「臣妾斗膽勸諫,請皇上恕罪。」

    皇上為什麼無心召幸,太后心裡已經是門兒清了。她神色冷峻,「皇上的事情暫時還由不得你來管。」

    順妃面色一變。

    她確實沒資格管,她不是皇后,她只是個妃嬪。說白了,就是小妾。

    紀衡適時地拋出順妃的另一條罪狀:勾結外臣,誹謗皇帝。

    這一條罪過就大了,順妃必然不會承認。

    紀衡現在手頭也沒證據,不好強加罪名於她。他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你認不認罪,得由證據說了算。待朕查明此事,再一起嚴辦。你就先在含光殿禁足思過吧。」

    太后雖恨不得順妃立刻被褫奪封號打入冷宮,不過也理解需要有證據方可定罪的司法流程,便不再多言。

    紀衡帶著田七回了乾清宮。他看到田七似乎有心事,便笑問她,「嚇到了?」

    「沒,」田七答道,「皇上,如果此事真的是順妃所為,您會怎樣處置她?」

    紀衡反問,「你希望朕如何處置她?」

    田七低頭道,「您能饒她一命嗎?」

    紀衡皺眉,「你怎麼反倒為她求情。」

    「不是這個意思。我也討厭她。可是不管她當初目的如何,確實是救過我一命。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仇已經報了,救命之恩也要還一還才好。」

    紀衡覺得有理,不該讓田七欠別人這種情。正好,他饒順妃一命,倆人就兩清了。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有點脫離掌控。

    太后娘娘按捺不住激動之情,積極地幫皇上查證據。查不到證據之後,她老人家非常有創造力地開始捏造證據。順妃禁足在含光殿,含光殿的人被全部換了一撥,外頭的事情發展到什麼程度她一概不知。一個人處在提心吊膽的精神狀態中,周圍又全是陌生人,她每日裡也說不了三兩句話,漸漸地精神更加不濟,就開始有些想不開。她的人生目標就是當皇后,現在這個目標離她越來越遠,已經遠得消失掉了。她突然就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於是太后把辛苦編造的天衣無縫的證據交到紀衡面前時,恰逢含光殿的太監來報:順妃娘娘自殺了!

    這事兒就這麼被定性為畏罪自殺。

    太后除掉一個心頭大患,頓覺渾身鬆快。這事兒有田七一部分功勞,儘管這功勞是被動的。總之她不自覺地就把田七劃拉到自己的陣營裡。

    當然了,每次看到田七,她依然是萬分糾結的。她不知道皇上是先變態才看上田七,還是先看上田七才變態,她主觀意願上比較傾向於後者,這樣至少說明她兒子不是先天的變態,是後天的、可以治癒的。

    這小太監要是個壞蛋也就好說了,直接弄死。可偏偏人家也不壞,還恰好拖著皇帝不讓他走向最終變態的深淵。

    田七在慈寧宮陪如意玩兒,太后就在一旁看著。一個人是否真心對某個孩子好,她這種人生經歷豐富的老太太是很容易看出來的。田七對待如意是真心實意的。

    太后看著田七水靈靈的臉蛋,突然就憂傷了。她轉頭對身旁的紀衡說道,「田七要是個大姑娘就好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紀衡的嘴角微不可查地輕輕翹了一下,迅速擺出一副蛋疼憂傷的表情,嘆道,「她要是個姑娘,朕也不嫌棄。」

    這話說得,太后扯了扯嘴角,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憂愁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45 AM

第91章 身世大白

    孫從瑞操縱輿論還是很有一手的。比如一開始只是規勸皇上,在皇上沒有直面回應傳言之後,便漸漸地把事情說成確鑿,許多不明真相的官員也被帶得相信此事,一方面感嘆聖上被蠱惑矇蔽,一方面又對田七指指點點,說田七禍國殃民。再有人把陳無庸拿出來對比,認為田七之罪比陳無庸更甚。帝王身邊常見的兩類大壞蛋,一為太監,一為女人。陳無庸只是發揮了壞蛋太監的威力,而田七則兼有吹枕邊風的本事,簡直太可怕了。

    很多時候,當面對一件事,單個人可能是冷靜而清醒的,但是一群人,就容易變成烏合之眾。他們盲目並且興奮,任由別有用心的人操縱和引導著整個事件的節奏和方向,在自己並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充當著刀和槍,兵不血刃,卻能使人萬劫不復。

    孫從瑞小心地操控著這一切,一切都在他的計畫中進行著。

    除紀衡外,唐若齡最早意識到孫從瑞的陰謀。這一招太狠了,皇上為了自己的名節很可能炮灰掉田七。不過話說回來,萬一皇上偏袒田七,孫從瑞必然吃不到好果子。再說了,就算孫從瑞真的逼皇上處死田七,那麼之後皇上會給孫從瑞好臉色?皇上又不是窩囊廢,還很愛記仇,他被人逼到這份兒上,不可能再重用孫從瑞。

    唐若齡冷笑,孫從瑞太把自己當盤菜,這是想弄死田七想瞎了心了……

    於是唐若齡做了幾手準備。首先告誡自己小弟們,不許攙和此事,必要的時候要幫皇上說話。不管結果如何,皇上總會記得幫他說話的人。其次,加快進度蒐集有可能使孫從瑞落罪的事實。孫從瑞自己屁股乾淨不要緊,他門生貪污、他親戚欺男霸女、他兒子當初犯過的罪再拎出來……等等等等。不得不說,如果論單挑,孫從瑞和唐若齡或可一戰,只可惜加上隊友們,孫從瑞就大大地被拖後腿了。

    唐若齡為田七捏了一把汗。他兒子唐天遠更急,簡直像個三天沒喝血餓瘋了的跳蚤,沒一刻安靜。唐若齡從來沒見過兒子這樣暴躁,他恨不得把他捆起來。

    唐天遠書也讀不下去了,一直求唐若齡無論如何救田七一命,這種事情唐若齡哪敢拍著胸脯說一定保田七,保不保他那得看皇上的意思。唐天遠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之後又去找了幾個江湖上的武林高手,打算實在不行就去劫大內。唐若齡發現兒子還挺講義氣,欣慰之餘又十分擔憂,趁此機會對兒子好好進行了一番教育,中心思想就是論實力的重要性,順便科普皇宮大內管理條例。

    唐天遠自此初步確定了權傾朝野的人生目標。

    ***

    田七知道了外面的瘋傳,也知道這是孫從瑞的詭計,但是她無可奈何。儘管她是緋聞事件當事人之一,可她只是個死太監,沒有任何話語權。她不敢出宮,怕被人扔爛菜葉,更怕被瘋狂的官員們圍追堵截。寒窗苦讀的官員是最討厭太監的,一群人打一個太監,打死白打。

    就算在皇宮,田七也收到了不少異樣的目光。對於靠臉上位的人,人們多半是會鄙視的。不過田七也不是很在意別人的鄙視,反正他們不敢打她。倒是盛安懷,私下裡聽到幾個太監議論紛紛,於是毫不留情地讓人拉下去一頓暴打。

    田七最擔心的是皇上會如何處理此事。她相信他會保護她,她發現自己現在竟然可以毫無壓力地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她對他的信任在時間的浸泡中,已經發生了連她自己都驚嘆的變化。

    可是皇上若想護他周全,必然會置他自己於兩難的處境。田七一籌莫展。

    這一天,紀衡上朝時帶上了田七,讓她先頂替盛安懷的位置。田七不知道皇上為什麼在這種時候這樣安排,問他,他卻笑而不答。

    文武百官們都等在金鑾殿了。本來皇上的緋聞被吵得沸沸揚揚,大家天天拿這事兒扯皮,人人都覺得田七站在了風口浪尖處,今兒這太監竟然還有臉來金鑾殿,許多人頓時被戳了敏感點,也不奏別的了,擺出規勸聖上的姿態,拎出田七來一頓罵。

    唐若齡及其小弟果斷出列,幫皇上罵回去,說那些人「無憑無據、捕風捉影、居心不良、誹謗朝廷」。

    對方回罵,說唐若齡之流「諂媚宦官、全無氣骨、是非不分、奸邪佞幸」。

    大家都是讀書人,肚子裡的墨水多了,連罵人的花樣都高雅起來,四個字四個字的往外蹦,還不帶重樣的。田七聽得目瞪口呆,歎服無比。

    「別吵了!」紀衡怒吼一聲。

    雙方果然噤聲,齊齊看向皇上。

    「這事兒吵了這麼久,也該有個了斷了,」紀衡說著,看向一旁的田七,「田七。」

    「奴才在。」

    紀衡也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一塊明黃色綾錦,遞給田七,「把這個宣讀一下。」

    田七展開綾錦,朗聲讀道:「符松年,一本;沐關,一本;章尚,三本;薛無庸,兩本……」

    這塊綾錦充分體現了皇上出色的統計能力。田七一開始讀得一頭霧水,下邊人也聽得一頭霧水。讀到一半兒時,大家才漸漸發現這好像是奏章的彙總統計。最近給皇上上過奏章的心裡一盤算,便有些明了:這份名單裡統計的奏章,似乎全是跟皇上的緋聞有關的……

    等田七讀完了,紀衡說道,「朕登基五載有餘,從來勤勉政事,未敢有半絲懈怠,上不負蒼天,下不負黎民;廣開言路,納諫如流。雖然天資愚鈍,但亦無愧於先祖英烈,」淡定地給自己臉上貼了一遍金,他目光往群臣中一掃,話頭一轉,又道,「自古忠臣直諫,諫社稷政事也好,諫俯仰修身也罷,全部是證據確鑿,有一說一。你們倒好,也不知從哪裡聽來幾句虛無縹緲的話,便捕風捉影,混淆視聽,揪著無辜之人喊打喊殺,枉你們自稱忠臣,這樣做卻又與市井愚民有何區別?!」說到這裡,語氣已然十分沉冷。

    底下眾臣見皇上發火,紛紛低頭不語。

    田七卻是有些擔心。皇上如此說雖不算過分,可是這樣一來死不承認又反咬一口,那些大臣們豈能容忍?自古以來當皇帝的其實都有些憋屈,尤其是那些想當個好皇帝的。唐太宗想玩兒個小雀兒,都被魏徵教訓一頓,還故意把他的小雀兒憋死。唐太宗轉身頂多罵一句「鄉巴佬」,也不敢把魏徵怎樣。

    在輿論上,皇帝是多受官員箝制的。官員們——尤其是聖賢書培養出的官員們,是不怕皇帝的。所謂「文死諫、武死戰」,這些文臣自詡忠賢,真是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罵,覺得皇上不會把他們怎麼樣,如果把他們怎麼樣了,那就是昏君,是要被史官記上的。就算他們真的被怎麼樣了,那也說明是「死諫」,是榮譽,青史會為他們正名的。

    這幾乎成為一種信仰。孫從瑞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才放心大膽地煽動大家給皇上上書。人越多,皇上越是不能把他們怎麼樣。他為了他的名聲,只能妥協。

    所以眼下聽到皇上這麼說,田七突然為他捏了一把汗。他是個好皇帝,她不希望他因為此事被史書記上幾筆,被後人指責昏庸好色之類。

    底下被批評的官員絲毫沒有愧疚感。他們決定跟皇上槓上了。

    這時,紀衡又道,「不忠不賢,裹挾聖意,罪不容恕。方才那份名單就是你們對此事所上奏章的統計,最少者一本,最多者五本。來人——把名單上所有人拉去午門外廷杖。一本奏章二十杖,兩本奏章四十杖,以此累加。」

    侍衛們還未動手,官員們已經炸開了鍋。有人淚流滿面地還在勸,有人哭天搶地指桑罵槐,還有喪失理智的,要直接往柱子上撞。大家雖然都是有文化的人,但是撒潑的本事並沒丟掉,玩兒起真格的,並不比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婦人們落下風。

    田七也傻了,她沒想到他會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處理此事。

    坦白來講,這並不是最好的方式。但紀衡的目的也不單是為了打人。他更多的是要給田七一個安心,也給別人一個警告。田七被太多人盯上,她處境太過危險,誰都想往她頭上踩一兩腳。現在身為皇帝身邊第一寵宦,她還總被不長眼睛的人找麻煩。往後進了後宮,她沒有娘家倚仗,更顯弱勢,他是唯一能給她撐腰的人。反正現在田七是想低調也身不由己了,早就招人嫉恨。紀衡就是豁出去名聲不要了,也要用這種悍然的方式宣告:田七不能動,誰動誰倒霉。現在不能動,將來更不能動。

    ——他就是寵信她,怎麼地吧!

    皇上一看就是有備而來。田七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圖。她一霎時心潮洶湧,紅著眼睛看他,他卻報以微笑,示意她放鬆,只管看戲。

    田七怎麼可能安靜看戲。四十多個官員,最多的要打一百板子,肯定是要出人命的。他為她做了這些,她自是感動,但她不能當這種禍國殃民的人。最重要的,倘若真的廷杖,皇上指不定被傳成什麼樣的昏君,這對他來說是極度不公平的。

    底下的哭爹喊娘聲吵得她腦子發熱,她一沖動,跪下來高聲道,「皇上,奴才有事要稟!」

    她聲音並不很大,偏偏所有人都聽到了,鬧事的官員們也停下來,紛紛看著田七。不知道這死太監還敢說什麼。

    紀衡握緊拳頭,道,「有事下朝再說。」

    「皇上!」田七抬頭,故意又提高了聲音,「奴才一直有事欺瞞,請皇上降罪——奴才其實是女兒身!」

    底下官員們再次沸騰了。女兒身?簡直胡說八道!這死太監為了給自己開脫,真是什麼謊話都編得出來!

    紀衡微微嘆了口氣。他確實在等她的坦白,卻沒想到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以這種方式。田七聰明多智,不可能不知道在這麼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有多危險,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說出來了。這是她對他的維護。

    想到這裡,紀衡心頭一暖,又酸酸的脹脹的,更甜絲絲的,甜得發疼。他看著田七,目光已染上幾絲柔和,「此話當真?」

    說出去的話是吃不回來的,田七便放開了,「是。皇上若是不信,自可使人檢查。」她心思飛快地轉動,衡量了一下眼前形勢,認為自己還是有活路的。她爹是季青雲,就算沒人信,可誰也拿不出證據否定不是?一會兒再把火燒到孫從瑞身上,打他個措手不及。

    官員們又吵起來,說田七一派胡言,請皇上立刻把這欺君罔上的狗奴才亂棍打死。

    孫從瑞也很震驚。以他對田七的瞭解,這太監應該不會亂搞這種烏龍。那意思是說這真是個女人?

    女人就更好辦了,身為一個女人在宮中當了這麼多年的太監,早就該死了。孫從瑞目露殺意,今天無論如何要把田七弄死!

    紀衡又吼了一聲「都住口」,接著吩咐人把田七帶下去,讓乾清宮的兩個女官去驗身。

    女官驗身歸來,答曰田七確是女人無疑。

    嘩啦啦!官員們又不淡定了。無論是親孫派還是親唐派,大家都一時無法接受這種神轉折,有些人開始掐自己大腿,以確定這不是在做夢。

    田七重新跪在了御前,重重地磕了個頭,「奴才身不由己,矇蔽聖上,本就惴惴難安,不想又因奴才之過,導致聖上被人污衊,奴才萬死難辭其過。」

    紀衡板著一張臉,微表情十分到位,同時兼具被矇蔽之後的惱怒和得知真相時的震驚,「你先起來。」

    田七站起身,面向底下眾官員,說道,「我既為女兒,諸公強加給皇上的罪名,該是不攻自破了吧?」

    鐵證在前,什麼搞斷袖玩兒太監之類,現在看來像是笑話。方才群情激奮的人們紛紛跪下來,齊齊說道,「請皇上降罪!」

    孫從瑞也跪在地上,他直起腰,指著田七說道,「皇上!此人女扮男裝混進皇宮,意圖不軌,有違禮法,又犯欺君之罪,當處以極刑,以正視聽。」

    幾個孫派官員連忙附和。

    「就算要定罪,也要先聽一聽犯人證詞。」唐若齡說道。

    又有人附和這一提議。

    皇上最終採納了唐若齡的意見,在皇極殿臨時開了堂,他開始審問田七。作為一個知道內情的人,他又要假裝一無所知又要生動體現出一個被糊弄的皇帝該有的複雜心情,這實在是太考驗演技了。不過好在他天縱奇才,最近又在各種演戲事件中鍛鍊了演技,所以這會兒裝得十分像那麼回事。

    不過……這樣做真的好像神經病啊!紀衡默默垂淚。

    「你到底是何人?」紀衡問道。

    「回皇上,罪奴是季青雲之女,本名季昭。」

    季青雲!下邊不少有資歷的人對這個名字很熟悉,稍一回憶便想起來了,當年季青雲可是詹事府一把手,太子智囊團第一人。季青雲為人謙遜有禮,又有才華,人緣很不錯。只不過當時他是太子的人,是陳無庸等反動勢力的重點打擊對象,所以中立派們沒人敢跟他走得太近。於是季青雲此人,在許多人眼裡透著那麼股神秘。

    孫從瑞聽到這個名字,卻是臉色煞白,眼神幾近驚懼,「皇上,她、她一派胡言!」

    「她只是說了一個名字,孫愛卿為何如此激動?」紀衡問道。

    其他人也覺得奇怪,大家都做好準備聽段離奇的公案了,孫從瑞跟這亂入個什麼勁?

    田七繼續說道,「八年前,家父為陳無庸陷害,流放遼東。途中遭遇暗殺,我父母和弟弟皆死得不明不白,屍骨難尋。我僥倖逃過一劫,之後喬裝改扮,入宮行刺陳無庸。」

    八年前,還是個小姑娘。許多人便有些感慨,莫說是個小女孩兒了,便是七尺男兒,有幾人能有她的膽色?

    這時,有人不明白了,「陳無庸已在幾年前伏誅,你為何遲遲未向皇上言明此事?」

    「因為我有另一個目的。這也是為什麼方才孫大人聽到家父名字時如此激動。當年家父與孫從瑞孫大人私交很好,有一日兩人對飲,家父說了些抨擊時政的話,孫從瑞為保自己官途通達,一字不差地告訴了陳無庸。陳無庸添油加醋在先帝面前告了一狀,才致使家父落罪。我一家人被陳無庸陷害是真,然而一切因由卻自孫從瑞賣友求榮而始。言語之罪,沒有證據,我亦無法伸冤。可我一家三口血海深仇使我寢食難安,且若不揭露此人欺世盜名令人作嘔的真面目,他會繼續逍遙自在,為禍旁人。因此我一直試圖蒐集孫從瑞有罪的證據,同時諫言皇上莫要被此奸人矇蔽。身為太監,卻插手朝事,這確屬踰越,罪奴在此認罪。不過倘若能為我一家報仇。我便是死一萬次,也死而無憾。」

    眾人聽罷,紛紛看向孫從瑞,眼神怪異。這話的可信度還是很高的,一個小姑娘,冒著生命危險留在皇宮,必然有其不得已的原因。

    「你……胡說八道,血口噴人!」孫從瑞怒罵。

    「我方才所言,句句屬實。倘若有半字假話,教我天打五雷轟。孫大人,我敢發誓,你敢嗎?」

    「我……」

    「你敢指著蒼天說,你若真的出賣過季青雲,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全家死於亂刀之下、世世承受千刀萬剮之刑。你敢嗎?」

    「你……」

    「你、敢、嗎?」田七死死地盯著他,面如寒霜,目如利劍。

    孫從瑞氣得渾身發抖。他捂著胸口,突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接著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48 AM

第92章 凌亂

    孫從瑞一口血吐下去,便在家裡躺了兩天。他這輩子執迷於聲名,做過的虧心事其實不算多,背叛季青雲這一件,是最讓他耿耿於懷的。季青雲剛消失那一兩年,孫從瑞過得十分心驚膽顫,生怕季青雲有朝一日回來,與他當面對質。尤其是,孫從瑞沒料到先帝會那麼快駕崩,以至於陳無庸之黨措手不及、最終失敗。

    新帝登基之後,季青雲更有人撐腰了,只要他活著回到京城,他孫從瑞必然萬劫不復。幸好幸好,過了好幾年,都沒有聽說季青雲的消息,可見他是真的死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死了,他女兒卻回來了。

    孫從瑞回想著田七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刻毒眼神,莫名其妙的,雖然田七無憑無據,但孫從瑞就是相信她真的是季青雲的女兒。這世上除了季青雲之女,還有誰會那樣恨他呢?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可孫從瑞是打死也不可能承認這種罪名的。不同的人這一輩子追求不同的自我實現,有人愛錢有人愛權有人愛美女,孫從瑞的終極理想就是被當世之人稱道、在青史上留個光輝的形象、為萬世敬仰。現在讓他承認自己賣友求榮,不如直接打死他。

    他知道,現在田七的劣勢是沒有證據。一個養在深閨裡的小女孩兒,幾乎沒幾個人見過,要怎麼證明自己的身份?季青雲當年落罪,家中僕婢死得死賣的賣,早就難以尋找。就算找到又怎樣?小孩兒從小到大變化那麼大,他們怎麼可能認出來。

    沒有證據的話都是妄言,是胡說八道。孫從瑞決定死咬住口不松,看田七能怎麼辦。

    養了兩天病,孫從瑞想若無其事地回內閣工作,然後找機會去皇上面前喊冤。

    可惜他出不了家門了。

    因為唐若齡之黨突然對孫從瑞展開了聲勢浩大的彈劾。根據慣例,官員被彈劾了,就要暫時在家中閉門謝客,等待聖裁。

    唐黨彈劾孫從瑞的罪名五花八門,什麼結黨營私、誹謗朝廷、縱容門生貪污舞弊、工作失察、逛花樓(生活作風問題)、穿錯衣服(違反規定)、賄賂官員、以權謀私,等等。有些是他做過的,有些是他沒做過的。有一個當年跟季青雲交情不錯的官員,參了孫從瑞一本,指責他勾結宦官、陷害朝廷命官。前面幾條罪名都是虛的,但最後一條,一旦坐實,孫從瑞這官就做到頭了。

    紀衡看著那麼多罪名,認為雖然不少是隔靴搔癢,或者沒有證據,但總有那麼一兩條是有用的,於是下旨把孫從瑞關進了刑部,命人好好審問。

    孫從瑞在刑部還在擺譜,無論對方問什麼他都不回答,只一遍遍地說「我要見皇上」。

    負責審問的官員是個新調來的,為人有些愣,聽到孫從瑞這樣說,立刻回嘴道,「可是皇上不想見你。」

    孫從瑞又氣得心口疼。

    那官員還在刺激他,「說實話,我也不想見你。所以你早些招供,我也好交差。」

    孫從瑞便給他講了一個「田七和唐若齡合夥陷害忠臣」的故事。

    官員把這個故事寫下來呈遞給皇上,算是孫從瑞的第一份口供。

    紀衡一轉頭就把這口供拿給田七看了。

    田七目前正在被軟禁。本來她該被押往宮正司,可是宮正司條件比較艱苦,這大冬天的,又陰又冷,紀衡捨不得她去那裡受苦,便下令把她關在乾清宮。反正她本來就是乾清宮的人,這樣的舉動雖有護短之嫌,旁人也不好說什麼。

    不過他也只能做到這裡了。他表面上扮演的是一個不知道內情、跟田七不是很熟的皇帝,所以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跑來看她。因此這幾天他來找田七,從來都是翻窗戶。盛安懷在窗戶外溜躂著散步,看似是曬太陽,實際是幫皇上望風。

    田七看了紀衡拿給她的口供,冷笑道,「無恥!」

    「是,太無恥。」紀衡附和道。他把口供拿過來,胡亂團了團,扔進一旁的炭盆裡。紙張觸到通紅的炭塊,迅速燃燒,炭盆中竄起半尺多高的火苗,過了一下又迅速息下去,只餘一層薄薄的灰燼。

    田七看著紀衡的側臉,突然兩眼發熱,「謝謝你。」

    「你怎麼又說這些,」紀衡微微皺眉,他不愛聽田七這些客氣話,「你我之間需要如此嗎?」

    田七把頭靠在他肩上,「對不起,我之前沒和你說實話。我怕……你不相信。」畢竟此事非同小可,她又拿不出證據。

    紀衡握著她的手,笑,「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他發現他現在真有當昏君的潛質,幸好田七人品靠得住,不是禍國殃民的人。不過話說回來,她若是空有美貌,他也不會那麼喜歡她。

    田七一陣感動。她勾著他的脖子,在他臉側輕輕吻了一下,接著嘴唇沿著臉頰向前擦移,挪到他的唇上,含著他的嘴唇輕輕舔吻。

    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心上人投懷送抱更美妙的事情了。紀衡摟著田七親吻她,越親越激動。他突然鬆開她,「等一下。」

    田七不明所以。她迷茫地看著他從懷裡掏了掏,掏出一根暗黃色泛著光亮的東西來。待她看到那東西的形狀,立刻紅了臉,「你怎麼……帶這種東西……」

    那是一根情趣用品,黃銅所制,做得十分逼真。紀衡笑眯眯地舉著它,在田七粉紅的臉蛋上輕輕拍了一下,引得後者羞慚低頭,他還想玩兒,她一把搶過來,往地上一扔。

    紀衡翻身把它接住,「別扔,這是洗乾淨的,不能沾塵土。」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桌旁,試了試茶壺裡的水溫,熱度剛剛好。於是他把手中的小黃棍一擰,蛋蛋和*就分離開來。

    田七:「……」

    紀衡往那段銅管裡注滿了溫熱的茶水,復又擰好。

    做這東西的工匠真是個天才,密封性相當好,滴水不露。

    紀衡舉著它,淫-笑著走向田七。

    田七:「……」

    她試圖反抗,當然了反抗無效。紀衡在討好女人這方面的技巧還是比較高超的,他很快把她扒個精光,在她身上又摸又蹭。田七幾乎化成了一汪春水。

    她赤身*地躺在床上,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本就白皙的皮膚被凍得一片瓷白,像是皓雪堆就的肌骨。現在正值寒冬,室內雖點著炭盆,也做不到溫暖如春。田七冷得直打顫。

    「冷……」她抱著胳膊,委屈地嚶嚀。

    紀衡的穿戴都還整齊。他握著銅棒在她身上一陣蜿蜒。田七的渾身都是冷的,唯有那根銅棒所到之處一陣熱燙,她便本能地嚮往它,不自覺地挨近它、迎合它。待理智提醒她那是個什麼東西時,她又覺羞憤,伸手想拉過被子來蓋住身體。

    紀衡阻止了她。他一手按著她的雙手,另一手握著它抵在春水幽徑之前,聲音暗啞,「想要嗎?」

    「不要。」田七別過臉去。

    紀衡便搖著它在她那裡嬉戲,不緊不慢、若有若無。田七被那唯一的熱源折磨得幾近失神,她終於緊閉雙眼,咬牙道,「給我……」

    「好。」紀衡含笑應道。

    他把它輕輕推了進去,換來田七一陣嬌喘。全身都是冷的,唯有那一處是熱的、充實無比的。這滋味實在新奇,又有些銷-魂,田七咬著自己的手背,把喉嚨裡的呻-吟都堵了回去。

    紀衡怕她凍得太久生病,很快用自己的大氅把她裹起來,手下不忘一推一送。她裹在他的衣服裡,被他玩弄著,整個人無力地癱在他懷中,任他為所欲為。紀衡□早已硬脹難忍,他也並未脫衣,只解開腰帶,稍微褪下褲子,露出小兄弟來,「田七,親一親它。」

    田七盯著那小兄弟的頭,兩眼迷濛。她吞了一下口水,剛要湊近,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接著是一個稚嫩的童音:「田七,我來看你啦!」

    田七:「……」

    紀衡:「……」

    倆人都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田七驚得臉色發白,紀衡則十分暴躁,這會兒他也沒了理智,張口想讓外面的所有人都滾。

    田七卻摀住了他的嘴。他本來就是偷偷來的,現在突然發聲,怕別人不知道嗎?

    外面的人鍥而不捨地敲門,「田七,快開門吶,我是如意!」

    知道你是如意!

    皇宮裡就這麼一個寶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田七隻好推了推紀衡,「你……快走吧!」

    箭在弦上被人扒拉下床,這比生離死別都痛苦。紀衡捨不得走,而且,他現在突然翻窗出去,萬一外面有人路過,不還是會敗露麼。

    田七顧不得管他,開始穿衣服。她把大氅推到他懷裡,他抱著大氅站在地上,突然蹲下來爬到床下。

    田七:「……」

    趴床底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尤其當這個人身形比較高大、且下邊兒還支棱著一條硬邦邦的東西。紀衡在床底下只能跪著,不能趴著,否則他的小兄弟會被壓到……他腿又長,不能跪直,否則他大概會把床板托起來……

    他在床下跪成一個梯形,一臉便秘狀,滿腦子想的都是回頭怎麼教訓如意那小混蛋。

    咚的一聲悶響,紀衡面前多出一個物件兒。是田七把那裝滿水的情趣物品丟到床下。

    紀衡看到它就想到方才之香豔,再看看眼前之痛苦,他心中更堅定了要收拾如意的決心。

    如意終於等到了田七開門,他照例要張開雙手求抱抱。

    田七十分心虛,彎腰把如意抱起來,慢吞吞地走進房間。房間內窗戶打開,方才那些淡淡的味道早就被冬天的寒風沖散。

    如意一走進房間就叫田七「田田」,這是他最近新給她取的暱稱,表示兩人的關係與眾不同。

    紀衡在床下聽到這稱呼,一陣憤恨,「田田」?他怎麼沒想到這樣的愛稱……

    如意看到窗戶大開,有些奇怪,「田七,窗戶為什麼打開?」

    「……熱。」說多錯多,於是她只答了一個字。

    如意指了指炭盆,「那為什麼還點炭盆?」

    「……冷。」

    如意:「……」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小孩子遇到古怪事時不會去想它是否合常理,而是會去想為什麼。為什麼田七又熱又冷,如意擰著眉頭,急得直咬手指,卻也想不明白。

    田七更心虛了,她把如意抱在懷裡,給他講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紀衡趴在床下,突然有些欣慰。當然了,他欣慰不是因為如意那熊孩子,而是因為太后。如意來看田七,太后不可能不知道,應是已經默許了。也就是說,至少目前來看,她老人家對田七是接受的態度?

    是唄,經歷了「兒子要成斷袖」這種恐慌,她的底線已經一降再降了。

    如意被田七的故事迷住了,聽完一個,又要聽另一個。

    紀衡及其小兄弟的情緒都冷靜下來了。如意還不願走。紀衡忍無可忍,繃了一下大腿,後背往上一抬,頂得床板一陣輕微的搖動。

    如意坐在田七懷裡,只當是田七的身體在動。田七卻感受到了床下動靜,他趕緊講完這個故事,把如意送走了。

    世界終於清淨了。紀衡灰頭土臉地從床下爬出來,還不忘拎著他那根寶貝。他幽怨地看著田七。

    田七見他狼狽如此,不禁失笑,「你先走吧,快回去換身衣服。」堂堂天子,竟然成了這副模樣。

    「那我晚上再來。」

    田七紅著臉點了點頭。

    紀衡走到窗前,用銅棒敲了敲窗楞,過了一下,外頭傳來一陣咳嗽聲。這是盛安懷的暗號,意思是現在安全,趕緊出來吧!

    紀衡把銅棒往嘴上橫著一叼,雙手推開窗戶,翻身跳了出去。

    後來他好幾次回憶自己這個腦殘的舉動,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毫無心理壓力地把那東西叼在嘴裡。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經歷了那樣慘痛的折磨,智力暫時下降,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於是守在外面的盛安懷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皇上叼著根假陽-具出來了。

    盛安懷:「……」

    紀衡看到盛安懷裂了一樣的表情,覺得他大概是想多了。他故作淡定地把那銅棒拿下來,在衣服上胡亂蹭了蹭,一不小心脫口而出道,「不是給我用的。」說完臉一黑,他為什麼要解釋這些……

************如意和妹妹的聯合小番外************

    幾乎每一個小朋友都糾結過自己「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這種問題。也幾乎每一對父母都無法直接說出真相。如意也問過他父皇這個問題,得到的回答是「從猴子堆裡挑了一個像人的撿回來了」,就再也沒問過了。

    真相往往太殘忍。╮(╯▽╰)╭

    現在,妹妹也在疑惑這個問題了。

    由於妹妹對長她幾歲的皇兄十分信任,所以她先問如意了:「皇兄,你知道我是怎麼來的嗎?」

    「我知道,」已經八歲多的如意背著手裝大人,一本正經,「你是從馬桶裡撈出來的。」

    「!!!」妹妹簡直不敢相信。馬桶是放臭臭的地方,她竟然來自那種地方!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當天,妹妹噁心得沒有吃晚飯,神色懨懨。她父皇和母后都以為她病了,連忙傳來太醫給她看病。可是妹妹什麼病都沒有,就是精神不佳。太醫摸著妹妹的脈,也一籌莫展了。按說這麼小點的孩子,不應該會出現心情抑鬱的情況吧……

    妹妹現在十分討厭自己。她不明白父皇和母后為什麼要從馬桶裡撈娃娃,可是你想啊,如果他們沒有把她撈出來,她現在還在馬桶裡泡著呢……無論哪一種情況都好讓人絕望!/(ㄒoㄒ)/~~

    晚上,奶娘要指導妹妹睡前尿尿,妹妹看到她專用的小便桶,立刻勾起了傷心事,哇地一下放聲大哭。

    她母后嚇了一跳,一邊哄她一邊問是怎麼回事,終於在小娃娃抽抽搭搭的講述中明白了事情的經過。皇帝陛下也早已經被驚動了,聽說此事之後,把如意抓過來打了一頓屁股,並逼迫他改口,還必須承認他自己才是從馬桶裡撈的。

    如意只好給妹妹解釋,「我說錯了,你不是從馬桶裡撈出來的,你是從花朵里長出來的。我才是從馬桶裡撈出來的——男的都是從馬桶裡撈的,女的都是花朵里長的。」

    妹妹很快就信了,也不哭了,只是看他父皇的眼神立馬就不那麼對勁了。

    紀衡:……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53 AM

第93章 皇后之位

    紀衡是一個缺乏自省精神的皇帝,所以他把自己幹的一切傻事兒都歸咎於如意的突然而至。於是他決定對兒子進行嚴懲。

    首先,最迫切要做的,就是剝奪如意對於「田田」這個稱呼的使用權,收歸為他紀衡獨家專享。這種親密又甜膩的稱呼只適用於情人之間,如意他算個球啊!

    哦,話說回來,現在是冬天,那小混蛋裡三層外三層地裹厚衣服,表面上看確實已經算是一個球了……

    如意對此決議深感憂傷,此時他正在紀衡的書房裡,田七也在,以「皇上垂問」的緣由被傳進乾清宮的書房。

    如意委屈地看著田七,「不是說好不和別人說嘛?」

    田七搖搖頭,「殿下,不是我說出去的……」

    如意驚訝,「那父皇你是怎麼知道的?」

    紀衡張了張口,實在沒臉說是趴在床下偷聽到的,「朕……無所不知。」說著,故意擺出一副「老子是玉皇大帝法力無邊信我者得永生」的高冷范兒。

    再聰明的小孩兒也是好騙的,如意果真信了,一臉沮喪。

    田七無語地看著這一大一小的對峙,她真是想借兩個蛋來疼一疼。

    然後紀衡一轉頭就興沖沖地跟田七試驗這個新稱呼了。一聲「田田」叫得那個百轉千回溫柔似水。

    田七:「……」

    如意叫的時候田七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是被紀衡一叫,她雞皮疙瘩抖落一地,簡直想夾起尾巴馬不停蹄地逃竄。

    ***

    對孫從瑞的審問工作進行得很不順利。老傢伙嘴巴很硬,不是喊冤就是一口一個「我要見皇上」,他覺得皇上應該會考慮輿論壓力,不可能沒有證據就把他處死。

    紀衡對孫從瑞的厭惡達到了頂點。算計田七、陷害季先生,這兩件事都是他無法容忍的,孫從瑞都做了。這老傢伙必須弄死,沒商量。

    當然了,輿論還是要照顧的,孫從瑞不招供,刑部就暫時不能把他判刑。紀衡本身也希望通過此事幫季先生洗冤正名。

    不過人的死法是千變萬化的,又不一定非要砍頭。歷史告訴我們,自古而今,凡是能當好皇帝的,沒一個好人。紀衡也不是純種的好人,某些時候他是冷酷絕情、心狠手黑、不擇手段的。前一段時間的順妃之死給了紀衡靈感,於是過了幾天,獄中的孫從瑞突然就 「自殺」了。

    孫從瑞所在的牢房是高級牢房,條件不錯,很乾淨,沒有耗子和蟑螂。牆壁上開了一扇窗戶,鑄了鐵欄杆。一早獄吏給孫從瑞送飯時,看到他面對著牆壁,兩腳懸空,腳邊倒著個恭桶,嚇得連忙去報告牢頭。

    刑部某神捕親自偵察了現場,初步認為孫從瑞是踩著恭桶把腰帶拴在鐵欄杆上自殺的。仵作驗屍過後,確認孫從瑞的死亡原因正是上吊窒息。

    當然了,群眾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有些人就開始懷疑孫從瑞死得蹊蹺,並且不自覺地腦補出一段「孫從瑞在獄中被迫害被逼供走投無路只好赴死以證清白」的戲碼。

    紀衡大手一揮,讓刑部下設的仵作培養班集體圍繞著孫從瑞的屍體展開參觀學習,進行公開討論,氣氛熱烈。孫從瑞的屍體除了脖子上的淤青,身上沒半點傷痕,也就是說,並不存在「屈打」「迫害」「逼供」這一類情況。

    要知道,一個人在未得到正名之前是不會輕易赴死的,否則他的清白不保,而且他又沒遭到毒打,更用不著自殺。

    那麼孫從瑞自殺的原因就很明了了:畏罪自殺。

    而他被彈劾的罪狀中,最嚴重的一項就是陷害季青雲了……

    於是這一條指責雖毫無證據,但多數人已經越來越偏向它的真實性。

    紀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派人四下里散播孫從瑞是大壞蛋陷害忠臣的傳言。季青雲當年是太子的心腹,有正統光環普照,跟大太監陳無庸完全勢不兩立,後來又被冤枉、被殘害,這樣的人是最容易得到普通老百姓的同情和擁護的。於是孫從瑞這個名字經常被老百姓們拎出來罵一罵。孫從瑞一輩子都在追求聲名,沒料到死後卻落個臭名昭著的下場,他若地下有知,真不知該作何感想。

    紀衡為了鞏固效果,又讓人專門寫了話本子記錄此事,流傳百世。

    其實此事最大的一個疑點是沒有實際上的證據,孫從瑞畏罪自殺只能算是一個旁證。田七又不能證明自己身份,自然也無法做證人,當年涉及此事的人都死了,沒有死訊的也是失蹤多年,跟死也差不離了。

    也有人提出這些,不過聲音很快被蓋過去了。紀衡為了盡快給季氏洗冤、給田七正名,是不允許這案子再拖下去的,必須就這樣了結;孫從瑞一死,孫黨樹倒猢猻散,也興不起什麼風浪,加之大部分人相信孫從瑞確實陷害過季青雲,於是幫他說話的就更少了。

    這事兒就這麼成了鐵斷。

    田七的身份也就這樣確定下來。

    官員們倒並沒有十分反對這一點的。多數人對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都硬不下心腸來。且田七又不是沒人罩,皇上對田七的信任顯而易見;在朝堂上,唐若齡及其小弟們上了幾本奏章,把田七一通猛誇;田公公平時為人不錯,除了孫從瑞,也沒跟旁的官員有過節……這一切使得田七一朝變成季青雲之女時,反對的聲音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計。

    高興的人很多。除了當事人,最高興的莫過於太后娘娘了。本來太監變女人這種事簡直聳人聽聞,可是眼下情況特殊。田七竟然是個女孩兒,這可了不得,她那變態兒子終於有救了。從田七被軟禁開始,太后就旁敲側擊地打探紀衡的態度,看他是不是果真沒有嫌棄田七。還好還好,兒子對田七的執念一如既往。

    所謂皇帝不急太后急,紀衡還沒說把田七怎麼樣呢,太后就躍躍欲試地想著該給田七晉一個什麼位分比較恰當。她老人家也被豬一樣的隊友坑過,這會兒最缺的就是左臂右膀。田七是個聰明人,必然會和她站作一隊,幫她對付後宮裡那些不安分的女人們。

    不過從太監到妃子這種轉變有點離奇,太后的意思是,先讓田七成為宮女,放在乾清宮,什麼時候皇上把她臨幸了,就直接晉位,也就說得過去了。

    但是紀衡沒有這樣做。他下了一道聖旨,表示本來田七假扮太監混入皇宮該當死罪,但是念其一片忠孝之心,功過相抵,不予追究,現賜放出宮。季青雲蒙冤受害,唯遺此女,皇恩體恤,故賜金銀田產若干,以保其不受飢寒之苦,另賜歸季青雲之家宅,欽此。

    太后糊塗了。按理說自己兒子一直惦記人家,現在有機會了,直接留在宮中多方便,為什麼還要把人往外推呢?真是多此一舉。

    她老人家又不傻,仔細一尋思,就有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測:皇上難道是不想讓田七當妃子,而是打算直接把她娶進中宮為後?

    ***

    季家的宅子本來被抄沒入官,後來轉賣他人,再後來紀衡登基,把宅子贖回來封了,一直保存至現在。他提前幫田七挑了些奴僕婢女,使他們把宅子打掃乾淨。

    宅子的陳設格局基本未變,田七剛一踏進門,一股遙遠卻親切的熟悉感撲面而來,她的喉嚨澀澀的,像是堵了一團棉花,說不出話來。

    紀衡見狀,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如意正坐在他父皇的手臂上,看到田七難過,他雖不明白為什麼,卻也跟著皺起了眉。

    田七被如意逗得發笑,她擦了擦眼角,伸手按了按如意的額頭,「小小年紀,裝什麼小大人兒。」

    如意也不知這話的意思,看到田七笑了,他便也嘿嘿傻笑。

    紀衡實在看不下去這倆二貨了,拉著他們進了二門。

    季宅不算大,整體風格偏雅緻,院裡種了不少花木,夏天時候蓊鬱蔥蘢,一片清幽。不過現在正值寒冬,唯一開的也只有梅花了。田七引著紀衡和如意參觀了宅子的角角落落,最後停在自己以前住的院落裡。院中一株梅樹開得正盛,千萬朵豔紅的花朵像是一枚枚小火焰,為灰白的隆冬平添了一樹火熱。田七站在梅樹下,輕輕拍了拍樹幹。多年未見,這梅樹又粗了兩圈。因無人修剪,枝條旁逸橫出,張牙舞爪,早就沒了當年的婷婷之態,從曾經的紅衣少女,變成了如今瘋癲的醉客。

    田七又嘆了口氣。她雖傷感,倒也並不難過。現在的結果已經比她預期中的完美許多,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尋找親人的屍骨好好安葬。人不能忘掉過去,卻也不該沉湎過去。

    紀衡握著田七的手,溫柔地喚她,「阿昭。」

    阿昭點頭衝他笑了笑。

    如意聽到父皇跟田七叫阿昭,以為父皇放棄了「田田」這個稱呼,於是他很開心,揪了一朵梅花遞給她,「田田。」

    紀衡的臉一黑,「不許叫『田田』。」

    如意反問,「那叫什麼?」

    紀衡一想,也不能老讓如意直呼阿昭的名字,於是他看了一眼季昭,對如意說道,「叫『娘』。」

    季昭猛地抬頭,驚訝地看著他。

    如意悶不吭聲。

    紀衡又催了他一下,「叫『娘』。」

    如意笑嘻嘻地看著季昭,「娘子!」

    紀衡有一種被搶了台詞的憤怒感。這小混蛋才四歲半就這麼多花花腸子,往後長大了還了得。

    他把如意放下來,板著臉想要教訓他。季昭連忙勸開了父子倆。

    如意就這麼被倒手到季昭懷裡。季昭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問紀衡了,「你剛才……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紀衡認真地看著她,「我想讓你給如意當娘,別人我信不過。」

    如意是嫡長子,給如意當娘的意思就是:做我的皇后。

    季昭眼圈紅了紅,她認真想過要和他在一起,但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做。中宮之位空缺多年,重立皇后不是小事兒。她從太監變成女人本來就尷尬,又怎麼可能……季昭搖了搖頭,「可是……」

    紀衡打斷她,「沒有可是,阿昭。你孤身一人,沒有憑靠。我必須給你最好的。」

    季昭鼻子發酸,她怕自己掉眼淚,於是仰頭假裝看梅花。

    這時,一個丫鬟來稟報說,「小姐,方才門上的小廝說,外面有個叫王猛的人要見您,看起來似乎是有急事。」

    季昭聽說,連忙吩咐人把他請進來。

    王猛已經知道田七變成女人的事情。不過他這人對醫術之外的事情反應都不夠靈敏,所以也只驚訝了一下,便接受了這個事實。王猛看到季昭,茶也來不及喝一口,直截了當說道,「快跟我走,方俊似乎想起來了,現在說著渾話,像是與你父親有關。」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57 AM

第94章 方俊的回憶

    方俊家那幾間破房子在季昭的資助下重新修繕,現在已經不像當初那樣四面漏風了。稍顯狹小的室內擠了幾個大活人,再燒個炭盆,倒也暖和。

    如意已被送回了皇宮。紀衡和季昭王猛一同來到方俊的住處時,方俊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他看到季昭,又有些激動,提高聲音說道,「我沒有殺害季青雲!」

    「到底怎麼回事?」季昭急忙問道。

    方俊雙眼放空,陷入回憶。

    「我那日確實接到陳公……陳無庸的密令,讓我帶人火速前往遼東去尋找季青雲,不過不是為了追殺他。」

    「那是為什麼?」季昭皺眉追問。

    方俊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知陳無庸再三強調要抓活的給他帶回去。我當年只是直言司的一個打手,陳無庸不管做什麼,都沒必要跟我解釋原因。」

    「可是我明明親眼看到有人追殺我一家四口,不是你們,又是誰?」

    「真的不是我。而且,你說的殺手,我應當也是見過的。那幾天我們日夜追趕,追到一座破廟外時,看到裡面有燈光。我根據時間推測季……季大人當在廟中,滿以為可以就此抓人交差,不想進去一看,滿地都是屍體。我挨個探了地上人的鼻息,大部分人都死了,只一個小男孩兒還剩一口氣,但也受傷嚴重,需要馬上救治。」

    季昭眼圈發紅,激動地一把抓住方俊的手腕,「我弟弟他……他還活著?」

    方俊一愣,「你是季大人的女兒嗎?」

    季昭點了點頭。

    方俊恍然,看著季昭尚未換回女裝的太監公服,他又一臉疑惑。

    紀衡提醒他道,「先別管這些,你繼續說下去,那孩子後來怎樣了?現在在哪裡?」

    方俊便道,「我當時想,那應當是季大人之子了。陳無庸說只要活的,我便沒有理會季大人夫婦的屍體,只給那孩子先止血包紮。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季大人一家有四口,現場唯獨不見了他的女兒,我們便商量著留一半人在附近找那個小姑娘,剩下的人先把男孩兒帶回去。此處前無村後無落,一個小女孩兒想來跑不太遠。可是就在此時,有人闖進來發現了我們,雙方很快動起手來。我見他們人只有幾個,以為很好對付,不想他們朝天發了救援信號,很快便有許多同夥趕來與我們廝殺。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我們一時敵不過,節節敗退。然而他們的意思卻是趕盡殺絕,我把那孩子扛在肩上,同時被三人圍困,也顧不了別的,只好帶著那孩子逃跑。跑了許久,那幾人卻緊追不放,終於把我逼到一處高崖。我退無可退,只能縱身跳崖,以期能尋找一線生機。那山石嶙峋,間或有橫生的樹木、懸掛的枯藤,我一手扛著孩子,一手抓著一株松樹,本打算等他們走了,我再爬上去。然而上面的人卻開始往下扔石頭,我被一塊大石頭砸中腦袋,眼前一黑,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季昭聽得心都提起來,「那後來呢?那個孩子呢?」

    「後來我醒來時前塵往事盡皆忘掉,也沒看到什麼孩子。我拖著一條摔斷的胳膊在崖底轉悠,不知怎麼就走出了那裡,來到一個村落。我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也不知自己來自何方。我在那村子中遇到一家好心人,他們幫我治了病,還帶我打獵。後來他家做皮毛生意,把遼東的皮毛運去京城販賣,我隨著他們的車隊去了京城,在京城郊外遇到一個老太太。老太太見到我之後便嚎哭不止,自稱是我的娘親,我便被她帶了回去。她因太過擔心我,終於心氣鬱結,染上重病。我求醫問藥,用盡家財,之後憑著一身力氣,幫人做些活,賺錢為母親治病。我之前賣與你的那小泥人,本是陳無庸贈與我的,有一次我看到母親拿出來把玩,覺得大概值幾個錢,便不顧她的反對,決定把泥人當了。因此便遇上了你,再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方俊一口氣說了這些,費了許多精力,神情有些疲憊。他最後總結道,「總之,我前半輩子做了許多壞事,才遭此報應,我也認了。但季大人之命案,確實不是我所為。」

    季昭早禁不住流下眼淚來,「你,你再好好想想,關於那個孩子,你還能記起什麼來?」

    方俊閉著眼睛認真想了一會兒,終於無奈搖頭,「沒有了,從山崖上掉下來之後我和他就分開了。但……」他想說應該是凶多吉少了,可是看到她哭得那樣傷心,他也沒忍心說出來。

    其實他不說,季昭也明白。那樣冷的天氣,弟弟又受了重傷,還從山崖上掉下來,生還的希望實在渺茫。季昭想到這裡,心中好不容易燃起來的那一點點微薄的希望,又漸漸熄滅下去,她哭得更傷心了。

    紀衡的心跟著揪疼。他輕輕拍著她的肩,低聲安慰著她。

    連向來遲鈍的王猛都聽得一臉黯然,他真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現場,只要那孩子還有一口氣兒,他就能給救回來。

    本以為能夠了結的案子,突然又變得疑霧重重。季昭十分想不通,卻也明白方俊知道的也就這些了,她好生跟他賠了個不是,又給他留了些銀兩,便告辭離開了。

    回去的時候,季昭的情緒十分低迷。紀衡牽著她的手,說道,「阿昭,放寬些心,至少現在又有了線索。我一定徹查此事,找出真兇,幫你報仇。」

    季昭秀眉深鎖,說道,「我有些奇怪,到底是誰一定要將我一家趕盡殺絕?你說,會不會是孫從瑞?」

    「不像是,」紀衡搖頭,「孫從瑞出賣季先生的目的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他與季先生並沒有別的深仇大恨吧?何必痛下這樣的毒手?」

    季昭點頭,「我也是這樣以為,可是除了他,還有誰有殺人動機呢?而且,你不覺得陳無庸也很奇怪嗎?他明明跟我爹勢不兩立,又為什麼一定要把我爹抓回去,還強調要抓活的?」

    紀衡低頭沉思不語。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眉頭微微一跳。他撩眼看了一眼季昭,發現她還在皺著眉頭思考,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他摸了摸她的頭,「想不明白就先別想了,這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決的。」

    季昭有些猶豫,「我想去找我弟弟。」就算他真的……了,至少大致的地點可以確定,方俊應該還記得。

    「嗯。不過現在正值隆冬,那邊的風雪大,把一切痕跡都蓋住了,找也不好找。還是來年天氣暖和了再去吧。」

    紀衡把季昭送回了季宅。將要離開的時候他幾次欲言又止,季昭有些奇怪,「你可是有話想對我說?」

    紀衡把她攬進懷裡,悠悠嘆了口氣,悶悶說道,「阿昭,對不起。」

    季昭回抱住他,「好好的,這是什麼話?」

    「對不起,」他又重複了一遍,「以後由我來保護你,保護你一輩子,好不好?」

    季昭在他懷中無聲地點了點頭。她覺得他今天的情緒有些奇怪,想了想便釋然,他大概是痛恨自己沒早一些護住她一家人。想到這裡,她把他抱得更緊。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12:59 AM

第95章 紀征歸來

    太后很不高興。以她對兒子的瞭解,他八成是真的想娶季昭為後。太后對皇后之位是很敏感的,幾年來,她像是一個護窩的老母雞,辛辛苦苦地看守著這個位置。除了絕對可靠的親信,旁人休想覬覦。季昭那姑娘的為人她不討厭,可是一說到讓此人當皇后,太后依然會不自覺地提高警惕。

    這個時候人就難免想東想西了。後宮佳麗那麼多,季昭身為一個太監,是怎麼把皇上迷住的呢?以至於兒子竟然跳過後宮裡正常的晉陞步驟,直接要封她作皇后。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過去幾年阿衡都沒動過封后的念頭,可見他於此事也是十分謹慎對待的。

    那麼季昭會不會用了一些手段呢?或者她是不是對後位早就想染指,只不過表面上還要擺出一副欲擒故縱的姿態,好長長久久的吊著阿衡的胃口?男人嘛,說實話,還真是吃這一套……

    順著這個思路想,季昭對如意的好裡頭有幾分真心呢?以前覺得她對如意是實心眼兒的好,可以前她是個太監。現在不一樣了,一個人為了當皇后,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小孩子是最好哄賺的。

    整天想這些,太后都快走火入魔了。當年的的事情給她留下的陰影太過深刻,以至於她染上點被害妄想症,但凡與皇上親近一點的女人,在她看來都有點居心叵測。

    哦,還有一點:女人雖然都希望丈夫對自己一心一意,可是如果有一天她們發現自己的兒子對某個姑娘也一心一意非卿不可了,那感覺一般都不太好。

    於是太后腦補著「兒子娶了媳婦就不把她這老太婆放在眼裡」之類的情節,不免黯然神傷。

    正神傷著,兒子回來了。

    太后便直截了當地問他,「你與哀家說實話,你到底打算把季昭怎麼辦?」

    事情到了這份兒上,該安排的都安排了,就差最後那一哆嗦了。紀衡倒也不隱瞞,誠懇答道,「母后,朕打算迎娶她為皇后。」

    果然!太后冷哼,面皮頓時繃緊,顯得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紀衡知道他母后的心病,於是耐心給她解釋道,「拋開別的不談,季昭的身份是最適合做皇后的。她是季先生的女兒。」

    「哀家知道季先生對你忠心不二,後來枉死。你一直心有愧疚。但……這是兩回事,你若想撫卹他的後人,多多地賜些東西也儘夠了,不一定非要把後位捧給她吧?」

    「後位不能一直空缺,田七本性純良,又心性聰慧,朕以為以她的為人,很適合這個位置。」

    他越是這樣說,太后越是覺得他中毒太深。她知道現在兒子已經被季昭迷住了,勸估計是不行的,於是她把臉一板,「總之哀家不同意。你喜歡她,便把她納進宮來。所謂『日久見人心』,皇后之位事關重大,哀家總要多觀察幾年才好。」

    紀衡嘆了口氣,「母后,您以為朕是被美色迷惑才作此決定嗎?」

    太后沒有說話。

    「朕確實虧欠季家太多了,比您想像的還要多。」

    兩人誰都無法說服誰,談話不歡而散。

    ***

    第二天,紀衡找來了宋海,吩咐他去查一查外面比較有名氣的殺手組織,看是否能找到當年季青雲一案的真兇。直言司六大高手武功高深,那些殺手能夠與之抗衡,可見來頭不小。倘若真是雇兇殺人,應該能留下蛛絲馬跡。之前未能查出問題,一是這些人大概在他登基之後發現事情不妙,各自隱匿了行蹤;二是當初查案之人的重點放在了陳無庸上,便沒有下力氣往殺手堆裡找。現在知道真相,有了新角度,紀衡不信找不出問題來。

    他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總覺得陳無庸抓人與殺手殺人,是源於同一個原因。

    正皺眉思索著,這時,盛安懷走進來稟道,「皇上,寧王爺已回來了,此刻正在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紀衡一哼,「他還知道回來。」

    暖意洋洋的慈寧宮裡,太后正招待紀征喝熱茶。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紀征似乎又長高了一些。他剛從遼東回來,風塵僕僕的,給她帶來好多當地的土特產,什麼貂皮啦,虎骨啦,鹿茸啦,人參啦,熊掌啦……太后也不是沒見過好東西的人,但這麼多東西心意足足的,可見紀征十分會辦事,太后心情便很好,對他也和顏悅色的。

    紀征先跟太后陪了個不是,說自己這些日子出了遠門,不曾來看望太后,實在該打。

    太后輕輕擺了一下手,微笑道,「你到遼東做什麼去了?這大冬天的,我聽說那邊的雪能下一人厚,被埋了都爬不出來。」

    紀征笑道,「沒有那麼誇張,是旁人以訛傳訛罷了……兒臣這次去遼東是要幫人找一樣東西。」

    「幫誰?找什麼東西?」

    「幫季昭找她家人的屍骨。」

    這個名字讓太后不很自在。但隨即,她從紀征的回答裡聞到了不尋常的味道。紀徵去了很多天,這說明他很多天前就知道季昭的真實身份了——比阿衡早知道。季昭會把那麼大個秘密告訴紀征?那她和紀征的關係要有多親密……

    於是太后故作疑惑地問,「啊,原來是這樣。是季昭請你幫忙的?」

    「那倒不是,」紀征笑著搖頭,「她不好意思求我,是我自己要去的。」

    太后更不明白了。她老人家智力有限,除了腦補的時候思維十分活躍,其他時候並不擅長推測高深問題,於是她直接問道,「那你和季昭到底是怎樣的交情?」

    紀征托著茶杯,眼眸半垂,笑得落寞,「還能怎樣,也不過是襄王有夢、神女無情罷了。」

    太后的腦子像個經年不用的機械,緩慢地把這八個字翻譯了一下,終於明白是紀征在單戀田七。看著眼前俊美少年失魂落魄的樣子,她莫名其妙地就有點心軟,有些同情。

    不過,「那她對皇上……?」這才是她關注的重點。

    「據我所知,她對皇兄似乎無意留戀,但皇兄並不打算罷手。」

    哎呀,這就好辦了。自己兒子剃頭挑子一頭熱,那個季昭想必不會來搗亂了。太后心裡一鬆,轉而又安慰紀征道,「她連這些話都願對你說,可見對你未必無意。不如哀家做個主,幫你把這紅線牽了?」

    紀征一聽這話,激動地離座跪倒,「母后若是能成全兒臣的一片痴心,兒臣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您!」

    「快起來,你是堂堂王爺,誰用你做牛做馬。」

    太后話音未落,已有兩個宮女把紀征攙扶起來。

    紀征目的達到,又跟太后聊了一會兒,便出來了,接著去養心殿看望他皇兄。兄弟二人現在處於互相看不順眼的階段,但這種事情也不好表露,只不過談話中已經沒有了曾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親暱。兜了會兒圈子,紀衡突然對紀征說道,「有些事情不該你管,早些收手,莫要再瞎摻合了。」

    紀征低頭答了句「是」。他目光平和,嘴角掛著淡笑。

    且說這頭的慈寧宮。太后覺得把季昭賜婚給紀征這事兒怎麼想怎麼完美,又可以讓紀征對她感恩,又可以免去她自己的憂慮,更可以使兒子不被美色所迷、回頭是岸。但有一點,這事兒一定會被皇上知道。皇上一旦知道,必然會從中阻撓。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嗯,不能讓皇上提早知道。她得從長計議。想到這裡,太后吩咐方才在場的幾個宮女不許出去亂說。

    幾個宮女連忙答「是」。

    不過有那麼一類女人,讓她肚子裡憋著新奇事兒不許和別人說,便似使她憋著尿不能撒出來一般難受。且王爺娶親是好事兒,又不是什麼事關生死的機密。因此一個宮女忍啊忍,終於沒忍住,跟常在如意身旁伺候的一個宮女偷偷說了。過了兩天,這個宮女便把此事拿出來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討論了。

    她們討論的時候如意該是在午睡。可惜小傢伙這天偏偏沒睡著,大睜著眼睛聽隔壁的竊竊低語,雖未聽全,倒也聽出了大概的意思。如意於是憂傷了,下午去找他父皇,委屈地說,「明明是我先要娶田七,為什麼皇叔也要娶田七?」

    紀衡一聽就怒了,「誰要娶田七?!」

    如意嚇得一縮脖子,「是皇祖母讓皇叔娶田七,你幹嘛那麼凶呀……」說著就要哭。

    紀衡壓著滿怒氣哄了他兩句,可是人在怒極的時候說話的語氣能好到哪裡去,如意被他哄了兩句,反而更怕了,淚珠兒滾了下來。紀衡只好不耐煩地吼了一句,「別哭了!」

    哇——如意哭得更凶了。他覺得太委屈了,他皇叔要來搶田七,他皇祖母又不幫他,他父皇還罵他……他簡直要對人生絕望了!

    紀衡也坐不住了。他早就知道紀征對季昭有想法,但他沒想到紀征竟然敢公然跑來和他搶女人,還鬧到太後面前。再理智的男人遇到情敵的這種挑釁都會被挑起滿腔怒火,紀衡氣得肺都快炸了,他把如意丟給奶娘,自己起身去了慈寧宮。

    在慈寧門外,紀衡看到了紀征。小子滿面春風,笑容十分刺眼,正好也要去慈寧宮。

    冷靜。冷靜。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忍不了了!

    於是就在兩人走近,紀征剛要開口說話時,冷不丁紀衡一拳挾著勁風直襲紀征面門,紀征偏頭想躲,然而對方拳勢太快,他並未完全躲開,左臉還是著了一下。

    紀征也十分惱火,想也不想出手還擊。

    兄弟二人就這樣交起手來。

    周圍的太監宮女們都傻了,一個皇帝和一個王爺打架,奴才們誰也沒膽量上去勸。想進慈寧宮報告太后,可是這樣一來無論是皇上還是王爺大概都不會饒過打報告的那人。於是就這麼傻站著。盛安懷還有點腦子,吩咐人去找侍衛了。

    正巧,奶娘抱著如意無處可去,便又回慈寧宮來。如意看到他父皇和他皇叔在打架,注意力終於被轉移了。他拍著手幫他們叫起好來。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01:00 AM

第96章 當眾表白

    季昭來到慈寧門前時,正看到皇上和寧王打得難捨難分,周圍人噤若寒蟬,只如意在拍著巴掌叫好。她嚇了一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大著膽子上前阻止。

    不過好好地怎麼會打起來呢?季昭覺得很奇怪。她今天來慈寧宮是受了太后的傳召,說是有事情要與她商量。季昭不知道太后能有什麼事情與她「商量」。

    如意看到季昭,朝她揮了揮手,「田七!」

    季昭走過去把如意接過來,小傢伙眼睛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細碎的未擦乾淨的水珠,一看就是剛哭過。她皺了皺眉,問如意,「殿下你怎麼了?」

    她這一問,如意小臉立刻塌下來,委屈地抱著田七的脖子,把腦袋埋在她肩上,沉默不語。

    季昭更心疼了。

    這時,盛安懷走過來,為難地看著季昭,「田……季姑娘,要不你……勸勸他們?」

    季昭只好輕輕喊了一句,「別打了……」

    那兄弟二人果然停下來,扭頭望著季昭。

    季昭被看得一陣不自在。她抱著如意走過去,「民女參見皇上,參加王爺」

    他們二人像是商量好了,不說話。

    季昭看到紀征,其實有些驚喜,「王爺您回來了?事情辦得可還順利?」

    「順利,十分順利,」紀征笑得暖煦如風,只是臉上腫了一塊,這笑容怎麼看怎麼不協調,「阿七,好久不見,可曾思念本王?」

    「思念——」季昭剛想客氣一句,目光一瞥,看到皇上的臉色不大好,於是繼續道,「什麼呀思念,呵呵呵……」

    如意猶抱著田七的脖子,他直起身體來,終於差不多能和父皇皇叔平視了,於是他自我感覺高大威猛起來,底氣十足地看著他的皇叔。至少田七現在在他如意的懷裡,這很能說明問題……好吧,他在她的懷裡也是一樣的。

    紀衡十分受不了兒子如此犯傻——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剛才是如何犯傻的。

    這時,慈寧宮裡一個太監出來說道,「太后娘娘請皇上、寧王爺、季姑娘到宮中一敘。」

    看來慈寧宮已經知道這事兒了。外頭鬧出這麼大陣仗,就算沒人跑進去告狀,裡頭的人也能察覺。

    正好,紀衡也想把話說清楚,省得這事兒拖著被有心人利用,變數重重。

    ***

    慈寧宮裡,太后沉著臉看著紀衡和紀征,紀衡倒不怎麼狼狽,紀征臉上已經青腫起來。她的目光最後停在季昭身上。

    季昭垂著眼睛,神色倒還鎮定。

    太后先吩咐奶娘把如意抱走了。

    「你們就是這麼孝敬哀家的?在哀家門口搭戲檯子,說唱打鬥?」

    「咳咳,」紀衡有些不好意思,「母后誤會了,朕只是與阿征切磋一下,看他最近是否荒廢武藝。」

    紀征連忙點頭。這種事情不好往長輩跟前鬧,他又不是小孩子。再說了,太后是皇上的親娘,她肯定也不忍心罵自己親兒子,就等著一個台階下呢。

    「皇兄說的是,母后,兒臣最近習藝不精,有所退步,受些皮外傷,也是教訓。」

    太後面色稍有緩和,至少兄弟二人沒在她面前爭執,說明沒有被美色沖壞頭腦。只不過,倆人為了季昭大打出手,可見季昭也真是個禍害。太后想著,上下打量著一直沉默的季昭。她現在換回女裝,雖打扮得一般,但漂亮的臉蛋照樣十分惹眼。人一旦長得足夠漂亮了,哪怕披條麻袋都好看。不過季昭雖美極,但並不妖冶,而是骨子裡透著一種乾乾淨淨的氣質。太后想罵她兩句,都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這樣的美人太后何嘗不想放在兒子身邊,生個小閨女也能漂漂亮亮的,可是太后一想到兒子瘋狂的想法,她就心裡堵得慌。

    季昭更糊塗了。她莫名其妙地被傳喚到慈寧宮,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場打鬥,到現在她沒鬧清楚怎麼回事,就知道太后似乎對她意見很大,現在幾乎要用視線在她身上戳兩個窟窿。她知道這應該是皇上跟太后說了那件事,可……太后娘娘您倒是說話啊!您想出什麼招兒我都接著,就是不要沉默嘛……

    在季昭的熱烈期盼中,太后開口了:「季昭,你也到了該出閣的年齡,然而家中無父母做主,總不是個事兒。哀家現在為你選一門好親事,一則不再辜負你的韶華,二則也能告季先生在天之慰藉,你看如何?」

    親、親事?

    季昭有些愣,她從太后的臉色上就能看出,她老人家不待見她,可見這「親事」並非是與皇上,也就是說她想把她推出去?推給誰?

    不管推給誰,她都不會答應的。於是她跪下說道,「太后娘娘賜婚,民女感激涕零。只是父母的屍骨下落不明,恐怕是泉下難安,民女此時實在無暇顧及婚姻一事,還望太后娘娘體諒。」

    「只是先定一門婚事而已,又不是讓你現在就成親。季先生夫婦遭此劫難,哀家心中也十分悲痛,但是遼東那麼大,你若是十年找不到,便真的十年也不成親嗎?這才真的會使你父母泉下難安。」

    「我……」

    「行了,別說了,」太后擺了擺手,打斷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也不用害羞。你是忠臣之後,哀家定然不會虧待你。男的無論家世人品,都很與你配得……你看寧王如何?」

    「啊?」季昭有些傻眼,扭頭看了一眼紀征。他的臉還腫著呢,看到她看他,他微微一笑,嘴角扯動傷處,疼得呲了呲牙。

    季昭明白過來了,太后這是想把她推給紀征。她老人家還真是大手筆,紀征可是許多京城待嫁女們的首選目標。季昭覺得自己若是尚未心許別人,大概也不會拒絕這類親事,可是現在她身心都給了紀衡,就不可能再跟紀征攙和了。不過看方才紀征的反應,他似乎已經知道太后要這樣做?且他也沒阻攔?有點亂啊……

    不管怎麼說,季昭是打算回絕了。可是怎麼回絕呢?太后都把話說到那份兒上了,她根本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了。有些事情不能多想,越想越亂,沒辦法了就只能來個快刀斬亂麻。於是季昭一咬牙,硬著頭皮說道,「回太后娘娘,民女與皇上相處日久,仰慕其品貌風華,已芳心暗許,求太后娘娘成全。民女不敢奢求名分地位,只懇請太后娘娘允許民女繼續伺候皇上,便已足矣。」

    這簡直就是當眾表白了。紀衡一下子就得意起來,恨不得有個尾巴可以翹一翹。與之相反,紀征的臉色就難看多了。田七怎麼會喜歡皇上呢,一定是被脅迫的!

    太后的想法比較複雜:季昭喜歡皇上——季昭在打皇上的主意——季昭盯上了皇后的位置……

    可是季昭又親口說了,「不求名分地位」。當然了,在皇家,皇上臨幸過的女人總要給個名分的,她之所以強調這一點,意思是她當不當皇后無所謂。她無所謂,皇上很有所謂,還不是一樣!再說,誰能說這算不算她欲擒故縱的把戲?

    太后發現自己又被季昭反將了一軍。口口聲聲答應要幫別人考慮婚姻大事,可是沒想到這姑娘臉皮竟然這樣厚,直接把自己的需要說出來,這下太后倒不知該如何拒絕了。關鍵還有個兒子在一旁胳膊肘往外拐拖後腿。於是太后慫了,笑道,「哎呀,這種事情是一輩子的,還要從長計議。你先起來吧。」

    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

    在場諸位個頂個兒的臉皮厚,很快又找到新話題,配合著太后娘娘粉飾太平。過了一會兒,太后把紀征和季昭放走了,唯獨留下紀衡說話。

    紀衡很著急,紀征和季昭一塊出門,他怎麼放心呢。

    太后偏不如他的意,拉著他說這說那。阻撓兒子談戀愛也算是當娘的一大樂事了。

    這邊季昭和紀征一同出了慈寧宮。季昭現在不是奴才,雖然只是平民,也有資格與紀征並肩走了。她現在著實尷尬,故意呵呵一笑說道,「那個……太后娘娘真有意思。」她故意提太后,就是希望聽紀征解釋一下,說一說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烏龍。

    然而紀征卻問道,「阿七,你與我說實話,你方才在太後面前說那些話,是由於被皇兄逼迫的對不對?」

    「咳,不是,我是真心的。」現在想到自己剛才勇猛地承認那些,她終於有點臉紅了。

    紀征突然有些憤怒,且又失望,不甘。一直以來他只當田七是被皇上強迫的,可是強迫著強迫竟然成真了。他有些恨,卻又不知該恨誰,他之前也許可以義正詞嚴地指責皇上霸佔田七,然而現在,人家卻成了兩情相悅,他又有什麼資格橫插一腳?

    但他又十分不甘心。他們鴛鴦成偶雙宿雙飛了,可是他呢?他的一片痴心又能賦誰?明明他才是最先發現、最先喜歡的那一個,紀衡憑藉的也不過是近水樓台,倘若使田七日日與他紀征相處,就憑他對她的好,她又怎會不喜歡他呢?

    這想法像是一個膨脹的皮球,不斷擠壓紀征的神經。他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滿臉沮喪,季昭看得甚是奇怪,她岔開話題問道,「王爺,您這次出遠門,可有什麼斬獲?」

    「有,我去了遼東。」紀征停下來,盯著她,答道。

    遼東於季昭來說是個敏感的地方,她沒接話。

    「知道我是為了誰嗎?」他問道。

    季昭不敢回答。她彆扭地別過臉去。

    紀征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又道,「阿七,我去遼東都是為了你……你知不知道我找到了什麼?我一回來就想與你說,沒想到聽到的卻是你的真情表白。」

    季昭連忙問道,「你找到了什麼?」

    「我找到了……」紀征看著她澄澈的眼睛,他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笑,「我找到了讓你愛上我的方法。」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01:03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7-8 05:06 PM 編輯

第97章 他的秘密

    季昭對紀征突然轉變的態度很困惑,又有點遭遇錯愛時的惶恐。她想不明白他怎麼就看上她了,由於各種原因,在他得知她是個女人之後,他們兩個見面的次數其實並不多,日久生情肯定談不上。

    不過不管怎麼說,反正她的心意她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她覺得紀征肯定不會一門心思地一定要吊死在她這棵歪脖子樹上。至少她是這麼希望的。

    紀衡一被太后放出來,就跑出宮來找季昭了。他今天被季昭當眾表白了,快樂得仿似踩在雲彩上,騰雲駕霧著就來了,幾個隱在人群中保護他的侍衛差一點沒跟上。皇上的輕功真的是——絕了。

    季宅已經被紀衡派了足夠的人手來看著,之前他還下過一道命令:任何人,尤其是男人,沒有季昭的允許都不能輕易走進季宅。而有一些人被紀衡列入了「不受季宅歡迎名單「,即便有季昭的許可,也不能走進去,比如寧王爺紀征。

    紀衡走進季宅,他本來有一肚子的甜言蜜語要與季昭說,可是當他看到她站在梅花樹下衝著他微笑時,他突然發現其實說什麼都不重要了。他跟她兩情相許,心意相通,任何語言在這個時候都是乏力的,不如不說。他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想了想,笑道,「等著我來娶你。」

    「好。」

    ***

    紀征的愛意使得季昭有些尷尬,因此她最近刻意避免與他見面。

    比如,當季昭在八方食客給鄭少封辦了個小小的接風宴時,她沒有請紀征。

    普通在邊關服役的軍士沒有命令是不能擅自離開的,更不可能回京城。不過誰讓鄭少封是官二代呢。最重要的是他娘實在太想他了,好幾次收拾細軟帶了吃食要去宣府看望兒子,把鄭首輔氣得頭疼,鄭少封便趁著年關將近,回了趟家。另外一個催促他回家的理由,是「田七突然變成女人」這個事實。想一想就很可怕好麼,好好一個哥們兒怎麼突然就變成女人了!這個世界實在讓人缺乏安全感!

    回京的第二天,鄭少封找到唐天遠,當面聽他講述了「田七變女人」的經過。鄭少封才發現,他竟然還錯過了「田七變太監」這個重要環節。也就是說,田七身份轉變的全過程是「男人——太監——女人」,至少從表面上看,這更像是一個變性手術的案例,簡直太變態了。鄭少封一邊惡寒著,一邊慶幸田七是實打實的女人,並不是被切掉小JJ之後變的。不過,那小子,啊不,那姑娘竟然敢為了刺殺陳無庸而隻身假扮太監入宮,也真是條好漢!

    唐天遠比鄭少封淡定多了,因為他震驚的勁頭已經過了。他一開始聽說這件事時也覺不可思議,他知道的畢竟比鄭少封多很多,前後一聯繫,便知此事非虛。於是唐天遠一邊感嘆季昭命途不濟,一邊感慨她的有勇有謀,自不消提。

    現在,這倆人坐在八方食客的雅間裡,傻愣愣地看著穿回女裝的季昭。姑娘太漂亮,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唐天遠和鄭少封都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之前跟人家姑娘是當哥們兒相處的,勾肩搭背的事兒沒少幹,現在看來,那都屬於「非禮勿動」的舉動,真是該打。

    反倒是季昭,落落大方,先端起酒杯道,「之前身不由己,對你們多有隱瞞,兩位兄弟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這裡先給二位陪個不是,自罰三杯。」說著,果然連干三杯酒。

    姑娘家都這樣了,大男人再說什麼都是矯情,於是果斷端起酒來陪飲。

    鄭少封是個心寬的,說白了,他的智力不足以支撐他想東想西,於是他幾杯酒下肚之後,很自然地就接受了「田七是姑娘」的設定,並開始跟兩人聊起自己在宣府的生活。宣府雖不如京城繁華,卻也是連接南北和東西的要沖,客商雲集,也有些意思。之前會有土匪跑到集市附近擾民打劫,鄭少封跟著楚將軍專門打劫土匪,把宣府附近的蒙古土匪逼得幾乎走投無路。季昭也不管他這話有多少吹噓的成分,聽得津津有味。

    鄭少封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自己那個情敵,就是那個倪世俊。他照例要在好朋友面前諷刺一下倪世俊的。季昭十分好奇,問道,「倪世俊的父親到底是誰?什麼來路?」何德何能得到皇上那樣垂青照拂?

    「他爹叫倪松,為人不清楚。只知道早就死了。」

    「什麼時候死的?死於何症?」

    「讓我想想,我聽人說過,好像是……淳道二十三年十月……十月二十五?死因有些好笑:倪松的正房和小妾吵架,動了兵器,倪松上前勸架,一不小心被她老婆誤傷,當時就暈了。大夫來時已經斷了氣兒。」

    「……」

    「……」

    這死法真是……真不知說什麼好了。算了,死者為大。

    鄭少封便感嘆,「所以說男人家裡不要放太多女人,亂。」

    倆光棍開始大言不慚地討論該不該納妾這個問題。季昭心想,你們的首要任務是先把媳婦娶上……

    不過……季昭扶著額頭,皺眉沉思。她總覺得倪松死的這一天似乎有些特別,是哪裡特別呢?淳道二十三年正是她家遭逢變故的那一年,但他父親罷官被捕是在十一月。十月二十五日恰好是她母親的生辰,那一天她在做什麼呢?

    啊,是了。雖然往年她父親都會好好地為母親慶賀壽辰,可是那天也不知怎的,父親似乎總有些心不在焉。她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但也能感覺到父親像是惦記著旁的事情。然後呢?白天聽了戲,晚上父親沒有來陪母親。她和弟弟以為父母吵架了,於是一個留下來哄母親,一個去哄父親。弟弟去了書房找父親,很快就被趕回來了。她問弟弟父親說了什麼,弟弟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父親獨自一人站在院子裡看月亮,自言自語說什麼『成敗在此一舉』。他看到我,不等我說話就把我轟回來了。」

    季昭當天不覺得什麼,早早地去睡覺了。現在來,甚是奇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父親為什麼會說「成敗在此一舉」?他在惦記何事?後來是成是敗?

    父親當時已經是詹事府第一人,一般的事情不會令他如此焦急,他最掛心的事莫過於太子之儲位了。

    那麼此事是否與太子有關,何關?

    是否又與倪松有關?何關?

    季昭把幾個人物和時間聯繫起來,腦中突然一片亮光,豁然開朗。

    倪松雖然只是正六品的小武官,但五城兵馬司掌管著京城治安,算是一部分力量不小的武裝。由於駐守京畿的軍隊都駐紮在城外,因此當夜間城門關閉之時,皇城之外、京城之內的唯一兵力就是五城兵馬司。這一部分兵士與城外的軍隊相比,無異於螞蟻之於大象,可是大象進不了城,螞蟻可以在城中自由活動。

    紫禁城中有一部分侍衛,但人數相對於五城兵馬司,少之又少。

    這是一個什麼概念?如果太子能想到辦法使紫禁城夜裡開一個門,倪松帶領他掌管的那一城兵馬司攻入皇宮,一舉剿滅陳無庸之黨,逼迫皇帝退位——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這件事的風險極大,但結果也極具誘惑力。以季昭對紀衡的瞭解,他確實敢幹出這種事。那個倪松到時候也會是保駕的大功臣,一旦成功,功名利祿真跟玩兒似的。

    站在太子的角度想一想,他大概也不得不這樣做了。淳道二十三年,先皇駕崩的前兩年,正是陳無庸之流最猖狂的時候。太子若再不主動出手,只怕日後的江山就要拱手他人了。

    此事非同一般,所以她父親才會緊張若此。他那日晚上應是一直在等太子發出的信號。

    只可惜,後來什麼也沒等到。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倪松竟然就那樣死了。

    太子是一個念舊情的人,倪松是他的舊部,也必然是極其得他信任的人。因此此事雖因倪松之死而落敗,太子登基之後,依然會留心照顧倪松的後人。

    那時候知道此事的人少,這是不幸中的萬幸。所有人嘴巴都很嚴,所以這場奪宮的計畫雖然落敗,但並未走漏風聲。

    不,應該還是走漏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她父親被判流放之後,陳無庸又千方百計地想要把他抓回去。太子本身行事周密,關鍵人物之一倪松又死了,陳無庸懷疑太子奪宮,但實在找不到證據,這才要抓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他需要她父親作證。所以一遍遍對方俊強調,要「活捉」。

    如此一來,所有事情都解釋得通了。

    可是仍有一個問題不明了:到底是誰,要殺她的父親?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01:05 AM

第98章 真相

    宋海帶來了紀衡最不願聽到的消息。

    「皇上,據微臣所查,當年確實有一個殺手組織有可能參與季青雲之案,之後此殺手組織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微臣前幾日碰巧抓到一名此組織的舊部,經過一番拷問,此人已經招供。」

    「都招了些什麼?」紀衡神色鎮定,手卻不自覺地握緊。

    「他說,他們當年確實曾前去刺殺季青雲。主顧來頭很大,許的價錢很高,他們做完了這一票,便賺夠了一輩子的錢,於是都金盆洗手各自轉行了。該殺手組織也隨之解散,自此在江湖上消失。」

    「來頭有多大?」

    「可能是……先帝。」

    紀衡深吸一口氣,語氣轉冷,「什麼是『可能』?有多可能?」

    宋海從懷中掏出一張摺疊的白紙,呈遞給紀衡,「皇上,這是畫師根據那人的描述所畫的,是當年與殺手們接頭的人。」

    紀衡接過來,展開一看,方才提起來的一顆心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終於跌了回去。畫上之人他認識,雖畫得並不逼真,但從那眉眼和鬍子,以及臉上的痣,都可以辨認出那是他的舅爺爺,也就是先帝的親舅舅。當年雖貴為國舅,做的官並不大,是個閒散的皇親。此人從不攙和儲位紛爭,也不給陳無庸面子,因是先帝長輩,且一直有先帝相互,陳無庸也不敢把他怎樣。先帝如果想背著陳無庸做點什麼,這個人當是最佳心腹。

    「此外還有,」宋海繼續說道,「微臣查了當年先帝私庫的金銀出入情況,發現季青雲被害之前與之後,私庫分別有一大筆銀錢流出,不知去向。」

    能使得一整個殺手組織賺得金盆洗手,這天底下能有幾人有這麼大的手筆?如此看來,此事的真相也*不離十了。幕後黑手當真是先帝。他想殺季青雲,又不能被陳無庸知道,因此沒有派出宮中侍衛,而是花大價錢費盡周折從外面僱請了一幫殺手。這事兒真是讓人無力評價,一個皇帝,被一個太監箝制住了,想做什麼事情還得偷偷摸摸的,真不知誰才是皇帝。

    可是紀衡又覺得此事十分荒誕。他父皇為什麼要殺季先生?並且是一定要背著陳無庸、又趕在陳無庸之前下手?多半是知道陳無庸的目的了。

    也就是說,他父皇知道了他策劃奪宮的事情。至少是懷疑了。

    但父皇什麼也沒說,他一直假裝不知道。不僅如此,他還刻意幫他掩蓋此事,為此不惜費盡周折地買兇滅口。

    紀衡突然對自己這個以昏庸著稱的父皇有些陌生了。

    他曾經以為父皇是討厭他的、一心想把皇位傳給阿征的。他甚至為此怨恨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忠奸不辨、嫡庶不分。若非當皇帝的刻意縱容,奸宦與寵妃何以會囂張到那種地步?可是當面前擺著大好的除掉他的機會時,父皇卻故意斬斷了這個契機。一個皇帝要心寬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無視掉自己兒子曾經試圖逼宮的事實?

    明明知道,卻不予追究,並且傾力把此事深埋於地下。因為一旦謀奪皇位的罪名坐實,兒子就會陷入萬劫不復。

    紀衡心裡堵得慌,眼眶發熱。父皇是個公認的昏君,許多做法都讓他覺得荒唐。這麼多年來,紀衡第一次發現,他父皇比他想像中的更在意他這兒子。

    可是季先生呢?季先生就活該枉死嗎?

    不,不該是這樣的。季先生於他來說亦師亦父,是他最敬重的人。他怎麼能為了保全自己而把季先生一家搭進去?此事雖不是他做的,但確實是因他而起。

    他害死了季先生。果然是他害死了季先生!

    這個意識讓紀衡痛苦無比。他突然發現這世界真是荒唐。他辛辛苦苦追查了八年之久,查到最後,一切的冤孽都回到了他的頭上。

    哈哈,哈哈哈哈!這他媽操蛋的世界!!!

    「皇上?皇上?」宋海見皇上久久未說話,忍不住抬頭看他,卻發現皇上笑得一臉悲苦,眼神兒透著蒼涼和瘋狂。他壯著膽子說道,「那個殺手該如何處理,請皇上明示。」

    紀衡被宋海喚醒。他看了宋海一眼,問道,「可逼問出季先生屍骨所在?」

    「他招了,微臣尚未派人尋找。」

    「先找到屍骨再說。」

    「是。」

    宋海退出去之後,紀衡心中煩悶難安,他想起身出去走走,剛站起來時,卻是眼前發黑,,腳步踉蹌。

    定了定心神,他端起桌上的一碗茶,也不管是涼是熱,咕咚咕咚灌了半碗。

    放下茶碗,他邁著緩慢的步子,兩眼發直地走出書房。

    他現在十分想找阿昭傾訴一下,告訴她這世道有多可笑,他有多可恨。

    可是他不能。紀衡突然停下腳步,他不能把這事告訴阿昭。阿昭這輩子最大的心結就是家仇,倘若教她知道了他的父親是她的殺父仇人,而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那麼她會怎樣?

    她一定會恨他,然後離開他。

    紀衡突然感覺無比驚慌。

    不,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後果。他與阿昭必須是恩愛兩不離的,他已經做好了與她一輩子在一起的準備。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誰也不能!

    可是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他就算有回天之術,也無法改變過去的事情。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

    紀衡最後還是去找了季昭。

    季昭見他神情恍惚,臉色灰敗,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問他,他卻只是搖頭。

    她以為是因為她的事情,他與太后又起了衝突,於是她一陣過意不去。

    紀衡靠在她的肩膀上,垂著眼睛,看著院中星星點點飄落的血紅色梅瓣,不語。

    季昭實在心疼他,「要不……嗯,我不做皇后也是可以的。」沒必要非鬧得母子不和。

    紀衡閉上雙眼,輕聲道,「阿昭,倘若我做了一些無法挽回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那要看是什麼了……你不會寵幸其他女人了吧?」

    「……沒有。」

    「唔,那就好。我與你說實話,我不是什麼賢良的人。你若與旁的女人有一點沾惹,我是萬萬不會開心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那樣做?」

    「你放心,我這輩子只愛你一個。我只希望……你願意讓我一輩子愛你。」

    季昭笑,「我自然是願意的。」

    「你能不能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永遠不離開我?」

    「好,我答應你。」

    紀衡笑了笑,笑容裡透著一絲苦澀。他沒再睜開眼睛,呼吸平緩,像是睡著了一般。

    季昭知道他沒睡著,她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她反扣住他的手,與他十指交纏。她雖知道了他最大的秘密,現在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她是聰明人,有些事情該忘記就一個字都不能提,說出來對誰都沒好處。她知道他走到今天十分不易,即便做上皇帝,也並不是逍遙神仙,亦有許多難處。他近些天為她操碎了心,她實在不願看他這樣為難下去。

    「阿衡,要不就算了吧,我只要你一心待我就好。」她勸道。

    我的阿昭這樣好,我卻害死了她的父親。紀衡心想。

    「若說我一點不想要做皇后,那肯定是虛偽之言。只是……你這樣我真的很心疼。」季昭鮮少說這種甜言蜜語,她臉有些紅,悄悄扭過臉去。

    我是她殺父仇人的兒子。他心想。

    見他沒有回應,季昭一咬牙,又道,「無論怎樣,我還是那樣喜歡你,其實沒有什麼區別的。我,我想一輩子與你相親相愛,不離不棄。」說到這裡,她的臉已經發熱了。

    紀衡卻一直沒有回應她。她有些失落,剛想再搜刮點別的詞,卻突然感到手背上一陣熱燙,她低頭一看,那裡濺了一小片水漬。她有些訝異,抬頭看向他。

    他依然緊閉著雙眼,眼角卻是濕潤。濃黑挺翹的睫毛掩映下,是兩道明顯的淚痕。一片指甲蓋大小的梅瓣被亂風送過來,停在眼睫之下,淚痕之上,鮮紅奪目,渾如哀哀泣血。
作者: 璃幻    時間: 2014-7-8 01:06 AM

本帖最後由 璃幻 於 2014-7-8 01:29 AM 編輯

第99章 皇太后攻略

    在與太后的對峙中,紀衡展現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太后掐指一算,兒子有近半年沒有召幸後宮了,她焦急無比,又跟紀衡抱怨。

    紀衡實在不想跟自己親娘鬧得太難看,只好耐心解釋道,「母后,有些事情朕無法向您說清楚。總之季先生之死是因朕而起,朕欠他一家太多。」

    「那也不一定非要娶她。」

    「對您來說,給季昭尋找一個家世好的夫家便是補償,但對朕來說,若不娶她,便是負她。朕今天把話說明了,朕寧可負天下人,也不會負了季昭。」

    「你……你氣死我了!」

    「母后,孩兒只問您一事,您認為朕與父皇相比,怎樣?」

    「這種話還用說嗎。」太后對那死去的丈夫已經半點情分不剩,冷冷說道。

    「您認為朕會成為被美色誤國的昏君嗎?」

    太后沒有回答。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女人對待丈夫和對待兒子是完全兩種態度,丈夫再好,在她們眼中也有無數缺點可以挑;兒子再差,在當娘的眼中也是完美的。客觀來講她這兒子本身確實才智超群,基本不可能被女人左右。

    「母后,以您識人的眼光,您認為季昭會是妖顏諂媚、惑亂江山的女人嗎?」

    「……」當婆婆的很難站在客觀的角度上來回答這種問題。太后其實私下裡已經無數次把季昭跟死去的那位貴太妃放在一處比了,結果是十分違和,季昭跟那個人一點都不像。太后沉默了一下,終於提起了最讓她掛心的人,「可是如意怎麼辦?」

    「如意的親娘死了,永遠不可能再活過來,朕為什麼不給他再找一個娘?如意喜歡季昭,季昭疼愛如意,兩人極其投緣,用佛法上的話講,那是前世修來的母子緣分。後宮這麼大,總不能一直使您操持勞累,還是要立一個皇后才好。如意雖有您愛護,但小孩子還是需要一個娘親的,您說是不是?」

    「你知道哀家擔心的不是這個。」

    紀衡自然知道,他嘆了口氣,苦笑,「朕曾經吃過的苦,又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兒子再吃?」

    太后聽到他這樣說,也有些放心。紀衡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見她態度鬆動了些,於是就此打住,不再進逼。軟磨硬泡是場持久戰,不能一蹴而就。其實紀衡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比如跟太后玩兒自殘,不怕她不答應。可是當兒子的總不好逼自己母親太過,不到萬不得已時,他不會用那種極端的方式,還是這樣慢慢勸著比較好。他相信母親並非不通情理之人,她最擔心的也不過是季昭會成為第二個貴太妃。

    ***

    次日,太后把季昭傳進了慈寧宮,又是背著皇上。

    季昭以為太后娘娘又要給她亂點鴛鴦譜,她已經做好了來一場硬戰的準備。

    不過等待她的是太后娘娘的沉默,沉默,以及沉默。

    季昭:「……」

    她現在跪在慈寧宮裡,等了半天太后娘娘的訓示,卻絲毫聲音不聞。季昭不知道太后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不過她於下跪一事上戰鬥經驗相當豐富,這會兒不動如山,以不變應萬變。

    太后其實一直在觀察季昭。耗了這麼多天,她老人家其實也有點想通了。兒子死心塌地非此人不娶了,她幹嘛一定要當這個惡人,遭自己親兒子埋怨。她跟季昭之間也沒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怨,要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再者,她身邊的宮女蕊香說的一句話提醒了她:皇上寄情於季姑娘,總比被什麼狐媚子迷惑住要強太多。

    再看看眼前的季昭,在她面前跪了半天,一直從容不迫,氣度倒還可以。

    太后緩慢地摩挲著手爐,終於開口了,「你一人在府上住的可還好?有什麼缺短的?是否有人敢找你麻煩?」

    季昭想不到太后會跟她拉起家常,她不太適應,不過還是鎮定地一一答了。

    太后讓她起了身,給賜了坐,倆人又東扯西扯地聊了一會兒,氣氛一時竟有些緩和。季昭都快不認識太后了。當然了,她知道,太后把她叫過來,肯定不是為了說這些。

    果然,太后話鋒一轉,說道,「哀家知道皇上對你用情甚深,就是不知道你是什麼想法了。」

    季昭低了頭,答道,「太后娘娘明察秋毫,民女的心意,自是瞞不過您。」

    「既然如此,哀家問你,倘若哀家同意你入主中宮,但前提是你不能給皇上生孩子,你可願意?」

    季昭猛地抬頭,驚訝地看著她。

    「回答哀家,願意還是不願意?」

    「民女斗膽,請問太后,民女若是不做皇后,能……能留有皇上的血脈嗎?」

    太后把臉一沉,「做不做皇后豈是你說了算的?你若是想跟皇上廝守,便不能懷龍種。你是否願意?」

    季昭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知道太后的考慮,無非是為了如意,她覺得太后的憂慮是完全沒必要的,如意是嫡長子,誰會吃飽了沒事兒干去跟他搶儲位?就因為這樣一個在她看來幾乎是不存在的可能性,而剝奪她為阿衡生孩子的機會?真是荒唐。

    可是……季昭想到紀衡那天的痛苦。他為了她的事情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她又怎麼能一直坐等著他的回護呢?如果只有不能生孩子,他們才能在一起,那要不就這樣吧。至少他們還是能在一起的。

    再說了,如意那麼可愛,她把他當自己親生兒子,也挺好的。

    想到這裡,季昭點了點頭。

    太后向身邊的蕊香揮了揮手,蕊香立刻出門,端了一碗藥汁走進來。

    「把這碗藥喝下去,哀家就答應你和皇上的婚事。絕不再阻攔。」

    藥是新熬的,還冒著熱氣。藥汁濃得發黑,藥味兒濃郁,不用償,光是聞一聞,就知道它得有多苦。

    季昭接過那碗藥,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要是王猛,一定能聞出這裡面都放了什麼玩意兒。

    太后見她遲遲未動,說道,「不想喝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不,我不會後悔。」季昭搖了搖頭。她看著那碗藥,眼淚突然就掉下來了,她其實很後悔,後悔美早點為紀衡懷個孩子。現在好了,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她把藥碗送到嘴邊,剛要張口,卻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哎哎呦呦」的驚呼,像是有人跌倒了,緊接著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知有什麼東西被踢到了。

    這也太破壞氣氛了。太后大怒,責問道,「何人喧——」

    「嘩」字還沒脫口,卻見花廳門口早已出現一個人,玄冠黃袍,身形挺拔如松,正是她的好兒子。

    紀衡面色焦急,也來不及跟太后打招呼,他顯然是跑過來的,到了花廳時腳步幾乎不曾放緩,看到季昭淚流滿面地端著一碗東西要喝,他想也不想地衝過去,一把打翻了她手中的藥碗。

    「你怎麼什麼東西都敢吃!」難得地,他朝她發火了。他得了信就跑過來,生怕季昭被太后為難,剛才看到她那樣,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季昭一驚,抬頭看到是他,她眼淚掉得更凶了。

    紀衡的心跟著揪疼。他看向太后,目光中透著痛苦與怨恨,「母后,您想給阿昭吃什麼?不如給朕也來一碗?」

    他的眼神讓太后感覺有些心虛,又有點惱怒。她哼了一聲,道,「那是滋陰補血的,對女人身體有大大的好處,你真想嘗嘗?」

    「……」紀衡錯愕,看看季昭,又看看地上的藥,最後目光回到太后身上,一臉的不信。

    季昭也驚訝地看著太后。

    這時,一旁的蕊香幫忙解釋道,「皇上,這藥確實是補藥。您若是不信,可傳太醫查看,藥渣還未倒掉,煎出來的藥是分三次服用的,還剩兩次的藥汁未動。」

    太后沒好氣道,「不用說了,他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這老婆子必然是心腸歹毒至極。」

    紀衡聽她如此說,頓感慚愧。季昭卻是早已跪在地上,認罪道,「民女一時糊塗,錯會了太后娘娘美意,實在罪該萬死。」

    太后把季昭玩兒了,心中有那麼一種不可言說的得瑟感,她擺了擺手,「萬死倒不用。你死了,誰給哀家做兒媳婦?」

    紀衡喜出望外,連忙把季昭扶起來,「多謝母后成全。」

    季昭也道,「謝太后娘娘成全。」

    「行了,哀家也乏了,你們走吧。剩下的藥拿回去繼續喝,我這裡用不著。那都是費了不少好藥材和功夫熬出來的,沒的糟蹋東西,被佛祖怪罪。」

    怕糟蹋東西是假,怕兒子不相信才是真。太后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用不著因為這點事兒使母子間生嫌隙。她今兒這樣做也是對季昭的試探和考驗,聽其言,觀其行,這姑娘待她兒子是真心的,也沒那麼大野心。

    這就行了,為了兒子,她也懶得再折騰下去了。

    這邊紀衡與季昭離開慈寧宮後,他果然不放心,傳來了太醫查驗那余藥,得出的結論確實是補藥,這才讓季昭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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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劇情牽強是因為有些事情沒解釋清楚。比如先帝之所以這樣是因為腦殘被太監左右的同時也不願自己兒子走上絕路,所以乾脆自己花錢找人滅口。季青雲的命在他眼裡一文不值。

    我自己的寫作手法有很大的問題,導致劇情鋪墊得比較崎嶇,讀起來的感受就不那麼好了。有一些細節問題我總不去解釋,導致大家看不明白,形成bug。

    這些問題我都會總結和改進,希望下一本能有突破。

    另外大家也不用對我期待太高,當初我寫《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時有讀者非要用顧漫的水平來要求我,把我嚇尿了。我不是不思進取,我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所以大家不用希望我寫的文能怎樣怎樣,那樣會對我造成很大壓力,也會讓你們失望。我寫出來的東西都那麼回事,實在也不能怎樣。

    當然,缺點和錯誤我一直在總結和改進。一身的窟窿,我得一個一個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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